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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赫本

2012-04-29 00:00:00唐女
文學與人生 2012年7期

一、畫馬

我鋪開宣紙,浸潤一下毛筆,我該從它的什么部位畫起?隨意?好吧,那就隨意好啦。趁筆肚里蘊藏了足夠的水墨,就先畫出兩只濕漉漉的耳朵吧——

風聲四合,像四面楚歌,那颯颯的聲音,除了金黃得耀眼的,跟光斑一樣的樹葉,向它飛旋下來,還有臘月的雪,追著落葉,追著黃塵,追著它白得泛黃的身影,追著它偶爾停下來,看著落葉咀嚼青草的聲音,追著它撕咬一個人,并吞進肚子,緩慢反芻的聲響,颯颯,颯颯,歲月的風聲,欲將它孤立在罪惡的陰影里。此時,宣紙上果真立了兩只浸滿了聲音的耳朵,是的,我要趁筆稍干的時候,把它的耳骨豎起來,雖然,相對這一對耳朵,這點骨骼算不上什么關鍵部件,但,因為有了這點骨骼,那么多的寒風便不能把這耳朵吹趴下。

好吧,別急,我總要把這頭部的基本輪廓打出來吧?嘴巴并未賦閑,此刻,它正嚼著一根青草。它的臉是瘦的,長的,并且輪廓分明,是標準的明星臉。可是它并不覺得自己就是明星,它只是一匹馬,一匹母馬,吃草的母馬。然而,在它不自知的情況下,它確實已經成為了人類的明星,或者說是魔馬,很多大牌女星都追著它留影,女星們紛紛脫光華麗衣裳,或覆在它的背上,或抱著它的頭,或親吻著它的毛發,不管她們怎么搔首弄姿,它都是一副不屑的神情,永不停歇地咀嚼嘴里的那根青草。任何一個動作,跟前面的攝影師毫無干系,跟那些野花、籬笆和淡淡的遠山,跟攝影師,也無干系。它的魅力并不只是在于它美麗溫順的外表,而在于那個強悍的、血腥的歷史事件。這一點,它完全不知情。我在畫它,它也毫不知情,因為我是躲在家里,而不是站在它的面前,支好畫架,對著它舉起畫筆,我只是憑借對它的印象,畫。

這是一匹怎樣的馬啊!看著紙上的耳朵和臉龐,我在墨盤里撇了撇毛筆,干濕適度,濃淡相宜,筆毛整齊,才抑制著怦怦心跳,去描摹它的眼睛——

一貫自由豪邁的我,從未有過這種拘謹。我臉發燒 ,我承認,我抓不住游動在天地之間的那縷精華。我解嘲道:老天你別笑,我又沒親眼目睹你跟大地做愛時,那些流動的精液,它到底什么樣?你倒給我說說!像月光還是像鳥叫?精華這東西,畫得出來嗎?可是,我再看紙上的眼睛,發現它也笑了。我惱怒起來,干脆給它添上長長的睫毛,一看便知是匹母馬,對,這眼睛嫵媚起來了,哈哈,變成這種俗物,可不是我故意的。言歸正傳,我承認,我畫不出那個血腥的故事。而且,從它的外貌,我實在找不出一丁點兒的彪悍特征。

按理,那張老是磨來磨去、把整塊臉切割成上下兩瓣的闊嘴,應當是最不具備魅力的了。然而,這頭部,最讓人興奮的,就是那張嘴。掀開它的嘴唇看看,這一口溫和的牙,絕對只能對草起作用,跟我們磨米漿用的石磨差不多,要將一個魔鬼似的人撕碎,沒有一口獠牙,那怎么撕嘛?!于是,我像別的追星族一樣,腦子里堆滿了問號,當然就成天搜尋有關解密的信息了。該怎么畫呢?一張闊嘴那么斯文,無法使人聯想到暴力。總不可能畫完一條弧線,然后在一邊作個文字說明,標注這嘴巴的豐功偉績吧?不行,用文字來作注腳,不明擺著繪畫的無力嗎。我想它的嘴至少是高貴的,至少它現在嚼著的,是青草。那根可愛的青草要不要露出一截來呢?象征著它的草食性?這不就更共性了?它那特別的個性就更難發現了。罷了,給它一張端正的嘴吧。它嘴巴里的故事我會掏出來的。

對了,要不要畫上馬嚼子?作為這樣一匹好馬,都具有象征意義了,當不要那嚼子的,但是,它的主人又是如何來駕馭它?難道跟它說話不成?遙想四千年之前,人類就利用它的牙齒來掌控它了。它的主人大概不落俗套,管理松散,所以,才導致撕人事件,被連累坐牢的吧?在我的印象中,這是一匹野馬,自由才是它最大的魅力。對了,七年前拍的那些照片應該沒刪掉,找來看看不就真相大白了?別,還是憑借記憶吧,太真實倒不好表現。原來沒有馬嚼子不重要,如果有,我就將它摘了,還它自由。畫上那閃閃發光的金屬,就像富老太安上的金牙,太惡心了。

其實,真正的馬,它的鼻子占去了很大的比例,對氣味的極度敏感,不亞于耳朵對聲音的感受力。這么雪白的馬,能用墨色表現的,除了眼睛就是這鼻子了。我蘸多一點水,添一點墨,點出鼻子,看它在紙上浸染開來,仿佛嗅到了它的喜悅、寧靜和愛情。是的,愛情不是看的,是嗅的。只要它想愛了,天空里便充滿了愛情的氣息,公馬仰頭嗅天,就能找到自己的愛情。我敬佩的是,它能嗅出危險與虛偽。那天,它是嗅出了我的,至少,嗅出了我的陌生。

