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去看流星雨

一

2001年11月19日凌晨，獅子座流星雨華麗地在寧靜、深邃的夜空劃過。每當我閉上眼睛想起這微寒的冬夜，便會看到一顆顆美麗的精靈，在夜空中留下一道道閃爍著美好心愿的光弧……

小時候，我和伙伴們喜歡在粗糙的籃球場上看星星。南方深秋的星空，天高云淡、晚風宜人。躺在還余留著陽光味道的水泥地上，嘴里叼著草根悠閑地聊著天外的世界，議論著外星人的話題便可以度過一個愜意的夜晚。當夜空偶爾有流星劃過時，我們便異口同聲地“哇”一聲，趕緊閉上眼睛許上個愿望。現在想起來，我們當時的愿望也不是特別有出息，無非是在考試中能拿個好一點的成績，或在路上能撿到幾毛錢等等……

“流星雨”這個天文術語，在我的童年好像很少提及。在我的印象中，這個詞是隨著電視劇《流星花園》的熱播而被廣大少男少女所熟知的。但這部讓我這個年紀的人看了便起雞皮疙瘩的酸片，從某種意義上說也為天文知識的普及作了貢獻。當時，我的學生們每天都很纏綿地唱著電視主題曲《陪你去看流星雨》，那一副拿腔拿調的臺灣腔讓我哭笑不得。

流星雨要降臨的傍晚，我和燕子正在準備晚飯。這時燕子班上的一群女生嘰嘰喳喳地走進來，說話語調粘稠甜蜜，滿臉堆笑表情神秘。這些家伙肯定是有事來求，當了她們幾年的老師，我一眼就看穿了她們的小伎倆，于是便唬著臉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又有什么事？”“嘻嘻……”這幫家伙見伎倆被揭穿，便笑著說：“老師，今晚上有流星雨，這可是30多年一遇的天文奇觀！晚上我們能不能晚點睡？”我所在的學校是一所藝術中專，有嚴格的作息制度。晚上到了10點鐘學生宿舍就要熄燈休息。經不起學生們的軟磨硬泡，我只能睜只眼閉只眼地對她們說：“行了，我知道了。你們自己看著辦吧，不過可要安靜！”得到默許，她們對燕子做了個鬼臉，便一溜煙地跑掉了。

晚上睡覺時，燕子對我說：“要不，我們也一起看流星去？”我打著哈哈對付道：“不是吧，這熱鬧我們就不要去湊了，再說這么晚我可起不來。”“這個你不用管，我已經安排好了。”說罷被子一掀便蒙頭睡去。到了凌晨時分，我迷迷糊糊地聽到宿舍的窗被輕輕地敲擊著，好像還有人在說話：“老師，要開始了！”正當我還以為是幻覺時，我的耳朵被人提起，之后便稀里糊涂地穿著睡衣，裹著毛毯出現在操場上。當睡意漸漸散去時我才發現，已經有很多三角形的“毛毯”靜靜地坐在操場邊上。這時，“毛毯們”低聲地“哇”了一聲，只見一道亮光很優雅地在夜空中劃過，燕子趕緊雙手合實，說了聲：“快許愿！”我條件反射式的趕緊閉上眼睛許了個愿。剛把眼睛睜開，這時又有一顆流星劃過，于是我又連忙許了個愿。

過了一陣，天上的流星開始有點“下雨”的意思了。光弧在星空上劃過的節奏也漸漸的加快了，一開始我倆還有興致地許愿，恨不得把多年來沒有實現的愿望一口氣許個遍。慢慢的我發覺許愿的速度已經趕不上流星落下的速度了。這時操場上“毛毯們”有所控制的“哇哇”聲也漸漸地失控了。當天空同時出現三道亮光時，我們終于把聲音徹底的噴發出來了。于是，幾十號人的驚呼聲便此起彼伏的在空曠的操場上回蕩，我和燕子早已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和學生們投入到了這場視覺的狂歡中……

正當我們忘情的歡呼時，突然一個聲音猶如驚雷炸響：“這么晚了，你們在這里叫什么？！還不趕快回去睡覺！”只見一道手電筒的光柱憤怒地掃來，一個魁梧的身影出現在操場上。糟糕！我們的叫聲把政教主任給招來了。學生們面面相覷縮著腦袋裹緊毛毯灰溜溜地向宿舍跑去，我和燕子伸了伸舌頭矮下身子混在學生里溜回了宿舍。回到宿舍關上門我倆已憋住嘴笑得喘不過氣來，平靜下來后燕子問我都許了什么愿，我小聲地附在她耳朵上剛說完，便換來一頓老拳……

二

若干年后，我倆其中一個最重要的愿望實現了，有了可愛的寶貝小豬。小豬一天天長大，有一天兒子放學回到家中，便很有興趣地和我聊起了“流星雨”的話題。他說在幼兒園的電視上看到了“流星雨”，并問了我很多關于流星雨的問題，如：流星雨從哪里來，會不會淋到我們身上，下流星雨的時候要不要打傘，流星雨什么會發光等很考驗功力的問題。我對他的問題耐心一一解答后，便添油加醋的把我和妻子看流星雨的經歷講給他聽，直說得他眼里充滿了渴望。最后，這小子突然蹦出了一句抱怨的話，讓我一下子噴笑出來。他說：“你和媽媽去看流星雨為什么不帶我去啊？”我邊笑邊給他道歉：“對不起，寶貝。那時候不知你跑哪去了，下次一定帶你去，來我們拉勾……”

