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里的纖夫（組詩）

城市里的纖夫

深深勒進肩胛位置的麻繩

交錯滑動落滿灰塵的布鞋

一輛緩緩轉(zhuǎn)動的三輪車

一串砸向水泥路面的汗珠

一堆碼得密不透風的蜂窩煤

讓我想起小學課本上的《伏爾加河上的纖夫》

不同的是那是古銅色的赤裸脊背

而你是汗水浸透的藍灰色中山裝

穿著短褲的摩登女郎

光著上身的彪形大漢

吹著泡泡的小小男孩

烏黑锃亮的廣州本田

像一條喧嘩的河流，流過

你毫無覺察

躬身，拽繩，蹬腿

青筋暴漲的腿肚，巍巍顫抖

黑色的蜂窩煤，巋然不動

就像漸漸暗下來的天色

躬身如犁的纖夫

皺紋溝壑的纖夫

你拉的不是一車蜂窩煤

你拉的是沉重的生活啊

街邊的高樓大廈

還有一棵小小的行道樹

見證了一位年長的城市纖夫

其實我是多想叫你一聲：伯伯……

背 負

人潮涌動的街頭，驚遽蒞臨心頭

是否命運注定我在烈火中煎熬抑或煅燒

愛情是火苗，思念是燃油

北風的呼叫，是烈焰沖天的焚燒

映紅的是生命的河流，恣意電閃雷鳴的，

是心靈的天空

多想，融化你手心的寒涼，分擔你背負的重量

就像，一抹虛擬但卻瑰麗無比的夕陽里，想你

以一朵雪花的晶瑩，以一棵樹枝的搖曳，以一捧泉水的清澈，以一把泥土的真摯，以一雙淚眼的模糊

以一只飛鳥的語匯記錄，穿云過月向著你急急飛行的翅翼

以一生時光不能倒流的秘密，

以一首心底不能唱出的歌曲

奔赴的途中，曾經(jīng)猶豫片刻，

審視自己的追尋是否純粹，

是否配得上你純凈的呼吸

于是癡迷于春痕離離，雷聲隱隱，

凝望你著娟秀的字跡，想到

紛紜的塵影，內(nèi)心的喊聲，希冀而又孤寂，

想到生與死，想到一個人生存的意義

想到了這孤絕的寒夜暗暗涌起的熱淚，想到

一雙撣落風塵依舊追尋的眼睛，

在一個冷峻的清晨遠行……

曙 光

當我沉睡的時候，你在我起伏的鼾聲里

當我蘇醒的時候，你在第一眼的晨光里

夜霧彌漫，塵欲鋪天蓋地

在我的詩歌里，你的形象宛若第一道彩虹

有著原初的意義，驅(qū)趕內(nèi)心的黑暗

經(jīng)歷這么多年，終于看清了自己的命運

因置身黑暗而尋找，尋找飛鳥，春朝

找到的卻是更黑的黑暗，灰燼，粉塵

直到磷光閃閃的你出現(xiàn)，陰影開始回避

群山沉默著禮贊，而我說出：曙光，曙光

即使這光芒斂起，我依然不會覺得陌生

像敏感的盲人感應(yīng)，一盞路燈的光明

仿佛你站在那里，已經(jīng)過了一生一世

仿佛只有“美”，可以和你相提并論

沒有人能夠傷害到你，在我的詩歌里

你是花園馥郁，是芳草寂寂，是故鄉(xiāng)和地理

是碧玉，是漣漪，是時空，是我那聲沒有喊出的疼

是昨夜閃逝的夢境里，穿越波峰，我那奮力的泅泳

是夏天的枝葉吐綠，是游魚輕輕地躍起

是夏花永不凋零的幻影，是我搖搖揮動的手臂……

當我和你并肩作戰(zhàn)，在這生活的沙場上

當我再一次說出：

曙光，這個城市的腳手架也開始變得善良

