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照片不會說謊,它也并非真相本身。照片只是一瞬間的主觀印象。我最喜歡攝影中你無法預期的下一刻,你必須保持關注,等待出乎意料的瞬間?!边@是馬蒂娜·弗蘭克的一段話,8月16日,這位偉大的女攝影師因為癌癥離開了這個世界,留下的是那些不朽的照片。
在拿起相機之前,用眼睛看
1938年,馬蒂娜·弗蘭克出生在比利時的安特衛普,她的父親路易斯·弗蘭克是當地知名的銀行家。馬蒂娜的童年在戰火和輾轉中度過,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爆發將整個歐洲卷入亂局,她那極富正義感的父親在比利時被德國入侵后參軍了,他加入的是英國軍隊。父親參軍,馬蒂娜隨家人遷移至美國,全家人過著吉普賽人一樣的生活,從長島一路遷移到亞利桑那。
生在寒冷國度的馬蒂娜在遷移途中被加利福尼亞州的沙漠震撼了:似乎要搖撼大地的風暴,孤零零的巖石,金黃的沙漠,干涸的河床,偶然可見的植物開著幾朵小花……這荒蠻的一切給童年時的馬蒂娜留下了深刻印象。
戰爭結束后,路易斯·弗蘭克將家人安置在倫敦。萬幸的是,即使遭受德軍轟炸,倫敦城里的各博物館保存基本完好。路易斯·弗蘭克認為,是時候讓女兒感受藝術的魅力了。馬蒂娜的倫敦生活非常豐富,在父親的帶領下,她參觀了倫敦幾乎所有的博物館和藝術畫廊,在此期間,她萌生出在藝術畫廊和博物館工作的愿望。在馬蒂娜于馬德里大學畢業之后,一次偶然的機會她去了中國,堂兄借給她一臺徠卡相機,帶著這臺相機,她開始了畢業旅行。當旅途進入日本后,馬蒂娜遇見了電影導演的女兒蒙克金,后者除了是優秀的戲劇導演,還是一位出色的攝影家,是她教會了馬蒂娜拍照。
一旦學會,馬蒂娜的眼睛便不能完全滿足她,荒漠、城市、博物館、玩樂的人們,必拍下來。沒費多少時間,馬蒂娜成為了自由職業攝影師。1970年,弗蘭克加入了VU,這是一個在巴黎的攝影代理機構,她的拍攝主題也從以往關注的節日、街頭狂歡等題材,轉向了老人、孩子、風景以及肖像。
瑪格南少有的女攝影師
一些優秀的女性攝影家往往被男性攝影家的光芒所掩藏,若干年以后,這些優秀的女性才得以脫穎而出。馬蒂娜的身影,總是被她那更為有名的丈夫所掩蓋,誰讓她的丈夫是亨利·布列松(世界著名攝影大師)。在頭昏腦漲地經歷過與一位印度女電影明星的婚姻之后,布列松在1966年的巴黎時裝周上遇到了馬蒂娜。1970年,她成為他的第二任妻子。
站在大師的身后,馬蒂娜被許多人認為她的拍攝風格受布列松的影響很大。對此,她很少與人爭辯,有眼光的人自然會從她的風格里看出她真正的師承。她總是能準確地捕捉到拍攝對象的情感,每拍一張照片,背后起碼有30張的“廢片”,從不在棚內拍照,因為她認為社會環境很重要,人的內心世界無法在將其孤立于社會環境之外時表現出來。在被問及她的拍攝風格是否帶有女性視角時,馬蒂娜謹慎地回答:“不,我不是很確信有女性視角這回事?!?/p>
1 983年,馬蒂娜受邀加入了瑪格南圖片社(一家世界知名且具有相當影響力的攝影經紀公司),她是少有的女性成員之一?!拔覀儾煌等e人的隱私,也不靠暴露社會陰暗面而生活,我們對現實保持一定的距離,堅持不懈地表達自己的看法?!痹隈R蒂娜去世之前,瑪格南圖片社三代攝影師共存,而馬蒂娜以其獨特的氣質和女性的敏感為瑪格南的攝影哲學注入了人文氣息。她的黑白照片,無論內容是孩童嬉戲還是狂歡節上的人群,都讓人驚訝。這些作品出現在《生活》、《時尚》以及《時代》等雜志上,同時還出版了不少專輯,并且在世界各地展出。她將鏡頭對準生活在邊緣的人物,或者那些被隔絕的空間:蘇丹的難民、背井離鄉多年的老人……她的作品充滿憐憫和好奇,同時保留著孩子一般的純真。
站在大師后面的女人
雖為夫婦,馬蒂娜和布列松卻幾乎從未在一起拍攝過什么。除了婚后那一年曾經一起到前蘇聯旅行和拍攝之外,他們各自創作,互相分享?!昂嗬冀K同時批評和鼓勵,以溫暖的熱情支持我成為一個攝影家。”她不愿被人認為想借布列松成名,她只想成為她自己,她說:“借著我丈夫的名聲,恐怕人們對我的了解會更少?!彼灾t遜,自稱在拍照時羞澀得隨時想從拍攝對象身邊逃開,但作為一個藝術家,馬蒂娜一樣有自己的驕傲。她的首個個人攝影展原定在倫敦的當代藝術中心舉辦,但當她看到所有邀請信上都強調她的丈夫將出席開幕式時,她毫不猶豫地取消了展覽。作為一個女攝影師,瑪蒂娜一點也不喜歡那些莊嚴宏大的命題,而是以小見大地記錄生活,她的最后一個攝影項目是記錄西印度古吉拉特邦的少女刺繡嫁妝的故事。
盡管—個獨立的女攝影師嫁給—個比自己更偉大的攝影師丈夫難免會面臨“被標簽”的尷尬,但一個偉大的攝影師倘若娶了—個同樣才華橫溢的女攝影師做妻子,倒真是一件美事。布列松生活中很多精彩的瞬間被妻子瑪蒂娜捕捉到,或許真是得天獨厚的“害羞”性格,總是“退一步”拍照的瑪蒂娜很好地抓住了布列松最不經意的一面。她總是躲在他背后拍照,拍下他無數的背影和后腦勺。一張題為《倒影中的倒影》的照片,是布列松背對著鏡頭,坐在鏡子前畫自畫像?,數倌瘸尸F了生活中的布列松、鏡像中的布列松,以及布列松頭腦中的布列松——這史無前例的三位—體像。
“一個人很少用語言表達腦海中那些隨意冒出來的思想,除非他坐在一個心理分析師的沙發上,通過拍攝這些最私密的東西,我正在冒著巨大的現實風險來打破‘表達’的魔咒。”這就是馬蒂娜·弗蘭克的攝影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