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冉小紅剛走出公司辦公樓的大門,米白色單肩包里的手機就奏起了纏綿的樂曲。她掏出手機一瞧,屏幕上顯示的是公司副總向前進的名字,心里便咯噔一下,嘴里嘀咕,壞了,肯定有事。
她把手機貼近耳邊,怡聲下氣地問,向總你好,有事嗎?
向前進說,你在哪里?
冉小紅說,我在辦公室。
向前進說,撒謊,我就在你辦公室。
冉小紅嘻嘻笑了,說,有事嗎?
向前進說,W市的黃總和梅小姐過來了,晚上的酒會你參加吧。
冉小紅在商務部搞內勤,來客戶陪酒算是分內的事,然而眼下正好來例假,不能喝酒,上了酒桌也發揮不了什么作用,她便隨口說,我到市里辦點事,晚上不去行嗎?
向前進說,把別的事先撂一邊,晚上酒會你必須參加。說罷,關掉了手機。
冉小紅嘁了一聲,小聲罵道,冷血動物!
然而罵歸罵,酒會她還得參加。誰讓她是下屬呢?她悶悶不樂地踅回辦公室。
冉小紅所在的公司是一家國企,以前產品不愁賣,日子過得優哉游哉。現在是市場經濟了,小企業蜂擁而起蠶食市場,公司也變得舉步維艱,吃了上頓沒下頓。
傍晚時分,冉小紅跟著向前進上了一輛銀灰色本田商務車,奔向新世紀大酒店。
進了酒店二層一個裝修豪華的包間,冉小紅神情恍惚地呆立在一角,像個木雕。向前進把黑提包放在茶幾上,一屁股砸向沙發,招呼服務小姐倒茶。服務小姐問他喝鐵觀音、碧螺春、還是西湖龍井?向前進隨口說了聲,西湖龍井。
服務小姐走后,向前進曖昧的目光開始在冉小紅的身體上有恃無恐、酣暢淋漓地涂鴉,被涂鴉的冉小紅手足無措、惶恐不安。她的心里好糾結,好煩躁!
這時,服務小姐拎著茶壺走進包間,給向前進和冉小紅一人斟上一杯西湖龍井。西湖龍井碧綠的嫩葉在杯子里輕輕地蕩漾,蕩漾出縷縷清香。
冉小紅走到茶幾旁,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裊裊升起的熱氣,飲了一小口茶。因為茶水太燙,她很快把杯子放在茶幾上,嘴巴對著手指直吹氣,吹了幾下,嘴里咕嚕了一聲,黃總和梅小姐怎么還不來呀!
向前進說,不急不急,他們就住在十一層,我點完菜再給他們打電話。說著,他叫服務小姐拿菜單,點了涼菜和熱菜。點完菜,他又給黃總打手機。
時間不長,黃總和梅小姐便來到包廂。梅小姐年輕、妖艷,上身穿著鏤空的針織上衣,下身穿著高腰短褲,看上去有一種別樣的時髦感。黃總五十出頭,鳶肩豺目,模樣像猛獸。
向前進眉歡眼笑地迎著他們,酸文假醋地說,黃總,你好……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黃總笑著,臉上的橫肉在顫動,嘴里說,哈哈,你太客氣了,客氣得我不簽合同都不好意思。
向前進說,今天不談生意,只談喝酒……感情深一口悶,今天我們喝個一醉方休!
黃總說,酒可不是個好東西哦,看起來像水,嘗起來辣嘴,喝下去鬧鬼,走起來絆腿,夜里面找水,早晨起來后悔……哈哈哈,你說對不對?
向前進說,精辟精辟,太精辟了!不過,再精辟這酒也得喝……寧讓胃上爛個洞,不能讓感情裂條縫。
黃總說,好好好,說得好,到了你的地盤,你說怎么搞就怎么搞!
