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國,以陳介琪、端方、阮元、吳大澂、吳云、潘祖蔭、羅振玉、王國維為代表,直至近代的郭沫若、容庚、商承祚、于省吾等,涌現出一批收藏研究青銅器及對其進行銘文考釋的學者。這些著名的金石學家在古文字考據及證史斷代方面取得了重大成績,并促成了這些遠古器物的文物、藝術價值的發現和弘揚,給后人留下了寶貴的財富。
齊侯罍,現在稱謂都叫“齊侯壺”。另外的稱謂甚多,比如徐同柏《從古堂款式》中稱其為“陳恒子研”,郭沫若《金文大系兩錄》中稱其為“洹子孟姜壺”,楊樹達《積微居金文說》亦從郭說。而羅振玉《三代吉金》、福開森《歷代吉金著錄目》、臺灣嚴一萍《金文總集》、中國社科院考古所《殷周金文集成》等均稱其“齊侯壺”。現為避歧義,仍從舊說為“齊侯罍”。齊侯罍共有兩件,其鑄當為同時,唯兩罍銘文字數不同,一為166字,一為142字。其中166字者為吳榮光舊藏,具見《筠清館金石錄》。后歸吳式棻,具見吳氏《攈古錄》。咸豐年間歸吳云所有,載入《兩罍軒彝器圖釋》。另一件(142字)初為蘇州貝氏所藏,后入吳縣曹秋舫懷米山房,其后亦歸吳云收藏。吳氏在清中期名聞海內的齋名“兩罍軒”即因得此兩罍而來。
作為清中期為金石學界所公認的吉金大器,齊侯罍在當時的地位不讓毛公鼎、散氏盤。只是隨著時過境遷,由于佳拓難尋以及銘文的難解,齊侯罍才漸漸遠離人們視線,歸于無聞了。本文據吳云刻《兩罍軒彝器圖釋》錄其銘文釋文如下:
齊侯罍為器其旅齊
侯命太子立樂周桼呁宗
白聽命于天子日則
爾余不其事女伯□□
帚悊惠受御爾其齊土
受奉齊侯拜嘉命
于天子用璧王備玉大
舞紹折于大司命用璧
兩壺入鼎于南宮子用
璧玉二備玉二紹鼓鐘齊
洹子孟姜器其入椉都
邑舞用
從爾大樂用鑄爾羞斤
用御天子之吏洹子孟姜
器其入椉都邑舞
用從爾大樂用鑄爾羞
用御天子之吏洹□□
姜用乞嘉命用祈眉壽
萬年無疆用御爾事
此件齊侯罍全形拓本,立軸,紙本,白綾精裝,紅木軸頭,高 230厘米,寬63厘米。上有王國維、趙藩等題跋及康有為、羅振玉、梁鼎芬等的印鑒,可謂至寶。茲將題跋作者及內容簡要分述之:
王國維(1877—1927),字伯隅、靜安,號觀堂、永觀,浙江海寧人。中國近代博學通儒,于文、史、哲等各領域均成就卓著且精于考古、考釋及古文字研究。
此件齊侯罍跋文即是從學術角度出發,而尤對齊侯罍文字內容中“大司命”的考證可謂至深。跋文以精致小行楷寫出,結體謹嚴,筆力遒勁,跋為:
此器言折于大司命,“折”者,“誓”之假借;大司命即周禮大宗伯之司命,康成以為文昌第四星者也。據此,則司命為盟誓之神。周禮司盟職,盟則北面詔明(察)神,注以日月山川當之。然《春秋·左氏傳》自有司慎、司盟為專掌盟約之神。《說文》引《左傳》作司慎、司命。證以此器,則古盟誓之神實為大司命,(康)即周禮司盟職之明神,康成以日月山川當之,蓋不然矣。觀堂王國維。
鄒安(1864—1940),字壽祺,一字景叔,號適廬,浙江杭縣人。晚清名宿、大收藏家,博覽古器,精于賞鑒與書法。有《周金文存》《藝術類征》《草隸存》等著作行世。跋文為小行楷,點畫勁健,生發自然,跋為:
女壺猶婦罍、母觶,與此同例者,宋君夫人敦,奉天故宮器,今在北京古物院可見也。寒瓊同道覓齊壺拓本十余年,函屬余代訪亦三年,諾之未有以報,今來滬上適遇此本,為作緣獲之。金石各有前緣,即此一介,亦似豫定,寒瓊以為然否?已未十月適廬記。此宜書在下軸,誤書于前,與古鐘同矣,一笑。
趙藩(1851—1927),字樾村,一字介庵,別號蝯仙,晚年號石禪老人,云南北寨人。曾任云南省圖書館館長,為云南近代歷史上著名的學者、詩人和書法家。著有《向湖村舍詩二集》《向湖村舍雜著》《介庵楹句集鈔》等。此拓本上趙氏書有跋文兩則,其一為趙氏自跋,其二為趙氏抄錄張叔未題識,分列拓本上、下兩端。趙氏自跋為小楷,用筆、結字頗帶隸意,端莊靜穆、典雅古質,跋為:
周齊侯罍二,一藏儀征阮氏積古齋,一藏蘇州曹氏懷米山房,后皆入歸安吳氏作兩罍軒以張之。自阮文達考釋歌詠,珍為大寶一時。許印林、龔定庵、吳子苾、朱椒堂、張叔未、陳頌南、何子貞各有釋文。吳平齋獨取頌南所釋刻入彝器圖釋,稱其賅博。然子貞釋以為齊侯服孟姜之喪而作是器,侈其貴盛而無忌憚,且謂器歸陳氏,應名為齊孟姜壺證以史事,可備一說也。順德蔡哲夫得吳氏精拓本索跋,跋之如此。已未大寒日,趙潘。
張叔未題識則對齊侯罍銘文椎拓等進行了記載:
周齊侯罍器凡兩,見尺寸、形制、銘文皆同。此在蘇州曹秋舫懷米山房。想散失已久,后為藏家分據,且前人無著錄,不能定其何時出土也。銘在器內,自頸至腹刻畫布置隨勢為之,具一種歷落古質。然不易施椎拓,必剪紙細心濡覆,用墨燥濕得宜,方能使原文顯豁呈露。世人獲其傳本,故足寶貴。籀法奇雄縱恣與楚公鐘、散氏盤同稱橫絕一時之作。道光二十四年甲辰冬十月六日,嘉興張廷濟叔未甫記于三頌軒。
正如商承祚在《十二家吉金圖錄》的序言中所云“凡茲古物之尤,咸在網羅之列,此著錄雖未盡諸家之藏,然其精英備著于是,念我友朋,慨然假借,即許鑒別已摩挲,復獲傳摹而著錄”,青銅器的考釋及器物的傳承有序,很多都是依靠拓本的小范圍賞玩及題跋來佐證、流傳。此件齊侯罍拓本上的諸家題跋和印鑒不僅反映出齊侯罍及其拓本為方家的珍視和青睞,更得以使齊侯罍珍貴銘文及其藝術價值能夠更好地真實再現和永世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