美國揮之不去的噩夢

2011年2月15日下午，美國駐墨西哥大使館接到一個驚恐無比的電話，那是移民局特勤探員維克多·阿維拉從墨西哥的一個高速公路上打來的。阿維拉慌張地說：“我和札帕塔遭到10多個持槍匪徒的襲擊，現在我們躲在防彈車里，子彈就在玻璃外撞著！”這通電話救了阿維拉，但他的同伴杰米·札帕塔因槍擊不治身亡。這件發生在與美國得克薩斯州接壤的墨西哥華雷斯市的毒梟攻擊事件，讓美國人再次繃緊了神經——墨西哥毒販這個噩夢為何總是揮之不去？

2012年1月12日，美國財政部將墨西哥毒梟古茲曼稱作“全球最厲害的毒販”。作為呼應，美國駐墨西哥大使館在同一天也發布了聲明：“按照美國相關的反毒品法律，古茲曼的3名助手將被實施經濟制裁?！边@3人都曾協助古茲曼從事將毒品走私到美國境內的活動。按照美方的這項聲明，他們將不能與美國人進行商業往來，在美國一切形式的資產也將被凍結。

美國政府對古茲曼“全球最厲害的毒販”這一新提法，美墨媒體普遍認為是美國政府將更加嚴厲地打擊墨西哥販毒團伙的“前兆”。按照美國政府的說法，墨西哥販毒集團對“美國毒品販賣的影響超過任何其他國家”。據統計，墨西哥毒梟控制著美國13個最大毒品市場中的11個，由毒品引發的殺人案件更是層出不窮，美國執法部門大呼傷腦筋。

公開資助與秘密行動

2009年3月24日，美國總統奧巴馬頒布一項新法令，向美墨邊境地帶美國一側增派安全人員，以應對美墨邊境地區不斷惡化的毒品犯罪現象。根據這一法令，美國司法部、衛生與公眾服務部和財政部都將向西南部邊境地區調派人力和物資，美國聯邦調查局也在西南部成立情報小組，以便更有效地破壞從美國到墨西哥的武器和金融輸出鏈，并確保毒品和毒品暴力活動不會滲入美國境內。

同時，美國還給墨西哥政府撥款7億美元，用于加強墨西哥執法和司法能力，并與其密切合作，打擊毒品集團。2009年12月15日，為了更嚴厲地打擊墨西哥的販毒集團，美國政府向墨西哥贈送了5架貝爾-412軍用直升飛機，用于協助墨西哥軍方打擊毒品犯罪。此外，美國還提供大量的軍車和武器裝備，讓墨軍隊能夠增強打擊毒販的能力。墨方利用這5架軍用直升飛機從事人員和物資運輸，以及對毒販活動猖獗地區的空中監視任務。此外，美國國會自2011年初還通過一項“撥款11億美元援助墨西哥”的決議，專門用于培訓墨西哥警察和軍隊，并加強墨西哥的司法建設。

但是，墨西哥的打擊成效不但讓美國十分失望，連墨國內民眾都不滿意。墨西哥的民調顯示，約70%的民眾對總統卡爾德隆的毒品戰爭表示悲觀。自反毒行動開始以來，近5年間，與毒品有關的謀殺案已累計超過42600宗，2010年達到最高峰——15237宗。而美墨邊境毒品交易城市華雷斯市，這個被稱為“全球軍事交戰區以外最暴力的地區”，光是2010年一年，就有3000宗謀殺案。

這些數字與事實，讓美國對墨西哥打擊販毒集團的能力十分懷疑，“維基解密”網站上的一個文件就證實了美國駐墨西哥大使卡羅斯·帕斯考爾對墨西哥軍情系統的不信任，他說：“美國政府提供給墨西哥重要的線索，但墨西哥的軍情人員根本沒有能力根據線索查下去。”另一位美國駐墨西哥城的副代表約翰·菲利則更加直截了當：“墨西哥檢察單位根本是無能的，即使抓到了人，也只有2%的案子能得到起訴，進入法律程序。不過，美國也不能忽略墨西哥緝毒行動所取得的成效。自2006年墨西哥政府向毒販宣戰以來，投入禁毒的資金接近50億美元，抓獲的毒販就超過45萬人。當然，這些效果主要只讓美墨邊境墨西哥一側的十幾個小城得益。”

