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拿著我的工具,針也是我的武器
S=surface
X=許靜宇
S:怎么定義你的作品形式?是雕塑還是裝置?
X:我覺得任何東西都是雕塑,包括一個杯子、一個門把手、你的戒指、你的每一次化妝,都是一種造型,都可以叫做雕塑。說它是雕塑或裝置都不那么準確,我更愿意把它們稱為“造型藝術”,我想這樣帶有更廣泛的含義,比如說對于這個世界或內心世界而言。
S:現在看來,對你創作最有影響的起點是什么?
X:2007年在法國的那段時間,對我特別重要。因為那時候我完全是一個人,語言不太通,有交流障礙。孤獨,同時也很自由,完全沒有生存的壓力。這種情況下讓我有足夠的時間面對自己,也開始“發現自我”和“尋找自我”,直到有一天我意識到自己是一名藝術家。我是說我發現我真的需要藝術,就像需要喝水、睡覺一樣。從那時開始,我才知道我要什么。
S:你怎么看待自己和作品之間的關系?
X:我有一些作品,是在雕塑作品完成之后再把自己的裸體放置在作品里,成為新作品,以照片的形式來完成最終的創作。這樣的方式一直在持續,也許一年兩年里你會覺得沒有什么變化,但是到50歲、80歲,你的身體在變化,你的作品也在變化,這是很有意思的方面。藝術家每一次做作品,做完了也許沒有那么重要了,可能對于收藏家、喜歡作品的人、展覽它的人,有不同的意義。在我看來作品一旦完成,就跟藝術家之間的關系宣告終止。
而創作的那個過程,卻是一個非常私密、令人享受的過程。
S:創作手法似乎都是手工制作完成,為什么?
X:在一張照片里你能看到我拿著一根碩大的縫紉針,你可以看出“我拿著我的工具,針也是我的武器”。很多作品確實都是縫紉的,我上大學的時候,用來做雕塑的材質有很多,諸如金屬、泥土、鐵、木頭等。但我選擇了較家常的材質,一是我非常注重細節,這樣能使我和作品更親密;二是我不喜歡很多人一起工作也不喜歡工廠的環境,我希望創作是一個自己可以獨立完成并掌控的過程。雖然它很緩慢,但極靜中有諸多自己意想不到的變化,是我喜歡的方式。有些作品消耗很多心力,可我不覺得辛苦。我想起約翰·列儂說過的一句話:“所有你樂于揮霍的時間都不算浪費。”
S:鏡子和頭發用得比較多,有何深意?
X:其實我用鏡子是為了更接近真。因為你對著鏡子會看到自己,鏡子又是易碎的。真實也是易碎的,特別敏感、脆弱。另外我很喜歡人身體的材料,頭發是可用的,包括指甲也是。用自己的頭發我覺得很有意思,我現在是黑頭發,等到80歲可能是白頭發。我現在用黑頭發織一張網,等到80歲就是白頭發織一張白網,跟時間和生命都息息相關。
我對我的作品不帶期望
S:說說創作的階段劃分以及你比較重要的作品,除了雕塑你還有其他創作形式嗎?
X:我的作品到現在還是兩個階段,以2007年為界。2007年前完全是無意識的,之后是有意識的。比如作品里那顆心臟,我就做了很久。為什么要去做那顆心?因為我覺得所有的東西都是從這兒出來的,因為它真實。2007年旅行回來后我繼續創作這顆心,后來是把心里的東西掏出來。每一次經歷,生活都會給出很多問題,也有很多回答。一個一個小的東西,一件一件小的事情,都是從這里慢慢溢出來的。一個藝術家也許一生都是在做同一種東西。
關于心臟的作品,有人提及懼怕,這一感受非常有意思。我們通常說,一切事物都是從心出發。但我們一直在說的“心”,是非常虛化的一個概念,人們通常很少具體去想它是什么樣的。我做作品時借用了一顆“解剖”的心,想要越形象越好、越逼真越好的效果,可結果是正因為太真實、太具象,反而令人感到懼怕。這似乎反映出,人們對于這個真實世界潛伏著的疑惑本身就很疑惑,想象與具象之間的反差也就對應出現。
還有一些作品,可以把它們看作裝置。是我涂鴉的東西,我把它們都裝在盒子里,它們代表過去的記憶,成為一個一個有光的小盒子。這些作品對我來說也很珍貴,只是我沒想好是否要拿出來展覽或被收藏,也許還要經過一段時間的沉淀,它們才會有自己的命運。
S:你作品的命名似乎總有一個孤立的字母,有什么特別寓意?
X:命名其實不重要。廖雯老師對我作品的看法我認為比較準確,我試圖營造自己的“心界”,以形象化的方法。O是蛋形E就像飛翔的鳥,M是陽性W是陰性。如果你細心會發現我作品里有屬于它們整體的“經絡”,代表著生命力。這些單純的字母也許更像音符,它們隨性出現并帶領我進入我自己的“心界”,這就好像我買了鋼琴后,才發現我根本不需要聲音一樣。“境由心生”,我一直相信這個。每個人都是天生孤立的,可當所有孤立都散發出一種自身的能量,它們就建構了一個充滿魅力的世界。
S:你的作品看起來非常縝密而糾結,最想表達的核心內容是什么?
X:我做作品,基本會先畫一些草圖,有的可以依照思路去實現,有的就不做了。“隨性而為”是我的一個特性,每一次都不一樣。每一次用的東西、元素組成都不一樣,我總是用亂七八糟的東西來組成我想要的那個世界。可以說我沒有要表達的核心,它們也并非散亂的,如果你看到它們帶有時間的線索,那么我的作品就是生命的體驗。
每次做作品的理由都不一樣,但都是真實的。比如你思念一個人、喜歡上一個人,比如感受母愛、男女之情等等關注點。這些點連接起來會形成自己的體系,完全開放地自由做下去,最早可能就是一個引子,等你做開了,從不同角度去思考怎么做、用怎樣合適的方式去解決造型問題……這樣一來自然跟學術與思想建立了鏈接。
但我作品里有豐滿和豐富的東西,它們像果實一樣,是一種養料。在我看來這個世界是需要這種東西的,至少我需要,它們使生命更充實。
S:創作方向有什么新計劃?
X:沒有。現在來說,藝術對我而言只是意識到我需要它,而且我還會跟它在一起,但之后我就不知道了。這中間,我唯一堅持的就是一切出發點都不違背自己的內心。關于未知的一切都不做打算,對自己的創作也不帶任何期望,只是喜歡就做,就像我需要喝水就喝、不需要就不喝一樣。我喜歡一切的順其自然,水道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