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農(nóng)民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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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上世紀(jì)八十年代出生的，也就是人們常說的80后。我發(fā)覺現(xiàn)在的人們已經(jīng)不再關(guān)注80后，他們更多的是在關(guān)注90后了。我不知道他們?yōu)楹尾辉訇P(guān)注我們這一代人了。

我的父親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他一輩子都在堅守著同一個生活方式，那就是臉朝黃土背朝天。他總是起早摸黑，早出晚歸，辛勤耕耘和守候著那幾畝田地。小時候，我記得父親常跟我說過一句話。他說，從古至今，各行各業(yè)，最苦最累的就是農(nóng)民。農(nóng)民春播種秋收割，風(fēng)吹日曬，一年到頭，辛辛苦苦也就是有口飯吃。

父親在他四十歲時生下我，可謂晚來得子。我在家是獨子，因此父親視我為心肝寶貝。他從未讓我下過田種過地。我因此分不清春分和秋分，何時播種何時收割。確切地說，我壓根兒不認(rèn)為自己是個農(nóng)民。

在我們那個地方，只要還不到父親那個年紀(jì)，只要身體還健康，就紛紛外出打工了。在我們那個村里，如今只剩下老人和小孩，幾乎已看不到一個年輕人了。

我初中畢業(yè)那一年，因為考不上高中，就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也外出打工了。

我先是去了深圳，在一家臺灣花園里做了一名保安。然后我又做過短暫的搬運工，在流水線上做過普工，也就是像父親說的，雖然沒有風(fēng)吹日曬，一年到頭，辛辛苦苦也就是有口飯吃。

吃了許多苦頭，經(jīng)歷了許多事情后，我才漸漸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就是一個完完全全典型的農(nóng)民工。我打心眼里開始接受了這個事實。不接受又能怎么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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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九歲那一年，在父親的央求下，父親的一個朋友的兒子答應(yīng)帶我去建筑工地試試，我興奮地接受了。期望有朝一日能夠?qū)W一點關(guān)于建筑方面的技術(shù)。

父親朋友的兒子比我大七歲，名字叫陳海軍。他很隨和，對我很好。人長得也很結(jié)實，裸露在外面的手臂，有很多的傷疤，也給人很有力量的感覺，我想這都是他干活時留下的紀(jì)念。

與海軍在一起的時間很多，因為他要照顧我。我們的工作簡單而又乏味，比如用一種薄膜將窗戶架包上，以防止裝修的時候把窗戶架弄臟。有時候包工頭比較照顧我，只是讓我在一間大大的倉庫里給零件打孔。這個工作更是簡單，只是左手不停地從邊上拿鋁合金，右手不停地把鉆孔的把手壓下，放起，壓下，不停地重復(fù)，重復(fù)八小時。

倉庫里堆滿了各種建筑材料，在我工作的地方，有一個壞了的電風(fēng)扇，插座早已不見，每次都需要拿著兩根電線，去接總電路上的兩個插孔，于是每次“嘭”的一聲冒一團(tuán)亮光，極需要膽量。電扇的風(fēng)很大，經(jīng)常吹起地上的鋁合金屑進(jìn)入我的眼睛，它不像塵土，很難被眼淚化掉，非常難受。有時也會一不小心，讓旋轉(zhuǎn)的鉆孔帶動鋁合金零件將手打傷。倉庫里還有許多的石棉，這種防火材料的纖維散在空中，粘在身上，十分的癢，不久皮膚就會泛紅，用手去撓，去抓，抓到皮膚破掉，鮮血直流人才會舒服一點。不過比陳海軍，我的工作輕松多了，他干的都是力氣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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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些農(nóng)民工住在二樓。包工頭的兒子和我一般大小，我們談得來。因為他的關(guān)系，我可以和包工頭一起吃飯，甚至包工頭老婆還會幫我洗衣服。后來我看到不少文章都把包工頭寫得很可惡，其實不完全是這樣。我們時常站在二樓房間的窗口往下撒尿，包工頭總是破頭大罵，而三樓也會這樣干，所以窗口總是很臊很臊。罵歸罵，包工頭沒拿誰怎么樣。

