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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妹子

2012-04-29 00:00:00千里煙
文學與人生 2012年10期

1

迷迷糊糊中,我被小院里的罵聲吵醒。

混合的聲音如一盆涼水破門而入的時候,躺在床上的我打了個寒噤,睜開眼,見糊著報紙的窗玻璃有幾分明亮的色彩,才知天已經亮了。腳,還是涼的。我把腿蜷起來,豎著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兩件事情混合在一起。

一是房東何大爺發牢騷,抱怨昨天晚上誰又把水龍頭給擰緊結果早上給凍了。何大爺說:“大家都給我聽著啊,水龍頭大冬天不能給擰緊,不然的話,第二天就會凍上,大家伙兒不能說不用水吧?你說凍上了就凍上了吧,可偏偏還有人拿開水澆它。這不,水龍頭裂了。這水龍頭要把它拔下來,再換上,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今兒起了個大早,還沒忙活兒完。難怪人家說中國人哪,唉,說多了我都臉紅。大概是覺得這東西不是自己家里的,瞎糊弄兒。我說好了,這龍頭我可就修這一次,以后壞了,我可讓它壞著……”

還有一件是隔壁嚴大姐教訓兒子,說自從放寒假,不拿書,一起床就看電視,讀初中了,什么事也不做。嚴大姐一家是從江西過來的,在北京已經五六年,平素,一家靠在超市門口租的賣手機電池充電器的小柜臺過活兒。

一直躺著,我不想睜眼。

沒有枕頭,后腦勺擱在毛衣上。木板床沒有中規中矩的尺寸,單薄而窄小,仿佛被剛吃飽飯的兒童咬一口又扔掉的薯片;因為積滿陳垢,又如一團凝固的泥漿。躺在上面,整個身子就像棉花糖一樣化在了里面,沒有絲毫的甜蜜,而是一種無法舒展的拘泥。蜷縮一團。下肢仿佛交融在一起,成了一條黏乎乎的魚。我聽到了來自身體表皮鱗片脫落的輕微碰撞聲。我把腳伸了伸,從頭下抽出毛衣,坐起來。毛衣從頭頂套上的時候,我故意憋在里面好一陣子不出來,然后,讓毛線編織的城墻緩緩滑過面頰。

我從寒風颼颼的城堡里出來了。我是小野?!靶 保跣o依的小;“野”,孤魂野鬼的野。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上天橋,反正看到臺階,一腳就踏了上去。帶絨帽的超薄羽絨棉襖,寬大邊沿帽空空落落地罩在我的頭上。

走在蝴蝶結形狀的天橋上,整個人隨著橋身在微微抖動。瞥一眼四周,目光順著腳下的鐵板平移,又滑過柵欄,繼續向下,我看見公交車寬敞性感的脊背:鵝黃的、淡藍的、深綠的,如各式各樣的魚兒鉆入橋底。本來,它們是向著我而來的,可是,在漸近時,明顯達不到我所要求的高度,或許因為本來就不在一個層面上,只是在此之前沒有感覺到而已,于是,就逃掉了。

也有從另一邊鉆過來的:鵝黃的、淡藍的、深綠的性感的脊背,出現在我的視野中,這些是沒有心理準備去迎接的,更是不屬于我的。在這來來往往中,我的腳步輕了起來,身子輕了起來,雖然人仍然木木地朝前走,但心里卻把自己的身子當作了一朵彩云。我想:要是躍過柵欄,如一片葉飄落下去,那會是怎樣的情景呢?

自從來到北京,我腦子里經常出現種種奇怪的念頭:擁擠的城市是一個巨大的海洋,它分娩了數不清的波浪,而且永遠不停地生產著。它沒有愛情,但是欲望卻能使之懷孕。這樣的城市,偶爾落下一兩片名叫小野的“葉”,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冬天的北京城,我走著。我懷疑自己真的病了。覺出了冷。只要生病,不管冬夏,我就會覺得冷。此時,我又覺出冷來。這種冷不是身體對外界冷空氣襲來時的反應,而是來自自身。我的腿裹挾著一股冷風,它們鉆入骨髓,怎么都擺不掉,身體表面仿佛涂了一層冷凝劑,所有的冷空氣一來到四周就緊緊摟住了我。我想找個沒有風的地方坐下來,渴望喝點熱熱的液體來驅散徹骨的寒冷,我甚至渴望就在此時邂逅生命中的白馬王子,他是個男人或者男孩,有一間小小的暖和的房子,眼睛里能發散出太陽般溫暖的光輝,我要他將屋子里所有的燈全打開,我需要他的懷抱和溫度,我想在他懷里不計后果地昏睡三天三夜。

胡同里飄來的香味鉆進了鼻孔,我下意識在鼻尖處深吸一口氣,貪婪地。走近一看,果然,是一家孝感湯圓米酒店,一個漂亮的湖北女人在爐子邊搓著湯圓,小小的、白白的、圓圓的,它們從女人的手掌心滑落進沸騰的水里,就那么看一眼,我身上就有了一絲暖意。

