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女小雪

我和小雪是同一天應(yīng)聘到這家公司上班的。

我們具體的工作，主要是負責公司一些方案的制作、材料的撰寫，還有就是做好企業(yè)的對內(nèi)對外的宣傳報道。對小雪和我來說，這可是一份好工作，雖然工作有些壓力，但工資待遇可觀，福利又好，沒有點過五關(guān)斬六將的本領(lǐng)，是別想擠進來的。

那時，我們被定位為公司總部的高級秘書。

然而，倒霉的是，我和小雪遇到了“老妖婆”，她是我們的女上司。提起她，單從她的這個綽號，就知道有多厲害。進公司后，我和小雪做事處處小心謹慎，惟恐出了差錯，惹怒了她，丟了飯碗。即使如此，她仍有不滿意的地方：“你們是不是瞎了眼了？還大學生呢，這么簡單的錯別字都辨別不出來，比如這個‘賬’和‘帳’字，有明顯的區(qū)別，你們怎么總是混淆不清？我們這是總部，所有下發(fā)文件要面對公司近5萬名員工，我可跟著你們丟不起這人……”

“上班遲到，你們把這里當成菜市場了，且莫說五分鐘，即使一分鐘也不行。不要以為進了這家公司，就有了保障，手中捧了個鐵飯碗，我可告訴你們，達不到我的要求，我可隨時都有權(quán)利解雇你們。”

“聽說，你們在背后發(fā)牢騷，哼！像你們那點活，還說工作量大，這只能說明你們的能力還很差。實話給你們說，當初我做你們的職位時，一個人就做你們兩個人的活，我還從來沒感覺過累，發(fā)過半句牢騷！”

進公司不到半個月，我和小雪便被“老妖婆”臭罵了三次。“老妖婆”罵人時，喜歡半躺在大班椅上，一句接著一句，口下從來不留情，目光咄咄逼人，就像老子訓兒子，嚇得我和小雪頭都不敢抬。

每次，我和小雪大氣也不敢出，雖是個大學生，但找份工作真的太不容易了，何況現(xiàn)在的福利、待遇和工作條件這么好，我們沒有理由因為“老妖婆”的幾句話，便拍案而起。

在“老妖婆”面前，可以說我們做事幾乎每天都是膽戰(zhàn)心驚，誠惶誠恐，即使面對一份非常簡單的文稿，也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和松懈。不管我和小雪有多忙，我們都會求對方幫忙最后再次校對一遍，直到雙方都確認萬無一失了，我們才小心翼翼地遞交上去。我和小雪互相鼓勵，咬緊牙關(guān)，期盼早日度過難關(guān)。

據(jù)說，“老妖婆”最初是從一名流水線上最普通的員工做起的，歷經(jīng)二十載，辛苦打拼，一個小小高中生，居然爬到了如此高的位置。她的確很有才華，她發(fā)表的報道、論文、小說，比我們看的書還多，不知不覺中我有些仰慕“老妖婆”了，盡管她的脾氣有些暴躁，管得我們有些嚴厲。

在“老妖婆”的嚴格要求下，我和小雪進步都很快。但我發(fā)現(xiàn)，小雪比我要更勝一籌，她做事勤快，人又謙虛謹慎，特別是她的文筆特別的好，短短兩個月，竟然采寫了4篇報告，對外發(fā)表了3篇，還寫了兩篇關(guān)于改進生產(chǎn)、提高工作效率之類的論文，提交給了公司高層領(lǐng)導。

漸漸地“老妖婆”對小雪產(chǎn)生了好感，會前會后，人前人后，總會表揚小雪兩句，要我們大家向小雪學習，還直夸小雪是個小“才女”。此后，才女小雪的名字便由此而來。

“既生瑜，何生亮”，與小雪相比，明顯的我就差了很多，我忌妒死了小雪。為趕上小雪，我加倍努力，不敢有絲毫的怠慢，惟恐“老妖婆”看不順眼，哪天給辭退了。

突然有一天，小雪告訴我“老妖婆”被調(diào)走了。我不信。小雪說，誰騙人是小狗。昨晚，“老妖婆”帶著她引薦給了新來的領(lǐng)導。我這才相信了。小雪還說，她早就盼望“老妖婆”走了，簡直拿我們當奴隸，什么上班不能遲到，材料不能錯個標點符號，每月至少采寫兩篇報道，她早該死了。聽了小雪的話，我有些詫異，“老妖婆”的確有不對的地方，但也不至于說出這樣的狠話來吧？再說，“老妖婆”把小雪捧得這么高，我要是小雪，對于她的走，一定會戀戀不舍的。

