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自成長

電影《白色夾竹桃》又有個中文譯名叫《“毒”自美麗》，它講述的是未成年少女阿斯特爾德在單身母親因殺人入獄之后一個人艱難地成長的過程。如果你在看這部電影的時候一直把目光放在主人公阿斯特爾德身上，你看到的將只是一個少女如何在各種逆境中掙扎、奮斗的青春勵志故事。于是你也許會有這樣的疑問：電影為什么會有“白色夾竹桃”這樣一個似乎有點兒離題的名字?中文譯名中的“毒”又是從何而來?

關于這個疑問，你只要把目光稍稍轉移一下就能得到答案了。夾竹桃也好，“毒”也好，它們所指向的人物其實都是阿斯特爾德的母親，殺人犯英格麗德。電影中數(shù)次出現(xiàn)的白色夾竹桃是英格麗德用以殺人的工具，而“毒”這個字，則是對英格麗德這個人物最直接最準確的描述。

英格麗德“毒”在何處?她在電影中的一些臺詞足以將她的性格展露無遺。

“監(jiān)獄是最適合我的地方，因為這里沒有虛情假意。”

“別隨意眷戀在寂寞時向你施舍一點關懷的人。”

“愛讓你蒙羞，恨讓你強大。”

“不要道歉，不要解釋。”

英格麗德就是這樣一個驕傲而危險的人。作為知名的藝術家、詩人，她極端自我，全然不把這個世界和周圍的人放在眼里。她對宗教和道德原則不屑一顧，只按自己的意愿行事。她有極強的控制欲，有仇必報，而且報復別人的手段十分之極端。她不但自己為人如此，還不斷地把這樣的人生觀灌輸給年紀尚幼的阿斯特爾德。如果說幸福的孩子都在蜜罐中泡大的話，阿斯特爾德則是一個在毒藥的罐子里泡大的孩子。按照英格麗德的性格，如無意外，阿斯特爾德將在她的陰影中孤獨地長大，然后變成另外一個英格麗德。

直到阿斯特爾德12歲那年，一切都改變了。

英格麗德是個單親媽媽，常常出去和不同的男人約會。當她愛上了一個作家的時候，她滿心歡喜，以為幸福從天而降。沒想到的是這個男人很快就變心了。憤怒的英格麗德從電腦中刪除了他即將付梓的書稿，最后還用夾竹桃的毒液殺死了他。

英格麗德的行為，幾乎毀掉了阿斯特爾德的整個人生。

警察很快便破了這起殺人案。英格麗德被警察帶走，并被判處35年以上的監(jiān)禁。自此之后的數(shù)年中，阿斯特爾德在孤兒學校和不同的寄宿家庭之間輾轉，艱難求生，直至她從學校畢業(yè)，能夠獨立生活。在她被不同的家庭領養(yǎng)的過程里，她終于意識到：媽媽說的話不一定是對的，媽媽給她創(chuàng)造的成長環(huán)境是不正常的，而她過去的那一段似乎是被媽媽寵愛著的生活，其實也給了她無盡的傷害。在她隨后的成長歲月中，這種傷害還將繼續(xù)伴隨著她。

阿斯特爾德的流浪之旅的第一站，是一個艷俗而脾氣暴躁的女人詩蓮和她的木匠男友雷組成的家庭。阿斯特爾德是她領養(yǎng)的第四個孩子。她信教，因此將阿斯特爾德帶入了教會。阿斯特爾德發(fā)現(xiàn)原來教會中的人們非常的和善：信仰令她得到了心靈上暫時的安寧。但是當她去探監(jiān)，英格麗德發(fā)現(xiàn)了她脖子上戴的十字架的時候，英格麗德勃然大怒。

因為，在英格麗德看來，信教是弱者才會有的行為。而她——還有她養(yǎng)大的女兒，應該是十足的強者，只要靠自主和自判的力量便足以生存。

母女難得的交流感情的機會最終發(fā)展成了爭吵，這次探監(jiān)也不歡而散。阿斯特爾德發(fā)現(xiàn)，雖然媽媽身陷囹圄，但從未放棄過對她的控制和影響。英格麗德像一只獵鷹那樣隨時關注著阿斯特爾德身邊環(huán)境的變化。當她發(fā)現(xiàn)阿斯特爾德身邊出現(xiàn)了足以改變阿斯特爾德的因素的時候，她會想盡辦法，將這些因素擊碎。

“你以為我冷酷無情?我只是不想讓你被別人所操縱。”英格麗德對阿斯特爾德如是說。

英格麗德是這么說的，也是這么做的。

不久之后，阿斯特爾德因為被醉酒發(fā)飆的詩蓮用槍打傷，而被送回了孤兒學校，然后又被一個新的家庭領養(yǎng)。這一次領養(yǎng)她的是一位自己無法生育的女明星和她的電視制片人丈夫。這位女明星非常努力地想要當好一個母親。她溫柔，體貼，對阿斯特爾德照顧得無微不至；在發(fā)現(xiàn)阿斯特爾德的繪畫天分之后特地送她去學畫畫。然而這位女明星也有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軟弱。她明知丈夫有外遇，卻不愿面對現(xiàn)實。

不巧的是，軟弱，正是英格麗德最為痛恨的人格特質。

“她有什么可以教你的呢?如何做一個優(yōu)雅的怨婦嗎?”在阿斯特爾德再次探監(jiān)的時候，英格麗德這樣質問。

英格麗德立刻做出了反應。她故意和女明星通信，約女明星到監(jiān)獄見面，并不斷地用言語刺激她。不堪精神重負的女明星終于在丈夫攤牌離婚的時候自殺了。而阿斯特爾德認定，是媽媽用言語之毒殺死了她。

剛剛在人間得到的一絲溫暖被媽媽無情地剝奪了。阿斯特爾德至此絕望。她終于看清了媽媽那只極力地要將自己牢牢抓住的手：那其實是一只魔爪，無時無刻不在試圖把她拉回那個“毒罐”中。

母女間的戰(zhàn)爭就此拉開序幕。阿斯特爾德故意選擇了一個在舊貨市場擺攤為生的風塵女子作為自己新的監(jiān)護人，過上了和她一樣墮落的生活，并且不再去探監(jiān)。最后英格麗德的辯護律師找到了她：因為英格麗德不服判決而上訴，需要她出庭做出對英格麗德有力的供證。阿斯特爾德答應了，但是也提出了自己的交換條件：“放開我。”

不要再控制我的生活和思想。讓我自己長大。這是阿斯特爾德所能做出的，最勇敢的努力——因為她爭取的是心和靈魂的獨立。

英格麗德猶豫了，阿斯特爾德也沒有為英格麗德做出有違良心的辯護。英格麗德繼續(xù)在獄中服刑，阿斯特爾德則遠離了她曾和媽媽一起生活過的加州，去紐約繼續(xù)追逐自己的藝術之夢。電影的開頭和結尾正是阿斯特爾德在畫室中寧靜地作畫的情景。她喃喃自語，回顧自己和媽媽相處的每一個片段，清點媽媽給予的愛和傷害之后，發(fā)覺自己依然對她心懷眷戀。因為親情的羈絆，不是那么容易割舍得斷的。

也許世界上所有的父母都愛自己的子女，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懂得應該如何去表達自己的愛，有些人甚至會把愛變成傷害。當英格麗德在35年后出獄時，如果這對母女還有機會重逢，英格麗德是否會為自己當年的行為而感到后悔?

我想，看到阿斯特爾德走出“毒罐”并用雙手為自己創(chuàng)造出一片晴朗的天空，應該是每一個人在這部電影中能夠得到的最后的安慰。

編輯／楊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