在角落坐下來,要了一碗湯圓米酒。一片水霧彌漫開來,它籠罩打濕了我這只流浪的小貓。食物,是最摯愛的親人,在我們饑渴無力失魂落魄時,它沒有空洞的語言只有忠實的行動,它給我們的是一種實實在在的暖與力,它進入我們又不霸占我們,它只會犧牲自己,成為我們的血液。

那些滑下肚的湯圓,如元宵節夜晚的燈籠,點燃了,蒼白頓時變得火紅,然而,頑童提在手上,顛簸著歡笑著四遭游走,有一種即將被毀滅的悲壯。整個夜空,宛如一只巨大的胃,忍受著被刺痛被劃破的陣陣痙攣。胡同里傳來《京華時報》的叫賣聲,聲音是報亭的老板預先錄好的,并非現場直播,一場公開的叫囂的預謀。

我從座位上站起來,下了臺階。重新活過來之后,我打通了《手拉手》報上的一個電話。

“喂,您好!這里是‘辣妹子’,您有什么需求?”話筒里傳來一個女人溫柔的聲音。

我清了清嗓子,力求使自己的音調和這個聲音同步,我說:“我……我想找一份保姆工作,不知道可不可以。”

“可以呀!”辣妹子說。

“是這樣的,我現在租了一個平房,馬上就要交下個月房租了。我沒錢了,必須盡快找一份工作?!蔽艺f。

“沒問題!你可以把平房退了,住到我們公司里來,很便宜的,五元錢一天?!崩泵米诱f,“我可以負責為你找到工作?!?/p>

我說:“那怎么才能找到您呢?”

“這樣,明天早上你在SOHO現代城等著我,我去接你。我穿一件紅羽絨服,長發?!?/p>

“請問,怎么稱呼您?”

“喊我周姐吧?!?/p>

2

第二天早上,我在現代城建設銀行門口大概等了半個小時,辣妹子周姐來了。果然,紅羽絨服、長發??床怀稣鎸嵞挲g。她好像有很敏感的直覺,推著一輛自行車筆直朝我走來。我迎上去,問:“您是周姐吧?”

“對,對。剛才來了幾個客戶,耽誤了幾分鐘。你的行李呢?”周姐問。

“這就是呢,沒多少東西。”我跟在周姐的自行車后面。走了幾分鐘,周姐把自行車推到一個修理攤前打氣,我見旁邊有家小吃店,便從窗口伸進一元錢,買了個餅,狠狠啃了一口,邊啃邊等周姐。站在報刊亭邊,順便看那些花花綠綠的雜志封面,范冰冰、李冰冰……看她們在冬日里裸露著,再加上名字,我的后背直冒涼氣。

周姐的“辣妹子”保姆公司養在深閨,我跟在她后面拐了三個胡同,走過十幾棟居民樓,穿過四排平房,最后,在一棟居民樓前停下了,周姐鎖自行車。然后一起進了三單元。假如周姐不來接我,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找不到這個“辣妹子”。

上樓梯時我問周姐怎么不在外面掛個牌子,周姐說:“這里是北京啊,你以為能隨便掛牌子啊?!毕胂胍彩恰1本┦鞘锥迹挝幕行?,牌子,可不是像我家鄉的臘魚臘肉,能隨隨便便拿出來掛著晾著的。

“辣妹子”保姆公司蜷縮在居民樓里。一套兩居室,周姐說她在北京有兩套房,但都在郊區,不適合做生意,這個是租的。我吃驚也很羨慕,她毫不隱諱地說是她過去兩個男朋友給她住的,雖然房產證上沒寫她的名字,但這么多年,沒向她要,也就等于是她的了。客廳的墻上貼著營業執照,貌似合法經營。兩間房,小一點的一間她自己住,大的一間里面放著三張高低床,是保姆們的宿舍,每張床每晚5元,六個鋪位如果住滿的話每天就有30元收入。而還沒找到主雇的保姆住在這兒也是相當劃算的,想想一個月也就150元,這個價錢現在連住地下室都很困難,何況這里還有被子和暖氣呢。

一走進“辣妹子”,我就有一種找到黨組織的歸宿感,這里,就是我的娘家了,即使馬上黑夜來臨,也不會害怕,這里有一張高低床屬于我。上鋪也好,下鋪也罷,睡一晚上5元錢,也比在沒有暖氣的平房里待著劃算。

壓在心底的陰霾霎時消散。我突然高興起來。

周姐帶我進房安排好床鋪后,我來到客廳(也就是“辣妹子”的辦公室),沙發上坐著幾個婦女,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一個穿紅毛衣牙齒有點暴突皮膚灰黑的女人說:“嫌我臟?我還嫌他臟呢!做了九年,什么樣的人沒見過?”

緊挨著她的是一位穿黑色晴綸棉襖的肥胖女人,右鼻翼處有一個黑痣,眼里流露出艷羨的神情:“九年?真長?!?/p>

“是啊,”紅衣一歪頭,黃黃的牙也顯得歪了,“真是什么樣的人都有,特別是些老女人,壞得很,她根本就不讓你吃飽,真是變態!”

我坐在沙發角落,回頭見衛生間里又出來一位。這個女人40多歲,高高的,背顯得有點兒駝,眼睛很圓,鼻子尖也圓圓的,大概是個酒糟鼻,紅紅的,很卡通。她從手提包里摸出一個咸鴨蛋,遞給腳翹在桌上的周姐,說:“明天有個單身俱樂部聯誼會,去不去?”