為了降低墨西哥毒品對美國的危害，美國執法部門絞盡腦汁。在墨西哥販毒組織內部安插線人，被美國視為是近幾年美國執法部門想出的最佳禁毒良策。2011年10月25日，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稱，過去兩年，美國禁毒局就成功和“數名身處高層的機密消息人士”建立聯系，得以“直接獲得”與墨西哥海灣卡特爾販毒集團和洛斯哲塔斯販毒集團重要領導人的重要機密。這些收受報酬的線人是美國禁毒局打入這兩個販毒組織“指揮和控制”階層的核心力量。美國緝毒官員約翰·海格就稱，這一方法“收效顯著”。

但是，墨西哥方面卻對此頗有微詞，根據墨西哥政府的一份文件顯示，2007年，美國禁毒局特工曾偽裝成洗錢者，秘密“幫助”墨西哥毒梟及其主要供貨者“漂白”數百萬美元毒資，雖然，美國特工成功滲透進這個在美國南部邊境造成嚴重破壞的毒販組織內部，并最終將其摧毀。但是墨西哥方面認為這種方式“模糊了打擊犯罪和縱容犯罪之間的界限”，“誰知道在摧毀這個販毒組織之前的‘幫助’也同時為其他販毒活動提供了多少溫床？”對此，美國司法部前官員、哈佛大學國際司法刑事中心顧問莫里斯·潘納說，國際執法行動本身就存在多重風險，“如果弄不好，最后反而幫助了罪犯，而不是懲罰他們。”

另外，墨西哥政府對美國沒有事先對其通風的“線人策略”也大感不滿。對此，美國禁毒局官員表示，美國將該行動列為“機密”的主要原因有兩個：一是墨西哥警方的腐敗現象十分嚴重，如果墨警方了解美國的“線人”行蹤，美國政府無法保證行動不會走漏風聲；二是墨西哥的部分法律也不允許美方采取這種行動。美國伍德羅·威爾遜國際學者中心墨西哥安全事務專家埃里克·奧爾松對于美國政府的決定也持理解的態度，他說：“這是美國一直緝毒行動寸步難行的主要原因。美國為了對付墨西哥毒販而使用某種工具，但墨西哥的官員對這種工具感到不自在?！?/p>

“自由”與“自由代價”的矛盾

實際上，墨西哥毒販的囂張，與美國本身龐大的毒品市場不無關系。2008年，世界衛生組織發表報告稱：“美國是世界上最大的毒品消費國，有7200萬美國人曾經某次服用過毒品?！边@個數字在當年占12歲以上美國人口的近35%。聯合國檢察毒品國際委員會在2006年也指出：“美國有世界上最大的毒品市場?！?/p>

根據墨西哥聯邦公共安全部提供的數據，從墨西哥向美國販運毒品，販毒集團的利潤可達40倍以上，且這一數字還在不斷上升。正是有巨大的需求，才會有猖狂的供應。2011年8月26日，墨西哥總統卡爾德隆就埋怨：“美國自身對毒品貪得無厭的需求是墨西哥毒販問題的根源。如果美國不減少國內對毒品的需求，墨西哥販毒現象將無法根除?！睋y計，美國毒品市場上，有90%的需求都來自墨西哥。

的確，盡管美國對跨國販毒集團打擊毫不手軟，但由于美國法律自身的因素，只能對國內癮君子持“縱容”的態度，這讓美國的毒品市場需求一直居高不下。2011年1月，財政困難不斷加劇的加利福尼亞州差點就通過“非營利性質的大麻消費合法化”的公投，如果毒品消費市場始終存在，緝毒行動就無法根除毒販子。墨西哥外交官爾德隆對加州推動的“醫療用大麻合法化”十分憤慨，他說：“美國政府有勇氣將它合法化，但我們無法承受這樣的矛盾?！?/p>

