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五六年前,與李富榮一起在兵乓球中心,看新招來的隊員對練,我隨口問他:“這么多年你帶出來這么多世界冠軍,他們有什么特點嗎?”
他看了一會兒訓練的人,指指一個每球都打得很拼命的十五六歲短發女孩:“她三年之后可以當世界冠軍。”
我問為什么。
他說:“所有的世界冠軍只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想當世界冠軍。”
我采訪譚妮的時候想起這句話。
她幼年時,英國的街道上幾乎看不到有殘疾人,殘疾人通道少得可憐。她去看電影時會被擋在門外,她不愿意在別人面前承認她的疾病。一次坐火車,一個小女孩在她背后喊“瘸子”,她就自己把輪椅扔下火車,再爬出來。網絡上有人議論說:“像你這樣的人,只配坐到牲口車的后座,才不會妨礙其他正常人。”
她的方式是:“我從來不會聽別人告訴我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童年時她坐在輪椅上,會像別的女孩一樣試著跳繩,甚至爬樹,爬過海邊的礁石,把沒有知覺的雙腿割得鮮血淋淋。
她個性極強,說不想當籃球隊員,“因為受不了別人的愚蠢”,當她想成為輪椅馬拉松的運動員時,連教殘疾人的教練都找不到,有個教練對她說:“我永遠不會訓練你這樣的人。”
她問:“‘這樣的人’是什么意思?女人?染頭發的?還是戴隱形眼鏡的?哦,你是在說殘疾人?”
教練只好尷尬地說:“你說得對,應該是坐在輪椅上的人。”
她每年訓練五十個星期,包括結婚當天早上。在公路上訓練曾出過兩次車禍,好友死亡。
我問:“你承受這一切是為了金牌,為了世界第一嗎?”
她答得很簡單:“對我來說,比賽就意味著要拿金牌,這就是我想要做的,成為世界上最好的,我想要贏。”
在五屆奧運比賽中,她獲得了十一枚金牌、四枚銀牌、一枚銅牌,創下三十多項世界記錄,被《衛報》稱為“英國最偉大的殘奧運動員”。
巴塞羅那殘奧會,輪椅五千米發生大撞車,現場慘烈,BBC的導播猶豫要不要切換鏡頭,譚妮堅持要求播出:“法拉利賽車時翻車不會切鏡頭,那殘疾人競賽這件事也不值得人憐憫,也不應該憐憫,不用為他們感到遺憾。我們轉播獲勝,也記錄失敗。殘奧比賽總得有輸有贏,奧運會也一樣。”
2000年,BBC年度體壇風云人物的頒獎晚會上,舞臺沒有設置滑坡,譚妮無法上臺領獎,直播結束之后,BBC接到了大量的觀眾投訴。她說:“我想BBC并沒有惡意,只是忘了而已。之后他們立即做出改變,雇傭全職人員負責此類節目,改變了對待殘疾嘉賓的方式。那個星期,我接受了大約八十五個采訪,后來我去的每個地方,都有專用通道,我再也沒去過不便利的地方。很多事情就這樣被改變了。”
2010年她被推舉為英國上議院議員和終身貴族,上任之后便開始質疑英國勛章制度缺少對等性,因為同樣獲得獎牌,但殘奧運動員與奧運運動員,在授勛待遇上有明顯差別。今年倫敦奧運會,她公開為此抗爭。
我說:“你要去跟什么東西抗爭的時候,會有兩種結果,一種是你贏了,但也有一種是你輸了。”
她說:“是的,但運動員這個職業,能磨煉你對事情的態度。因為你不會每次都贏,有時候即使發揮得很好,你也不會贏。也許你不會贏得某一場戰斗,但你仍能贏得整個戰爭,這是個英國諺語。你必須繼續奮斗,永不言棄,不斷保持前進再前進。”
她從不退讓,也不畏縮,從不以弱者自居。
曾經有位英國記者,訪問她時提了一個問題,說:“你坐在輪椅上,一定覺得自己是一個悲劇吧?”
她的回答是一個反問:“你作為一個記者,一定覺得自己是一個悲劇吧?”
這屆奧運會上每個場館都有寬度超過兩米的座席,環繞賽場一周,視野和角度都是最佳的,這些座席只屬于殘疾人。在倫敦交通高峰時極難停車,司機一邊轉悠一邊對我們說:“看,每個地方,最外側,最方便,最大的一個停車位,一定屬于殘疾人。任何其他人違章停車的話,會被立即拖走。”我們住的小酒店,在一個古老而窄小的巷道里,但是有臺階的地方,都有改造的無障礙通道。
對于一個兩千年歷史的古老城市來說,要進行這樣的全面改造并不容易,這取決于一個國家對于殘疾人的態度。英國的媒體評論說:“這四十年當中,譚妮·格蕾·湯普森為殘疾人所做的一切,甚至超過了唐寧街的任何一個政治家。”
譚妮說,她從來沒有想到過改變世界,她只是很自我地想要把自己推往極限,做到最好。但結果,世界為之改變了。
[送你一杯茶]
讀完上面的訪談,縈繞腦中的一個問題是,什么樣的人才會贏得最終的勝利?當然首先是想贏的人。是贏在體能贏在技術嗎?在譚妮身上,我們知道這些還遠遠不夠,最終贏得勝利的人,往往不是體能最好技術最優的,而是這種有著旺盛斗志和頑強毅力的人。譚妮的勝利在于她的精神意志,即使不能贏得每一回合的比賽,但是她的頑強和堅持會讓她贏得最后的勝利。不管是在硝煙彌漫的賽場上,還是在為殘疾人權利奔波的道路上,譚妮無疑都是這樣一個勝利者。
也許你不會贏得某一場戰斗,但你仍能贏得整個戰爭!這句諺語里體現出的是何等的自信、何等的堅持、何等的樂觀!但是能把這等自信、堅持、樂觀貫徹始終的人又有區區幾人?所以失敗者常見,而笑到最后的人總是寥寥無幾。
如果你剛剛經歷失敗還在怨天尤人,如果你碰到意想不到的阻礙頹然準備放棄,那么,試著像譚妮一樣微笑堅持吧,雖然你改變不了困難,但是你卻不要被困難改變,去做最好最有能量的自己,勝利的大門終會為你打開!
[文題延伸]贏是一場精神的勝利、不被困難改變、永不言棄……(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