周姐乜了一眼,接過鴨蛋,說:“去唄?!?/p>

酒糟鼻在周姐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頭靠在椅背上,百無聊賴的落寞神態,長嘆一口:“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出去瀟灑瀟灑?!?/p>

“瀟灑個屁!辛辛苦苦掙來的錢,那樣花,能花幾次?門票多少?”周姐說。

酒糟鼻撓撓頭,齜牙咧嘴很癢的樣子,回答道:“10塊。好像是個軍人俱樂部,應該比較正統。”

周姐一聽又來了氣:“正統個屁!上的當還少啊,都他媽打扮得比蒼蠅還光鮮,吃軟飯的種兒,老娘算是看透了!”

酒糟鼻說:“去看看怕什么?反正我們不掏錢,要是有人請咱們喝咖啡,咱就喝,有什么!”

周姐說:“上個月一姐妹在電話里哭,說被騙了三四萬,那可是她那個死鬼男人拿命換的錢!”

我本來不想聽這些東家長西家短的沒意思的家常,但耳朵在那兒擱著,就這么點兒空間,不聽也得聽。從話音里我明白了一點信息:周姐也好,酒糟鼻女人也好,都是單身女人,可能希望通過聚會之類的活動找到一位人生伴侶,但又害怕江湖險惡,不相信此類活動。

紅衣起身進了廚房,在里面喊:“江米糕在哪兒放著?”

周姐不耐煩地說:“你個懶婆娘,真是好吃懶做,難怪別人不要你!冰箱里唦!”

我覺得她們之間的關系比較近,心里正思忖著,旁邊的肥胖女人小聲說:“人家都是四川老鄉?!?/p>

“那她呢?”我指指酒糟鼻。肥胖女人說:“她是鐘點工,周老板的老朋友?!?/p>

“哦。”

回到房間里,我想找一本書看。紅衣女已經在吃江米糕了,她把江米糕吊放在仰著的頭上,張著嘴,舌頭放出來。無疑,在這群保姆中間,她是被優待的,她是老板的老鄉。我有些艷羨,我從沒吃過這種看上去柔軟嫩滑而又香甜的江米糕。當我爬上床鋪躺下的時候,舌頭禁不住在唇上游走一遭,除了唾沫的滋味,再也沒有嘗到其他味道。

從她們的閑聊中大概知道了做江米糕的步驟:將上等好粳米泡上一天,然后在微波爐里蒸熟,乘熱搗爛,然后,搓成條,在外一層滾上炒熟的黑芝麻和白砂糖,用透明薄膜包起來,放進冰箱冷藏。如此想象一遍感覺也不錯。沒想到周姐在外面喊:“小野,你也來一塊吧!”“好咧!”我忙從床上溜下來。

周姐臉上泛出光亮,自豪地說:“做這些吃的,根本不在話下。還有‘驢打滾’,也挺好吃。女人嘛,就是要會過日子,你周姐做吃的從不浪費,什么吃剩的湯湯水水,也不會潑,再用來煮飯,加點佐料,香著呢。錢,是一點點摳出來的?!?/p>

我討好地說:“那我以后向周姐學習?!?/p>

“辣妹子”保姆公司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安寧。

半夜,電話總響個不停。我在上鋪側過身,看周姐半裸著身子從房間里跑出來,也不開燈,屋子里一個高高的黑影漂浮在我的視野里。接著,便聽到周姐肆無忌憚的罵聲:“跟老子滾,你是吃飽了撐的嗎?你叫你媽你妹陪你!老娘這里只有保姆和鐘點工,沒有雞!”說完,“啪”的一聲掛了電話。這樣的故事每天深夜都在發生。我隱隱聽到周姐輕嘆了口氣,然后回到臥室。

白天,周姐邊梳頭邊談起午夜兇鈴那個無聊男人。她說他幾乎每天深夜都要打來騷擾電話,說想找一個女的幫他做家務活。周姐說這人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哪有深夜叫鐘點工去做家務活的?我點點頭,說干嗎晚上不把電話線拔了,周姐說:“這種混混用不著怕,大不了把他罵個狗血淋頭,要是真有本事的男人,他也不會沒有女人?!?/p>

每天上午九點,“辣妹子”保姆公司必須進入工作狀態,高低床上睡著的保姆都要起來收拾干凈。周姐說保姆本是伺候人的人,如果客戶來了還睡著那就不成樣子了,一定要勤快利索,這樣才能盡快把自己給推銷出去。周姐說這些話的時候用眼睛掃了一眼我,說:“對了,你有大專文憑嗎?”

我說:“……沒有?!蔽抑蛔x了一個職高。職高這個文憑也敢來北京混,我有時也覺得自己很可笑。

周姐遺憾地聳聳肩,說:“可惜了,如果你有大專文憑,可以去做家教,那要掙得多得多?!?/p>

我低下頭不吭聲。

“那你想找個什么樣的?照顧老人還是當月嫂?不過,女孩當月嫂可能很難,沒經驗。”

“我想照顧老人?!蔽蚁肫鹑ナ蓝嗄甑耐馄?,還有奶奶。

周姐驚喜地叫道:“哎呀,剛才正有個人在找照顧癱瘓病人的,去不去?”