小雪繼續(xù)說，有些興奮異常。她說：新調(diào)來的這位男上司，竟然是她的老鄉(xiāng)，還是一個縣的，扯來扯去，還能沾點親帶點故。

我替小雪感到由衷的高興，忙說：“小雪，要是將來有一天，你混好了，可千萬別忘了咱們，曾經(jīng)一起受苦的搭檔。”

小雪一拍胸脯：“沒問題，只要你努力工作，將來我混好了，一定提拔你。”

我羨慕死了小雪，本來就是才女，倘若再加上這位遠房親戚的照顧，唉！看來，我這輩子也趕不上了。

新調(diào)來的劉經(jīng)理和“老妖婆”工作風格完全不同，他很少責備我們，也沒有罵過我們，更沒有給我們定過什么任務(wù)指標。至于上班呢？早點晚點，是無關(guān)緊要的，只要把工作做好便可以了。全部門員工感恩戴德，都說遇到了好領(lǐng)導。

對我而言，深受“老妖婆”上司的影響，不敢有半點的馬虎。我常想，說不定新來的上司是在故意試探我們，新官上任三把火，說不定哪天就燒到自己的身上。我勤奮努力，加班加點，認真地撰寫各類方案、草案、文稿，還主動請纓，搭公交車到各分部進行采訪。

新來的男上司應(yīng)酬比較多，我們發(fā)現(xiàn)他把所有的時間，幾乎都花在陪客戶吃飯、喝酒上面了，他還喜歡帶上小雪一起參加應(yīng)酬，搞得我們一班人，既羨慕又忌妒。

有天晚上，已接近晚上11點了，我還在公司埋頭加班加點趕寫材料。不知什么時候，小雪已站在了我身后，她滿嘴的酒氣，嘴角還叼了一支香煙。

“天啊！小雪，怎么你還學抽煙了？你可是個女孩子啊！”我焦慮地勸道。

“心……煩，就抽了一支，就一支……”小雪瞇縫著眼睛說。而后從兜里掏出一包煙丟給了我，“抽吧！好……煙，我剛打開，抽了一支。”

我看了看，是一包“中華”，笑了笑說：“你知道，我也不會抽煙。”

“抽吧！哪個男孩子不抽煙，不……喝酒！”小雪繼續(xù)勸我。小雪的舌頭都大了，說話時有一句沒一句的。我沒有時間聽小雪瞎扯，急著趕寫材料，忙說：“小雪，你先回吧，我還得趕材料，這份材料很重要，明天一大早就要交公司高層領(lǐng)導。”

“啥，啥啊？啥材料啊？有沒有這么急啊？陪我說會話好不好？就一分鐘！”小雪醉得東倒西歪，時而身子伏在桌面，用手托著頭；時而又靠過來，用胳膊攔著我的肩，用力地晃來晃去，搞得我沒有半點心思再工作下去。

“喂！給我泡杯茶，去去去……”

我環(huán)顧了四周，偌大的辦公室只有我和小雪兩個人，她兩眼望著我，又說了一遍：“去去去……泡茶，難受！”

我一愣。是小雪在指使我，她可從來沒有這樣過。我不好說什么，起身泡了一茶濃茶。

小雪喝了兩口茶，立即又來了精神，東扯一句，西扯一句：“寫……啥啊？就知道寫，有……什么用？累死累活的，像牛一樣，沒……意思！哦！那個——下次也和劉經(jīng)理說說，讓他多關(guān)照你一下，畢竟……咱們同患難過，對不？”

“嗯，啊！”我不好講什么，只有不停點著頭，偶爾說聲“謝謝”。后來，小雪一搖一晃地走了。而我呢，把所有材料寫完，修改完，已是凌晨3點鐘了。

有上司的關(guān)照，小雪在我們的心目中，很快成了我們的小領(lǐng)導。她會很自然地安排工作，指使大伙：某某做這個，某某做那個……還會評頭品足給我們指點一二。小雪每天上午10點才上班，下午4點就早早地下班了，可害苦了我，小雪的工作，基本上讓我攬完了，我的工作量日漸倍增，每天加班到10點鐘都做不完。

