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層檢察機關監(jiān)督刑事自訴案件現狀研究

文◎吳紅梅羅嬙

基層檢察機關監(jiān)督刑事自訴案件現狀研究

文◎吳紅梅*羅嬙**

刑事自訴是指刑事案件的被害人或者法定代理人為追究犯罪分子的刑事責任，直接向人民法院提出控告的訴訟形式。現行《刑事訴訟法》和新的《刑事訴訟法》都規(guī)定自訴案件有三類：一是告訴才處理的案件；二是被害人有證據證明的輕微刑事案件；三是被害人有證據證明被告人侵犯自己的人身、財產權利的行為應當依法追究刑事責任，而公安機關或者人民檢察院不予追究被告人刑事責任的案件。現行《刑事訴訟法》第八條規(guī)定“人民檢察院對刑事訴訟實行法律監(jiān)督”，刑事自訴案件是刑事訴訟的重要組成部分，檢察機關理應對自訴案件進行監(jiān)督，但司法實踐中檢察機關介入、監(jiān)督自訴案件的狀況卻不盡如人意。

一、刑事自訴案件與基層檢察機關關系的現狀

（一）一審刑事案件呈現公訴案件逐年上升、自訴案件逐年下降的趨勢

國家統(tǒng)計局公布的2005-2010年全國法院受理的刑事一審案件的數據如下［1］：

從上表可以看出，自2005年以來，全國法院審結的刑事一審案件穩(wěn)步增長，其中公訴案件逐年上升，自訴案件逐年下降，自訴案件在全部刑事一審案件中所占比例由2005年的4.29％下降至2010年的1.6％。而且就單個基層法院來說，每年受理的自訴案件，據筆者所掌握的資料，多的為25件，少的為零。如陜西省某縣人民法院2003-2010年共受理自訴案件104件，其中2004年受理的最多為25件，［2］福建省廈門市集美區(qū)人民法院2007年至2011年受理的自訴案件為2件2人。［3］廣東省深圳市龍崗區(qū)人民法院2009年至2011年共受理刑事自訴案件8件。

（二）檢察機關辦理公訴案件過程中發(fā)現為自訴案件時的處理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執(zhí)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下稱最高法院《解釋》）第1條第1項規(guī)定了四種告訴才處理的案件，即侮辱、誹謗案（嚴重危害社會秩序和國家利益的除外）、暴力干涉婚姻自由案、虐待案以及侵占案。這一類案件是純粹的自訴案件，在這類案件中，是否追究被告人的刑事責任完全由被害人決定。但眾所周知，侵占案與盜竊案、職務侵占案在司法實踐中有時難以區(qū)分。以筆者所在的某區(qū)檢察院為例，2012年公訴部門已有2宗案件涉及是否定性為侵占罪以及如何處理而提交檢委會討論。這2宗案件退回公安機關處理后，檢察機關基本上沒有對后續(xù)的自訴案件進行監(jiān)督，公安機關亦沒有向檢察機關反饋案件進展情況。

其中周某某一案，公安機關以涉嫌職務侵占罪移送檢察院審查起訴，經科室集體討論，一致認為該案應定性為侵占罪，但對于如何處理，是退回公安機關處理還是作絕對不起訴處理，科室檢察官們產生了重大分歧。后經檢委會討論，決定該案定性為侵占罪，退回公安機關處理。經了解，該案退回公安機關后，嫌疑人方主動賠償了被害方的損失，被害人放棄了“告訴”，公安機關最終撤銷案件。

另一宗案件為黃某某案，公安機關以涉嫌盜竊罪移送審查起訴，我院檢委會討論后，認為該案應定性為侵占罪，遂退回公安機關處理。因涉案價值逾20萬元，我院要求公安機關與法院溝通協(xié)商好，以保障自訴人的合法權益。經了解，案件退回公安機關后，民警立即陪同被害人前往法院自訴，并將卷宗全部移交法院，法院啟動快速程序，作出逮捕決定，并快速審結案件。