我問:“什么樣的癱瘓病人?”

“一個大爺。家里還有個婆婆,你去幫幫她。”

“那……我不去。”

周姐一臉疑惑:“你剛才不是說要照顧癱瘓病人嗎?怎么又變了?人家一個月給1500,包吃住,相當可以了?!?/p>

我低聲說:“不去,我想照顧女的?!?/p>

“哦,也是,一個女孩子,不太方便。好吧,那等著吧。”

晚上臨睡覺的時候,“辣妹子”保姆公司又陸陸續續回了幾個女人,準確地說,其中還有一個湖南籍女孩子,睡在我下鋪。房間里燈光昏暗,女孩從外面推門而入的時候,我眼前一亮。她脖子上系著一條紅圍巾,頭發被寒夜的風吹零散的模樣,臉色是虛弱的白??匆娢?,她眼里也閃過一絲亮光,然后,對我笑笑,回到下鋪,衣服沒脫就靠在了被子上。我床鋪對面下鋪的一個30歲左右的女人一直在發短信,傳來很響的按鍵音。

我把頭垂下來,笑著對湖南籍女孩說:“嗨,我是小野,剛來的!”

“你好,我叫小蓮!“女孩說。

我從上鋪滑下來,說:“今天一天沒見著你,你去哪兒了?“

小蓮說:“我出去看書了?!?/p>

“哦,去書店看嗎?”

“是的,坐三站路就到了,我一般在那兒待上一天?!毙∩徱呀洀拇采掀饋砹?,她和我擠在一起。

“那你不當保姆嗎?”我問。

小蓮仿佛有什么心思,弱弱地咳嗽了一聲,猶豫了幾秒,說:“沒有。你去不去上廁所?”

我不解:“這里不是有嗎?”

小蓮又把紅圍巾系上,說:“這里不讓大便的,走,一起去吧!”

與小蓮并排在一起,才知道她比我要瘦小得多。我們一前一后地出了門,摸黑下樓。

在小區的院子里,我感覺北京的夜安謐美好,白亮的光,如調和勻稱的淡白色彩,就那么輕薄地拋灑下來,蕩漾在周遭的空氣里。除了點點寒意,我并沒覺出冷。出了院子,走進狹小的胡同,穿行在被千年月光燈光泡熟的建筑群中,眼眶有了濕潤的成分,我有些想家,想我的爺爺奶奶??粗约旱挠白釉谏眢w前面走遠,我不覺加快了腳步。

小蓮說:“你追不上的?!?/p>

“我不信。對了,小蓮,你來北京幾年了?”

小蓮露出一口月牙兒:“四年了?!?/p>

我說:“回去過嗎?”

“沒有。想老家呢。”

“你怎么沒當保姆?”我很奇怪。

“很早以前當過一段時間,現在不當了。我覺得女孩子當保姆沒什么出息。現在拼命看書,想提高自己。”

“你住在這里是不是因為房費便宜?”

“老板之所以要我們住在這里,對她也有好處,每天都有客戶來挑人,人多,這樣,顯得人氣旺,反正床鋪空著也是空著,租給我們住還可以賺錢?!?/p>

說著,到了公廁,我站在門口等小蓮。大約站了五分鐘,小蓮從里面出來了,手放在小肚子上,說:“對不起,讓你等這么半天……”

看看她,我說:“小蓮,你沒事吧?”

小蓮搖搖頭,說:“沒事,就是肚子有點兒隱隱疼,剛才沒解出來?!?/p>

“今天吃了什么?”

“早上去書店,帶了個燒餅?!?/p>

我嚴肅起來:“那怎么行,一個人在外面要好好照顧自己,病了很麻煩。”

“謝謝你,其實,我現在已經很滿足了,比在家鄉強多了?!毙∩彽拿冀抻幸环N淡然,這種輕描淡寫使我的心微微一顫,我不覺抓住了小蓮的手,小蓮的手是冰涼的。

胡同里的老房子傳來靜睡老人的咳嗽聲,回到房間的時候,那個女人還在發短信,我聽小蓮叫了一聲“王姐”。王姐抬起頭,滿臉憂傷。僅僅一眼,我就覺得她是一個有故事的女人。果然,半夜,從夢中醒來時我聽到了王姐的啜泣,斷斷續續,那哭聲好像不是從喉管里出來,而是從地底里發出來的。

我屏住呼吸,生怕驚動了她。

3

周姐胸脯豐滿,眼睛很大,以至于把整個房間都照亮了。白天,她曾在客廳里和保姆們夸夸其談,驕傲地談到在哈佛的女兒,我還看到了她女兒的照片。與她一樣,非常漂亮。長發、直發,穿著時尚。她說女婿與女兒在大學校園里一見鐘情,后來,女婿為了女兒的學業,竟陪她去哈佛讀書,女婿是高干子弟,結婚的別墅和寶馬車已經買好了,現在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就只等著女兒大學畢業回國結婚。說完這些,周姐臉上并沒有多少喜悅成分,我懷疑是不是因為說的次數多了,沒有了最初的激情,要么,是一個自欺欺人的謊言。然而,畢竟,她成功培養了一個讀哈佛的女兒,這是一個母親最引以為榮的事情。我之所以對周姐產生興趣,就是因為她講完話后一閃而過的落寞眼神,顯然,她對自己的生活現狀并不滿意,她雖然有家,但那是一座空房子。

