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風韻里的云錦七星

晉越

壁爐里的火焰跳動著，皮鞋踩在木地板上發出輕輕的“咔咔”聲，留聲機里周璇唱著“春季到來綠滿窗，大姑娘窗下繡鴛鴦，忽然一陣無情棒，打得鴛鴦各一旁……”

花紋繁復的歐式宮廷銅吊燈，靜謐中交織著典雅；陶瓷的大魚缸里，幾尾金魚顧盼嬉戲。

卸下一身的風塵仆仆，點燃雪茄，隨手從書架取下一本書。一張照片從書中滑落。

卻是一張合影，第一排坐著的人或穿長袍，或戴禮帽穿西服，后兩排站著的是清一色的軍人……照片背面有一行鋼筆字跡：1929年，山西航空學校第一期學員畢業合影。

墻上的掛鐘，鐘擺不知疲倦地左右搖擺著，在時、分、秒針重合的一剎那，悅耳的音樂響起。推開大木門，從各個房間里傳出的鐘聲匯聚成一個聲音，空靈地回蕩在長長的走廊里。

暗香飄來，穿著旗袍的女子擦身而過，款款走向走廊的盡頭……

追隨著婀娜的身影，恍然間，已來到了大門口，“云錦七星”四個大字赫然入目。

時間依然定格在21世紀。只是在 “云錦七星”這個特別的空間里，濃郁的民國韻味把人包圍，無意間，思緒便穿越了時空。

“云錦”總是讓人產生時空穿梭的感覺——一如平遙的“云錦成”，置身其中，就好象回到了明清時代的晉商大院，青磚石刻的莊重四合院，似乎述說著無數的故事，卻又那般靜默著，在古樸的色調中低調地華麗著。

“云錦七星”是“云錦”系列的又一站，也是中國著名設計師王懷宇與云錦成總裁張曉軍的又一新作。七年前云錦成民俗客棧的成功不僅驚艷了中國設計界，也對歷史建筑的保護利用提供了新的思路和方法。人們由此找到了最適合古城平遙的酒店形式，云錦成也成為了中國最具特色的酒店之一。

“做甚的務甚，百事皆興；做甚的不務甚，百事皆廢。”這是懸掛在云錦七星走廊盡頭的閻錫山家訓。民國時期的山西，中西文化交融，富甲一方，涌現出眾多當時政、商、軍界的名流之士，閻錫山、孔祥熙都是人們耳熟能詳的代表人物。那時的山西無疑是歷史長河里濃墨重彩的一筆。

余秋雨先生在《抱愧山西》中寫道：“在上一世紀乃至以前相當長的一個時期內，中國最富有的省份不是我們現在可以想象的那些地區，而竟然是山西！直到本世紀初，山西仍然是中國堂而皇之的金融貿易中心。”

當張曉軍和王懷宇從余秋雨先生手中接過為“云錦成”的題名時，文化的概念與文化傳承的使命感又一次深深地植入了二人的內心深處。

兩年前，張曉軍和王懷宇就提出設想，要在太原找尋一處民國時期的建筑作為“云錦系列”的高端文化餐飲會所，修復建筑原貌并融入實用功能。可是這樣的建筑在太原本就保留不多，實屬難覓。

經過幾番考量后，地點終于選在了汾河東岸的哈伯中心頂層。然后設計、裝修，張、王二人延續了以往的默契。

設計之前，王懷宇調研了大量有關民國時期的圖片和影視資料，他需要加深了解那個時代的太原，細究民國時期的建筑風格。

“當時人們的生活、追求與現在是不同的，那個時代的環境、氣質、節奏與現在也很不一樣。”王懷宇說，“那時，人們做事比較‘靜，匠人從學徒工變成一個大師傅，需要幾十年，他們的道德觀念與職業品質都很高，非常講究品質。民國時期的太原是非常繁榮的。工廠、商號、醫院、大學堂，為后來奠定了許多基礎。從老照片上就可以看到，有很多建筑是西洋建筑和中國建筑的結合，那個時候中西結合得非常完美，西式的造型，中國的材質，又有一種不同于西洋建筑、又不同于傳統中國建筑的特別的風味。比如窗戶的造型是西式的，但窗戶本身又是中式的，結合得很自然，很協調。與同時期的平遙相比，太原多了都市氣息，多了與國外文化的交匯。”

