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繼波的詩

平安夜，與母親書

寫下這個題目，才想起您并不識字

我們之間從來就沒有書面語

這讓我不得不為自己的矯揉造作而羞愧

就像剛才在電話中，您用原汁原味的方言

嘮叨著對兒子事無巨細的掛牽

親切、溫暖，卻深深加重了我內心的不安

在魯西北的那個小村子里

極少有人知道圣誕節是何物

平安之夜，也只不過是一個尋常的夜晚

如果沒有風雪，黃土地上勞作了一天的親人們

夜夜都會傳出安寧的鼾聲

我因此而想起小時候的許多漫長冬夜

每次一覺醒來，耳邊都還響著紡車的嗡嗡聲

在我們家的土房子內，那一盞油燈如豆

昏黃的光影照在您不知疲倦的臉龐上

母親，三十五年過去了

我才終于明白，并不是只有耶穌的媽媽

臉上才洋溢著圣母的光輝

歲末

暮色深處，新月有一彎昏黃的鄉愁

白霜覆上窗臺，烏鴉落于樹頂

如一群自戀的婦人

不厭其煩地晾曬心中的小幸福

燈火漸漸迷離，曖昧與寂寞各擅勝場

小我里浸淫著散漫的空虛

每當冷風撲面

自憐者就會因此而陷入陳腐的舊事

越到年底，說累的人就越來越多

仿佛累是一種高調的奢華

又如蝴蝶單薄的翅膀掠過三月浩大的春暉

一年的故事接近尾聲，情節漸漸淡薄

即便結局并不圓滿

新的一篇也總是會很快被人翻開

在暮晚時分想念一場大雪

作為一名客居者

異鄉的夜晚不需要可恥的孤獨

作為一名北方人

大雪是他內心鐘愛的事物

如同愛人、小女兒，她們的名字

總是閃著圣潔的光芒

大雪暗藏著許多明亮的日子

但昨日已無須復述

縱然青山隱隱，樹木葳蕤常在

流水卻一去不返

歲月深處留下的惶惑

總是比雜草更多

暮晚時分

一場大雪在想念中撲面而至

房間里的暖風

卻總是把所有的民間疾苦都慢慢吹遠

理想往往就是現實的倒影

當風聲漸杳，光陰已備顯老邁

燈火再度重復著悄然藏起了

一個城市所有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