周姐是四川人,其實不用說,“辣妹子”三個字已清楚表明了她的籍貫。小時候她一直生活在成都,18歲那年,經歷的愛情驚天動地。為了嫁給她的前夫,她竟然自殺。這種奮不顧身的愛情并沒有給她帶來真正的幸福,女兒10歲那年,她與賭博成性的丈夫離了婚,帶著孩子離開了那個曾讓她用生命捍衛愛情的男人。說這些的時候,周姐異常平靜,她說她那時很自私,腦子里所想的就是自己的小家庭、丈夫和女兒,把他們永遠放在第一位,沒有什么能夠占去他們的位置。那個時候,住大雜院,院子里整天出出進進好不熱鬧,但只要女兒睡著了,或者要做作業了,她便對坐在她家里聊天的街坊說:對不起,我女兒要睡覺了,你們忙去吧!或者說:對不起,我女兒要做作業了,你們請回吧!一開始,人家覺得她不近人情,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有時不等她開口,便自覺離開。她丈夫也就是這個時候學會打麻將的。除了嫖,吃喝賭他樣樣精通,整天不歸家,這些,周姐都能原諒,她寵著他,讓著他。沒想到,后來,丈夫竟然動手打人,有時是輸了錢,有時是心情不好,只要周姐說上一兩句,拳頭就來了,把她往死里打,打得頭破血流。周姐說這些的間隙,還接了幾個客戶的電話,聲音很溫柔,與我第一次聽到的一樣,但從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她的長發看上去缺乏營養,有點發黃。接完電話,周姐一般會起身干點什么,做得最多的,是到臥室里翻出一些漂亮衣服。

我覺得周姐年輕的時候做模特也許更合適。她說她當過服裝設計師,我信。住在“辣妹子”里的大小保姆永遠是她的忠實觀眾和聽眾,只要她們還沒被雇主帶走。她們往往驚訝地張著嘴,看著周姐變魔術似的換一套又一套衣服,從房間里走出來。她邁著貓步,扭著腰肢,妖媚而性感,到了視線中心,她通常會轉上一圈,讓裙裾劃過一條流線型的美麗弧線,這弧線,劃過客廳狹小的天空,引來陣陣驚嘆。

周姐最漂亮的一套服裝是綠色連衣裙,領子上配白色方巾,頭上戴著一頂八角小黑皮帽,很是俏皮。我歪坐在沙發角落,看著周姐穿著它走著模特步,她的步子有些夸張,但客廳這個舞臺,是屬于她的。

周姐廚房飄來香味的時候,我肚子就餓了,約小蓮一起下樓買酸辣粉吃。

小蓮不怕辣,她說她特別喜歡吃酸辣粉里的黃豆,香脆香脆的,一顆一顆地吃,感覺自己很富有。

我說:“黃豆原來可以這么吃!以前我只知道能磨成豆漿,我媽媽總喜歡在家里磨豆漿,很好喝?!?/p>

小蓮說:“有媽媽真好?!毙∩徱荒樍w慕。

手中筷子不動了,我耷拉著眼皮,幾滴淚珠落在酸辣粉里,小蓮的聲音有些啞,說:“怎么啦,小野?”

我抽泣著:“我……我媽不在了?!?/p>

“我也是?!毙∩徱Я艘ё齑?。

我停止了哭,抬起頭,看著小蓮,淚不爭氣地從眼眶里漫出來,滑過臉蛋,一直到下巴,那滴淚慢慢變大,就那么重重地懸在那兒,我顧不得擦,手伸過去抓住小蓮的,說:“好小蓮,我們做姐妹吧!我當姐姐,你是妹妹。”

“姐姐——”小蓮怯怯地喊道。

我把碗里漂浮的黃豆扒了一些到小蓮的碗里:“好妹妹,吃,多吃點,你身體不好,以后,我們就是親人了?!?/p>

小蓮說:“我和你一起掙錢。我還是先去當保姆。”

我說:“好,我們賺很多很多錢?!?/p>

小蓮已有三天沒回“辣妹子”。

第四天早上一起床,我找周姐。周姐正在臥室化妝,見我站在房門口,笑笑,說:“今天起這么早啊?哦,我家老八今天要來看我!我等會出去買點菜?!?/p>

我知道老八是周姐的第八個男朋友。我勉強笑笑,然后滿面憂愁地說:“周姐,小蓮三天沒回來了!”

周姐把嵌在長發中的梳子死勁朝后拉,說:“那有什么,她會回來的!以前,也經常這樣,你放心,她不回來住,我不會算房錢的!”

“我怎么覺得她好像發生了什么,打她的電話也關機?!?/p>

周姐說:“哦,你知道她的電話?我還不知道她有電話呢!這樣吧,你別急,等等看,她會回來的!”