這么美麗的馬,肯定不能出現城市這樣敗人胃口的背景。草原?桃林?哈,最好還是有一匹暗戀它的情馬,在遠處的桃林邊假裝吃草。當然,它身邊的那些搔首弄姿的美女統統排除。干凈了,那長長的尾巴一甩,風就從桃花間跑來,陽光爬上了后面的山坡,草葉金光閃閃,細碎的野花蘇醒過來,嗯,就這么辦。

它的蹄子藏在野花間。在我的印象中,它堅硬的蹄子是它唯一有威力的武器,這招式就叫“彈拐子”,只要被它“彈”到“拐子”,就有你好受的了。

最后用一點帶春意的色將樹木花草染過一遍,將畫面推遠,將天空拉下來一點,光線集聚在這匹白龍馬上,就算完工了。捏著兩角夾在鐵絲上,一邊晾干,一邊遠遠地欣賞,感覺還缺少一點什么,什么呢?想不起來,等干了,拿去問問它的主人,我的朋友蕭楓。

二、蕭楓

蕭峰,蕭楓,聽起來很武打,那個契丹人,在金庸的《天龍八部》里演繹著愛恨情仇,這人看起來也很有風霜之色,是個江湖大佬。但我這個朋友,他的“楓”字很文雅,不是武林高手,只是一介書生,“百無一用是書生”。而他卻說,他是歷史的帝王。他經常拿歷史人物來比喻自己,比如那個可憐的司馬遷,連睪丸都沒了,性別被模糊,他還能寫出給歷代帝王定性的歷史來,那些帝王呢?早已面目模糊,無人愛戴,而他司馬遷,成了世世代代后人心中的偶像,這就是書生的價值。我心里暗暗說,難道,這人類的歷史就是要靠你來書寫?人生得清秀白皙,說出的話來,卻充滿了匪氣,想必,他老子當年就是一大土匪,或者,他的夢想就是要當一個土匪頭子,只是苦于身體羸弱,不得不改了行當,現在偏要將一桿筆挺成一桿槍。呵,男人啦,就是滿腦子的帝王將相。

為了撇清跟這個濁世的關系,他擇了一高地,壘了一座房,美滋滋地過起了陶潛的隱居生活。自那次邂逅之后,我從來沒有正式去拜訪過他。今日風和日麗,全國放了幾天假,讓我們歡度春節,在家也沒什么好歡的,積攢著那么一些激情,折了那幅還待商榷的畫,上菜市場買了兩斤豬肉、半斤辣椒、一兩蔥花、三斤小白菜、一瓶紅酒,直接往山上走。

那是七年前的事了吧?當時剛買了一臺數碼相機,正發燒,老是想找一些對象磨礪磨礪,那正是春暖花開時節,我找到村里的一棵桃樹使勁地咔嚓,心里美得不行。一個走親戚的大嫂見我對這么一棵開得稀稀拉拉、花色又不純的桃樹著迷,忍不住說,妹崽,要想拍桃花,就一定要去桃花源。

桃花源?

翻過這座螺絲嶺,拐過那座老虎山就到了。

順著她指的方向一看,就隔了兩座山啊!我剛從那里來,那桃花,起碼有一百多畝,開得正好呢。是不是啊?我將信將疑。還別說,雖然打小就生活在此地,還真的沒拐過老虎山去看看。那條山道大概是條古道,石頭被踩出了很多馬蹄印,我們村的地盤就到螺絲嶺止,老虎山不知道是哪個村子的了。越是陌生便越充滿了誘惑。等我氣鼓巴哈地站在老虎山的大腿上,一下就凝住了,忘了呼吸。那是一大片起起伏伏的桃花,似霧如煙,霞光滿天飛。

隨著一陣風流進桃林,我試圖去接近那座房子。被桃花團團圍住,蜜蜂遮住陽光,我停下來,深深吸一口春意蕩漾的空氣,自己便化了,裊裊上升,在陽光里旋轉飛舞。此時,那匹白馬站在我面前,掩映在桃花中,它望著我,一邊咀嚼,隨后就扭頭走了。我趕忙追隨上它,看見它那滾圓的屁股在桃花間扭動,我就快樂了。我不但要拍它的屁股,還要拍它的頭、它的眼睛。它走到一個柵欄前,略一停頓,便輕快地跳了進去,然后回過身來看著我。呵,我可沒你那本事,我笑著,正好,有籬笆,有桃花,有光影,對了,后面還有房子,當我按下快門,發現照片里還有一個人。我這才發現,到了那座房子前了。

我聽見他輕聲問那白馬:赫本,你帶來的是誰?只聽那被叫作赫本的白馬打了個響鼻,又扭頭看看我。我仔細地觀察了一下,這柵欄還立了個柴頭門,就在我左邊,隔著這么遠也不好說話。柴門的竹皮套在木樁上,我輕輕拉起來,正欲推門進去,卻無意間發現柴門上頭還立了塊匾,上面寫著:桃花源。嘿,這就是所謂的桃花源了。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穿一件清爽的海軍T恤,瞇著眼看著我。

