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主導華盛頓？六大錯判！

在辭去政府工作幾年后，我在《華盛頓郵報》上發表了一篇題為《以色列衛道士》的文章。文章誠懇地解釋了比爾·克林頓（Bill Clinton）政府的幾個高官們如何從親以色列的角度看待阿以和談，這一角度成為美國外交政策失敗的重要原因，最貼切的例子是2000年戴維營首腦會談的無疾而終。

毫不意外，我的原意被各方按照自己的需求解讀，特別是以色列的評論家們急切地利用我舉出的克林頓政府的例子，延展到他們的大命題：由于對猶太國家的盲目遵從以及美國國內的以色列游說集團通過強大的財力和組織優勢影響美國的對外政策，在這樣的壓力下，美國一直周旋于實現自我價值和中東戰略利益之間。

選舉年似乎總是能把最壞的一面帶出來。不僅競選者會出現判斷失誤，連他的擁護者、分析家和所謂的知識分子也難以保持清醒的頭腦。而每當談及以色列、猶太人、美國國內政治以及中東問題時，所有的邏輯和理性都會出現大漏洞。2012年9月，內塔尼亞胡在美國媒體的電視節目中警告說，伊朗距離擁有核武器只有6至7個月時間，他同時敦促美國總統奧巴馬確定攻打伊朗的“紅線”。媒體分析認為，托以色列的好戰派總理和其國內支持者的福，奧巴馬正日益被拖入發動伊朗戰爭的泥沼之中。

在我們可能再次集體失去理智之前，簡要回顧一下那些關于美國國內政策和中東政策誤解和迷思頗有幫助，此類誤解仍然廣泛流傳于歐洲和阿拉伯世界，甚至影響了美國國內民眾的認知。以下就是關于美國內政治及中東政策六個最嚴重的誤解。

白宮已經成為以色列的勢力范圍

認為美國國內的猶太人與以色列當局沆瀣一氣，綁架美國外交政策的觀點不僅錯誤，而且危險。這種言論與其他不懷好意的謠言（即反猶太的言論）混雜在一起，例如認為猶太人掌控媒體、銀行乃至全世界。但這是毫無根據的危言聳聽，也沒有歷史事實支持其存在。那些意志堅定的美國總統們，一旦真正有機會（并能充分利用這些良機）來增進美國利益，他們幾乎總是能在各種游說中立場堅定。

事實上，只要美國國家利益需要，總統們總能抵抗住以色列游說集團的壓力，最終取得勝利。不論是向阿拉伯國家出售武器裝備（向埃及出售高級戰機，升級沙特阿拉伯的機載預警與控制系統），還是在阿以和談中保持強硬立場，美國當局都有自己的對策。（可供參考的有：吉米·卡特（Jimmy Carter）總統曾在戴維營促成埃及和以色列于1978年和1979年兩次簽訂和平協議；美國前國務卿詹姆斯·貝克（James Baker）也曾促成了1991年召開馬德里和平會議）。盡管類似的斗爭很麻煩并將帶來較大政治代價，但這并沒有阻止執政者采用它。

如果缺乏足夠的理由和明確的目標，沒有哪位美國總統會無緣無故地向親密的盟國發起攻擊，尤其當這個盟國在美國國內還有著強大的支持。因此，老布什和貝克在馬德里會議召開前夕，果斷取消對以色列在約旦河西岸擴建猶太人定居點提供的貸款擔保，這是有道理的。在一個關鍵的時間點上，美國向以色列和阿拉伯世界展示了它的本來身份也就是個生意人。但近來巴拉克·奧巴馬（Barack Obama）與以色列總理本杰明·納塔尼亞胡（Benjamin Netanyahu）在凍結以色列定居點的問題上的解決方案，就顯得不那么明智。因為老布什目的明確，頗有成效，而奧巴馬則策略不明，收效甚微。結果，奧巴馬不僅惹怒了以色列和巴勒斯坦，還沒有如愿通過簽訂和平協議的方式延長以色列定居點的凍結期。最終奧巴馬看似退讓的行為也使問題變得更嚴重，讓人感覺他失去了解決問題的勇氣。即便如此，這也不能說明以色列在幕后操縱白宮。奧巴馬的失敗只能說是咎由自取。