周姐總是那樣波瀾不驚,我相信,即使現在“辣妹子”失火,她也會不慌不忙地把頭發梳完再救火。

我爬到上鋪躺下,愣愣地看著天花板,不知道小蓮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里。

周姐在客廳里摘菜,身邊坐著一個男人。周姐涂了口紅,嫵媚動人;男人看上去個子有點高,一雙眼睛靈活性感。他們的對話清晰地傳遞到我耳朵里。

周姐說:老八,這次待多久?

叫老八的男人說:你想我待多久?

周姐說:待一輩子。

老八大笑:哈哈,好啊,只要你不嫌棄!當初,人家老喬那么帥,你也不是說甩就甩了!

周姐用食指點點老八的鼻尖,說:討厭!還不是因為你!

我想起來了,周姐曾說老八是她最愛的男人,在國外,一直追她,向她求婚。周姐說她就是不松口,因為她已不相信婚姻。她可以和他同居,可以耐心耐煩地伺候他,但是,她不再想走進婚姻。從他們的神態和舉止,我相信他們是相愛的。

周姐說:老八,你還是找個小女孩和你死心塌地過日子吧,我們這種老女人,別指望。

老八說:老女人是一本書,有味兒。

老八來的幾天,周姐在“辣妹子”基本不理朝政,要么是兩人手挽手地外出,要么是貓在廚房里給老八做各種成都美食。我躺在床上,沒有出去買燒餅吃,一點兒也不餓,就一直睡著。

這天,周姐來到我床邊,口氣異常沉重,說:小蓮給你打過電話沒?

我一個激靈坐起來:小蓮她怎么啦?

我今天在外面一根電線桿上看到有個認尸啟事,說是一女孩先天性心臟病,在路上犯了病,后來被人送到醫院沒救活,看著有點像小蓮……周姐語氣沉重。

???

認尸啟事的特征好像是她。周姐的認真使我害怕,我倒希望她玩世不恭。

我追問道:那手機呢?

不知道,沒見著手機……

沉默了半晌,我說:周姐,只是有點像,是不是?我想,肯定不是她。

周姐說:但愿吧!

我說:啟事的電話呢?

周姐說:當時沒想到是小蓮,電話沒記。

我說:啟事貼在哪兒呢?

周姐拍拍腦袋,說:瞧我這記性,貼在哪兒,貼在哪兒?昌平?還是順義?我想想……

小蓮……小蓮……我輕喚著她的名字,我觸摸到了“死亡”這兩個字,沒有預謀的死亡在身邊驚心動魄地發生。老天爺故意在我面前抖威風,要我見識見識它的猙獰面目。

半夜,我做了一個夢:這個夢清晰得比現實還現實,比生活還生活。有陽光、空氣和水,有草坪、鵝卵石小路和鴿子,場景里除了我自己,再也沒有任何人,我打著赤腳,讓那些圓潤的小石頭頂著自己的腳板心,不知怎么的,那些笨重的石頭突然在腳下輕松起來浮動起來,它們慢慢舒展、擴大、輕盈,最后,變成了攤放在綠波上的荷葉,那些小石頭,又變成荷葉中調皮滑動的小珍珠,晶瑩剔透,它們一會兒擁抱在一起,一會兒又分開,我的腳仿佛踩在滑板上,先是慢悠悠的,后來,毫無防備時,載著我向懸崖邊俯沖過去,耳邊,只有呼呼風聲與寒冷徹骨的白霧,我無助地尖叫起來,叫聲通過對面的山谷回音又傳到耳膜里。我直挺挺地躺著,確信自己已經死了,死在山溝里。那個墜落的過程是經過死亡通道的過程,由恐懼、絕望、無助到最后的完全放松和坦然,在雜草叢生的山溝,就在身邊,我發現一團紅色,紅圍巾的紅色,我的眼睛睜大了,她,竟然是小蓮,她已經先來了,睡著了,我驚喜地叫道:“小蓮,小蓮,你怎么躲在這里?害得我好找!小蓮!小蓮!你醒醒!”

我睜開了眼睛。

身邊沒有小蓮。

我呆呆面對天花板好久,終于哇哇大哭起來,像個孩子,雖然我還是個孩子,但我已經沒把自己當孩子了。我邊哭邊把一些含混不清的詞語吐出來:“小蓮,小蓮,你……快回來吧!”

我去了昌平和順義。

我在大街上找小蓮,我們一起走過的地方。

大望路永遠喧囂著。自行車、小汽車、公交車、路人……往往在大望橋下擰成了一團亂麻,十字路口的南面,是東郊市場,那里,可以買到物美價廉的小商品。再往南,過橋,橋下默默流淌著通惠河。我漫無目的地徘徊在東郊市場,在魚攤邊蹲下來。很小很小的魚,甚至看不到它們的眼睛,只是那么透明的一個小符號。

“這魚兒怎么賣?”我問。

“一塊錢40條?!睌傊髡f。

“那我買一塊錢的。”我掏錢。看攤主用鐵撈撈著裝進塑料袋。

“數了沒有?”我問。

攤主很不屑,一勺勺地舀上來,說:“用得著數嗎?只會多?!?/p>

提著小魚兒,我向通惠河方向走去,沿著長長的堤岸,我找到一個靠近湖的臺階,然后,在欄桿邊,把那袋小魚兒倒進小河,我想看看那些小魚兒的身影,然而,一條都沒看到,它們被突如其來的自由給淹沒了。小時候,我見過街坊放生,我知道,這是做善事。我在心里說:“小蓮,快回來吧!”

