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女三度“留守”，有種“跪誓”的傳承水遠山長

勇嫁二手男人，災難面前媳婦變閨女

1989年6月的一天中午，在重慶市涪陵區龍潭鎮義和村，20歲的女孩楊德碧正在門口洗衣服時，從小與她一起長大的同村女孩張小菊走過來說：“德碧，今天上午好感人喲，隔壁大寨村的吳明超跪在岳父母面前磕頭，說他愿意等劉貞貞3年，如果劉貞貞3年還是沒音信，他就改當兒子娶個新媳婦，但這個新媳婦一定要接受他的岳父母才行。結果，兩位老人哭得一塌糊涂，感動得很。”楊德碧停下手里的活兒，說這個吳明超還是個孝子咧。

楊德碧談到的吳明超是個孤兒，1989年到劉永祿家做了上門女婿，沒想到劉家的女兒劉貞貞結婚剛3個月就離家出走，已經過了大半年也沒音信，吳明超心里別提多難受，但他表面上裝作沒事似的，依然傾心服侍安慰岳父母，當二老主動讓他另娶時，吳明超做出了這番跪誓的舉動，那場面感動了附近好幾個村的鄉親。

不久后的一天，楊德碧到山外去辦事，卻在狹窄陡峭的山道上看到前面有個人背著一個老人，正艱難而小心地往山外走，她緊走幾步，認出那個人正是吳明超。原來，岳父劉永祿病了，吳明超背著老人到區醫院去看病。雨后的山道有些濕滑，吳明超每走一步都是險象環生，楊德碧心里贊嘆，吳明超的孝心名不虛傳啊！那天，她協助吳明超，一直扶到公路上，吳明超不停地向她說謝謝。看著這個男人累得大口喘氣，她竟有了一絲心疼。

楊德碧上有兩個哥哥，她是父母唯一的女兒。在山里，20歲的女孩該找婆家了，楊德碧顯得一點也不急，農閑就出門打工，農忙就回家干活，父母逼她去相親，她說還早，過幾年再說。

1992年年初，吳明超承諾的3年“留守期”快到了，劉貞貞依然毫無消息，27歲的他這才同意再找個愛人。可是，適婚女性都不愿贍養兩個老人，這讓吳明超一籌莫展。為了讓好女婿有個好歸宿，劉永祿老兩口硬著心腸將吳明超往外趕，吳明超急得又一次跪在二老面前。

3年來，楊德碧一直在悄悄關注著這一家人，看到吳明超一次次相親失敗，楊德碧深感不平，這個重慶妹子的潑辣勁兒一上來，竟主動追求吳明超，愿意與他共同贍養老人，這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楊家父母和兩個哥哥臉上掛不住，特別是母親周先華氣得兩天沒吃飯。楊德碧說：“我就看中吳明超的孝心，對老人好的人，對老婆也差不了……”在楊德碧的堅持下，家人只好妥協。

1992年3月20日，23歲的楊德碧嫁給了27歲的吳明超。新婚當夜，鬧洞房的人剛散去，劉永祿、王光明老兩口一邊收拾屋子，一邊惴惴不安地看著她，不知這個兒媳今后對他們怎么樣。讓人意外的是，楊德碧竟抱起一套陪嫁來的床上用品進了公婆的房，將老人的舊床單、被子全換了，劉永祿、王光明夫婦完全驚呆了。一身新娘紅襖打扮的楊德碧一手拉住一個老人，動情地說：“爸，媽，從今天起，我就是你們的兒媳婦，以后我做得不對的地方，你們盡管批評。”

一旁的吳明超，眼圈立馬就濕了，也更放心了。

小兩口感情很好，婚后第二年就生下了兒子吳健，一家5口人，在這套50平方米的木板房里相處和諧又溫馨。老兩口特別疼孫孫，抱著孩子到處串門。為了讓家人的日子過得好起來，吳明超隨著鄉親到江西去挖煤，楊德碧就挑起了家里全部的活兒。

2007年1月9日，正在江西一家私人煤礦上班的吳明超遭遇瓦斯爆炸，年僅42歲的他不幸身亡，楊德碧抱著只有14歲的兒子，看著丈夫的遺像，哭得肝尖都碎了。由于種種原因，楊德碧僅得到了六七萬元賠款。