我走到他跟前,舉起手中的相機搖了搖,說,我是來拍照片的,可以嗎?還有這馬,是你的?還有這片桃林,也是你的?我迎著陽光和他的目光問了一大串。

是的,它是赫本。他竟然操著外地口音,雖然說的是普通話,但那地方口音濃得很,似乎離正宗的普通話很遠,所以,肯定也是離北京很遠的。

赫本?奧黛麗·赫本?哦——我又把相機對準赫本,拍到了它的眼睛,哇,真的耶,那雙眼睛真像赫本,人間天使啊。我越發喜愛它了。我又逆著陽光拍它的側面。真像天使,我不停地稱贊,好像這樣會討它的主人開心。瞧,我從鏡頭里看見,他甜甜地笑呢。真迷人,我不覺贊嘆,其實,我這次是偷著贊嘆它的主人呢。一個充滿陽光、充滿書卷味、充滿匪氣的男人!也只有赫本才配得上他吧,我偷偷地想。借拍赫本的機會,把焦距對準了他,搞了幾個大特寫,此時,汗水從我的臉頰上流了下來,突然感覺很渴。我問他,有水喝嗎?

有,要進屋坐坐嗎?

不了,我只要喝點水就好。

他進屋打了一瓢水出來遞給我。我問,這是井水嗎?

是的,他指著旁邊的一口井說,就是這口井里的,很干凈,放心吧。

果然,清甜的。這么多樹,喝這一口水?還有溪水的。你還要拍嗎?他將水瓢掛在柴垛上,說,還是我帶你去拍吧,不然你肯定會迷路的,旋上一天都走不出來。

也是,我剛剛已經領教過了,正求之不得呢。他領著我找到了那條小溪,潺潺的流水從老虎山的石崖里流出來,經年不斷,這些桃樹是他租種的,已經有六年了,每一棵都拉了枝,只向四周延伸,不向天空飆升,既好摘桃子,也便于打春梢、殺蟲等。他給我說了好多管理桃樹的方法,可惜,又全部還給他了。我記得問了他那匹白馬的事。我說,我們養馬不是讓它拉貨就是讓它拉人,你養來干嗎來著?他說,美麗的馬兒是來享受生活的,就像你,應當如花兒一樣,安然地享受陽光雨露,幸福地度過一生。我忘了我是怎么離開他的,我想,那時的我,臉一定紅得像桃花。

七年之后,我找到了一個充分的理由,可以理直氣壯地踏進他的家門,并且跟他討論一些形而上的問題。比如,這馬的問題;比如,赫本的問題;比如,他失蹤這么些年的問題。

而在這些空當,我一直以為他就在那座房子里,幸福地過他的日子。和他的赫本、桃花、書、電腦,以及他一腦子的奇思怪想與他迷人的話語。然而不是這樣,這里荒蕪得可以躲藏一萬個妖怪。他的赫本,就是在他投進牢獄的時候,被變賣給了玫瑰攝影社。離開了他的赫本和桃花源,離開了他的靈氣四射的文字,離開了陽光雨露,他是怎么熬過來的?而我離得這么近,竟然毫不知情,這又是為何?

七年之后,我又站在了老虎山的大腿上,看見的,不是彩霞滿山坡,而是光禿的枝干和枯黃的雜草。蕭瑟。老虎山上的石崖間,還經年不息地流出泉水,從我的腳邊流過,傍著那條被馬踩出花來的石頭路,一路向西而去。這條小溪我是熟悉的,它穿過了我們的村莊,經過了我的家門口,而桃花源的這一截,我是陌生的。我記得,他說,這片土地,他租了二十年。他真的要把自己鎖定在這片土地上嗎?他的手機我一直沒有打通,現在也是。那天再次遇上走親戚的大嫂,她說,七年了,桃花源的主人終于回來了。

我說,你看見他了?

她說,看見了那座房子升起來的炊煙,大家都知道赫本吃人的事,所以,我也不想再打聽這個舊聞了。

生火的不會是別人吧?我忐忑地推開那扇柴門,見院內的雜草都已經被曬蔫了,主人大概回來一段時間了。可是,在這個寒冷的早晨,我只聽見了自己的腳步聲,那扇門是上了鎖的。會不會在園里整理雜草呢?我站在房子的左邊,盡力張望,這一百多畝桃樹,已經懷春,有的新葉從枝干里拱出了一點頭蓋來。哈,這一群母親正在生孩子呢,灰暗的天空底下,母親們在呻吟,偶爾,有孩子啼哭,而它們之間,沒有赫本,也不見蕭楓。風吹來,很冰,帶著雪意,屋檐上吊著一排或長或短的冰棱,我的眼角不知不覺也掛了一串淚水。我對著桃園喊:蕭楓——赫本——聲音碰到對面的美女梳頭山,又折返回來。空氣太硬了,氧氣稀薄,鼻子酸澀。

是你嗎?他突然從后墻根走出來,穿著一件夾棉牛仔衣,一條灰白的休閑褲,一雙布跑鞋,肩后挎一把獵槍,他望著我微笑。我轉向他,雙手提著東西,沒空去擦拭淚水,干脆任由淚水朦朧著雙眼;他像是站在云端的上帝,俯視著我。我的淚水流得更歡了,但我也在微笑。我不知道我這是怎么了,難以解釋這些情緒。之后,他過來,把我摟在懷里,好像這一刻,已經排練過無數次,他輕輕地在我耳邊喚:赫本,我的赫本。不,我不叫赫本,但我不再申辯,此時,我很榮幸,我成了第三個赫本。

三、對峙

他把我們反鎖在屋內,可是,我說,又怎么能鎖住那些炊煙呢?其實,警察也正在歡度春節,誰來操這心。

那你為什么還要回來?既然躲了七年,何不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你知道的。他深深地看著我說,我的每一個夢,都逃不出這個桃花源,逃不出我的赫本。

我的臉熱了。我知道他的赫本有雙重含義。

好吧,我來掩護你。我突然為自己的劉胡蘭精神所感動,整個人都激動起來,我們抗戰到底!說這話時,我還真舉著攥緊的拳頭。

他看著我微微一笑,好迷人。我覺得自己非常幸福。

在這個謎一樣的吃人事件中,兇手到底是誰呢?他說那天他正好上街買肥料去了,整個事件的發生,都是假象。他很肯定地說。

假象?我更加好奇。怎么看出來的?

