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幕下的電子斗爭]英雄“薩姆”

馬巖

[編者按]在越戰中，大規模的空襲和反空襲作戰讓越南上空成為了東西方陣營電子攻防手段的絕佳試驗場。蘇聯援助的“薩姆”-2型防空導彈如雨后春筍般在北越大量部署，而美軍的飛機不得不冒著巨大的風險執行每一次飛行任務，“薩姆”-2交織成網的防空火力圈成為了美軍飛機的心腹大患。圍繞著“薩姆”防空導彈系統，交戰雙方展開了殊死的電子戰斗。

“藍鐘響了”——“薩姆”初露鋒芒

在越南戰爭初期，美軍所遇到的防空武器只有高射炮和一些并不先進的米格17戰斗機。但是1965年4月5日，一架美國海軍的RF-8A偵察機在北越首都河內附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陣地，交織的道路構成了兩個交叉的等邊三角形。經證實，這種形似“大衛之盾”的陣地正是蘇制“薩姆”-2防空導彈的發射場。美軍第77特混艦隊司令帶著這些偵察照片親自飛往西貢與美第2航空師師長商討對策，并提出了一系列協同打擊方案。但是這些方案傳送至白宮時卻被否定了，因為美國政府擔心攻擊會造成在此類陣地工作的蘇聯軍事顧問的傷亡，從而讓局勢更為復雜。

這并不是美軍飛機第一次和“薩姆”-2狹路相逢。在此之前，美軍曾對東德境內部署的“薩姆”-2進行過周密的電子偵察，而且，中國、蘇聯、古巴都曾用這種導彈擊落過美機。經過幾次交手，美軍已經成功生產出了針對“薩姆”-2防空導彈制導雷達頻率的雷達告警接收機。但是在越戰初期，并不是所有的美軍飛機上都安裝有告警接收機，所以，執行轟炸任務的編隊會額外編入一架RB-66C電子戰飛機為整個編隊提供電子護航。當“薩姆”-2的制導雷達開機時，RB-66C的飛行員會在一塊圓形的熒光屏上看到雷達的概略方向，并從耳機中聽到“滴、滴”的報警音，當距離逐漸接近時，報警音的音調會隨之升高，頻率也會變快。飛行員聽到報警音時，會通過機載VHF無線電的警戒頻率向其它沒有安裝雷達告警接收機的飛機發出警報，內容是一句簡短的暗語——“藍鐘響了”。

在蘇聯的幫助下，北越的“薩姆”-2導彈陣地構筑速度很快，到1965年7月，已在河內附近部署了5個發射陣地，并且至少有2個開始作戰值班。此時，美軍的轟炸機編隊雖然清楚地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當時世界頂尖的防空系統，但又不得不恪守禁令，緊張地等待“藍鐘”響起的時刻。

1965年7月24日，美軍第41戰術偵察中隊的一架RB-66C伴隨一支F-4C“鬼怪”編隊執行對河內附近一所兵工廠的空襲任務。正當編隊在目標上空盤旋時，RB-66C的告警接收機忽然發出了“滴、滴”的聲音，電子戰軍官立即向編隊發出“藍鐘響了”的警報。編隊中的每個飛行員都在緊張地搜索著座艙外的天空，可是當天的云層很厚，他們無法看到云層下面的情況。短短的幾分鐘，這幾個美軍飛行員仿佛過去了幾年。就在F-4C的飛行員以為危險已經過去時，RB-66C又一次發出了警報，緊張的氣氛瞬間再次降臨。時間又過去了幾分鐘，仍然沒有異常狀況發生，看起來這又是一場虛驚。就在此時，一架F-4C的飛行員看到一個“閃光的電線桿”突然沖破云層，朝自己的右側沖過來。他下意識地猛拉操縱桿，擺脫了那個東西。當他再向下看的時候，一架F-4C已經伴著橙色的火焰和黑色的濃煙在空中解體了。其實，那個“閃光的電線桿”正是北越發射的“薩姆”-2導彈，“藍鐘”此刻成了美軍飛機的喪鐘。禁止先行攻擊北越防空導彈的禁令也在F-4C化為火球的那一瞬間灰飛煙滅。