吳明超被安葬后，劉永祿和王光明又不安了，從生物學上來講，楊德碧母子與老兩口沒有半點血緣關系，楊德碧只有38歲，她能留下嗎？

吳明超“頭七”過后的一天中午，兩位年近八旬的老人正在擦拭吳明超的遺像，尤其是婆婆，喚一聲“明兒”撞一下頭，當時楊德碧還陷在失去丈夫的悲痛中，當看到風燭殘年的公婆這種撞頭的舉動后，楊德碧震驚了，她猛然醒過來，丈夫一死，自己就成為家里的頂梁柱了，她不能再悲傷了，還得給二老吃顆定心丸。

那天，楊德碧將煮好的飯菜端上桌，待二老坐定后，她雙膝跪在他們面前，一如吳明超1989年的那場跪誓：“爸，媽，就憑我的這兩聲稱呼，你們也該明白我的意思，世上哪有丟下爸媽不管的子女？當年，吳明超能從女婿變成兒子，我今天也能從媳婦變成你們的親生閨女。你們安心養老，有閨女吃的，絕不會餓著爸媽。”

病床前孝女非常伺候，病房外爸媽滿世界尋姑爺

吳明超活著時，楊德碧在家再怎么忙累，但有丈夫在煤礦的那份工資撐著，家里的生活還是比較平穩，可眼下，那份薪水沒了，兒子又剛上初中，正是開銷見漲之時，75歲的劉永祿卻患上了肺結核，老人淡然地說，這個歲數在古代就是高壽了。其實，他是心疼家里不多的那筆存款，那是吳明超的“命錢”，孫子的大學錢，他怎忍心花呢？因此劉永祿堅決不去醫院，楊德碧好說歹說也沒用，逼得沒法了，她用了一招激將法：“爸，你欺負我是婦道人家，以為我撐不起這個家。家有病人不送醫院治，你就聽著別人罵我這個不孝女吧。”說罷，她假裝抹起了眼淚。

劉永祿這才答應去醫院。2007年3月4日，因兒子吳健在學校住讀，無須照管，楊德碧就將婆婆托給隔壁的二嬸看護，然后帶著公公住進了涪陵區中心醫院治療。在醫院的20多天，楊德碧自己省吃儉用，5元一份的飯菜，她只吃一半，另一半留到下一餐用醫院的微波爐熱一下……但公公吃得好，她天天給公公買昂貴的營養餐，有時一餐就要二十多元。劉永祿畢竟年齡大，因藥物反應，他吐得滿床都是臟污，發出難聞的味道，楊德碧絲毫不嫌棄。做完公公的清潔后，為了省錢，她揭下臟污的被套，就在醫院洗凈并就近用暖氣管烘干。

有一次，劉永祿正在打針時，腹中一股氣流驟然而下，褲子瞬間臭不可聞，老人又羞又氣，讓楊德碧回避一下，誰知楊德碧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掀開了被子，劉永祿閉上眼，死的心都有了。楊德碧急忙打來一盆水，要替老人洗，老人死活不干，要讓護士來。楊德碧清楚，護士是小女孩，雖受過專業培訓，但內心對這樣的排泄物還是非常犯惡的，她動情地說：“爸，你孫子都上中學了，你不要難為情，當我是你的親閨女就行。”她手腳麻利地幫劉永祿脫下臟褲，又替他清洗了下身，僅水就換了7盆，然后替老人穿上干凈的衣褲。病友們很羨慕劉永祿有這么好的女兒，老人幾次想說，可又不知如何介紹這個既非媳婦又非女兒的賢德女子。

2007年3月29日，在醫生的精心治療下，劉永祿的病情有了很大的好轉，楊德碧提著一大包藥品，攙著公公出了院，一回家，鄉親們看著楊德碧都愣了，她整個人瘦了一大圈。楊德碧在醫院的秤上稱過的，瘦了12斤。

楊德碧在家精心調理了劉永祿3個月后，帶上老人去醫院復查，發現老人的肺結核病完全治愈了。

兩個老人的生日，楊德碧總是提前幾天準備，弄一桌好菜，然后叫上娘家的父母過來陪著，再放一掛長壽炮，與吳明超在世時沒有二樣。過年了，新衣一人一套。

家里的存糧吃完了，楊德碧挑著一擔谷子去加工大米，她個子不高，一百多斤谷子，掙了半天才挑起來，晃晃悠悠地挑往米廠。過去，這些重體力活全是吳明超干，每次去煤礦前，他都會存幾個月的大米在家。現在，兩個老人看著女兒挑著谷子遠去，心里別提多難受了，可都是年近八旬的人，想幫忙也幫不了。老兩口在房里嘀咕開了，很快便達成一致意見，決定給楊德碧找個伴。

