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泰州一位文友來訪,送給我一袋銀杏果,話題由此而生。文友說:“銀杏果揚中叫白果,多為婦女所補,叫滋陰。銀杏樹揚中叫白果樹,又為陰樹,限栽在寺廟墳塋之外。其實不然。我就看到長旺中心小學兩棵大銀杏樹。”文友提到的地方正是我工作的第一站。
時光倒流到三十三年前,我從“紅師班”培訓結束,分配到團結學校。團結學校由長旺中心校改名而成,小學初中一體化,四合院教室,偌大的操場矗立著兩棵參天的銀杏樹,一雌一雄,朝北的是雌樹,茂葉遮天,身軀龐大,恐怕四五個小學生手拉著手也難合抱,朝南的是雄樹,岸然挺拔,粗壯有勁,像一位威風凜凜的將軍呵護著雌樹。兩棵銀杏猶如恩愛夫妻,櫛風沐雨,給團結學校增添了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沒有誰知道銀杏樹是何年何人所栽,可見它們的存在并非二三代人所致。據說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天下午,電閃雷鳴,狂風大作,滔滔江水一蹦幾尺高,兩只小船被潮水沖得東倒西歪,船毀人亡即在片刻。求生的欲望使船上人放聲求援:“救命啊——”聲音凄涼而悲戚。突然,白茫茫的水中顯現出兩棵小樹,船主像抓住了救命草,分別系上繩子,兩棵小樹堅如磐石,系上繩子的兩條小船頓時安穩。潮退后,人們一看原來是兩棵小銀杏樹,就稱之為“救命樹”,大凡船下江,主人定在樹下禱告一番。另一則故事更奇。正是漲潮時,一群逃難的移民再也跑不動了,東倒西歪地圪蹴在灘上,潮水排山倒海涌來,滅頂之災就在眼前,哭喊聲連成一片。不知誰喊了一聲:“神來啦!”大家一瞥,光禿禿的沙灘下陡然冒出兩棵幼苗,綠油油的惹人喜愛,誰也不知道是何物,紛紛拜地祈禱。說來也怪,潮水頃刻就退。人們就給它起名“平安樹”,并在后面建了一座龍王廟,與此對應。
兩棵銀杏樹還見證了揚中史冊上一個不平凡的日子。1945年9月19日,縣人民政府在這里召開有兩萬多人參加的公審大會。主席臺就搭在雌銀杏樹下,那天人山人海,廣場上擠得水泄不通,趕走日本侵略者的揚中人民滿載著勝利的喜悅,憤怒公審漢奸。漢奸顧秉琪等人被鎮壓,人人稱快,個個叫好。我曾常常無言地撫摸著銀杏樹粗糙而原始的皺紋,如同觸摸滄桑變遷的歷史。
春夏時節,煙雨蒙蒙,云蒸霞蔚,一群群鳥兒從銀杏樹旁飛掠而過,劃破了天空的寧靜,給人一種如詩如畫的境界。烈日當空,酷暑逼人,銀杏樹下是避暑的好地方,夜幕一降臨,附近農民就都端著小凳坐在銀杏樹下乘涼說知心話,芭蕉扇啪啪地扇著歌聲、笛聲、琴聲、笑聲,鄉間一下子歡樂沸騰起來……
夜深人靜時,每當看書累了,或批作業倦了,我會情不自禁地在操場上徜徉。明月高懸,幻出一輪銀白而流轉不定的光環,風吹過時,樹影輕搖,在淡淡的黑影里,仿佛有輕輕的嘆息聲……
樹大招風。一天傍晚,天陰沉沉的,空氣渾濁得使人窒息。大操場上站著一群陌生人,對著樹指手畫腳,一種不安的氣息在彌漫。翌日晚上學習時,校長正式宣布:縣革委會決定將兩棵銀杏樹倒掉給某廠用。在那個紅色年代,革委會的決定就是圣旨,兩棵銀杏樹就這樣拜拜了。倒樹的一幕我沒有看到,聽值班老師講,“樹身轟然倒下,其聲如雷貫耳,地下濕淋淋的,也不知是地水還是樹淚?反正樹有靈氣。”開學后,操場上空蕩蕩的,教師和學生的心里也感到空蕩湯的。半年后,我也離開了團結學校。
去年,春暖花開時,我到長旺中心小學辦事。故地重游,感慨萬千。昔日的四合院平房被三幢拔地而起的樓房取代,寬廣的操場上,一排排整齊的“紅領巾”迎著太陽做廣播操,音樂嘹亮,動作整齊劃一。我想,假如兩棵古銀杏樹點綴其間,那該是怎樣的一番風光呵!突然,一陣風起,路旁樹葉發出沙沙聲,一瓣黃葉悄然掉在了我的手背。我怦然心動,啊,銀杏葉!抬眼望去,寬闊的柏油路兩側皆是傲然挺拔的銀杏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