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經與西方音樂

從西方音樂與圣經的淵源關系而言，可以說兩者互為滋養(yǎng)，互為光大。《舊約》里記載的希伯來人本是喜好音樂的民族，基督教繼承了希伯來民族的音樂傳統(tǒng)，成為“歌唱的宗教”，最早的樂譜記錄以及用來記錄復調音樂的三線譜、四線譜、五線譜，都源于圣經音樂。從某種程度上來講，西方的古典音樂就起源于基督教音樂。

文藝復興前的圣經音樂：西方音樂的主流

基督教在公元313年取得官方地位后，教會對音樂之于圣經傳布和凝聚教徒情感的作用更加重視。早期名垂史冊的都是教會音樂家。一些教會領袖，如米蘭主教安布羅斯(333？—397)和羅馬教皇格里高利一世(540？—604)都創(chuàng)作了“圣詠”。以后者名字而聞名于世的“格里高利圣詠”(Gregory Chant)的出現(xiàn)，標志著西方音樂藝術的誕生。無伴奏圣歌是中世紀和文藝復興時期最重要的復調音樂。從文藝復興開始，無伴奏圣歌逐漸在非教會的場合表演，傳遞世俗化的主題。

16世紀的宗教改革運動導致民族語言的圣經譯本問世，圣經音樂的歌詞也打破了拉丁文一統(tǒng)天下的局面，出現(xiàn)了用民族語演唱的圣經音樂。馬丁路德與作曲家約翰沃爾特合作，為新教儀式搜集、改編和創(chuàng)作了很多禮拜歌曲。加爾文則主張把《詩篇》翻譯成格律詩，并專門找人配曲吟唱。1600年，卡瓦利埃里創(chuàng)作了第一部“圣劇”。

文藝復興后的圣經音樂：多樣主題與深刻哲理

文藝復興后，圣經的神學地位不斷降低，人文學地位不斷上升。與之相一致，音樂家將原先各地教會帶有地方色彩或民族特點的樂曲融合起來，納人一個更大的音樂文化統(tǒng)一體，演變成大型聲樂、器樂演奏形式之一。這樣，以圣經為題材的音樂就超越了純粹宗教禮拜意義，具有了深刻的哲理，反映了更多的主題。

到了17世紀，出現(xiàn)了兩種語言的“清唱劇”：拉丁語的清唱劇采用散文，在貴族小教堂演唱；意大利語的清唱劇則采用詩體，面向廣大民眾。清唱劇以合唱為中心，合唱曲占統(tǒng)治地位。合唱指引了音樂的戲劇性的發(fā)展。卡里西米創(chuàng)作了十余部拉丁語清唱劇，包括《耶弗他》《約拿》《所羅門的審判》。

在圣經題材的清唱劇作曲家中，不乏赫赫有名者。如德籍英國音樂家亨德爾(1685—1759)的《彌賽亞》，全部歌詞依據(jù)圣經有關章節(jié)寫成。該劇共57個分曲，其中混聲四部合唱二十首，混聲五部合唱曲一首。亨德爾掌握了合唱寫作的全部技巧，能做出極為多樣的音響效果，有時極強，有時極弱。在加強運動時，就用復調手法來寫，復調與主調手法交替使用或結合使用。這一切，亨德爾在《彌賽亞》中都做到了得心應手，創(chuàng)造了無比崇高的境界。《彌賽亞》早已成為西方古典音樂的保留曲目，各種音樂會、宗教慶典、重要場合都會上演。

18世紀，開創(chuàng)了歐洲音樂史新時代、被譽為歐洲音樂之父的德國新教徒巴赫(1685—1750)創(chuàng)作了著名的《受難曲》，使“巴洛克”音樂達到鼎盛。18世紀20年代，《馬太受難曲》在德國萊比錫上演后得到門德爾松等知名音樂家的極力推崇，此后成為西方音樂會和教會音樂活動中百演不衰的節(jié)目。另外，奧地利音樂家海頓(1732—1809)和莫扎特(1756—1791)也以圣經為題材創(chuàng)作了大量著名的清唱劇。