美以關系僅僅建立在共有價值的基礎上

以色列的政治評論家認為，國內政治局勢使美以關系變得特殊。但是，以色列的支持者們卻認為國內局勢與兩國關系牽扯不大。實際上這兩種觀點都是錯的。應該說，美以關系是共同的價值觀、國家利益和國內政治的奇怪聯姻體。

誠然，共同的價值觀是美以特殊關系的首要原因。如果不是美國把支持像以色列這樣的民主友國當做國家利益所在，美以關系絕不會如此強大和持久。這些共同的價值觀才是美以結合的基石，而不僅僅是以色列作為戰略同盟的重要性。

自1950年至今，全球只有22個國家始終堅持著民主體制，以色列就是其中之一。此外，猶太民族曾經歷過的種族迫害、上百萬美國人與以色列強烈的宗教聯系、圣地耶路撒冷的存在等，使美以聯系更加緊密。

但是，我們還是不要自欺欺人了，美以公共事務委員會（American Israel Public Affairs Committee(AIPAC) ）里的積極分子和其他的猶太組織可從不這樣。如果不是美籍猶太人大力向美國國會施壓，美國絕不會像現在這么支持以色列。美以公共事務委員會不僅全力維護美國社會盛行的支持以色列的政治風氣，還向大部分猶太人和政治組織重新定義了當今怎樣的行為才意味著親以色列。它還影響著那些當選官員的立場，而他們中的一些人早已對以色列抱有同情之心，此外，他們也不希望與國內強大的以色列游說集團展開交鋒，因為這些游說集團可能會危害到他們維護選民利益的初衷。

游說集團十惡不赦

美國的開國元勛們一直非常擔憂國內會出現各種特殊利益集團，但游說集團追求的并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黑暗陰謀，他們關心的無非就是與槍支、煙草或老人相關的利益問題。他們和其他利益團體都是民主政治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美國文化的一部分，要想消除這些手握選舉權的公民或者組織對政客的影響是不可能的。因此，無論開國元勛們的本意如何，美國體制本身就是游說集團的沃土。

我不清楚中東地區或歐洲國家是否也知道這一點，因為在這些地區，游說集團總是被看做某種邪惡的，支配美國外交政策的黑暗力量。我認識的一位前阿拉伯國家外交官曾將美國國會比作以色列的傀儡，他不僅是在嘲諷游說集團這一現象，更多的是在妒忌。阿拉伯裔美國人也希望他們擁有美以公共事務委員會那樣的權利。

美國的外交政策，正如其國內政治一般，是綜合考慮不同聲音、多方影響以及自身利益形成的。但是有一點我必須說明，我既不想讓美國的猶太團體控制美國的中東政策，也不想由國務院或者國會的某些地區問題專家來負責此事。

正因為此，一位能夠運籌帷幄又有魄力的總統就顯得尤為重要。他不僅能夠行使憲法賦予他的權力，還能合理應對現實的問題，因為只有白宮才能處理外交事務。支持以色列的團體確實強大，也常常會阻礙國會制定決策，但即便以色列游說集團在美國有很高的支持度，他們也沒有否決美國外交決策的權力。

執政者身邊的猶太裔顧問猛吹耳邊風

對美國總統被一小撮猶太裔顧問控制著的指控，簡直是荒誕可笑又居心叵測。從我的個人經歷來說，我承認克林頓執政時期，在巴以和談中包括我在內的官員，無論是在細節還是整體上，都采取了一些更好地反映以色列需求的方式。然而，我們會有這種做法，并不是出于總統身邊的猶太裔顧問的要求，而是對一個非猶太人總統來說，對以色列抱有更加敏感和同情的態度是無可厚非的，而且這對巴勒斯坦來說也并不冤枉。