菜肴和茅臺酒上來后,幾個人舉杯操筷吃喝起來。冉小紅因為身體不適,在酒桌上進入不了狀態。她全身緊繃著,神經高度緊張,喝了一點點白酒就上了兩次衛生間,唯恐血漬染到褲子上。
頻繁地離座,讓在座的各位滿臉狐疑,搞得冉小紅十分尷尬。而梅小姐卻表現的游刃有余,淋漓盡致,很快便把向前進灌得暈暈乎乎顛三倒四不知東南西北。
酒足飯飽,向前進醉醺醺地嚷嚷,黃總,我們去唱歌,到歌廳接著喝!
黃總說,你想去唱歌?
向前進笑容可掬地說,是啊……就是唱不好。
黃總眨眨眼睛說,要唱歌可以,但我們得換個花樣。
向前進說,什么花樣?
黃總擠眉弄眼地說,我和冉小姐一個包廂,你和梅小姐一個包廂,敢不敢?
向前進嘿嘿笑著, 恣意妄為地說,換人呀……敢,有什么不敢的!
冉小紅聽了向前進的話,頓時怨氣滿腹。她再也不想掩飾自己的情緒,咳嗽了一聲說,哎哎哎,你說什么呢?我又不是你老婆……你說換就換呀?
黃總連忙說,開個玩笑開個玩笑,冉小姐別生氣,女孩子生氣眉頭是要生皺紋的。
顏面掃地的向前進瞪了冉小紅一眼,然后沖著黃總討好地說,要不到“富橋”捏個腳吧,那里的女孩兒指法好。
黃總擺擺手說,不必了,其實今天我很累了,腰酸腿疼……告辭了,明天緩過勁來一定奉陪到底。說罷,起身和梅小姐走出包廂,乘電梯上樓了。
向前進醉眼迷離地瞪著冉小紅,嗔怪道,你看你看,把黃總得罪了吧?一點不懂規矩。
冉小紅皺緊眉頭說,得罪就得罪,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有事,先走了!說完,郁郁寡歡地走了。走了沒幾步,就聽見向前進在身后喊,小紅,天太晚了,咱們也住這里吧!
靠,搞銷售的人,臉皮就是厚,什么話都敢說,什么事都敢做。冉小紅頭也不回,腳步越來越快,恨不得馬上逃離這里。
走出酒店,冉小紅心里想,自己應該找個男朋友了,否則后邊還不知要演繹出什么驚險可怕的故事來。
2
有了擇偶的念頭,冉小紅便開始行動。這天上午,她接完幾個客戶詢價的電話,便一屁股坐在電腦前瀏覽起交友網。瀏覽來瀏覽去,她最后選擇了“世紀佳緣”網注冊,然后把自己的資料和擇偶要求掛了上去。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有點荒唐。豈止是荒唐,簡直是荒唐透頂。她覺得自己仿佛成了掛在服裝店里的打折衣服,任人評頭論足,任人揣摩挑選。后來她又釋然了。不荒唐又有什么辦法呢?她總不能站在大街上滿世界地嚷嚷誰娶我吧?那樣別人不說她是神經病,也得說她是爛菜幫子剩菜葉!
沒想到,網上這種擇偶方式還真奏效。下午她登陸“世紀佳緣”網一看,便發現有一些男士給她發來了求愛短信。她忐忑不安而又心情復雜地閱讀著,挑選著,比對著,最后選擇了一個本市名叫“山青青水亮亮”的男士,回復了四個字:同意交友。
發送完短信,她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退出了“世紀佳緣”網,然后又登上了QQ空間,玩起了風靡網絡的“偷菜”游戲。
臨下班前,她又登陸“世紀佳緣”網,想看看“山青青水亮亮”有什么反應。果不其然,“山青青水亮亮”的短信已經回過來。短信寫到:冉小紅,您好!星期天上午十點,沙南路迪歐咖啡店見,不見不散。
她猶豫了片刻,最后還是回了一句:好,不見不散。
星期天上午十點一刻,冉小紅走進迪歐咖啡店。外面悶熱、吵雜,咖啡店里卻清涼、寧靜。飄蕩的背景音樂皮耶佐拉的“探戈靈魂”,給咖啡店里營造出浪漫溫馨的氛圍。
由于“世紀佳緣”網上掛著彼此的照片,冉小紅一眼就認出了坐在靠窗的一張桌子上的“山青青水亮亮”。“山青青水亮亮”也發現了她,揚起手向她揮了揮,臉上浮起興奮和恐慌。
冉小紅走過去,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下。她發現他什么飲品也沒點,桌上只有一杯免費的檸檬水。她點了“卡布基諾”。他卻什么也不要,臉上驀然現出冷漠。
她說,你不喝嗎?