（三）檢察機關對一審自訴案件的監(jiān)督基本處于“真空”狀態(tài)

我國實行的是公訴與自訴并列的起訴制度，對通過公訴和自訴這兩種起訴方式引起的法院審判活動，檢察機關理應都有權進行監(jiān)督。然而，現行刑訴法只規(guī)定了檢察機關對公訴案件的審判活動的監(jiān)督途徑和措施，而未明確規(guī)定對自訴案件的審判活動的監(jiān)督途徑和措施：檢察機關不派員參加庭審，判決書、裁定書也無需送達檢察機關，檢察機關很難了解自訴案件的訴訟情況。檢察機關的監(jiān)督只有在法院做出生效判決后，當事人向檢察院申訴時才能啟動。雖然近年來，有些基層檢察院積極與法院溝通，嘗試探索了對自訴案件進行監(jiān)督的有效途徑。如山東惠民縣檢察院公訴科主動與法院相關部門溝通協(xié)調，爭取法院的配合與支持，簽訂了《加強刑事自訴案件審判監(jiān)督會議紀要》，對自訴案件監(jiān)督的宗旨、原則、內容、范圍、方式、途徑、效力等作出了明確的規(guī)定；四川廣元市蒼溪縣檢察院與法院聯合制定了《關于加強刑事自訴案件審判監(jiān)督工作的意見》，通過法檢互動共建刑事自訴案件的長效監(jiān)督機制。但畢竟只是司法實踐中僅有的少數地區(qū)檢察院的先行先試，并沒有明文的法律規(guī)定。

二、基層檢察機關鮮少介入刑事自訴案件的原因分析

（一）傳統(tǒng)的“權力本位”思想與現代的“私權保障”理念的沖突

訴訟的出現是“根源于統(tǒng)治者的一種主觀判斷：任何沖突所危及的不僅僅是權益享有者個人，而且同時也危及到統(tǒng)治秩序。”而犯罪“實質上就是一國之內最嚴重的社會沖突形式”，且“一切犯罪，包括對私人的犯罪都是在侵犯社會”。另一方面，尊重和保障被害人權利成為人權主義者所追求的目標，刑事訴訟中引進自訴案件，不僅使得是否追究犯罪嫌疑人刑事責任的選擇變得與被害人的意志相關聯，而且被視為在公法領域中為被害人保留的一片私人領地。一邊是傳統(tǒng)的“權力本位”思想，一邊是“人權保障”理念，體現在立法上則是一種妥協(xié)，一種公權力讓步于私權利的妥協(xié)。立法原則上賦予了自訴案件較寬泛的范圍，形成了對公訴范圍的侵壓，但在具體的操作層面上卻沒有檢察機關介入、監(jiān)督自訴案件的具體規(guī)定，僅在《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guī)則》第411條做出原則性的規(guī)定：“人民檢察院對自訴案件和沒有公訴人出庭的適用簡易程序審理案件的判決、裁定的監(jiān)督，適用本節(jié)的規(guī)定”。造成實踐中公訴機關無所適從，為了避免有侵犯被害人追訴決定權的嫌疑，大都沒有對自訴案件給予必要的干預、監(jiān)督。這在表面看來是保障了自訴人的權利，而實際上則既未發(fā)揮公訴機關的干預、監(jiān)督作用，也無法真正實現自訴補充與配合的應有效果，與自訴制度存在的價值背道而馳。