2011年底的一天，我看到了一個關于雙子座流星雨將于12月13日到來的消息，而且是以“暴雨”的場面出現。當我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兒子后，著實讓他興奮了好幾天。就在流星雨到來的上半夜，我看了看天便被閃耀著城市霓虹的天空給搞懵了。這已然不是我們十年前仰望星空的那塊天幕，平時很少關注頭頂的這片星空，當你想認真的去欣賞她時，她已在人類所謂的文明中變得迷離，早已物似人非了。看著那隔三差五的幾顆星星，在一張好像永遠也無法洗干凈的天幕上，寂寥無力地眨著眼睛，我心中頓覺一陣感傷，心里嘆道如果在那個靠夜觀天象混飯吃的年代里，這樣的夜空會讓多少諸葛亮和劉伯溫們丟掉飯碗。在這個物欲橫流的今天，我們得到的真的比失去的更多嗎？！

我對妻子說：“這天這么臟很難看到星星，我們還是到郊外去吧，那里的天也許會干凈些。”兒子插話道：“還是去西江邊吧，去上次我們看日出的地方。”于是，我把兒子抱起架到脖子上說：“好吧，就聽小豬的，去西江邊嘍！”車子離開市區，沿著濱江大道跑了一陣，江邊夜空的星星明顯多了起來，星星們好像也精神了許多。但那夜空好像總還是隔著一層保鮮膜，始終沒有我心目中那種明凈的質感。沒辦法了估計就算是跑到鶴山，這天空也好不到哪里去，便找了個地方靠邊停車，走到大堤上坐了下來，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剛開始時，兒子還興奮地問這問那，漸漸地這小家伙有些抱怨了，說這流星雨怎么這么久都不下啊。我耐心地說快了，快了，現在已經是下雨的時間了。不知兒子問了多少遍后，我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天上一點動靜都沒有。這年頭不但是天氣預報不靠譜，連報“天象預報”的也這么沒譜。記得小時候在操場上隨便躺上一、兩個小時，怎么著都可以見個三、五顆流星。而就在這個網絡上盛傳的流星雨暴發夜，我們一家三口在江邊吹著寒風，足足呆了三個多小時，連根流星的毛都沒見著，真是見了鬼了！又等了大半個小時，我倆已經眼皮打架哈欠連天了，還是沒有半顆流星落下。看來，想重溫十年前那個讓人終身難忘的流星雨夜已經是不大可能了。于是便動員兒子回家睡覺，可這小家伙脖子一梗，小嘴一翹：“我還沒看到流星雨呢，看到了我才回去。”見他一臉的堅決，做為仰望星空的發起人，不好打擊兒子的求知欲望，我只得對他說：“好吧，我們拉勾，一看到就回去。”便硬著頭皮頂著如潮水般涌來的睡意，陪著兒子舉頭望明月，低頭思夢鄉。妻子這時已經受不了瞌睡的襲擾，只得對我們說：“你們倆父子慢慢欣賞吧，我到車里睡會兒。”

當時間來到了二點半時我已困得要頂不住了，這時在很遠的江邊有人在放煙花，我估計十有八九是一些滿懷興致的觀星客們實在是受不了了，只能拿出煙花來聊以自慰。于是我靈光一閃，便故意大聲對仍在專注地盯著天空，表情有些失落的兒子說：“寶貝，你看在那里的江邊上有流星！”兒子順著我的手看去，正好看到遠處的煙花隱隱地閃了兩下。他顯然有些失望，嘴里嘟噥著：“這流星雨怎么這么少啊。”我趕緊說：“寶貝，流星雨有時候就是這樣子的喔，今天可能太晚了，流星們可能也要休息了，以后爸爸再帶你去看好不好？”看到他還不死心，便接著說：“剛才我們說好的啊，一看到流星就回去，可不許耍賴。”盡管他有些不樂意，但還是跟著我向車子走去，剛到車子邊他便一下子高興起來，拍著車門叫道：“媽媽！媽媽！我看到流星雨了。”妻子睡眼迷蒙地把車門打開抱住兒子問：“是嗎？流星雨是怎么樣子的？”于是兒子便興奮地指著江邊說：“就在那里，剛才我看見流星閃了兩下。”妻子抬起頭帶著鄙視的笑意看了我一眼說：“是你爸爸先看到的吧？”“嗯，是爸爸先看到了一顆，我后來看到了兩顆。”兒子得意地說。我只能苦笑著對妻子說：“蒼天啊！請原諒這可憐的父親吧！”兒子沒聽清我說什么，猛地回過頭一臉莫名地問：“什么？爸爸，你在說什么？”看著他那搞笑的樣子一下把我倆都逗樂了，妻子為我解圍說：“寶貝，爸爸說我們回家睡覺吧。”

一上車，兒子的眼皮便有點沉了，車子沒開多久便躺在媽媽懷里睡著了。我在觀后鏡里和妻子對視了一眼笑著說：“這小子可把我累壞了。”妻子糗著我說：“活該！什么破消息，連半個流星都見不著。”回到家，我靠在妻子身上靜靜地看著床上熟睡的兒子，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在夢中我看到一顆顆閃爍的精靈，承載著一個個美好的心愿，在我們的青蔥歲月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