他說,我喝咖啡胃不舒服,喝檸檬水就行。
她心里想,這人肯定是個摳門兒。
沉默。兩個人都不言不語。沉默了片刻,她沒話找話地說,你談過戀愛嗎?
他說,談過一次,后來又吹了……女孩家庭條件有點差。
她故意說,我家條件也不好,母親有尿毒癥,每個禮拜做透析。
他的眼睛閃過一絲恐慌,嘴里說,哦,是這樣啊?說完眼晴尷尬地瞅著窗外,一副凝思狀。
她立刻讀懂了他臉上的內容,便故意說,你喜歡聽笑話嗎?
他說,喜歡,但我不會說。
她說,你喜歡聽葷的還是素的?
他說,隨便,什么都行。
她說,有一個老板開車到酒店赴宴,下了車關上門就往酒店大門口走。到了酒店大門口,女服務員看著他說,老板,你車門沒關。老板返回去一看,車門是關上的,便生氣地嘟囔,這丫頭怎么捉弄人呢!老板氣鼓鼓地走到酒店大門口,正想對女服務員發作,這時旁邊的一位男服務員說,老板你褲子拉鏈沒拉上。老板一看,果然如此,便迅速拉上褲子拉鏈,心里突然明白了剛才女服務員的話意。老板覺得女服務員有點水平,便問,請問小姐剛才看到我的司機沒有?女服務員說,沒有,只看到兩個轱轆。老板滿臉窘態,連聲說小姐厲害小姐厲害,便溜進酒店……
說到這里,冉小紅本以為他會無動于衷,沒想到他笑得前仰后合,嘴里說,沒想到你們女孩也會說黃段子啊!
她說是啊,因為家里窮,沒受過教育,從小就學壞了……
他難堪地說,啊?是這樣啊!
最后的結局不言而喻。時間不長,“山青青水亮亮”便找理由告辭了。情緒低落的冉小紅形孤影寡地走出迪歐咖啡店。她心里說,以后再也不找對象了,哪怕終身不嫁,也不掉這個價!
3
這天早晨,冉小紅剛走進辦公室,向前進就焦眉苦臉地闖進來,直奔主題地讓她和他一塊兒去W市要錢。
冉小紅目光散淡地說,你自己去就行了唄,干嘛非拉扯上我!
向前進說,你知道W市的黃總吧?
冉小紅說,知道,不就是那個帶著小秘來玩的黃總嗎!
向前進說,知道就好。咱們的貨早就發給他了,可他貨款現在還沒給,三百多萬啊……看來只有咱倆出馬了。
冉小紅撇了撇嘴說,那我也不去,愛給不給,公司又不是我家開的。
向前進說,你怎么這樣說話呢?你不去也得去!為了公司的利益,刀山火海也得上!
