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榮心崩潰的父愛：少女舉報“英雄父親”艱難涅槃

拼爹虛構“英雄父親”，豈料生父是賭棍

2010年10月的一天，常州16歲少女劉盼盼站在窗前，心情激動地盼望著父親的到來。就在頭一天，因一件小事，她跟母親黃如英和繼父大鬧一場，已經沒辦法跟他們生活在一起了，9年多未見的父親答應到常州來照顧她，馬上就要到了！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父親啊！

劉盼盼出生在江蘇省盱眙縣一個普通農家。7歲那年父母離異，她隨母親來到常州。從此，對于父親，盼盼只有一個模糊的印象，但她內心時時刻刻都在想念父親，尤其是看到其他同學有父親接送，她就倍感孤獨、自卑。

隨著盼盼一天天長大，她對父親的思念也與日俱增，臆想中的父愛就像潮水一樣時不時漫過她的心田。

轉眼到了2010年3月，盼盼上初中了。一天，她無意中聽到幾位女同學在教室后面“拼爹”。有人說自己的父親是“局長”，有人說自己的父親是“國企高管”。盼盼明明知道一位同學的父親是打工的，她卻說父親是公務員。

正好這天，老師布置了一道作文題——《我的父親》。盼盼猶豫了：怎么寫？寫真實的父親嗎？如果寫自己的父親是農民，同學們豈不是會看不起自己？幾經考慮，她忽然想起，不久前在網上看到有關法國在全世界請雇傭軍打仗的事，她心想，反正父親又不在自己跟前，不如虛構一個“英雄父親”……

于是，盼盼在作文中寫道：“我的爸爸叫劉德國，雖然文化水平不高，但他非常有責任心，特別愛媽媽和我。為了讓我們一家過上好日子，爸爸勇敢地加入了維和部隊。因為出色地完成了維和任務，爸爸獲得了一枚金質勛章。在我的心中，爸爸就是個英雄，我非常愛爸爸……”

第二天語文課上，老師挑選了幾篇優(yōu)秀作文，讓語文課代表朗讀，其中就有盼盼的作文。十五六歲的中學生，正是愛做夢和崇拜英雄的年齡，聽說盼盼的爸爸是個戰(zhàn)斗英雄，大家無不羨慕，再也沒有人看不起她了，紛紛主動找她說話，向她打聽她父親的英雄事跡。盼盼就把從網上看到的關于維和部隊的英雄事跡，全都安到父親的頭上，繪聲繪色地講給同學們聽，同學們個個聽得目瞪口呆。為了讓同學們相信，她還跑到地攤上買來一些劣質香水，說是父親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這下，同學們更羨慕盼盼了，盼盼也第一次有了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2010年8月，母親黃如英與一個叫張叔根的四川男人結婚。正處在青春叛逆期的盼盼一時無法接受母親再婚的事實，她認為是母親對不住父親，多次跟母親吵架。一次，盼盼因為一件小事和繼父發(fā)生了激烈的爭吵后離家出走。舅舅黃斌找到盼盼后給劉德國打電話：“盼盼無家可歸，你這個當父親的，總不能不管吧！”

沒想到，過去一直不想過問女兒的劉德國，這次竟爽快地答應了。盼盼自然激動得無以言表，她已經9年沒有見到父親了，早就想好好享受一下父愛。然而，兩天后，當一別9年的“英雄父親”劉德國來到盼盼身邊時，盼盼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只見父親一身普通的農民工打扮，滿嘴臟話，還喜歡抽煙喝酒……

直到這時，盼盼才從舅舅的口中得知，父親劉德國是個吃喝嫖賭什么都干的混混，曾先后因犯搶劫罪、盜竊罪多次入獄，為此母親才跟他離了婚。雖然法院把盼盼判給父親撫養(yǎng)，但劉德國整天在外面鬼混，根本不管女兒的死活，黃如英這才把她帶到常州。舅舅要求劉德國來常州照顧盼盼時，正好劉德國在老家欠下40多萬元賭債，為了躲債，走投無路的他才答應來常州，并應聘到一所民辦中學當保安。

盼盼的心涼到了腳后跟。但因為虛榮心作怪，她一直沒敢把父親的事告訴任何同學。

威逼利誘下，如花姐妹成了案板“羔羊”