結合最高法院《解釋》，從立法規(guī)定來看，僅前兩類自訴案件就已包括侮辱、誹謗、故意傷害、侵犯知識產權等50多個罪名，這在世界上已是為數不多，而第三類自訴案件的規(guī)定更使得一些本身應為公訴的案件在一定條件下可以轉化成為自訴案件，從而使自訴案件在理論上幾乎得以擴展到刑法典中有具體受害人的全部罪名。但有些法律規(guī)定的自訴案件單純依靠被害人個人是很難完成訴訟過程的，如侵占罪，依照我國《刑法》第270條規(guī)定，侵占罪是指“將代為保管的他人財物非法占為己有，數額較大，拒不退還”或者“將他人的遺忘物或者埋藏物非法占為己有，數額較大，拒不交出”的行為。該行為往往發(fā)生于被害人與嫌疑人之間，他人無從知曉，典型的“一對一”案件，一旦嫌疑人矢口否認，自訴人難以承擔舉證責任，沒有公安機關的介入，一般都難以控訴成功。

（二）司法部門對監(jiān)督刑事自訴案件存在思想上重視不夠、認識上不到位以及案多人少的司法現狀

刑事訴訟法律和司法解釋中對檢察機關履行法律監(jiān)督職責的有關程序性設計僅是針對公訴案件，而對自訴案件，法律僅有兩條原則性規(guī)定，沒有具體可操作性規(guī)定。“法無明文規(guī)定不執(zhí)行”，檢察機關在刑事自訴案件中缺乏主動監(jiān)督意識。檢察機關的法律監(jiān)督重點主要集中在社會危害性較大、群眾反映強烈、社會關注度高的公訴案件上。并且少部分檢察人員仍存在對自訴案件重要性認識不足的現象，認為自訴案件大多是一些社會危害不大、影響較小的輕微刑事案件，沒必要對其進行監(jiān)督，也不愿進行法律監(jiān)督。

法律賦予了檢察機關職務犯罪偵查權、刑事案件的批捕權、起訴權、刑罰執(zhí)行的法律監(jiān)督權、抗訴權等多項職能，而檢察院人員少、任務重的現狀一直存在，尤其是筆者所在的深圳市基層檢察院人少案多的矛盾尤其突出。以2011年某區(qū)院受理的刑事案件為例，全年共受理提請批捕案件4389件6270人，件數同比上升0.30％。受理移送審查起訴案件4563件6423人，向法院提起公訴4066件5768人，件數同比上升2.70％。公訴部門人均辦案172件，個人辦案最多的為224件；偵監(jiān)科人均辦案295件，個人辦案最多的為336件。在繁重的工作任務面前，檢察機關根本無暇顧及自訴案件的監(jiān)督，也就出現了前文所說的“案件退回公安機關處理后，檢察機關基本上沒有對后續(xù)的自訴案件進行監(jiān)督”的現象。

同時，依據現行法律規(guī)定，法院也普遍認為既然規(guī)定了自訴，自然是與公訴案件有所區(qū)別，檢察機關又稱公訴機關，檢察機關實施監(jiān)督應該是針對公訴案件進行，自訴案件的立案、審理、監(jiān)督應為法院內部事情，無需向檢察機關反饋刑事自訴案件的受理、審理、判決等情況。因而法院本能地抵觸檢察機關對刑事自訴案件進行監(jiān)督。

三、改變檢察機關與刑事自訴案件現狀的建議

檢察機關對刑事自訴案件進行介入、監(jiān)督，一方面，能夠有效維護自訴人的合法權益；另一方面，能夠防止權力濫用、保障司法公正。新的《刑事訴訟法》對自訴案件法條的修改僅僅增加了一條有關審理期限的規(guī)定，其他的法條沒有任何變動。在“小憲法”短期內不可能修改的前提下，如何改變檢察機關與刑事自訴案件的現狀呢？筆者認為，學界可以積極諫言，為最高人民法院司法解釋中有關自訴案件的規(guī)定建言獻策；司法實踐部門可以探索檢察機關監(jiān)督刑事自訴案件的有效方式，積累經驗，擴大影響。