工余時間沒有什么好玩的，至多大家一起打打牌，或是一起坐在小賣部門口看那個袖珍的電視。一次他們在打，我在旁邊看，包工頭的老婆穿著寬大領(lǐng)子的衣服在那掃地。包工頭說：“我老婆今天真漂亮。”我感到好奇，朝他老婆看去，看到兩個豐滿的乳房就這么半露著讓大家共享。能看到女人露出兩個乳房，在工地，絕對是娛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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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期是躁動的，情緒如同生理的反應(yīng)一樣躁動，對異性的好奇，對性的渴望很難壓制，而我當(dāng)時又比較羞赧，只是靠大家聊天的只言片語自己想象。一次我和陳海軍一起去溫州拿工具，有個機會出現(xiàn)在我面前。

在溫州的第一天晚上，我們準(zhǔn)備玩?zhèn)€通宵。我當(dāng)時雖然已經(jīng)十九歲了，卻還從未見過女人的身體。我是偷偷地溜進(jìn)去的，和陳海軍共一臺電腦。網(wǎng)上時不時地跳出那種黃色的頁面，我很想看，又不好意思，最后把心一橫，用陳海軍的手機照著網(wǎng)站的提示發(fā)短信過去，卻沒有收到他們所說的驗證碼。我又接著發(fā)了好幾條，都沒有反應(yīng)。我干脆放棄，用QQ和一個女人在網(wǎng)上亂扯，文字很挑逗，很露骨。

在溫州的第二天晚上，是睡在他們以前租的房間里。那天晚上，我在他們的帶領(lǐng)下，趴在窗戶看對面一租房里，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正在那里瘋狂做愛，不停地尖叫。那女人實在太丑了，而且他們的動作太大，姿勢又太惡心。陳海軍發(fā)議論說，漂亮女人都不會到這里來賣，也沒人買得起。陳海軍常年在外，這方面很有經(jīng)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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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有一天，陳海軍的老婆來了。他老婆來的原因是懷孕了，他們需要商量一些事情，如果要生的話，肯定要回去的。那天晚上他們就睡在我上鋪。他老婆上床的時候，我可以看到他老婆的內(nèi)褲，紅色的。我們拿陳海軍開玩笑，要他體貼老婆，不要在懷孕的時候還做。還有的說，不要動作太大，把床弄散了，砸著我。那天晚上，大家肆無忌憚地開著玩笑，打趣他們。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我看到陳海軍找包工頭要提前支錢給他老婆買補品，不過包工頭沒有給他。他給陳海軍的理由是工程沒有完成，他也拿不到錢。最后是工友湊三百塊錢給他的。陳海軍拿著錢去上工，他老婆在宿舍等他，給他補洗衣服，順便也給我補了。通常我們都是撿別人的衣服穿，因為穿著好衣服也會劃破，因此基本上大家都是穿著看得見內(nèi)褲的褲子在干活兒。

我們修建的樓很高，二十幾層。那天我們坐電梯上去，可沒多會兒，陳海軍就下去了，是摔下去的。我親眼所見，他踩在架子上，仰著頭和上一層的人說著什么，一腳踩空了，然后整個人向后倒去，將那層已經(jīng)破了許多洞的防護(hù)紗撕裂，然后直直地落下去，啪……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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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給陳海軍家人賠了30多萬，這些錢都交給了陳海軍的父母。陳海軍的弟弟在他死后不久，用這筆錢結(jié)了婚。陳海軍老婆將孩子打掉了，然后待在家中。聽說半年后，陳海軍的老婆改嫁了，帶走了五萬多元。

而我，在出了陳海軍事件之后，就一個人回了家，在車上，看著窗外的風(fēng)景，看著天上的星星，悶悶的。

責(zé) 編：熊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