盡管現(xiàn)實中的劉德國讓盼盼大失所望，但那畢竟是她朝思暮想的父親，而且父親其實也挺可憐，衣著破舊，只抽幾元一盒的香煙，況且父親剛來時對她非常好，天天給她做好吃的。再加上母親已經改嫁，除了父親，盼盼沒有其他親人了。慢慢地，她也就從心理上接受了這個父親。

但為了防止被同學識破自己的謊言，盼盼從不讓父親去參加家長會，理由是母親回了老家，父親在國外，自己跟親戚生活在一起。有一次，劉德國想到女兒的學校看看女兒的學習環(huán)境，誰知，盼盼堅決不讓他去。在父親的一再追問下，她才把自己將父親編造成了一個英雄的秘密說了出來，并說她最害怕自己的謊言穿幫。劉德國理解女兒，就不再堅持了。

父女倆重新聚到一起，短暫的溫馨過后，盼盼就發(fā)現(xiàn)父親面露愁容。一天，她剛放學回家，就看見3個年輕人闖進家逼父親還賭債。盼盼連忙去喊舅舅，舅舅帶著幾個人來，這才給劉德國解了圍。

債主走后，劉德國愁眉苦臉，唉聲嘆氣，整天琢磨如何賺錢。2011年1月的一天，他與一幫朋友喝酒。酒至半酣，聽說劉德國在學校當保安，一個老板說：“如果能幫我們介紹幾個‘學生妹’，不會虧待你的。”劉德國笑了笑，拍著胸脯說沒問題。

當晚回家后，盼盼要一百塊錢，說她的同學胡蝶找她借錢，盡管胡蝶家境不錯，但她的父母對她管得嚴，可胡蝶常常逃課去蹦迪、唱歌和上網，花銷自然大，經常找她借錢。

這時，劉德國心里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可不可以把這些缺零花錢的“學生妹”介紹給那些大老板呢？但看看女兒，他馬上又打消了這個念頭：那些“學生妹”和女兒差不多大，自己怎么能干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不久，債主又打來電話催債，并說再不還錢，就剁掉他的3根手指。放下電話，劉德國只好又打起“學生妹”的主意。

可怎樣控制第一個“學生妹”呢？正在一籌莫展時，他突然想到了女兒盼盼：何不讓女兒把胡蝶介紹給自己，只要控制了胡蝶，后面的一切就好辦了。

打定主意后，劉德國又不知如何向女兒開口。2011年2月2日是大年三十，面對冷鍋冷灶，父女倆相對無言。眼看天黑了，那個罪惡的念頭又從他的心底冒出來，他露出一副討好的樣子說：“盼盼，我有一個賺大錢的辦法，不知你愿不愿意幫我。”聽說有辦法賺錢還債，盼盼連忙問是什么辦法。劉德國說：“你不是說你們學校有不少女孩都不想上學了，想出去賺錢嗎？你把她們介紹給我，最好年紀跟你差不多，長相還行，學習比較差，喜歡在外面玩，家里管得松，可以在外過夜的。我有路子，讓她們做‘少女援交’……”

盼盼雖不知道“少女援交”的意思，但從字面理解應該不是什么好事。因此，沒等父親把話說完，她就急了：“你怎么能想這樣賺錢？這不是讓我?guī)椭愀蓧氖聠幔课也桓桑　?/p>

在父親的一再懇求下，盼盼猶豫了半天，最終之前的想法動搖了：“我可以把她介紹給你，但不能讓她干壞事，也不能透露我們是父女關系，不然的話，我在同學們面前就沒法混了。”劉德國爽快地答應了。

很快，盼盼打電話把這事跟胡蝶一說，正愁沒錢的胡蝶非常高興，當天就跟盼盼介紹的光頭（劉德國）見了面。此后，劉德國一連幾天帶著胡蝶又是溜冰，又是唱歌，還去酒吧喝酒。見胡蝶玩上癮了，一天，劉德國將胡蝶帶到一家賓館，強行與她發(fā)生了關系，并拍下裸照。

此后，他開始在朋友中大肆宣傳：“有想找小女孩玩的就來找我，我有辦法！”果然，很快就有人上了鉤，劉德國利用胡蝶掙了些錢。

胡蝶也曾好幾次想離開光頭，但光頭的威脅讓她感到害怕，不得不順從，“如果父母知道這事，還不把自己打死？”被逼無奈，她先后把小春、小娜和小萍等人介紹給劉德國，劉德國則采用對付胡蝶的手段將她們控制起來。