陰雨，陰謀，傷痕，傷害，暗礁，陷阱

沒有人感應(yīng)。我寫下的文字迸發(fā)火星，守望黎明

當我借助微弱的光線寫下：曙光，我知道這個詞匯里面有最美的彩虹隱藏……

生命的盛年

微駝的背影，沉重的步履

這是我生命的盛年，頭發(fā)泛白，習慣沉默

這些還不夠。蒼白的容顏，凍紅的手掌

僅僅是這些遠遠不足以構(gòu)成，生命的盛年

球場上連續(xù)正手抽殺，奮力回球的姿影

熄滅燈光的辦公室里，

輕輕拭去眼角一滴眼淚的無聲

這是不是我生命的盛年，這些交錯糾結(jié)的意象

陰冷的房間，流血的心房

這是我生命的盛年，墳?zāi)惯b遙，哭聲陰翳

這些還不夠。焚燒的飛蛾，燭光的召喚

電腦前連續(xù)擊打鍵盤的手指，悲歌繚繞的音箱

想象泥土中的骨頭仍然發(fā)亮，

塵埃中的淚光仍然清亮

這是不是我生命的盛年，這些愛恨糾結(jié)的歌哭

血色的自虐，偏執(zhí)的文字

這是我生命的盛年，幸福遙遙，背影朦朧

這些還不夠。燈下的詩集，閃爍的機屏

鏈接兩個凡俗生命的漢字，穿越寒冷的夜空

塵埃里兩個幽閉的花朵，寂然綻放中苦香的氣息

這是不是我生命的盛年，這屬于我們絕望中的抗戰(zhàn)

秋天的懷想

越過收獲的原野

楊樹默立著傾聽

秋天的手指何其歡快

細數(shù)人間的忙碌

果實流入的身體

猶如命運里的黃金

從故鄉(xiāng)趕來，匯聚在這里

我的內(nèi)心，如此寂靜

憂郁的眼神，降臨的暮色

光輝的歲月，喜悅的叫喊

晴朗晃動在我們的目光里

帶來了——

高處的云朵與光影

低處的灰塵與露珠

用一首詩歌的平平仄仄

佇立在這個季節(jié)，傾聽

按下你的十一位電話號碼

放縱田野深處的聲音

付與河流上空溫暖的風聲

秋天的隱喻該有多深

才能深藏你綠葉中的柔情？

兩只溫暖的手掌

像這熱烈的秋陽，剝離出愛與恨的本質(zhì)

撫慰受傷的心靈，擋住節(jié)節(jié)退讓的時間

承受的風霜，逝去的滄桑

能讓我關(guān)心，一朵花的全部旅程

還能有什么，銹蝕我堅定的目光

廣袤的原野，綿延的青山

鏈鎖紛紛斷裂，化為鐵屑

碎片。懷想綠色的草坪

思念的風暴，在胸中呼嘯

神秘的光焰穿破云天，鋪滿曠野

把雨季還給秋天，把豐饒還給大地

就如同把淚光，還給秋風中的佇立

就像飛往南方的大雁，斂起自己飛翔的羽翼……

我會在最為繁盛的季節(jié)和你相遇……

冰雪消融

林木蒼翠

被雪水反復(fù)洗滌的命運多么蒼茫

家明從疼痛的記憶里艱難地起身

為廢墟上的心靈書寫墓地的記憶

不要罹難，要成為愛情的幸存者

如果有來世

在遇到我之前，我愛

請你不要愛上別的男人

我會在百花繁盛的季節(jié)和你相遇

不會太早，不會太遲，我愛

等著我。護佑我。溫暖我。

秋雨冬雪

關(guān)山飛越

讓無家可歸的人感覺全心全意的幸福

燭火微弱，黑夜遼闊

千朵塵土，萬朵動蕩

顫動跋山涉水的淚光，欲言又止的嘴唇

如果有來世

你仍然是我心靈的故鄉(xiāng)