我是接到派出所的電話匆匆趕回來的。那時,我的赫本被一大群人團團圍住,這些人都是那個“被害人”的親戚朋友,他們要我的赫本給個說法。赫本像往常一樣,默默地咀嚼,它只吃青草,對干草都過敏,它會去磨一個骯臟的男人?連皮帶骨整個兒吞下去?笑話!它不惡心,我都惡心。看到它的眼睛,我就安定下來了,我的赫本是無辜的,他們想要陷害它,這是明擺著的事實。

可是,他們說,赫本嘴角上還流著那個人的血,警察還采了樣的,地上有一把那個人握過的彈子刀,他們顯然是決斗過的。旁邊的桃樹還被弄折了一枝呢。

這些就是假象了,那點血,你知道是怎么回事?誰親眼見到它將這個人撕碎了?有錄像資料嗎?有照片嗎?都沒有,要是由蓄意陷害的人涂抹上去的呢?

這個圈套做得太假,太低智商。他有點自言自語了。在利益面前,沒有什么正派的,只有交易。你知道嗎?現在他們把赫本當做了攝影模特,馬模特。

真是欺人太甚!

飯已經香了,我把鼎鍋提下來,靠在火籠邊上的茅灰里磨了磨,放穩了,再添了一把柴,把火弄得更旺一點,該炒菜了。洗好了三分之一的蔥花和小白菜,擦干凈砧板,把豬肉切了,拍了幾個辣椒,架上鈀鍋,燒熱之后,放進幾塊肥肉,把鍋滋潤一下,煉出油來,再添一小撮豆豉,擂一下,香氣噴上來,感覺到了位,再放入瘦肉,翻炒幾下,便轉變了顏色,撒上辣椒,鋪上鹽,封上蓋子,水蒸氣從鍋蓋上反撲回來,滋潤了肉,香氣鉆入鼻里,開鍋,撒蔥花,翻拌一下,就好啦。將菜趕到一邊,再把小白菜擰了放入另一邊的湯汁里,添點鹽,抽點火,溫著,倒一杯紅酒,送給他。他默默接了去,我瞥見了他眼角的淚花。

來,干杯!他沖著我剛倒好的酒杯說。

我突然紅了眼,說,好,干,為了我們的春節,為了赫本,為了桃花源。

還有,為你。他補充。

還有,為你。我重復。

噓——外面有聲響,我慢慢咽下紅酒,一股涼意到達胃里,傾聽,枯草在響,一群麻雀在叫,大概是它們踩在晾干的枯草上面尋找草籽吃弄出來的聲響。

不要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吧?我笑道。

唉,我似乎聽到了赫本的腳步聲。它經常自由地出入,但我總是能看到它,或者在老虎山的峽谷里,或者就藏身桃園,不管它在哪里,它的腳步聲一直在我耳邊響,或輕或重,或遠或近。他說話的時候,有光,從他的眼睛里跑出,藍色的,像一大片搖曳的野花,令我感動。我們,去找它吧!我向他舉了舉杯,慫恿他。好,我們去找它,他也向我舉了舉酒杯。

來,蕭楓,看我給你帶來了什么。飯后,我把那幅畫展開。

他瞇上眼瞄著看了一會兒說,嗯,有點它的神韻,但是,那是未來,空了,虛了。

不對,是過去加未來。我補充說。

最大的失誤是,你漏掉了現在——當下,生活的本來面目,最動人的部分。

你說得很對,但是現在是什么呢?

讓它過來,穿過你,你感覺它飛揚的鬃毛,感覺它寧靜的咀嚼,感覺敏銳的嗅覺,感覺它那雙清澈自然的眼睛,感覺它如春風一般穿透你,那么,你是真的看見了它,并看見了它的現在。

我知道了,我看見它的時候,它看見了我。我看見你的時候,你也看見了我。

是的,你的體內充滿了它,它也是,你的眼里充滿了我,我也是。

那是一種消融,一種融合,那也叫愛嗎?我欣喜地問。

是內在的,深深的擁抱,也是愛。

我明白了,這幅畫已經有了新的構思。我迅速找出速寫本,將草圖勾勒出來,再拿給他看。

是的,好多了。你抓住了融合,你要記住,當所有的迷惘消失,你便看見了。

就澄明了,對吧?就如你的眼睛,我看見了澄明。

而我只是看見了自然,一個真實的世界。其實就是簡單,本真。

嗯,我略有所思。

放下你的思索,放下控制,放下,然后給你自由。

我閉上眼,按他說的去做。我竟然看見自己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如一朵拱出枝干的桃花。

你看見了什么?他輕輕地問。

開放——我輕輕地說。

呵,我看見了,赫本。我的淚水又涌滿眼眶。那個天使就在身邊。我還看見了你,蕭楓,看見了你的文字和那么多靈動思緒,我看見了你的愛,是桃花,不,是赫本,不,那是我嗎?好像也不是,是一個幽深的峽谷,也不全是,是流水,是石頭,是浮云,是光。天啦,我捉不住你的愛,蕭楓,你是一個神嗎?怎么周身是光呢?