越陷越深，虛榮心崩潰怒而舉報贖罪

2011年5月的一天，盼盼無意中在街上遇到滿臉憔悴的胡蝶，她責怪盼盼說：“你給我介紹的那個‘光頭’太壞了，居然逼我賣身……”

盼盼心中咯噔一下：父親不是答應自己只讓胡蝶跟人“援交”，不讓她做那種事的嗎？他怎么說話不算數？回到家，她跟父親大吵一架。劉德國卻厚顏無恥地說：“小女孩舍不得身子，到哪去賺錢？你以為錢那么好賺啊！”盼盼這才明白，原來，所謂的“援交”就是赤裸裸的肉體交易！

盼盼越想越生氣，心中苦惱不已，無數次從噩夢中驚醒，醒來后一直心驚肉跳，好像自己也在做那種見不得人的事一樣。從那時開始，盼盼變得心神不定，本來學習成績中上等的她成績一落千丈，后來無心上學，提出要出去打工掙錢，幫父親還債。劉德國巴不得早日甩掉她這個負擔，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不久，債主又來催債。這時，賺錢賺紅了眼的劉德國把罪惡的目光盯在了女兒身上：“你看胡蝶她們，不費力氣就能賺錢，吃的穿的哪樣不比你強？你呢，輟學都一個多月了，一分錢都沒賺到，一點出息也沒有。我給你10天時間，介紹些女孩給我認識，否則我就把我是你父親的事告訴胡蝶她們……”

她以為父親只是說氣話，不料，6月的一天，劉德國忽然找到盼盼說：“我給你的10天期限，明天就要到了。我手下已經有5個小女孩了，我想把她們組成一個‘常州少女援交團’，但還缺兩三個，你的人找得怎么樣了？如果找不到，你就等著難堪……”

盼盼徹底崩潰了，她想張口拒絕，但她知道父親這時可能已經鬼迷心竅，如果自己跟他來硬的，他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來的。于是，她只好支支吾吾，假裝說已經找到人了，她這就去把人叫來。劉德國信以為真，就讓女兒趕緊去叫人。可他萬萬沒有想到，此時的盼盼內心充滿了怨恨和糾結，他更沒想到女兒接下來的瘋狂之舉——

從家里出來后，盼盼獨自走在大街上，失落、絕望、悔恨，她想回到母親身邊，可倔強的她不想向母親和繼父低頭；她想跳河自盡，但轉念一想，就算自己死了，父親可能連眼淚都不會流一滴，因為他現(xiàn)在已經沒有人性了，我死得有什么意義？更重要的是，那幾個姐妹是因為我的原因才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的，我不能撒手不管啊！

這時，她突然產生了一個瘋狂的念頭：舉報父親！可是，畢竟劉德國是自己的父親，如果他因這事被抓，難道自己臉上好看？還有，胡蝶是自己介紹給父親的，如果這事鬧大了，自己也擺脫不了干系。更重要的是，要是父親被抓，就算警察放過自己，我也沒有了家啊！可她再一想：有這樣的父親還不如沒有，不讓父親受到懲罰，不光胡蝶她們跳不出火坑，自身也難保啊！也許自己去舉報父親，就能立功贖罪，會得到法律寬大處理呢！

想到這些，盼盼毅然決然地走進常州市公安局新北分局薛家派出所，斷斷續(xù)續(xù)地將她知道的父親的所作所為，全都說了出來。同時，她也主動交代了自己介紹胡蝶給父親的事。

6月22日晚，警方將正在賭博的劉德國抓獲。經審訊，劉德國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2011年12月6日，新北區(qū)法院以涉嫌組織賣淫罪對劉德國依法判處9年徒刑、罰金2萬元。

盼盼因有自首、立功和悔罪表現(xiàn)，得到了執(zhí)法機關的適當諒解。母親黃如英已為她辦理了取保候審。接受采訪時，她一直痛哭不止，后悔不已。另外5個被害者，在被警方提訊時，她們都不希望通知家長，她們擔心父母知道后把她們打個半死，或者是干脆把她們趕出家門。另據了解，她們當中有的女孩落下了婦科病，有的因為精神壓力過大，上課時精神不集中，與父母關系瀕臨破裂。

（文中除犯罪嫌疑人劉德國外均為化名）

編輯/陶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