2008年10月的一天，王光明在前，劉永祿在后，兩個老人到鄰近的村子給女兒打聽合適的對象，很快便找到三四個候選人，可人家無一例外地表示不做上門女婿，還有人尖刻地說：“你家就是兇宅，誰去誰倒霉。”這話讓兩個老人差點吐血，他們含淚說：“我們身體還行，能相互照顧，只要女兒過得好，我們就把她嫁出去。”人家說，你們說了不算，要楊德碧點頭才行。

說實話，家里沒個身強力壯的男人確實不方便，加上娘家父母的關切，楊德碧也想著里多一個男人，照顧老人的晚年就多一份力量。她干脆公布了擇夫的條件：“如果有合適的對象，我可以考慮，但有幾個條件，一是必須是上門女婿；二是能包容兩個老人；三是結婚須在吳明超滿了3年忌日后才行。”

北京獲殊榮實至名歸，中華有孝愛是好傳統

在老兩口和眾鄉親的推動下，楊德碧的事跡慢慢傳了出去。2009年10月，楊德碧被評為“涪陵區孝順兒女”，經媒體一宣傳，這個身份復雜的奇女子引得四方求愛者，但絕大多數人進了她家門后，都打了退堂鼓，說她家負擔太重了。

家住龍潭鎮萬壽村的陳永連，比楊德碧小兩歲，幾年前喪偶，一直未再婚，憑著一手磚瓦匠的手藝，日子過得還不錯。聽說楊德碧的事跡后，這個長相英俊的男人怦然心動：“楊德碧善良勤勞、敬老愛老，要是與她結為伴侶，做上門女婿又有什么關系，到哪里都是過日子，在乎形式干什么！”他主動找上門來，看到劉永祿后，陳永連扶著老人的肩膀，竟說了聲爸爸好；看到王光明，他又說了聲媽媽好。當與楊德碧的目光對視后，他忽然就很不好意思了，囁嚅著說：“我愿意答應你的三個條件，你很有孝愛之心，感覺與我志同道合，我愿意與你共同留守這個家，希望你看得上我。”

77歲的劉永祿像個小孩似的在旁邊“添油加醋”：“看得上，看得上，小伙子，太看得上啦。”楊德碧實在憋不住地笑了。

于是，在劉永祿這棟古老的木板房里，正式迎來了一位“鎮宅男”陳永連，見劉家至今還是一臺熊貓牌17英寸黑白電視機，都快老成古董了，陳永連不聲不響地抱回一臺25英寸的大彩電，讓兩個老人在自家屋里首次看到了山外的斑斕世界。

2010年3月18日，在各方親友的祝福聲中，楊德碧又走進了婚姻的殿堂，重新享受著愛情的滋潤。陳永連就在附近的磚場干活，工資發下來后，他只留百把元錢在身上，其余的全交給楊德碧。下班的路上，他還時常買點二老喜歡的油炸食品帶回來，看著老人吃得津津有味，他開心不已。

2011年6月6日，79歲的劉永祿病重，彌留之際，老人感慨地說：“我有了不是兒子的好兒子，不是媳婦的好媳婦，不是閨女卻比親閨女還親的閨女，這輩子我值了。”見老伴王光明哭得慘，劉永祿還笑著打趣：“老婆子，我先去替你占個地方，女兒女婿孫子這么好，你多享受享受，慢慢來，不要慌著找我哈。”

最后幽了一默的劉永祿含笑而去，楊德碧兩口子按照當地風俗，竭盡所能地為劉永祿辦了一場風光的葬禮。

2011年9月20日，42歲的楊德碧因人生中三次選擇特殊的“留守”，發揚光大了中華民族的孝愛傳統，因而被評為全國孝老愛親的道德模范，并登上了中央電視臺1號演播大廳的頒獎舞臺。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李長春同志親自為她掛上沉甸甸的獎牌。頒獎詞上熱情洋溢地寫道：“大愛無聲！你們奉行的孝道，你們展示的愛心，是百善之首，是人性之基……續寫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文明華章。”

2011年10月14日，根據楊德碧家的實際困難以及相關獎勵道德模范的政策，中央文明辦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建設工作組副組長吳向東，代表中宣部部長劉云山同志向楊德碧轉交了10萬元建房款，并為她繳納了5萬元養老保險，還送來1萬元的生活補助。楊德碧決定，2012年好好地建一棟房子，讓80歲的婆婆在有生之年住上新樓房，這是黨的溫暖，也是人性的溫暖，更是對孝老愛親模范的一種崇高獎賞！

編輯 / 尤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