噓——

我被他打斷,他指了指門外。真的有腳步聲,陌生得很,還那么魯莽和粗俗、傲氣凌人,那副威武的體格里找不到一點正氣。來的不是一個,而是一群,他們在包抄這座房子。這是一群沒有靈魂的人,他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看見他們內心一片渾濁,欲望的蟲子任意地爬上爬下。我看到了這群人的心虛,他們告訴自己,如果那個逃犯再躲起來,他們就拍一張上鎖的門的照片回去復命。他們是希望蕭楓潛逃的。我說,蕭楓,你躲避一下,我來掩護你。他往房里去了。我收拾了一下碗筷和酒杯,然后等著他們來破門。

有人把臉貼在了門縫上,他看見了我,然后靜默了一陣,跟別的人說,不是他。然后他對我說,里面的人請出來說話。

我懶懶地說,誰呀?

辦公務的。

辦什么公務呀?我還是坐在火塘邊烤火,還故意抓起一根長長的木柴,然后橫在腳下,啪的一聲,將它踩為兩截,嵌入火塘里。我知道他們在外面一驚一乍。我再拿了鐵夾,把火塘的心掏空,剛嵌入的木柴噼里啪啦的,火苗直飚,有句古話說“火笑了,客到了”。我打開后門,讓他們來后門說話。

后門果然也貓著幾個人,他們沒穿制服。見到我之后,他們的武裝紛紛崩潰,直起腰板來,掩藏住秘密,過來跟我說話。

你怎么在這里。他們邊說邊往屋里擠。

為什么我不能在這里?

這地兒是蕭楓的。你是他什么人?

我從背包里掏出相機說,我來這里拍照,本來是想野炊,但有這么一座房子,有這么一個火塘,又沒人住,總比在野外做飯好點兒吧?

上了鎖的,你怎么進來的?

你想做一件事,能做不成嗎?把這后門的門閂戳掉就進來了。

你是第一次來這里做飯嗎?

嗯,我想想,好幾次了,以后我會經常住在這里的,我要尋找素材,請問各位大人,可以嗎?

你這是侵占別人的財產,知道嗎?

哦?等那位主人回來了,我會付租金的。

走吧。如果你看見他回來了,就給我們打個電話,我給號碼給你。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本子,寫了號碼,撕給我。

我接過一看,馬姓。好的,馬同志。

他們環視一圈,悻悻地走了。

蕭楓從房里走出來,我驕傲地看著他,他過來摸了一下我的腦袋,說,好的,以后你就住這里吧。

我一聽,羞紅了臉。我要走了,我還要回去再把那幅畫畫好呢。

好吧,畫好了再拿來給我欣賞。

嗯。

四、等待

蕭楓,看我給你帶來什么!兩天之后,當我再次站在那座寒風中的房子前,我感覺已過去了好多年,生怕這座房子又空了,于是對著上了鎖的大門喊。雖然我知道他就在屋內,里面有溫暖的氣息傳出來。

他打開大門左邊的房門,讓我進去。屋里暖烘烘的,他生了炭火。書桌上放著手提電腦,他正在寫作。

提了這么大一包,什么東西?他笑著問。

這是我們吃的東西,我一邊拎出一袋肉,一邊神秘地說,還有一些你想不到的東西。菜和水果拿出來之后,我變魔術一般地甩出一頂帽子來,大毛耳朵的帽子,標準的雷鋒帽。他吃驚地看著這頂帽子說:我從來不戴帽子,這么滑稽的東西,也虧你找得出來。

來,戴上給我瞧瞧吧。我強行將帽子戴在他頭上,哈,真像!

像什么?

像雷鋒啊,哈哈,一個標準的大好人嘛!

你這丫頭,敢嘲笑我!他過來擰我的鼻子,我趕緊笑著躲到書桌的背后。

別激動嘛,還有好東西呢。

你還整出了什么來嚇我?

哈,你閉上眼睛啊。

他乖乖地閉上眼睛,我裝模作樣地弄響袋子,喊著:芝麻芝麻——變——一件軍大衣披在他身上。他的臉往毛領子上輕輕擦了擦,說,我曾經,是一個軍人。

啊?難怪!

難怪什么?

難怪有一股正氣,浩浩蕩蕩的。

嘿,還浩浩蕩蕩呢,現在整一個逃犯。

一個戰士,一個為自由而戰的戰士!

不,我可不想跟誰作戰,我只是想自由地度過我的一生。就像一棵松樹,從一粒種子變成一棵樹,開花結果,然后慢慢變老,最后離開這個世界。我只是想體會,一個人的整個過程。

像赫本?

對,像赫本。說,為什么要整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喬裝打扮啊,你忘啦?我們要去找赫本的。

傻瓜,你太緊張了。要放松,放松才有力量。放松了,你才能看見萬物,看見萬物的美。

可是赫本?

我們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懂嗎?