“野鼬鼠”的“鐵手”——美軍的報復

1965年7月27日，亦即北越首次使用“薩姆”-2擊落美軍戰機后的第3天，54架F-105“雷公”戰機氣勢洶洶地撲向擊落F-4C的越南導彈發射陣地，使用凝固汽油彈大肆轟炸了陣地設施和導彈操作手的營房。此次報復行動以及此后一系列針對“薩姆”導彈陣地的打擊都被冠以“鐵手”的代號。然而，第一次“鐵手”行動雖然聲勢浩大，但是收效甚微，因為北越軍隊已經料到擊落美機后勢必會引來猛烈報復，所以早早就把寶貴的蘇制導彈撤出了陣地，而且還就地取材用木頭做了一堆導彈發射架和制導雷達的模型吸引美機攻擊，所以在此次攻擊中幾乎毫發未傷，反而用高炮擊落了6架F-105和1架RF-101。

8月11日，在一架A-4E艦載機被“薩姆”擊落后，美國海軍也加入到了“鐵手”行動的隊伍里來。然而，在為期兩天的報復行動中，從“中途島”和“珊瑚海”號航母起飛的艦載機沒有摧毀任何一個“薩姆”陣地，反倒在猛烈的防空炮火中又損失了5架飛機。

隨后，美軍不斷發起對“薩姆”導彈陣地的空襲，但依舊收效甚微。一份呈交參謀長聯席會議的報告指出，1965年8月12日至9月14日，在北越上空執行“鐵手”行動的戰機共有388架次之多，然而“均未取得顯著戰果”。

至1965年底，美軍偵察機已經在越南北方發現了64個“薩姆”發射陣地，每個“薩姆”-2發射單元在這些發射陣地間隨機轉移。真正的導彈和雷達往往都經過嚴密的偽裝，使其很難被美軍飛機發現，而且，每個發射陣地被高炮部隊嚴密保護著。為了攻擊這些陣地，美軍飛機不得不降低飛行高度，正好落入北越高炮的火力范圍。事實證明，僅靠目視搜索來打擊北越防空導彈陣地的行動，極其冒險且收效甚微。

在經歷了慘痛損失后，美軍緊急訂購了一批能夠測定“薩姆”-2火控雷達方位的電子戰接收機，并將其安裝在4架F-100F“超級佩刀”戰斗機上試驗，它們成為美軍歷史上第一批“野鼬鼠”戰機。試驗的對象是美國人根據“薩姆”-2火控雷達的有關情報“復制”出的一部代用雷達。在美國本土進行了約300架次的對抗訓練之后，這4架F-100F被派往越南戰場。

“野鼬鼠”戰機的任務是通過專門設計的接收機發現敵方雷達，繼而引導其它戰機共同將其摧毀。1965年12月，“野鼬鼠”正式在越南上空開始執行“鐵手”任務，F-100F引導著F-105編隊大搖大擺地在高空飛行，引誘北越雷達開機。但連續幾次出擊仍然毫無斬獲，還被越南高炮擊落一架。在圣誕節前，僅剩的3架“野鼬鼠”終于抓住機會，使用火箭彈和航炮成功摧毀了一個越軍“薩姆”-2發射陣地。執行任務的飛行員獲得了勛章，軍方授權媒體公布此次成功的突擊行動，但是出于保密，對“野鼬鼠”戰機的存在只字不提。

1966年春，AGM-45“百舌鳥”反輻射導彈投入了實戰。作為一種革命性的武器，“百舌鳥”可以追尋敵雷達信號，自動飛向目標。這種導彈很快得到了“野鼬鼠”飛行員的肯定，因為他們無需再冒險降低高度瞄準投彈，只要在導彈射程內鎖定目標并按下發射按鈕就可以了。有意思的是，由于美國各軍種的裝備體系相互獨立，而“百舌鳥”是美國海軍牽頭研制和采購的，所以僅供海軍戰機使用，而空軍的“野鼬鼠”只能眼巴巴看著。雖然美國空軍非常希望能夠獲得“百舌鳥”，但當時的產量連滿足海軍的要求都有困難，海軍自然不會同意把導彈讓給空軍。為獲得這種戰場上頗為“緊俏”的裝備，美國空軍向海軍來了個“以物易物”——因為海軍在雷達告警接收機的研制中遇到困難，所以空軍用他們性能最好的雷達告警接收機APR-25來和海軍的“百舌鳥”導彈交換。