冉小紅眉頭微鎖,就是不答應。她清楚,此刻沉默是對付他的最好武器。
向前進見來硬的不行,便怡聲下氣地說,小紅,幫幫忙,陪我去一趟吧。回款按百分之三提成,提成全歸你,我一分錢也不要。
冉小紅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老實說,她現在很缺錢,母親的尿毒癥把家里搞得很拮據;再則,她也不想和領導把關系搞僵,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搞僵了關系對自己并沒有好處。想到這里,她俏皮地眨眨眼睛,嗲聲嗲氣地說,那好吧。
向前進驚喜欲狂地說,謝謝謝謝,錢要回來,我提你當商務部長。
冉小紅說,你先別許那么多愿,錢要回來提成先給我再說。
向前進連聲說,一定一定一定。
晚上八點多鐘,兩人登上了東去的火車。
第二天下午兩點多鐘,火車到了A城。向前進和冉小紅出站后,叫了一輛的士急匆匆趕到汽車站,買了票又登上了去W市的豪華大巴。大巴在高速公路上穿山越嶺,急速行駛,只用了四個多小時便趕到W市。進城時,大街上已經綻放出姹紫嫣紅的霓虹燈影了。
向前進和冉小紅下了大巴,打的來到快鹿賓館。總臺小姐問向前進要什么房間。向前進說,一個標間。冉小紅說,不,兩個標間。總臺小姐笑笑,開了兩個標間。
冉小紅走進房間,到衛生間沖了個澡。彌漫的熱氣很快把衛生間里弄得朦朦朧朧的,鏡子上沾滿了濕漉漉的水汽,影影綽綽。冉小紅用毛巾擦了一把鏡子,鏡子里立刻呈現出曲線柔美的身體。她自我陶醉了一會兒,便走出衛生間,拿起電話,撥通了向前進房間的電話。
向前進的聲音從話筒中傳過來,有些失真,小紅,拾掇好了?
冉小紅笑著說,拾掇好了,今晚和不和黃老板見面。
向前進說,今晚太累了,咱們先休整一下,明天再說。要不……咱倆找個地方切磋切磋……喝兩杯!
冉小紅說,喝啥喝,吃碗面條墊墊肚子就行了。
向前進說,想吃面條好辦,我帶你去個地方。
向前進帶著冉小紅鉆進一個小胡同,來到一個叫“老三樣”的面館,要了兩碗八塊錢一碗的三鮮面。這家面館二十四小時營業,生意十分興隆。每個長方形的桌子上擺放著醬油、醋、蒜泥,還有一大碗雪里紅咸菜。
冉小紅餓了,一碗三鮮面三下五除二地吃進肚子里。吃罷,拿出紙巾擦擦嘴上的油漬說,吃撐了,散散步吧?
向前進說,好,消化消化食物。
W市人的夜生活是從晚上九點開始的,夜幕里的大街小巷比白天還熱鬧。不像北方的城市,一到夜里冷冷清清蕭蕭條條。向前進帶著冉小紅走在一條干凈整潔名叫黎明路的大街上,兩邊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以及撲朔迷離的霓虹燈影都透溢著現代化城市的氣息。
向前進告訴冉小紅,十年前這條街還破爛不堪,這才短短的幾年時間,這里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W市的發展沒要國家一分錢投資,靠的是私有經濟的力量。說到這里,向前進看著冉小紅得意洋洋地補充道,我把W市市場給打開了,其艱難程度不言而喻。
冉小紅說,可是你也學壞了。
向前進嘿嘿一笑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你說對不對?
冉小紅說,一派胡言亂語!
到了賓館,向前進蠕動了一下嘴唇,想說什么又沒說。
冉小紅試探地說,到我房間坐坐?
向前進說,算了,明天還有工作,我還是回房睡覺吧。
冉小紅撲哧笑起來,說,你好像言不由衷啊!
向前進說,沒有,坐了一天車,骨軟筋麻,想休息。
冉小紅說,那好吧,明天見,拜拜!說罷,開門進屋。
4
第二天早晨,因為心里裝著事,冉小紅早早就醒了。擱到平時,要是沒人叫她,她起碼可以睡到九點鐘。她覺多,怎么睡都睡不夠。七點半,她和向前進來到二樓餐廳吃自助早餐。餐廳空蕩蕩的沒有幾個人,墻上的小喇叭播放著一組老歌。
冉小紅端著盤子挑了兩樣小菜、幾個煎餃,最后又盛了碗粥,來到墻角的一張圓桌旁坐下。
時間不長,向前進也挑好了食物坐過來。這時,墻上的小喇叭里響起了電影《紅色娘子軍》歌曲。向前進聽了一段,笑了,然后看著她自編自唱起來:向前進向前進/小紅的責任重/姐妹的情意深/古有花木蘭替父去從軍/今有冉小紅英勇向前進……
冉小紅放下筷子,瞪著他說,你又胡言亂語……
向前進說,好好好,我獻身我獻身。你這丫頭,一點不經逗。其實這有什么呀,現在女演員為了上戲和導演上床,女職員為了提職和上司睡覺……嘖嘖嘖,數不勝數。這叫什么?這叫潛規則,懂不懂!