佇立在油菜花田的中央

對你的牽掛千絲萬縷

在遇到我之前，請不要愛上別的男人

我會在最為繁盛的季節(jié)和你相遇……

生命短如小令

用一個整夜的時間

懷想春天般的女人

就像懷想半個浮生

如果這個時節(jié)處處喧嘩

那么我此時的沉默

也成為另一種訴說

幸福像是來到了夜的另一半

就像注滿了清水的玻璃酒杯

充實，透明

頎長的酒杯無法不感到從容，寧靜

就像你靜湖般的心

被愛的澄澈包圍

經(jīng)歷季節(jié)變換

人事變遷

忘卻人間煙花

云端漫步

不知這樣的懷想

要經(jīng)歷幾多華年

那一天蒞臨人間

我想我會去看你

生命短如小令

適合做一件精致的事情

生命美如夏花

豈能讓流光碎影去清洗

飛 奔

巨大的城門訇然洞開

夾緊馬鐙，抱緊馬頭

咬緊牙關(guān)，咬緊下唇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們飛奔出城

夜色微闌，微雨降臨

駿馬是白色的火焰，燃燒你低垂的羞赧

沉寂與風暴交替出現(xiàn)，追兵在身后的風中大聲呼喊

我們身體里隱匿的燈盞，焚毀書寫在紙頁上的孤單

迎著溫暖的太陽，沿著寬闊的官道

溫暖的胸膛，溫婉的眼神

那沁人的氣息，一如遠方不停召喚的桃園

山巒淡定，暮色中閃現(xiàn)我們閃電般地馳騁

明天的酒肆，人們會提及一場私奔

清新的風中，憂傷成為幸福的源頭

身體里所有的疼痛，在飛馳的馬背上跌落

兩個寒冷的人，在縱馬飛奔中互相取暖

雨滴淋濕晨曦，馬蹄聲驚醒寧靜

是誰上身微傾，秀發(fā)在晨光中飄動

飛奔中吐出濕潤的心聲，

行色匆匆裝飾著桃花的芬芳

親，再堅持一會，再用力一點抓緊韁繩

親，我們就要到達幽谷中的的那片桃園了

穿越了塵世的藩籬，我們就要永遠在一起守護好夢中的桃園了

輕輕地又揮了一下馬鞭，你輕輕地又無聲地顫動

一聲長長的嘶鳴聲中，當?shù)谝豢|光線照耀幽谷，白色的火焰一定會抵達……

深夜的提燈人

凝重的暮晚，黑暗中的瞳孔

緩緩?fù)嗜チ舜嗳跗つw上，呼嘯的烈焰

夢枯夢繁，燈明燈暗

一張黑夜的帷幔包裹里掙扎的人

探手絲綢般光潔的內(nèi)心

掏出一盞永不熄滅的神燈，不要對我提醒什么

這些年我獲得的微光太多，到了傾心獻出的時刻

作一位深夜的提燈人，這是我微涼的幸福

滴答的時光，轉(zhuǎn)換里的晝夜

緩緩點亮了石頭森林里，燈芯沉寂的油燈

潮起潮落，星隱星現(xiàn)

一張紅塵的蛛網(wǎng)糾結(jié)里倔強的人

探身飛矢般漫漶的的光陰

取出一條永不枯竭的河流，不要讓我懷疑什么

這些年我拒絕的風雨太多，到了承接雨露的時刻

作一位深夜的提燈人，這是我命定的職責

火焰的記憶，變幻里的城市

緩緩遮蔽了天藍絨布里，蒼白失血的月亮

緣起緣滅，夢里夢醒

一線隱約的光明陰影里行走的人

投身西西弗絲般的追尋

獻出一根永不燃盡的燈芯，不要對我揮舞什么

這些年我揮霍的冰涼太多，到了滿腔熾熱的時刻

作一位深夜的提燈人，這是我風塵仆仆的求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