“云錦七星”的墻上掛著許多照片，多數是民國時期太原的老照片，有太原城墻上拍的海子邊、大南門，有舊城門樓，繁榮的橋頭街、正太街……會所內大到家具陳設，小到杯盤餐具，無一不體現了設計師的匠心獨運。鏤空雕花的高桌被時間摩挲得越發光亮，高桌上的留聲機緩緩流淌出絲綢般華麗溫婉的歌聲；幾縷陽光透過木質格柵窗灑在古色古香的日式餐具上，細膩的陶瓷上那墨藍色的花藤仿佛瞬間活了一般，向旁邊的水晶高腳杯盤繞而去；墻上古老的掛鐘依舊滴答滴答地行走著，仿佛敬業的時光記錄者……“我們渴望從這點點滴滴窺探到那個時代的風云叱咤，雖物是人非，時過境遷，可時光卻在此回溯，這里依然彌漫著民國年代婆娑的光影與年華，散發著古典又醇香的味道。”王懷宇說。

不過這里并不是博物館，而是一家七星級的餐飲會所，她的“云錦莊菜”以山西閻府菜和晉商家宴為主，揉以粵菜等特色菜系而成，取材考究，精工細作。廚師班底由原香港半島酒店主廚與山西名廚組成。

“云錦”是字號的延續，“七星”是一種服務的品質——在近百米的高空與云端相連，與繁星相望，因而以北斗七星的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七顆星辰命名，分出七個精致的包間，所以得名“云錦七星”。

偶遇

去年夏天的一天，在路上偶然遇到了設計師王懷宇，便一同去參觀正在裝修中的云錦七星會所。

對于王懷宇的作品，心里有著隱隱的期待——這一次會呈現一個怎樣的世界呢？然而隨他來到哈伯23層時，眼前的一切讓我滿頭黑線：來早了，還處于“原生態”階段呢……

這時，張曉軍走過來，與我們簡單地打過招呼，便拉過王懷宇：“地鋪出來了，你看看。”

“和咱們開始看的不太一樣。”王懷宇說。

……

窗外，是裊裊的汾河，河對岸，鼎形建筑是山西博物院，球狀頂棚的是山西省地質博物館，從23樓的高度遠望和俯瞰這一切，心下不由感嘆：這一處風景不錯呢，是個好地方。

中午三人一起吃飯時，張曉軍還在喋喋不休地苦訴著用工難的問題。

“現在這個服務員太難找了，氣質要好……”

一個服務員端上菜來，張曉軍立刻展開“挖人”攻勢，還請人家為他向朋友推薦。

第一次見到這樣“每時每刻都在工作狀態”的老總，覺得有趣之余，不禁為所有他吃過飯的餐廳的老總們捏一把汗：這是一位防不勝防的客人啊，他吃一頓飯，一不小心，餐廳就被挖走幾位服務員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半年后，當我第二次來到哈伯23層時，一個個身著旗袍、端莊靚麗的服務員讓我一怔。記得當時聽張曉軍說用人要求時也頗為他感到發愁的：身高1.65米以上，要有民國氣質……這樣的女孩可不好找。沒想到，幾個月的時間，他真的招聘到了不少。

旗袍美女禮貌地帶著我參觀“云錦七星”。在交談中得知，從去年冬天開始，她們經過了一個多月的培訓，除了禮儀、餐飲方面的專業知識，怎樣使用留聲機、會所里的每個擺件是用來做什么的也是培訓內容之一。

在上崗之前，公司請專業老師根據每個人的臉型定好了發型，根據膚色的不同挑選了適合她們自己的顏色，然后公司從上海為每個人定制了兩身旗袍。

留聲機上唱片旋轉，空氣里飄蕩著周璇的歌聲。她的歌聲是那樣清悅，旖旎，咬字的婉轉深深烙著民國時代的氣息，讓人恍惚間仿佛聽到了黃包車的車輪聲，看到了用頭油把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的男人……

透過木制格柵窗的縫隙向外看去，看到了汾河，看到了對岸的山西博物院，地質博物院……驚覺：半年前我曾站在同一個位置，不同的是，一扇木窗，已經將這里與外面隔絕在兩個時空。

看著古典西式餐桌上透亮的杯子，突然想起張愛玲《傾城之戀》中的一個片段：

柳原舉起玻璃杯來將里面剩下的茶一飲而盡，高高的擎著那玻璃杯，只管向里看著。

流蘇道：“有什么可看的，也讓我看看。”

柳原道：“你迎著亮瞧瞧，里頭的景致使我想起馬來的森林。”

杯里的殘茶向一邊傾過來，綠色的茶葉黏在玻璃上，橫斜有致，迎著光，看上去像一棵生生的芭蕉。底下堆積著的茶葉，蟠結錯雜，就像沒膝的蔓草和蓬蒿。流蘇湊在上面看，柳原就探身來指點著。隔著那綠陰陰的玻璃杯，流蘇忽然覺得他的一雙眼睛似笑非笑地瞅著她，她放下了杯子，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