冉小紅說,閉上你的嘴!有些事情只可意會不可言說,你一說出來就俗了,懂不懂?
向前進說,不說了不說了,吃飯吃飯!
吃罷早餐,向前進和冉小紅打的來到黃總的公司。
黃總滿臉堆笑地說,什么風把你們吹來了,請坐請坐。
向前進和冉小紅并排坐在雙人沙發上。黃總給他們倒茶,接著又給向前進遞上一支中華煙。向前進用手擋住煙說,戒了。
黃總自己點上煙,吞云吐霧地說,好好的,戒什么煙?
向前進說,飯都快吃不上了,哪有錢抽煙。
黃總哼了一聲,振振有辭地說,錢錢錢,你就知道錢。不是不給你錢,而是你們做事太不負責任。電器元件說用德國西門子的,結果你們用了國內一個小廠的;售后服務說二十四小時到位,結果一個星期不見人,搞得我損失十幾萬!
冉小紅看著向前進偷偷地樂,心想你也有尷尬的時候呀!
向前進不愧為老江湖,他耳朵似聽非聽,態度謙和可愛。他不和黃總狡辯,更不和黃總頂撞。他像盾牌一樣忍受著黃總的語言攻擊。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向前進看黃總冷靜下來,便一臉誠懇地說,黃總,我們不談工作,談工作傷感情。中午我請你喝酒。
黃總看看腕上的手表說,上午我還有事情,下午我們再聯系。
向前進說,我在這里等你,你不來我不吃飯。
黃總不冷不熱地說,隨你便了。說罷,走了。
冉小紅看著向前進,嘀咕道,這個黃總真夠嗆,到咱們那里好吃好喝,來他這里愛搭不理……看來上午沒戲了,咱們下午再來吧!
向前進說,不能走,就是中午不吃飯也要等他回來。
冉小紅說,為什么?
向前進說,這是戰術……饑餓戰。懂不懂?我們要用饑餓來打動他。
冉小紅說,神經病,你那是絕食!
向前進說,你不懂,你知道W市人為什么能發財?為什么做生意厲害?為什么叫中國的猶太人?究其實,他們靠的是精神。總結出來就是三種精神:一是吃苦耐勞的精神;二是鍥而不舍的精神;三是敢為天下先的精神。這三種精神總結出來容易,要想全部落實到行動中,太難太難。
冉小紅說,好好好,聽你的,等等等,不吃飯也要等。我正好可以減肥。
等到下午四點多鐘,黃總才回來。黃總說,你們一直在這里等我,沒有吃中飯?向前進說,說好了請你吃飯,你不回來,我們怎么好意思吃。
黃總有些感動地說,你也太老實了,不按時吃飯是要得胃病的……晚上我請你吃飯。
向前進說,哪里哪里,說好了我請你,就得我請你。
黃總笑笑說,你和螞蟥一樣,叮住人就不放。你像我們W城人。
晚飯黃總沒帶小秘,只身赴約,讓人蹊蹺。
向前進點了四涼四熱。涼菜是魚米醉江南、煙熏口條、茉香青豆莢、泰式鳳爪。熱菜點了“甌菜三絕”:三絲敲魚、錦繡魚絲、爆墨魚花,外加一個清蒸螃蟹。主食是炒粉干。W市人不喜歡吃葷,而是喜歡吃清淡的東西。這一點恰恰和北方人相反。北方人喜歡吃豬肉、羊肉、牛肉、狗肉,所以吃的身高體大,腦滿腸肥。
點完菜,向前進問黃總喝什么酒。
黃總說,冉小姐喝什么酒我就喝什么酒。
冉小紅說,喝點紅酒吧。
黃總說,好,冉小姐喜歡色酒,我也喜歡色酒,哈哈哈……咱倆都好色!