我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其實我們什么也不必做,只需靜靜地等。把自己完全打開,接納你喜歡的和不喜歡的,就會有消融,有大融合,就會產生一股強大的磁力。不止赫本,所有自由美好的事物,都會受到感召,不是受到我的感召,是大自然的感召,它們會來的。不管赫本在哪里,我們會看見它,它也會看見我們,誰也阻隔不了,我們會相見的。

我似懂非懂,深深地望著他,他那雙眼睛真美,我是沉醉了。

我懂了,就像我,七年之后,還是找到了你。

對,是這樣。相愛的人一定會相見的。

他披著那件軍大衣,把我攬入懷中,還是喊我赫本。我埋在他的胸口,聽著他咚咚的心跳笑著說,你干脆就叫我赫本三號吧。

好的,赫本三號,你確定要掩護我嗎?

當然確定!我望著他的眼睛,讓他看見我的堅定。

你要是幾天都不來,怎么完成任務呢?他笑吟吟地望著我說。

其實,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他的緊張和惶恐,他并不害怕他們,而且,作為前軍人,他肯定能輕而易舉地擺脫他們,但是我感覺他真的需要我來陪伴他。

可是,你不怕我攪亂你的寧靜嗎?你一向是獨立的,我知道你需要一個自由的空間。

小傻瓜,我向來都沒有獨立過,你看,我需要光明,所以,一直依賴著太陽;我需要生活,所以,一直依賴著食物、水和空氣;我需要安定,你看,我一直依賴著桃花源,依賴著老虎山。現在,我需要你的掩護,你說,我要不要依賴你呀?他最后輕點我的鼻尖說。

我往他的懷里藏,我要藏住我的笑和羞赧。

過了一會,我從他的懷里出來,然后對他說,好吧,我現在就回去把繪畫的工具帶來,還有生活用品,右邊的那個房間就歸我了。

好,辛苦你了,我只能等你。他笑著說。

五、赫本

當我正式入住這個莊園,大門上的那把鎖就打開了。

我開始在院子里忙碌起來,我把這個院子規劃好了,哪里開辟為菜園,哪方又為花園,哪里掛吊床,哪里又讀書休閑。他笑吟吟地看著我忙來忙去,有時候也停下寫作來打個下手。就在我把那塊桃花源的匾額取下來弄光亮后再安放上去的那天,那位馬同志又帶著幾個人來看望我了。

嘿,整理得不錯嘛,準備長期住下去了?他推開柴門,領著一隊人徑直走向我。我把掃帚靠在墻根上,回過身來迎向他們說,同志們好,就在那棵桃樹下坐坐吧,我去端凳子。他們也不客氣,有的先坐了那兩張凳子,我端了兩張條凳來,夠剩下的四個人坐了。屋里再沒有多余的凳子了。一個坐獨凳的望了望站在他們當中的我,我以為他會跟兩個瘦的同志擠擠,把那凳子讓給我呢,可是,沒等到什么結果。他還陰陽怪氣地說,看這架勢,你是要做這屋里的女主人了?

呵,你怎么看出來的?我現在就是這屋的女主人呀。我毫不示弱。

你怎么不給我打電話呢?馬同志很不高興地問。

打電話干什么?我很迷惑地望著他問。

你不是跟他是同伙了吧?要知道,包庇罪犯也是犯罪。

馬同志,您是不是說,這屋不能住?住了就是同伙了?這屋是不是鬼屋啊?

老實跟你說了吧,這屋的主人是在逃犯,已經潛逃七年了,據村民舉報,近日他在附近活動,當真就沒來過這屋?

這可嚇人了,這主人到底犯了什么罪?

你難道沒聽說過?是他的馬犯了罪,而他是法律監護人,理應受到制裁。

他的馬犯了什么罪?我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模樣。

殺了人——

我見到其他的同志臉上浮出一種怪異的笑來。

請問,這馬殺了誰?我就是新村的,附近村子的居民我都認識的,到底是殺了誰呢?

王慶。

哦,王家村的嗎?王慶是我的同學,他當真讓馬給殺了?

這還會有假嗎?不信就去問王家的人。他們親眼所見。

哦,這王慶上學的時候最愛搞怪,莫不是他搞出來的什么鬼把戲吧?

你果真沒有看見一個近六尺高的男人?操著外地口音的。

罪犯?我沒有看見罪犯。

如果沒別的意圖,我勸你最好別住在這里,一個女孩子,方圓十里沒有人煙,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誰都不知道。