另外，雖然美國不遺余力打擊跨國武器走私活動，可是由于憲法規定美國人民享有持槍的自由，又只能保護國內武器生產，這也導致墨西哥毒販在美國能夠輕易獲得武器，美墨兩國至今也無法解除販毒集團的武裝。

據統計，自從2006年墨西哥政府下令開展緝毒戰爭至今，墨西哥暴力致死的人數已經超過4萬，值得一提的是，其中絕大多數的人就是死于來自美國的槍口之下。

美國國內持槍的自由，使得大量軍火從美國運進墨西哥，販毒資本的流入也增加了販毒集團的實力。或許可以說，正是美國這個特殊的鄰居和巨大的毒品消費市場，墨西哥的販毒集團才如此猖狂和強大。美國的槍支管制比墨西哥寬松得多，這填補了墨西哥販毒組織獲取武裝的巨大缺口。在墨西哥，民眾要買槍，必須事先向當地軍方申請，批準通過率極低，而且他們不準擁有在墨西哥被列為軍用武器的大口徑槍支。而在美國，買槍者無需向官方報告，也可以自由購買多種軍用步槍。

實際上，2003年美國國會還通過一項法律，規定供應墨西哥販毒集團武器的經銷商姓名不予公開，這更加致使減少販毒組織武裝資源的努力一直無法明朗化。這也是為什么長期以來，墨西哥當局一直抱怨美國武器經銷商能夠匿名向販毒集團提供槍支。墨西哥總統卡爾德隆將從美國涌入的武器視為對墨西哥國家安全的重大威脅。美國政府幾年前就向墨西哥許諾，將嚴厲打擊美墨邊境的武器走私，但打擊的效果并不樂觀；而美國步槍協會也一直不認為美國槍支要對美墨邊境的的毒品暴力事件負責。

2012年1月底，墨西哥外交部長又重申“美墨兩國合作終止槍支泛濫的初衷”，言下之意就是指責美國政府在簽訂協議上的逃避，甚至還暗示美國應該干脆效法墨西哥，嚴格管制槍支的買賣。

對于美國“自由”與“減少毒品需求”和“減少武器生產”的兩大“矛盾”，兩黨輪流坐莊的美國政府是無法給予承諾的。美國媒體也普遍承認，美墨邊界的槍支交易屢禁不止，可謂是美國私人擁有槍支的合法權利付出的沉重代價。雖然美國毒品查緝局指出大麻是墨西哥毒品走私收益最大的項目，它為貪污腐敗及暴力提供財源，但民主黨人奧巴馬身為自由派，他甚至曾經明文指示已讓醫療用大麻合法化的14個州的檢察官不要調查藥用大麻供應站。這些政治行為都充分證明，在國際矛盾、國內矛盾與政黨矛盾的復雜權衡下，緝毒的解決方式看似明朗，實際總是在半推半掩之中原地盤旋。至于美國國內槍支買賣的管制，則又像隔靴搔癢一樣。

“美國對槍支管制的松懈”和“美國對毒品需求過大”是墨西哥政府經常指責美國的兩大說辭。因為在反毒未見成效的情況下，可以借譴責美國為自己加分，讓美國政府分攤大部分責任。但是，墨西哥政府經常自相矛盾，它一邊想通過譴責美國干涉其內政轉移國內矛盾的視線，一邊又極度渴望美國在一定程度上的有效“干涉”。

美國政府在多年應對墨西哥毒販這個“美國國土安全的巨大威脅”的努力中，總是在墨西哥方面“歡迎”與“批評”的聲音中進行。雖然美國政府現正在加大力度打擊墨西哥販毒組織，但是墨西哥境內的失業或無業的青少年也一直踴躍加入販毒隊伍，一方是在“矛盾”中打擊，一方卻有著源源不斷的新生力量，美國枕邊這個噩夢或許將繼續縈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