向前進說,那就喝王朝干紅吧。
他們要了一瓶王朝干紅喝起來。喝酒時,向前進一句不提要款的事,黃總也一句不提給款的事,彼此心照不宣一酬一酢地喝著,似乎都較著勁。
剛喝到酒酣耳熱時,一瓶紅酒就喝完了。又上了一瓶紅酒,黃總喝著酒開始說黃段子。黃總說,有兩個女孩早晨上班,見一個帥哥快步如飛地超過她倆。一個女孩說,男人就是比女人走得快;另一個女孩說,是啊,咱們兩條腿永遠走不過他們三條腿。帥哥聽罷站住說,你們女孩就是會說,我們一張嘴永遠說不過你們兩張嘴。
冉小紅聽到這里,羞澀地笑了。
黃總見了哈哈大笑,嘴里說,冉小姐,你也來一段?
冉小紅說,我不會講,罰我喝杯酒吧。
黃總說,好好好,喝酒就算講。
喝到后來,也不知道喝了幾瓶紅酒,三個人喝得都有點高。向前進暈暈乎乎去買單。買過單,問黃總晚上去什么地方瀟灑。
黃總壓低聲音說,謝謝你把冉小姐帶到W市來……我去買一盒偉哥。
向前進說,買偉哥干什么?
黃總淫笑著瞟了冉小紅一眼。
向前進說,你得給她個適應期……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黃總說,你說的有道理,做任何事情都要循序漸進。
和黃總握別,向前進和冉小紅打的回到快鹿賓館。
冉小紅打開門剛進房間,向前進便嬉皮笑臉地尾隨進來。被酒精弄得悠悠蕩蕩的冉小紅,驟然清醒起來,緊張地說,你還不回去睡覺,跟進來干嘛?
向前進一把抱住她,連個過渡和緩沖都沒有,越抱越緊,嘴上說,小紅,我想死你了……
冉小紅掙扎著,大聲吼叫,你放開我……不放我喊人了!她心里明白,如果她不吼叫,他會更加肆無忌憚。
向前進松開手說,別別別……我可沒拿你當外人啊!
冉小紅說,那我也不是你的內人呀!
向前進恬不知恥地說,我不行了……我一喝酒就這樣……
冉小紅連推帶搡地把他推出房間,鄙視地說,你去找小姐吧。
5
第二天早晨,向前進跟什么事情都沒發生似地敲開了冉小紅的房門。他看著她說,昨晚睡得好吧?
冉小紅說,好,很好,一覺睡到大天亮。
向前進說,這我就放心了。吃完早飯你逛逛街,我去黃總那里要錢。中午我可能回不來,你自己隨便吃點吧。
冉小紅說,為什么不讓我一塊兒去啊?
向前進含糊其詞地說,白天你休息,晚上再說嗎……
冉小紅瞪大眼睛說,為什么?