謝謝馬同志。我自有分寸的,你看,我目前有一個非常大的計劃,我要在這里搞創作,也許一年,也許兩年,也許……

你不會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窩一輩子吧?那樣就太可惜了。馬同志打個哈哈說。

這里就是鳥生蛋的地方呀。多謝你們的好意,我會注意安全的,有三長的話,馬上給您打電話。

兩短也別大意哦。坐獨凳子的家伙面帶調笑地接話。我白了他一眼,他便安靜下來。

好,你好自為之吧,我們走。

他們揚長而去,柴門敞開著,我過去把它拉上,套了木樁,心想,這柵欄需要再高一點,這柴門也需要一把鎖,一個門閂。想到這里,便著手干這活了。

你要把自己圍起來嗎?他站在大門口說。

本來,我們是向大自然敞開的,這樣多好,四處都可以看到桃樹和山嶺,但是,我實在不愿意過這種被偷窺的日子,沒有安全感。

好吧,我幫你。我們打下了高高的木樁,然后用竹篾編好,足有兩個人頭高,直到桃樹要頂著腳跟才能看見我們方作罷。

菜地也整理成了好幾個方塊,隨時準備下秧播種,花園也要等到立春之后,再移種花木,我終于閑下來。

因為有了這高高的柵欄,風聲也變得怪異起來。它們要么被過濾成一小縷一小縷的,像一頭細長的頭發,要么被絆倒,或者栽個跟頭,撞在院子里的桃樹上,或者房子的墻壁上,它們怨聲載道,而我每每夜里聽來,總覺得自己做了虧心事,它們對我張牙舞爪,鬼魅極了。我躲進被子里,瑟瑟發抖,仍是睡不著。一會兒柵欄外面貼著很多窺視的眼睛,一會兒又是老同學王慶披頭散發地站在高高的柵欄上責怪我。我輕輕地喊蕭楓,他似乎就站在我的床前,望著我,但我還是發抖,我讓他抱著我,想著用他溫暖的懷抱,來抵抗這些鬼魅。可是,他們一會兒又侵入了,我不得不把所有的桃花都搬來,讓它們形成一座牢固的城,護衛著我們。他們越聚越多,形成圍城之勢。我讓蕭楓躲起來,挺身而出,寒風吹起我的思緒,雖然害怕,但我絕不會投降。就在此時,大家側耳傾聽,嘚嘚、嘚嘚的聲響越來越近。月光之下,白馬赫本朝我們飛奔而來,它飛揚的鬃毛弄得人們眼花繚亂,人們害怕的它的嘴,還在咀嚼,他們潮水一般退去。它來到蕭楓的跟前,打了兩個響鼻,便安靜地站著咀嚼。那雙眼流溢著月光,像一個精靈。

當清亮的晨光來到我的房間,照亮我的臉,我趕緊爬起來,鋪開宣紙,捕捉著閃動的靈光。

白馬赫本,流溢著月光,穿越在黑夜里,有人看見了喜悅,有人看見了恐懼,而它,不好也不壞,永不停息地咀嚼著那根青草。等我把筆停下來,發現,這馬已經不是馬了,而是一片月光。把它夾上墻面的細鐵絲,晨光在畫下浮動,我審視著這片月色,對白馬的思念越來越深。

蕭楓推門進來,看見這幅畫,也沉默著審視了一會兒,卻不作任何評價,他說:來嘗嘗我做的清水面。

今天,我特意去了鄉鎮集市,回來的時候,準備打王家村經過,順便打聽一下王慶的情況。剛走到王家村口,遇上了老同學王越,他也是跟我同班,初中那會兒。他很驚奇地看著我說,你怎么出現在這里?

我說,我逛風景來了,你看,這河哪兒也不去,偏要擦著你們村子走,你們背山靠水,地利人和全占了啊。

唉,你還別說,這些年的風水還真大不如前了。此話怎講?你就說我們村的王慶吧,七年前突然失蹤了,你說這事蹊不蹊蹺?怎么會失蹤呢?那么大個人,又不是小雞小狗什么的,再遠也能找到回家的路啊!

我興奮起來,感覺就要碰到實質性的東西了。

倒不是那么簡單,他雖然沒什么大本事,也沒什么大缺點,既不做生意,也不出去打工,只圖清閑,在村頭村尾打個小牌,贏點小錢玩玩,誰料想七年前村里來了一些陌生人,他跟著他們賭錢,癮口越來越大,后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出了那件詭異的事,王慶和那匹漂亮的白馬都不見了,連白馬的主人也沒了蹤影,這群陌生人也蒸發了。

不是說有人看見王慶是被那匹白馬吃了嗎?我抑制住激動說。

這小兒科的騙局你也信?那些證人都是得了好處費的,當時,他們還叫我去作證呢,他們說只要一句話,就可以得五百塊錢。我不干,五百塊錢買不到我的良心。這里面肯定有板路。

王慶就一直沒回來?

目前沒看見過他,不過,我就不信,他能一輩子不回村里。

你肯定他是活著的?

絕對活著。

太好了。我開心地抬起頭來看看陽光,說,今天的天氣真不錯。

王越說,是啊,難得碰上你,去家里坐坐?

不了,改日吧,我還有事呢,要不你留個電話給我,以后有了王慶的消息就告知一聲,畢竟同學一場。我難抑激動,想立即飛到蕭楓的身邊去,告訴他這個真相。

好吧,那就電話聯系。王越去他家的菜園子摘菜去了。

我一路蹦跳著,一會兒就到了桃花源。

蕭楓正在院子里劈柴,他放下手里的斧頭,耐心地聽我匯報完畢,說,然后呢?