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小雪是紅人，背后一個小報告，準會讓我們吃不了兜著走。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突然一天，劉經(jīng)理被調(diào)走了，我們部門重新調(diào)來了一位女上司蔡經(jīng)理。說來也巧，蔡經(jīng)理到任第二天，我家里便出了一件事情，匆匆忙忙填了請假條返回了老家。

等我把所有事情處理完，半個月已過去了。返回公司時，卻發(fā)現(xiàn)坐在小雪的位置是一位陌生的女孩，我問她小雪呢？她搖了搖頭，說她剛來上班，不清楚。

我去找蔡經(jīng)理銷假，蔡經(jīng)理說：“回來就好，家人可好？”

我忙說：“好好好！”

“以后要努力工作，我翻看了你寫的許多報告和材料，你非常有才華的，是個可塑之才，不要辜負我的期望。”蔡經(jīng)理說。

我不停地說謝謝。臨出門時，我還是冒昧地問了一句：“蔡經(jīng)理，小雪呢？”

“一個秘書，連份材料都不會寫，留著有什么用，調(diào)走了。”

“她可是我們這個部門的才女哦！”我喃喃地說，多少有些替小雪抱不平，畢竟她對我還是不錯的。

“哼！才女？”蔡經(jīng)理沖我擺了擺手，不再說什么了。

后來，我才知道小雪被調(diào)到后勤部去了。我一直想去找小雪聊聊，或者想安慰她幾句，可一直忙，由于種種原因，始終沒有去找過小雪。期間，我也曾打過電話給小雪，可小雪消沉得很，沒說兩句便把電話給掛了。

直到有一天，后勤部馬經(jīng)理來公司總部開會，我忙問小雪的情況。馬經(jīng)理嘆了口氣，說：“唉，早調(diào)走了，后勤部不適合她。”我急問調(diào)往何處？馬經(jīng)理搖頭說不知道，只說調(diào)往總部下的某個分部去做辦公室文員了。我不免為才女小雪感到惋惜。

時間過得真快，轉(zhuǎn)眼之間幾年就過去了。幾年后，我已爬升至總部行政經(jīng)理的工作崗位。小雪和我早已失去聯(lián)系，我想小雪也許早辭工了，離開公司了，憑借小雪的能力，找份好的工作應(yīng)該不難的。

今年春節(jié)時，我陪著總部領(lǐng)導，到各分部進行慰問。在第四分部慰問時，我們聚在分部經(jīng)理的辦公室聊天，四分部賀經(jīng)理非常熱情，不停招呼我們喝茶吃糖果，其間有位小女孩走了進來，低著頭給我們倒茶水，無意間，我發(fā)現(xiàn)她的面孔有些眼熟，但一時還是想不起來。直到她走出去，我才猛然想起，難道是小雪？！我追了出去，不想門口擠滿了等待發(fā)紅包利是的車間員工，見我走出來，立即涌了過來：“領(lǐng)導，領(lǐng)導，恭喜發(fā)財，恭喜發(fā)財，紅包利是拿來。”一時間忙得我手忙腳亂，忘了尋找小雪。

等到返回身，見房間里人少，我便問剛才倒水的女孩是誰。

賀經(jīng)理笑了，問我：“領(lǐng)導，是不是喜歡她，我送給你。”

“老賀，你真會開玩笑，我隨便問問！”我有些尷尬地說。

“她叫小雪，聽說幾年前還在公司總部做過秘書，哼！這樣的人狗屁都不會，還能做秘書寫材料？再說，人又懶，一個女孩子家，還特別愛喝酒。快三十歲的人了，還沒嫁出去。”賀經(jīng)理喝了口茶，繼續(xù)說，“她啊！在幾個分部整天調(diào)來調(diào)去，最后調(diào)到我這里來了。我看她形象還不錯，就安排在辦公室工作，幫我打掃下衛(wèi)生，擦擦桌子，拖拖地，給領(lǐng)導倒倒茶……”

“不會吧？她曾經(jīng)可是一位小才女。”我簡直有些不相信。

“才女？哼！”賀經(jīng)理輕蔑地搖了搖頭。繼而，他忽然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問我：“你認識她？”

“啊……啊！那個……我啊！”我一愣，忙搖了搖頭，笑了笑說，“不認得，不認得……”

此后，才女小雪的名字，再也沒有人提起了。

責 編：熊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