向前進說,不為什么。
冉小紅心想,不去就不去,正好可以偷閑躲靜。吃過早餐,冉小紅柔情綽態地走到五馬街。五馬街是一條步行街,也是一條老商業街,街兩邊都是經過改造的二三層老建筑。整條街的上空橫掛著一排一排的紅色燈籠,耀眼奪目。冉小紅覺得,等到晚上燈籠亮起來,街上一定很美麗!冉小紅一間店一間店地閑逛著,逛到中午,腳都走疼了,也沒買東西。因為家里生活拮據,她平時勤儉慣了,從不亂花錢。
中午,冉小紅并沒有回賓館二樓的餐廳吃飯,而是在五馬街附近的一家小吃店要了一份縣前湯團、一份松糕,吃起來。吃罷便回賓館睡午覺。
傍晚的時候,冉小紅的手機叫起來,是向前進打來的。向前進說,你打扮一下,我來接你,去喝酒。冉小紅嗯了一聲,關掉手機,然后走進衛生間梳妝打扮起來。大約過了十分鐘,冉小紅的手機又叫起來。向前進叫她打的到金碧輝煌大酒店來,他們在那里等她吃飯。冉小紅嘟噥一聲煩人,出門截了一輛出租車,趕到金碧輝煌大酒店。
向前進和黃總正在大廳里等她呢。黃總說,對不起,冉小姐,包廂已經沒有了,我們只能在大廳吃了。
冉小紅說,在哪兒吃都行。
晚餐的過程很簡單,三個人在嘻嘻哈哈說笑中喝了一瓶白酒,然后又帶著微醺的快感來到“寶麗金”歌廳。
歌廳里光影曖昧、空氣迷離,音樂鼓點激昂吵鬧。他們要了一個靠進舞臺中央的桌子坐下,點了小吃和酒水。
向前進拿起一瓶啤酒咕嘟咕嘟灌起來,嘴里故作天真地說,小紅,今晚我要是喝高了,你得把我背回去。
冉小紅說,喝醉了把你扔在大街上,讓你天當房地當床。
黃總說,冉小姐說的好,今晚誰喝醉了讓誰天當房地當床……不過冉小姐要是喝醉了我會送你回去的。
冉小紅說,你放心,今晚我是不會醉的。
向前進納悶地說,為什么?
冉小紅說,因為我不喝!
黃總嘿嘿一笑說,冉小姐可以不和向老板喝,但一定會和我喝的……是不是冉小姐?
冉小紅一言不發,站起來,去了洗手間。等她從洗手間回來,黃總把桌子上事先倒好的一杯啤酒拿起來遞給她,自己又拿起一瓶啤酒和她的杯子輕輕碰了一下,然后仰脖一氣把一瓶啤酒喝干凈。喝罷,默默地看著冉小紅。冉小紅知道自己躲不過去了,舉杯期期艾艾地將一杯啤酒喝下去。
黃總拍著手說,好好好,冉小姐夠意思!
幾分鐘后,冉小紅感覺口干口渴、渾身發熱,漸漸地,有騰云駕霧之感……不一會,冉小紅便昏睡過去。
等冉小紅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時,已經是凌晨四點了。借著昏暗的床頭燈光,她發現自己赤身裸體地躺在床上,衣褲亂七八糟地扔了一地。她一骨碌爬起來,感覺下身隱隱約約地痛。她一下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頓時驚恐失色,眼淚也嘩嘩流出來。
哭哭啼啼了一會兒,冉小紅突然想起什么,撥通了向前進房間的電話。向前進眨著惺忪睡眼喂了一聲。冉小紅不吱聲,只是嗚嗚地哭。向前進立刻清醒了,嘴里說,怎么啦?誰欺負你了?冉小紅哽咽著,就是不說話。向前進急了,說,我馬上過去。
向前進敲開門時,冉小紅已經吞聲忍淚。她裹著浴巾坐在床邊,直眉怒目地瞪著他,目光尖銳的像兩把刀。少頃,她嘴里說,你們昨晚都干什么了?
向前進佯裝坦然地說,沒干什么呀?
冉小紅說,你不說,我報警了!
向前進抓耳撓腮,無法自圓其說,只得實話實說,不是我,是黃總……他昨晚給你啤酒里下了藥,然后趁你昏睡……就把你那樣了。
冉小紅說,是你倆合謀的吧?
向前進狼狽起來,支支吾吾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冉小紅說,你不保護我也就罷了,還助桀為虐……你是不是人?我要報案,我要報案!
向前進既歉疚又惶恐地說,不能報案,不能報案……不少皮不掉肉的,你報什么案嘛?再說了,他已經答應給我們電匯三百萬了,款子一到帳,你就可以拿到九萬塊……想想孰輕孰重!
冉小紅眼淚撲簌簌往外冒,哽咽著說,這算怎么回事呀?啊?!
向前進說,唉,都是錢鬧的……你想開點……
冉小紅肩膀抖動起來,繼而聲淚俱下地說,我饒不了你們……
責 編:謝荔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