我又坐公汽朝南,聽售票員不厭其煩地報著站名,看她們那一律沒有劉海的傳統發型。一個臉龐微黑的小伙子提著一袋爆米花,售票員問他去哪里,他怯生生地說:“天安門?!痹S許多多外地人,最初就是懷揣著這三個字來到北京的,“我愛北京天安門”。小蓮,什么時候我們一起去看天安門——

4

王姐回河北老家了。聽周姐說,她三歲的兒子在家里被開水燙傷了,自從離婚,她已有一年多沒見著兒子,沒想到,這次回去,是在醫院見他。

我一直住在“辣妹子”里。事實上,來“辣妹子”找保姆的客戶并不多。

我想,我不能就這么等下去,我要尋找機會,要走出去。我有些厭倦了這種生活。貧窮、漂泊。我想,我必須尋找機會。我想有一個男人,靠得住的男人。

正當我準備出去時,這天,“辣妹子”來了一位顧客。

一個中年男人。他的眼睛雖說炯炯有神,可惜是雙小眼睛,鼻子也不夠挺拔有力,不高不低,勉勉強強在面部支撐著。沒有多少頭發,但也沒有禿頂,頭發質地有些硬,總之,不那么茂盛和充滿活力。大概一米七左右,穿著灰色的羽絨服,一種早已淘汰的樣式。

一個非常普通的北京男人,其貌不揚,既然“揚”不起來,那只能說相貌平平。胸中一股氣,從我鼻腔和嘴唇的縫隙沖出來。他看了我一眼,當我的眼睛與他的視線相遇時,我渾身差不多哆嗦了一下,我很難形容那種感覺。

我微笑著說:“請進——”然后,徑直走到客廳周姐的辦公區域,當然,我沒有和其他保姆坐在一起,而是在辦公桌對面的一張桌旁坐下來。并非我刻意把自己與她們區分開來,而是,我從來就沒有想和她們作為競爭對手去面對客戶的挑選,在做家務活方面,我遠遠不是她們的對手。

周姐并沒有熱情服務的理念,她懶洋洋靠在椅子上,心情好的時候,腳才會擱在辦公桌上,桌上是一排電話。我注意到周姐的眼睛掃了一眼來人,她并不搭言,只等來人開口。

“還真不好找!”男人說。普通話。

周姐說:“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這兒有保姆嗎?”男人并不回答周姐的話。出乎意料,男人的牙齒竟有些白,白得與他這種年齡很不相稱。周姐笑了笑,嘲笑的成分多一些,她用嘴指了指沙發上的姐妹,說:“這不是嗎?”

男人的眼睛掃了一眼沙發,說:“她們嗎?”

周姐明顯聽出了話外音,語氣冷淡下來,說:“隨便挑。”

男人看了一眼,平均到每個保姆身上,也就五分之一眼,他很失望,身體前傾準備起身的樣子,說:“那我去別的地方看看?!?/p>

周姐翻了翻白眼,話里有挑釁的意味,說:“你想找什么樣的?”

“能照顧病人就行?!蹦腥诵α诵?,身體又平衡下來,坐在靠墻邊的椅子上,眼睛掃了我一眼。當然,我是從眼睛的余光里察覺的。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眼睛盯著小蓮的空床。

周姐仍然用一種冷冰冰的語氣說:“我看,你是在選美吧?這些難道都看不上?”

保姆們嘟噥著,嘰里咕嚕的,有聲音說:“我們還不去呢?!?/p>

“你要是想找的話,先在這里登個記吧?!敝芙隳眠^登記表放在他面前,男人順從地拿出證件,是張身份證,我湊過去看,見上面寫著:鐘新。

在他填表的時候,周姐問:“多大年紀的病人?男的還是女的?”她仍然懶洋洋的。

“70多歲,我母親。”鐘新說。

周姐回過頭朝沙發所在的方向說:“去不去?你們去不去?”

沒動靜,周姐又把頭徹底地轉向我,說:“去不去?”

“多少錢?”我聲音不大。

周姐說:“把這一搭關鍵詞給忘了。”她又轉向鐘新,說出的數字令我吃了一驚,“起價是一個月2500,每年的介紹費500?!?/p>

鐘新想了想,說:“成,2500就2500?!?/p>

周姐呆了一下,又把頭轉向我,這一次她連口都不張了,只拿眼睛看著我,那意思是到底去還是不去??蛷d里其他的幾個保姆睜著驚愕的眼睛,不相信此刻發生的這一切。

我的眼睛在鐘新臉上停留了片刻,鐘新也一眼不眨地看著我,他慢慢站起身,說:“這小姑娘長得很像我一個朋友!”

