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北方
據《圣經·新約·馬可福音》,耶穌對他的門徒說:富人上天堂,比駱駝穿過針眼還要難。
為耶穌備感慶幸的是,在中國,他還沒有被貼上“仇富”的標簽。
很多人都說,中國人有“仇富心理”,這是阻礙中國進步的因素之一。這個老掉牙的論調是公共空間中最沒有質量的話語泡沫之一,卻總是戳不破。
中國人仇恨財富本身嗎?不,我們這個社會以經濟建設為中心,致富是光明正大的夢想。中國人仇恨富人嗎?不可一概而論,誰會仇恨姚明呢,我們都喜歡死這個勤勉、低調、幽默的大個子了。
有一些富人是遭人憤恨的,因為他們通過尋租致富,以巧取豪奪的手段大發其財。老百姓痛恨他們是有道理的,這種痛恨的指向不是“富”,而是為富不仁。也恰恰是這些富人,不時以其骯臟的財富觀和可恥的支配財富的方式挑戰社會道德底線,制造階層間的對立情緒。
前些時候,某山西煤老板“千萬嫁女”引起輿論嘩然。其本人后來接受媒體采訪,稱“不要做個守財奴,財富二次分配沒什么不好,最終都歸于社會”。這個論調簡直驚得人下巴都能掉下來,原來在富豪看來,“二次分配”、“財富歸于社會”的意思就是消費,就是揮霍。
沒過多久,11名富豪在廣州征婚,某身價百億的富翁出500萬服務費讓中介方幫他尋覓佳偶,特別要求要“純潔之身”。據中介方解釋,這是為了給“富二代”找高素質的母親。不出意料,應征者如云,是否到達最終目標姑且不論,富翁們倒是過足了皇帝選妃的癮。
古語云,富不過三代,是說一般情況下富貴人家到了第三代容易敗落。這跟時代有關,以前的人結婚生子早,創業時兒子就是幫手,也算共同創業者,故而第二代懂得創業和守業的艱辛,第三代才可能被嬌寵得不成樣子。
如今不同了,“富二代”幾乎成了奢侈墮落的代名詞。如果說“富二代”現象尚可以從代際間隔拉大得到解釋,可是為什么驕奢從有些“富一代”就開始了呢?可能的解釋是,有些新富一族根本沒有真正經歷創業的艱辛,他們的錢來得太容易了。這些人集中在資源、地產等行業,寄生于權力的羽翼之下,通過竊取全民資產發財,便也染上了特權的傲慢之氣。
這是個理念缺失的年代。理念缺失導致墮落,而有些富人充當了墮落的急先鋒。那些靠不光彩手段先富起來的一部分人,早就忘了還有一個問題值得思考:富起來是為了什么?人生的意義是什么?
民族企業家盧作孚的人生目標是實業救國,所以他帶領民生公司投身抗日,賺到的錢用于社會建設,自己生活簡樸,跟茶房拿同樣的工資。美國的老洛克菲勒是第一個億萬富豪,但本人卻過著清教徒一般的生活,雖然無數人視其為惡魔,但他堅信他的所作所為是在推動歷史的進步。這樣的企業家,無論歷史對他們如何評價,畢竟有令人尊敬的一面,而當代中國的不少揮金如土的暴發戶,他們貢獻了什么?
不能否認,當代中國也有優秀的企業家,他們靠競爭贏得市場,他們低調、謹慎,只出現在財經新聞中,而不是花邊新聞中,比如三一重工的梁穩根、華為的任正非。他們當然不是所謂“仇富心理”的對象。那些被人“仇恨”的,主要是些竊國的蛀蟲。對這些人不但需要給以道德上的壓力,也需要通過公共政策對其分配所得加以調節,以此緩解貧富分化和社會對立。
這是社會的自我救贖,也是對這些上不了天堂的骯臟靈魂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