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之惡：安斯·本德侖形象研究

屈冬

摘要：安斯·本德侖是福克納塑造的眾多惡人形象中，最為令人憤怒的一個。如果說《圣殿》中的金魚眼、《喧嘩與騷動》中的杰生·康普生是環境的原因致使其作惡的話，那么安斯天性里就是一個十足的惡人，他自私、無情、吝嗇、虛偽，是個地地道道的惡人。本文力求詳盡分析安斯的人性之惡，進而從中窺見福克納塑造安斯的良苦用心。

關鍵詞：安斯·本德侖 福克納《我彌留之際》

一、引言

《我彌留之際》是福克納發表過的小說中，自己比較滿意的作品，他甚至把這部小說放在《喧嘩與騷動》之上。福克納本人在評價該小說時，經常使用的一個詞是“神來之筆”（tour de force），可見他本人對這部小說情有獨鐘。《我彌留之際》同《喧嘩與騷動》一樣，是關于一個家庭的小說，只不過它沒有那種深沉的歷史意識，也沒有那種家庭傳統的沉重負擔，更沒有彌漫始終的過去時代對現代的壓抑氣氛。

小說中的人物也是形形色色，各有千秋，而安斯·本德侖確是歷來受到評論家嚴厲指責與批評最多的人物。布魯克斯就曾經批評安斯是“福克納筆下的最突出的壞蛋之一”，而“我們對安斯的態度是：對他的卑賤和怯懦感到憤怒，對他內在的麻木和冷酷感到厭惡，對他那像某種低等生物的頑強的生命力感到迷惑不解和贊嘆。”他被認為是集懶惰、自私、虛偽、冷酷于一身，是寄生蟲和吝嗇鬼，是人性之惡的典型代表。

二、安斯：人性之惡

1.懶惰

讀者接觸安斯·本德侖這個人物時，第一個印象就是：安斯是一個非常懶惰的人，總是找借口怕出汗而不參加勞動。大兒子達爾談到安斯時諷刺地說到：“他襯衫上沒有汗漬。我從未見過他襯衫上有汗漬。他22歲時有一次在烈日下干活犯了病，他老跟別人說要是他出汗他準會死的。我尋思連他自己也相信這樣的說法是真的了。”安斯不僅為自己找了這樣難以令人信服的借口，而且自己還為懶惰發明了一套堂而皇之的理論。他說： “當上帝在造一直在動的東西的時候，他就把它們造成平躺的，就像路啦、馬啦、大車啦，都是這樣。可是當他造呆著的東西時，他就讓它們成為豎直的，樹啦、人啦，就是這樣的……人老是不得安寧，老是顛顛地要上什么地方去，其實他的本意是讓人像一棵樹或是一株玉米那樣呆著。”在這種無恥理論的指引下，安斯就像一棵樹或者一株玉米那樣呆著，什么也不想干。所以，當他抱怨門前的路是家里厄運的罪魁禍首時，妻子艾迪·本德侖諷刺他說：“那你站起來搬家好了。”

2.吝嗇

安斯的第二大特征就是吝嗇，除了自己以外，他心里沒有別人，即便對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也是如此。當妻子艾迪生病時，他不愿意請醫生，只對艾迪說：“我知道你沒病，你只不過是累了。”他明知道妻子因為勞累過度而病了，就是不愿意花錢請醫生，希望妻子休息一會兒，好了之后繼續干活。最后不得不請醫生的時候，安斯對醫生強調，艾迪只不過是有點兒累了，心里卻想著自己連一顆牙都沒有。而醫生也知道安斯是個非常吝嗇的人，所以說“等安斯終于想到要請醫生時，那已經為時已晚了”。最令人難以接受的是，當醫生責備他請醫生晚了之時，他居然狡辯說自己太忙，并且令人發指地說道：“倒不是因為舍不得錢……我只不過老是在這么盤算……她反正是要去的，不是嗎？”安斯對妻子居然說出如此絕情的話，簡直讓人難以接受。

3.自私

安斯不僅僅是個吝嗇鬼，他也自私到了非常冷酷的地步。《我彌留之際》全書的故事情節，是圍繞著把艾迪的遺體送到杰佛遜去埋葬為中心展開的。而從安斯家到杰佛遜要走40英里，對于安斯這樣懶惰的人來說，這已經是萬里長征了，但他堅持要完成艾迪的遺愿。從表面上看，他似乎是尊重妻子，但實際上他只是為了利用這一機會在杰佛遜鎮上裝一副假牙。除了裝假牙以外，安斯還有一個極度自私的目的。艾迪去世了，他并沒有為失去妻子而難過，因為他是個沒有感情的人，他唯一感到難受的是家里少了一個能為他干活的人。所以，他到杰佛遜鎮的另一個目的，就是找一個新的妻子。埋葬艾迪的第二天，安斯裝上了假牙，并且奇跡般地帶來了新的“本德侖太太”。可以說，去杰佛遜鎮這趟奇怪旅行的最大受益人就是安斯·本德侖了。

