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怒

藍雪冰兒

一陣風吹過，冷颼颼的，一些柴禾和塑料袋卷在一起，往那道低矮的墻上撞去。

“墻，墻啊！”坐在門口的老李感覺心口隱隱作痛，輕輕地揉了揉。很長時間了，這道墻成了他的心病。

老了老了，房子卻塌了。去年一場狂風暴雨，吹倒了房后的那棵老楊樹，房子一下子就住不得了。

今年春里，老兩口一合計，這房不蓋不行了。可一算計錢，他們犯愁了。人家有兒有女的，蓋房有人支援，可他們老兩口，一輩子沒生一個娃。雖然政策好，村里給辦了一個低保，可不能解決所有的難題啊！

一聽說要蓋新房子，街坊張天高興了，說：“大叔，咱就一起蓋，到時候還有個照應。”

照應的確是有，張天夫妻歲數小，膽子也小，黑家半夜，總是老李負責把兩個院里巡查一遍。加上老李懂建筑活，還沒進秋，兩家的新房子就蓋起來了。

大伙都說：“老李家的房子只有六米寬，貼著人家張天家的九米的房山，忒寒磣！”

老李倒不覺得有啥寒磣，他覺得新蓋的房子蠻大的。倒是院墻找了方正后，老李犯愁了。

他時常看著那道低矮的墻發呆，那道墻原是他家的老墻，早些年，張天娶媳婦的時候，媳婦提出了條件。老李就爽快地把墻送給了他們，讓張天痛痛快快做了新郎。老李想，這送出去的東西哪有要回來的道理？

也許張天知道老李的難處，先開口了：“李大叔，咱這房子一蓋，我家那道墻就在你院里了，我想就還給你吧！”

老李的心放下了，年輕人就是痛快。他連聲道謝。

張天說：“謝倒不用，只是這道墻，前幾年的時候，我壘上了兩道，怎么著大叔你也不會白要吧？”

老李怔住了。

按理說，人家花了錢，給點成本也不算什么，可是蓋房子時，老李不僅掏干了腰包，還負債累累，他實在是不知道再去哪找錢了。

老李心急，可心急也吃不了熱豆腐。正當老李無從取舍的時候，張天家的院墻四四方方地壘了起來。

“要不，再去借點。”老李的老伴提議說。

老李走了幾家，都是以前他給人家幫過忙的。他們零零碎碎地拼湊了一千塊錢，遞到了老李手上。

老李感動得眼淚都出來了。可當他拿著這些錢回來后，看到張天雇了幾個人正忙著在那道廢墻上壘磚呢！

“大侄子，別壘了，這道墻我要。”

張天沒理他，指揮大家加把勁干。

從太陽剛露出一個頭，一直到太陽西斜。老李一直呆呆地坐在陽臺上，手中熄滅了的旱煙，會偶爾抖一抖。

老伴看著著急，叫他幾聲，他也不應。就哭嚎著說：“老天啊，這老爺子是咋的啦？”

老李突然站起來，他產生了一個想法。如果，只是如果，一陣猛風吹來，那道墻嘩啦倒掉，那會是多么痛快的事啊！

有了這個想法后，他的心更不舒服了，就往門外走去。

老伴在后面大聲叫他。

老李連頭也沒回，一直從張天家的洋灰堆跨過去，來到了野外。

各家的莊稼都收回去了，剛下種的麥子還沒有發芽，野外一片空曠。一陣風吹來，迷了老李的眼睛。他使勁地揉了幾下，不知是風大，還是沙子太大，他的眼睛怎么也睜不開。他想，他不該有那樣齷齪的想法的。街坊住著，有啥大不了的，房子方正不方正，自己還能活幾年？想到這，他往家走去。

進了街道，他老遠就看到家門口附近有很多人。

老伴把他拽進家門，小聲地跟他嘀咕：“這缺德的人是要遭報應的，你看老天爺發怒了！張天家的墻剛要收尾，一陣龍卷風就把一個工人吹下來，死啦！”

“死了！”老李的心怦怦跳了幾下，趕緊卷起了旱煙壓驚，一顆接一顆的。

太陽落山了，張天家靜得可怕。

“不，這不是天怒！”在家里坐了半天的老李突然站起來，來到張天的院子，端起洋灰盆子，爬上了架子。

“大叔，你干啥？”張天的手不停地顫，聲音也跟著顫起來。

“大叔我以前可是最好的大工呢！”老李很快就把墻收了尾，然后爬下來，拍拍手，從口袋掏出一沓錢說：“大侄子，別上火，這墻大叔買了，這是1000塊錢。”說著把錢放在張天的口袋里。

“大叔，都怪我鬼迷了心竅，才惹了天怒。”

“不，傻孩子，這只是自然災害。唐山大地震那年，大叔我可是從倒塌的墻里爬出來的。”

張天穩了穩不停顫抖的手，往裝著錢的口袋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