（一）建議在司法解釋中適當縮小刑事自訴案件的范圍

一是將侵占罪從“告訴才處理”案件中分離出來。《刑事訴訟法》中只規(guī)定“告訴才處理”案件為自訴案件，但沒有明確該類案件的范圍，建議在司法解釋中進行調整，把并不完全是侵犯被害人個人合法權益并且需要偵查的刑事案件，納入公訴案件的范圍。比如司法實踐中問題最多的侵占罪，建議作為公訴案件進行處理。

二是縮小“被害人有證據證明的輕微刑事案件”的范圍。根據現行的司法解釋，“被害人有證據證明的輕微刑事案件”包括故意傷害案、非法侵入住宅案、侵犯通信自由案、重婚案、遺棄案、生產銷售偽劣產品案（但是嚴重危害社會秩序和國家利益的除外）；屬于刑法分則第四章、五章規(guī)定的，對被告人可能判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刑罰的案件。尤其是刑法分則第四章、五章涉及的罪名太多。首先，侵犯公民人身民主權利中有些案件的性質已經決定了其具有較嚴重的社會危害性，比如破壞選舉罪、非法剝奪公民宗教信仰罪、民族歧視罪，這類犯罪一般量刑在3年以下有期徒刑，但往往關系到憲法規(guī)定的基本權利民主進程，且受害人取證困難，將其歸入自訴案件中明顯不當。［4］其次，司法解釋應對“有證據證明”、“輕微”作出明確規(guī)定。雖然司法解釋對“輕微”二字作了一定的限定，但在司法實踐中對此類刑事案件的理解不盡相同，是犯罪情節(jié)輕微還是犯罪性質輕微，還是二者同時具備才算輕微刑事案件，對此并無相關司法解釋，缺乏可操作性。應當在司法解釋中明確規(guī)定其標準。

（二）實踐中積極探索檢察機關介入、監(jiān)督刑事自訴案件的有效途徑

一是提高司法機關對刑事自訴案件接受檢察機關介入、監(jiān)督的認識。檢察機關應提高認識，充分認識對自訴案件進行監(jiān)督的重要性、責無旁貸性，把此項工作納入法律監(jiān)督的重要組成部分。法院也應提高認識，檢察機關介入、監(jiān)督自訴案件是為了更好地維護當事人權益、保障司法公正，與法院所追求的公平、正義目標是一致的。

二是建立工作機制，細化監(jiān)督措施。在現行法律規(guī)定下，要想在刑事自訴案件的監(jiān)督領域有所作為，檢察機關應主動與法院溝通協(xié)調，爭取法院的配合與支持，形成《紀要》或者《意見》之類的會簽文件，對自訴案件監(jiān)督的宗旨、原則、行使監(jiān)督權的部門、內容、范圍、方式、途徑、效力等作出明確的規(guī)定，使自訴案件的監(jiān)督具有規(guī)范性和可操作性。如山東省惠民縣檢察公訴科與法院相關部門簽訂了《加強刑事自訴案件審判監(jiān)督會議紀要》，建立了刑事自訴案件信息共享機制和法律文書備案制度，具有很強的操作性，且取得了一定的實效。［5］

注釋：

［1］國家統(tǒng)計局：“2006-2011年中國統(tǒng)計年鑒”，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統(tǒng)計局網站www.stats.gov.cn

［2］蒙康：“刑事自訴案件調查研究報告——以陜西省XX縣為例”，遼寧大學2011年碩士學位論文。

［3］馬瑛：“完善檢察機關在刑事自訴案件中的法律監(jiān)督”，載《法制與社會》2011年第10期。

［4］羅智勇：“對我國公訴與自訴關系的理性思考”，載《中國刑事法雜志》2006年第2期。

［5］趙良善：“山東惠民縣院開展對刑事自訴案件的法律監(jiān)督”，載正義網http://www.jcrb.com/procuratorate/jckx/201202/t20120223_810373.html2012年2月23日。

*國家檢察官學院［102206］

**深圳市龍崗區(qū)人民檢察院［5181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