到了19世紀，古典音樂時代結束，然而從圣經中獲得靈感、以圣經題材的音樂表達對世界的態(tài)度，表現(xiàn)自己的音樂風格和音樂精神，似乎成了大音樂家的創(chuàng)作慣例。不少音樂藝術珍品取材于圣經，成為傳世名作。如德國的貝多芬的作品《感恩圣歌》《橄欖山上的基督》《莊嚴彌撒》。約創(chuàng)作于1819到1824年間的D大調，4／4拍《歡樂頌》，是貝多芬全部音樂創(chuàng)作生涯的最高峰和總結。這是一首龐大的變奏曲，充滿了莊嚴的宗教色彩，氣勢輝煌，是人聲與交響樂隊合作的典范之作。通過對這個主題的多次變奏，樂曲最后達到高潮，也達到了貝多芬音樂創(chuàng)作的最高峰。這個時期，在世界各地涌現(xiàn)出的名家名曲中，值得一提的是美國作曲家菲利普蘇薩(1854—1932)于1897年創(chuàng)作的被稱為美國“國家圣歌”的進行曲《星條旗永不落》(The Stars and Stripes Forever)。美國人之所以把這首歌稱為“圣歌”，并非因為該進行曲取材于圣經，而是因為這首歌體現(xiàn)了圣經所倡導的圣歌音樂風格和音樂精神：以磅礴的氣勢和熱烈的情緒歌頌自己的國家和軍隊，頗具宗教圣歌的神圣、莊嚴、美麗和感召力。美國總統(tǒng)尼克松1972年首次訪華期間，樂隊曾經高奏《星條旗永不落》，聽眾反應非常熱烈，這首樂曲也因此被中國民眾所熟知。

步人20世紀后，西方音樂出現(xiàn)了多樣化的趨勢。在這一過程中，古典音樂受到流行音樂的沖擊，圣經音樂作品退出創(chuàng)作的主流，但仍為其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如德國里查施特勞斯的歌劇《莎樂美》，法國奧涅格的歌劇《猶滴》和《大衛(wèi)王》，英國的布里頓的《圣誕頌歌儀式》，奧地利的勛伯格的歌劇《摩西與亞倫》，美國的伯恩斯坦的《耶利米交響曲》等等。

當代圣經音樂：流行音樂的成分和補充

當代音樂人不僅手里有比前輩更先進、更有表現(xiàn)力的音樂工具，而且?guī)е敶藢κソ浰枷氲脑忈屢暯恰Ｋ麄兺ㄟ^富于新潮和時代特色的音樂語言和手段未抒發(fā)自己對圣經內容獨特的理解，并使其在電影音樂、流行音樂和圣經音樂劇中得以充分展現(xiàn)。

在20世紀福克斯電影公司1951年出品的彩色影片《大衛(wèi)與巴示拔》(Davidand Bathsheba)中有這樣一幕：大衛(wèi)王(格利高里派克飾演)手撫豎琴，回憶他從一個普通的放羊娃成為以色列的國王，不禁撥動琴弦，激情地吟誦起《詩篇》第23首：“耶和華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致缺乏……”其實，有許許多多來自不同國度、不同文化背景的音樂人和信徒采用各自的語言(譯文)和音樂風格演繹著這首詩篇所傳達的“羊只與牧人”的親密感、信任感和依賴感。聆聽到配有這首詩篇歌詞的音樂的人已經無數(shù)，而無數(shù)的聆聽者、演唱者也從內心深處涌出感動。

另一首膾炙人口的詩篇是第137首，表達了“巴比倫之囚”思念故土、誓死不屈、堅守信仰的強烈情感。巴赫和捷克作曲家德沃夏克(1841—1904)都曾以此詩譜寫過經文歌曲。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由英國的Boney M樂隊演唱的《巴比倫河》(Rivers of Babylon)風靡歐洲，傳人中國后立即成為年輕人和大學生喜愛的英文歌曲之一：By therivers of Babylon／There we sat down yeahwe wept／When we remembered Zion……緊扣原文的詞句和鏗鏘有力的迪斯科鼓點，引起無數(shù)青春熱血的亢奮。

近年來還興起大型的“圣經音樂劇”。這是以圣經為題材的音樂劇，為了充分詮釋圣經故事情節(jié)、表現(xiàn)人物內心世界，取得舞臺表演效果，往往需要眾多藝術家合作完成，結合多種藝術形式的舞臺音樂表演。這里我們介紹三部著名的圣經音樂劇。