嗯,然后,我就可以安心地睡覺了。我把雙手一抄,墊在后頸,仰著頭靠在桃樹上,觸到一個新芽。桃花就要開了,我說。

每年,它都會開的。他平靜地說,一點兒也沒受到我的感染。我還以為你會搜集證據去跟馬同志理論呢!他笑著說。

哼,理虧的是他們,我干嗎要去作賤自己?追了你七年就夠了,他們賠得起這損失嗎?他們這是咬自己的尾巴,疼了才會醒悟。

嘿,你這丫頭還蠻有見地嘛。他一邊劈柴一邊說。只要我們活得心安理得,任何人也傷害不到我們的。

你說得對。我高興地把放在地上的面條提進屋去。

當吆喝的西北風又撞上我們的柵欄的時候,我平靜地傾聽,我知道,它們伸長了黑色的手臂,要來抓我。我不再害怕,我想起了蕭楓的微笑,想起了白馬那潔凈的白、桃花源溫暖的紅,它們形成的岸堤堅實又美麗,我走在上面,完全不用擔心水里的黑手,這些手盡管惡劣,但抓不住我。那些窺視的眼睛如夜里的狼眼,閃爍著,也只是在柵欄外。有些人,有些物,一輩子,只能成為光陰周圍的一道陰影。突然,頭頂上光明降臨,白白亮亮的光線一圈又一圈地纏繞下來,讓我感到安全和寧靜的光啊,您終于來到了!我滿含淚水,伸開雙臂擁抱它們。我的懷抱越來越溫暖。有美麗的嘶鳴聲,纏繞在光線里。是白馬!白馬赫本在光線里奔跑,奔向我們。蕭楓吹了一聲長長的口哨,白馬跑得更歡了,嘚嘚,嘚嘚,像是踩在琴鍵上,踏出一串優美的音符。蕭楓、白馬、光線、音符、桃花,我愛你們。我被蕭楓擁抱著,飛向白馬,我們就要相見了,我感覺到了自己的輕盈,我也感覺到了周圍黑影的沉重,我悄悄地吻了吻蕭楓的臉,他回望我一眼,充滿喜悅。可是,我的腳突然被黑影抓住了,冰冷漫上來,越來越重,越來越重,最后,蕭楓抓不住我,他們越來越遠,向著光圈,而我越來越沉落,離黑影越來越近,不——絕望把我弄得淚水漣漣。醒來時,我冷得縮成一團,腳成了兩塊冰。

怎么了?嗯?他伸過手來,撫摸一下我的頭,那種溫暖跟昨晚的夢形成更強烈的對比,我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院子里的枯葉一弄就碎,我把它們掃起來,用撮箕撮進屋來,倒進火塘,火屎一路紅過來,那些葉,去年的桃葉,便在一股青煙里燃燒起來。我呆呆地望著它們燃燒,聽著噼里啪啦的碎裂之聲。蕭楓默默地坐在我的身邊,什么也不說。一群黃脖子荊棘鳥越過柵欄,落在院子里,嘰嘰喳喳地吵上一陣,又落葉一般向柵欄外飛去。

怕冷嗎?蕭楓問我。

我搖搖頭說,不怕,現在不怕。

我們出去走走吧,桃花源已經有春意了。

好。你穿上那件軍大衣吧。我嫣然一笑。

行,聽你的。

再戴上那頂雷鋒帽。呵呵。

他皺著眉頭說,一定要戴嗎?

一定要戴,再不戴就沒時節戴了。

行,今天我就把自己借給你了。

就今天嗎?我黯然神傷。

你想借多久?他狡黠地看著我問。

好吧,先借一天,今天,你必須完全歸我。

六、桃花源

桃花盛開的時候,王慶帶著妻兒回來了。他說,白馬已經丟了,他厭倦了那個謊言,他必須回到現實,白馬已經與他無關。誰叫他躲他都不會躲了。這個咒語失靈了。他說,他寧愿窮點苦點,過老實巴交的生活,也不愿不踏實地生活在一個圈套里。王越轉述他的話的時候,還特意拿了他那慢性子的強調,雖然他平時吊兒郎當的,最痛恨老實巴交的人。

這么說,這個魔咒就莫名其妙地解開了。馬同志再也不帶領弟兄們來捕人了。而我越來越愁悶。我把白馬畫成了一朵桃花,是的,最初,它出現在桃花里,最后,也肯定會出現在桃花里。蕭楓完成了他的著作。他滿臉陽光地望著我,望著桃花源。

我說,你現在安全了,不用我來掩護你了,我也該回家了。

他的臉色沉郁下來,說,你不遵守諾言。

可是,白馬赫本它自然會回來的。我黯然地說。

你說過我們一起等的,不是嗎?

那……好吧。我突然高興起來,說,我們去賞桃花吧!你得幫我,你看,我得請工人來整理果園,才有收成。可是,他們會發現我們生活在一起的。

你覺得不好嗎?他反問我。

我——我也不知道。我的臉熱熱的。

春天了,衣服穿得多了點。讓你的生命自然流動不好嗎?他望著我的眼睛說。

我躲閃著他的目光輕輕地說,開始了,就很難結束。

那就不要結束,一直流動下去。你跟我來。他抓住我的手,緊緊地,還有汗,把我帶到桃花之中。

他指著這些桃花說,看見了吧,這些是什么?

花呀。

花是什么?

我搖頭。

他說,花就是愛,整個大自然就是愛和性的流動,你聽,那只畫眉為什么叫得那么婉轉動人?那是愛的呼喚。看,他指著我左邊的桃枝上的一對貼在一起的七星瓢蟲說,這是性,你說,它們不美嗎?它們違背什么規則了嗎?它們生活在巨大的喜悅當中,他說著,過來噙住我的唇,還喃喃地說,你快樂嗎?嗯?我的淚水滑落,我化成了一股泉水,繞著這美麗的大自然流動,是的,我的生命在美麗地、快樂地、幸福地流動。

我謹守諾言,與他一起等待著白馬赫本的出現。一年又一年,我畫了五十幅白馬,房間到處都是。后來,不知不覺地,畫別的去了,他或者甲殼蟲。我們靜靜地,一天又一天地,過著大致相同的日子。一天也不愿離開對方。有一天,我們坐在冬日的陽光下休息,發現一根白發在他的黑發里閃爍,我大叫起來,白頭發呢!他說,別大驚小怪的,白發自然會來的,這就是智慧,是資歷,哈。我也要白發,我要與你一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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