這批猶太裔顧問中也有部分人曾為老布什和貝克效力，但如今的政策較之前有了改變，以往美國對以色列的立場更為公正，態度也更加強硬（1991年拒絕以色列的房屋擔保貸款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實際上，我們可以借用老鷹樂隊的一首歌來闡釋這一現象，即不要逼迫決策者做出早熟的決策（don’t take policymakers anywhere they don’t already want to go），可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這也愈發凸顯了監督機制的重要性，最終，總統才是那個從一系列觀點中甄別出有用點和無用點，并就此做出正確決定的人，因此，認為某一官員的存在是當局支持以色列的根本原因，只能說讓人啼笑皆非。

奧巴馬絕不是以色列的衛道士。如果他選擇不與內塔尼亞胡針鋒相對，并不是因為他身邊的猶太裔顧問煽風點火，而是因為他有自己的政治打算，他清楚針鋒相對的結果并不利于他一直致力的巴以和談大計。在奧巴馬政府，當然總是奧巴馬，而非游說集團，在全權處理這些事宜。

選舉年迫使奧巴馬對伊朗發動戰爭

你應該經常聽到這句話：選舉年減少了總統的回旋余地，迫使總統為得到選票而把黨派利益置于國家利益之上。2012年美國大選的主題依然是經濟發展，但是如果外交政策也被納入選舉議題的話，那么焦點只有一個，即伊朗問題。僅僅因為今年是選舉年，不足以判定奧巴馬會在共和黨或者親以色列團體的壓力下發動對伊朗的戰爭。沒錯，奧巴馬的言辭更加激烈了，但還不能確定這到底是一種聰明的國內政治還是外交政策手段，也有可能兩者都是。

事實上，奧巴馬絕不會魯莽行事的，也不會屈從壓力。他是深思熟慮的人，有一點是十分清楚：如果他想在大選中衛冕成功，那么最不應該做的事情就是在中東地區挑起戰火。不管是以色列還是美國首先出擊，油價都會飆升，這將重創美國脆弱的經濟復蘇態勢。所以，以色列總理在與奧巴馬會面時得到的信息，絕不是讓它放手進攻伊朗核電站。

巴拉克·奧巴馬和比爾·克林頓、喬治·W·布什一樣，也是以色列的衛道士

毫無疑問，奧巴馬十分了解并且珍惜美以的特殊關系，但他與克林頓和小布什對待以色列的態度不盡相同。盡管克林頓和小布什也曾分別在時任以色列總理的伊扎克·拉賓（Yitzhak Rabin） 和阿里爾·沙龍（Ariel Sharon）面前碰過一鼻子灰，但他們同時也被以色列總理吸引和折服。他們同情以色列歷史，因此能夠容忍以色列的行為。相比之下，在以色列問題上，奧巴馬更像老布什，但是他缺乏明確的戰略目標。

奧巴馬在以色列問題上鮮見感情流露，內塔尼亞胡認為他是個冷血無情的人。但事實是，美國總統在很多事務上都口風含蓄。奧巴馬并不需要以色列人甚至國內猶太人的擁護。此外，奧巴馬更愿意認為自己是介于黑色與白色之間的黃色人種，所以他可能認為以色列問題瑣碎，不值得認真對待，而這讓以色列人和美國猶太人難以接受。在奧巴馬看來，以色列對安全的需求正當合法，但同時，以色列也是中東地區最強大的力量。因此，奧巴馬認為以色列應該做出讓步，采用那些非軍事手段來施加壓力，并強調盡管阿拉伯之春仍存在不確定性，但是現在到了開始巴以和平進程的時候。

如果奧巴馬有機會重新定義美以關系，減少其特殊性，他可能會這么做。但是，問題是他沒有這個機會。如果奧巴馬連任，他仍將面臨混亂的中東局面、層出不窮的緊急事件、狹窄的政治回旋空間以及令人困擾的國內政治漩渦。如果美國總統無法促成巴勒斯坦和以色列和平相處，那么這只是因為以色列、巴勒斯坦或者奧巴馬本人不愿付出代價，而絕不是以色列游說團體阻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