英國當代音樂家韋伯(1948—)與好友、劇作家迪姆瑞斯在大學時代的1968年共同創(chuàng)作了音樂劇《約瑟的奇幻彩衣》(Joseph and theAmazing TechnlcolorDreamcoat)。題材取自《創(chuàng)世記》第37章以后有關少年約瑟及其十位兄長和父親雅各的故事。在韋伯音樂劇中，這部《約瑟的奇幻彩衣》算不上最著名，但是其中兩首歌曲已經成為家喻戶曉的流行歌曲。一首是《美夢會成真》(Any D ream willDo)，用歡快的節(jié)奏詮釋夢想的擁有與失落，舞臺表演栩栩如生，這首歌被收入《歐美浪漫懷舊Ⅱ》。另一首是《無路可走》(close Every Door)，約瑟表達自己遭陷害被下監(jiān)后的心情，十分感人(譯文如下)：

如果我并非如此渺小，

就會問一問我的命運將會如何?

然而我清楚知道這問題的答案在這世上找不到。

關上每一扇門吧，將我所愛的都奪去吧……

以色列的兒女們，永不孤單!

因為我們知道，寧靜可以在自己的腦海中尋找，

而上天曾對我們允諾，一個屬于我們的家園。

這首歌曲音樂優(yōu)美、詞作感人，場景設計對故事情節(jié)起到點睛作用，堪稱音樂劇史上經典之作。

如果說《約瑟的奇幻彩衣》只是對圣經故事的簡單圖解，韋伯和瑞斯1971年再次聯(lián)手推出的音樂劇《耶穌基督巨星》(Jesus Christ Superstar，又譯《萬世巨星》)則是一部藝術表現(xiàn)非常大膽、思想性也極為深刻的作品。該劇取材于耶穌的生平事跡，創(chuàng)新地將嚴肅的宗教故事和前衛(wèi)的搖滾音樂結合在一起。雖然招致許多宗教團體的抗議，但獲得了格萊美獎，而且在倫敦連續(xù)上演了八年，并登上了百老匯的舞臺。

“摩西十誡”是圣經中驚心動魄的著名故事。讀過圣經或是了解猶太民族歷史的人都知道這段既具有個人戲劇性，又充滿民族史詩性的故事，其所蘊涵的則是基督教早期的倫理基礎。而要把這種具有厚重的價值觀和民族斗爭的主題，用通俗的流行音樂形式來表現(xiàn)，可以說是一種挑戰(zhàn)。法語音樂劇《十誡》(Les Dix Commandements)成功地成為公演場次高達400多場，觀眾人數(shù)多達200余萬的超人氣音樂劇之大作。《十誡》的主題歌《愛的渴望》由法國人氣音樂編輯Pascal Obispo創(chuàng)作，場面壯觀，氣勢宏大。其英語版曾由席琳迪翁(celine Dion)翻唱。該劇中的29首單曲都成為當年的金曲，而《愛的渴望》更是經久不衰。整部音樂劇從創(chuàng)作到演出，并不像歌劇和英美音樂劇那樣囿于特定的創(chuàng)作模式、表演班子和固定場所。這也是法國音樂劇多元化、流行通俗、靈活發(fā)揮的魅力所在。

從音樂價值來講，圣經是一部人類情感主題的集錦，是一座充滿音樂風情的寶庫，其情感主題與音樂表達的主題相疊合，其音樂傳統(tǒng)對西方音樂產生了巨大影響。圣經中所表現(xiàn)出的音樂傳統(tǒng)雖多與宗教意識有關，但從本質來講，音樂本身既不是宗教的也不是世俗的，它可用于宗教目的亦可用于世俗目的。西方音樂家從圣經中汲取的正是其中蘊含的音樂的主題和風格，加上演唱家和信徒們的深情演繹，觀眾、聽眾能動的解讀參與，大大豐富了圣經文本的詮釋空間。可以說，圣經為西方音樂提供了恒久不衰的主題，西方音樂家從中獲得了無限的靈感，兩者互動的結果是，嚴肅的、莊重的圣經音樂，或是歡快的、高亢的圣經音樂，為人們提升個人情操，為提高整個社會人文素質發(fā)揮了并將繼續(xù)發(fā)揮不可替代的作用。正如貝多芬在其《D大調莊嚴彌撒》曲譜首頁上寫的這句話：“這是由心靈深處而出來的，愿它也能到達人們的心靈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