而令人更為生厭的是他強行“借走”女兒杜威·德爾打胎錢的場面。杜威·德爾的10元錢是她男朋友給她用來買打胎藥的。正當她買不到藥、焦急萬分的時候，錢被安斯發現了。他對女兒說：“就算我借你的還不行嗎？上帝知道，我最恨我的親骨肉責怪我了。我供養他們可是從來沒有舍不得過，我總是高高興興地給他們，眉頭都不皺一皺，可是他們現在倒嫌棄起我來了。艾迪呀，你走了倒是省了心了，艾迪。”他一邊說，一邊把錢拿走了。安斯為了騙走女兒的錢去裝假牙、討新老婆，真是無所不用其極，把死去的妻子也抬了出來，裝成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簡直自私無恥到了極點。

4.無情

安斯的無情，從上述若干事項中可見一斑。盡管夫妻雙方都存在一些問題，比如艾迪因為早先受了虛無主義的影響，將丈夫和孩子拒之于外，但是對朱厄爾和瓦德曼也是有母愛的，雖然她很難正確表達她的母愛。安斯對妻子和孩子卻一點感情都沒有，更不用提作為父親和丈夫應有的愛了。他對妻子生病、去世毫不在意；對卡什的斷腿毫不關心，達爾曾經很多次提到要把卡什送到醫院，可是安斯總是尋找各種各樣的借口，拒絕送卡什去醫院；他拿走了卡什的錢，換了朱厄爾的馬，強行“借”走了杜威·德爾的打胎藥錢。安斯干所有這些事的時候，心里從來沒有為妻子和子女著想過。他不愿意把達爾送到瘋人院，并不是因為關心或舍不得這個兒子，而是不愿意失去這個勞動力；卡什從教堂摔下來斷了腿，他并不關心兒子的傷痛，而是想整整6個月的時間里，卡什不能干活了。而最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妻子艾迪去世時，安斯居然說“現在我可以裝假牙了”；艾迪去世后，他每天都在刮胡子。安斯的這些行為都在表明一個事實：他是一個毫無感情的人。

5.怨天尤人

作為父親，安斯·本德侖一點父親的樣子都沒有；作為一個男人，安斯對家庭沒有愛和責任心。他自私、無情，總是擺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常常自怨自艾而又怨天尤人。每次遇到困難時，他總是抱怨說：“天底下還有比我更倒霉的人嗎？”安斯的這種表現，在小說中隨處可見。他遇到困難、麻煩，除了怨天尤人，什么都不做，卻總是絞盡腦汁讓別人為他做事。本德侖家的一個鄰居曾說：“他總是弄得你非給他干點什么不成，即使下一分鐘你氣得直想踢自己一腳。”而當他想從別人，甚至是自己子女那里拿走什么的時候，就像前面提到他強行“借走”杜維·德爾錢的時候，總是要擺出一副自己是多么高尚又是多么可憐的模樣。當他想把朱厄爾心愛的馬拿去換拉車的騾子時，他又擺出一副受氣包的樣兒，說：“蒼天在上，這個世界上，比我苦頭吃得更多、氣受得更大的人是再不會有了。”說這話的時候，他站在那里好像等誰揍他也不還手的樣子。而朱厄爾不愿意換掉自己的馬，但安斯看也不看兒子，眼睛只是盯著他的腿，說道：“15年了，我嘴里連一顆牙齒都沒有。”其實，安斯的這幅窩囊相，只是他用來奪取東西，騙取別人同情的手段。無論作為丈夫還是父親，安斯都沒有承擔任何一點應盡的義務，也不可能贏得旁人或妻子、子女的任何尊重。

三、結論

通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安斯·本德侖天生就是個十足的惡人。他對妻子、子女沒有感情，心里在意的、關心的全部都是他自己。安斯·本德侖人性惡的根源就是他一切都是為了自我的欲望，雖然他為了實現對妻子的諾言，不顧一切反對，將艾迪的遺體運送至杰佛遜鎮埋葬，讓讀者感覺到他是個信守承諾的人。實際上，他的信守承諾只是為了給自己裝一副假牙。

參考文獻：

[1]威廉·福克納編，李文俊譯.我彌留之際[M].廣西：漓江出版社，1990.

[2]肖明翰.福克納研究[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97.

[3]卡爾編，陳永國，趙英男，王巖譯.福克納傳[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7.

※此文為2012年度江西省高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福克納小說‘惡人形象研究”的研究成果，課題編號：WGW1205。

（作者單位：江西教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