“看來還真是有緣,那就別猶豫了,快辦手續吧!”周姐并不抬頭。

在“辣妹子”呆了一段時間,我知道了周姐的掙錢方式:每成功介紹一個保姆到客戶家,該客戶每年要交給她200元的手續費,保姆上崗后第一個月前七天的工資也歸她所有。周姐多次語重心長地教導我們說:“千萬不要撇開她私下和客戶簽定什么合同,如果被壞蛋糟蹋甚至被拐賣,我可是不負責任的?!比绻龅降诙昕蛻暨€不交手續費,她會叫保姆們撤回來,并許諾給她們找更好的主雇。

鐘新與周姐簽合同的時候,我在旁邊看他寫字。字很漂亮,龍飛鳳舞、不受絲毫的羈絆。

陽光照在窗子上,玻璃、風、空氣、積攢的熱量、靜寂中偶爾傳來的聲響,這些混合成一件明亮的樂器掛在那兒,世界便暖和了,溫馨了。此時,鐘新是這屋里唯一的男人,同時,也是女人們視線的焦點,目光匯集在他的臉上,驚愕的、探究的、懷疑的、漠然的、漫不經心的、質疑的、敵對的,他不適應,已經站起來,對周姐說保姆現在就需要跟他走,他沒有時間再來接人。

周姐說:“小野,收拾收拾,跟他去吧?!庇只仡^對鐘新說,“工錢從今天開始算?!?/p>

我從客廳走向房間,又從房間走到客廳。心沒有著落懸掛在空中、左右搖擺,暈眩又刺激。沒什么可收拾的,兩床黑心棉,已經留在小平房了,剩余的東西我并不想帶到鐘新家里去。手并不冷,我無聊地搓著手指,又走到洗手間,并沒有洗手,從口袋里拿出口紅再次抹了抹,臉上立即新鮮生動起來。

和周姐及大家告別,走出“辣妹子”,鐘新走在前面,我在后面。已經到大街了。鐘新推著自行車,我挺直了腰,提著包?!澳憬行∫??”鐘新回頭問。

我說:“是?!?/p>

鐘新的眉頭蹙了一下,沉思的樣子。我不由加快腳步,跟上他。鐘新聳聳右肩,莫名其妙笑了笑,不住提醒我“注意車,小心”。他對我好像有些興趣,拋出一個個問題,但又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多大了?做了幾年保姆?”

我已經與他并行了,眼睛停留在他厚厚的嘴唇上,一雙很濕潤的嘴唇,這在北方是不多見的,我有些走神,然而很快拉住思想這匹脫韁的野馬,眼珠在眼眶里轉了幾圈,說:“兩年?!?/p>

也不知聽到沒有,他沒有看我,然后很專注地等我一起過馬路,走了一會兒,冷不丁又問:“爸爸媽媽做什么的?”

“都……不在了?!蔽覜]有看他。

“啊,是嗎?對不起。”鐘新站住了,臉上的肌肉柔和許多,他輕嘆了一口氣,有些同情地看看我。

我的眼睛看著遠處:“其實,現在有許多我這樣的女孩子,也就這樣的命罷了。有的女孩子,有點姿色的,巴望著能找個好男人,這輩子也就算有個著落?!?/p>

鐘新笑笑:“聽你說話,也讀過書。”

“唉!不說了,您是做什么工作的呢?”我忙轉移話題。

“做點小生意?!辩娦掳盐宜Τ鰩撞竭h。

我小跑跟上,側頭看了他一眼,他好像有意識回避我,說:“快到了。太婆在家里等著呢,她要先考查考查你,要是她不樂意,我還得把你給退回去?!贿^,我相信應該能通過?!?/p>

沒想到還有這一茬兒,心涼了半截,又有些不服氣,但聽他說應該能通過,又好奇起來,問道:“為什么?”

“畢竟,你是一個比較干凈的女孩子?!辩娦抡f。

“我真的長得像你的朋友嗎?”我問。

“不,你長得像我的愛人?!蔽业男?,莫名抖動了一下,接著聽他說,“她已經去世二十年了。”

我說:哦,原來這樣。

我終于在鐘新家里扎下根來,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因為這個孩子,獨身多年的他從一個麻木市儈的老男人變成了一個活潑天真的孩子。他視我為珍寶。閑暇之時,我偶爾撥打兩個電話,小蓮的和“辣妹子”的。前一個一直無法接通。后一個,十天前也變成了空號。

我鼓足勇氣,拖著沉重的身子來到“辣妹子”家政公司,我離開這里已五個月了。

敲開“辣妹子”的大門,門口站著老八。他問我找誰,我說找周姐。他眼珠子轉了一圈思索了幾秒,禮貌地告訴我周姐已經不在了。我說那您怎么在這兒。老八說這是我自己的房子我不能嗎。我心里很是納悶。周姐搬家去哪兒了呢?為什么要搬家?快走出小區大門時,我見一個青澀的保安走過,抱著僥幸心理我問保安認不認識一個姓周的女人,開家政公司的。保安倒很是熟悉的樣子,說,那個辣妹子嗎,跳樓了,自殺了,上周二。

我沒有問為什么,答案不在小保安這兒,在周姐那兒,她把答案帶走了?;蛟S,本來就沒有答案。我仰起頭,日光有些刺眼。為了孩子,我已不再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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