隨著“鐵手”行動的深入，以F-100F為平臺改裝成“野鼬鼠”戰機的弊端逐漸顯現出來。當時美國空軍執行對地攻擊任務的主力戰機是F-105，巡航速度比F-100快10％，讓這兩種飛機編隊飛行是件使人頭疼的事。如果讓F-105遷就F-100，低速的飛行編隊更容易被防空炮火擊中；如果讓F-100遷就F-105，F-100就要開啟加力，致使油耗陡增，航程就會嚴重縮短。而且，在前線機場保養兩種型號的飛機，也給地勤人員帶來了許多麻煩。所以，“野鼬鼠”分隊很快淘汰了F-100F，改用雙座型F-105F來執行任務。

“獵手”和“獵物”的角色互換

1966年，越南北方已經構筑了超過150個“薩姆”-2導彈發射陣地，至少30個發射單元在這些陣地間不斷轉移。更令美國人擔憂的是，北越防空部隊在實戰中積累了大量電子對抗經驗，美軍戰機將面臨二戰以來最嚴峻的電子戰威脅。“薩姆”是獵手，“野鼬鼠”是它的獵物，而“野鼬鼠”同樣可以是獵手，“薩姆”是它的獵物。電子戰手段運用水平的高下，將在一瞬間決定究竟哪一方來扮演獵手，哪一方是被獵殺的對象。

在“野鼬鼠”和“百舌鳥”出現之前，北越的雷達操作手幾乎可以隨心所欲地跟蹤他們認為重要的任何目標。但當美軍部署專業反雷達力量和裝備之后，事情變得不那么簡單了。“百舌鳥”固然先進，但是也存在一些可被利用的軟肋。首先，“百舌鳥”的發射征兆很明顯。一般來說，為了增加導彈的射程，“野鼬鼠”戰機在發射“百舌鳥”之前要拉起機頭，以30度的仰角躍升；此外，導彈發射時尾焰中的金屬粒子也會在雷達屏幕上顯示出較明顯的開花狀回波。綜合這兩點，越南的雷達操作人員可以判斷出美軍是否準備或者已經發射了“百舌鳥”，提前采取應對措施。其次，“百舌鳥”沒有記憶功能，當雷達信號突然減弱或消失時，便會丟失目標。抓住這一點，雷達只要在“百舌鳥”發射后立即關機就可以逃過一劫。

但是，通過關機或者關高壓來躲避反輻射導彈勢必會在一段時間內無法探測到空中目標，美軍的攻擊機就可以趁機飛過雷達監視的空域完成空襲任務。此時，必須要求雷達重新開機并快速捕捉到目標。然而雷達開機是需要預熱的，這一過程往往十分緩慢。“薩姆”-2的制導雷達需要一分鐘左右的時間才能重新達到峰值功率，在這段時間里，美軍戰機很可能已經飛出了“薩姆”-2導彈的有效射程。為解決這個問題，越南人另辟蹊徑，開創性地使用了“假負載”設備。讓雷達關機或關高壓，實際上是直接降低雷達發射機功率的做法，而發射機最終是通過雷達天線才將電波輻射出去的。如果斷開發射機與天線的連接，而將發射機的能量饋入一個“假負載”將絕大部分功率吸收，也能起到大幅降低輻射功率的作用。這就好比是兩輛停止的汽車，一輛車的發動機處于熄火狀態，另一輛車的發動機保持運轉但掛著空檔，如果突然讓它們行駛，后者肯定比前者反應要快。“薩姆”導彈待機時，雷達發射機仍然保持滿功率運行，但此時發射機接入“假負載”，實際輻射的電波能量微乎其微：當美軍飛機進入“薩姆”的有效射程之后，越軍會突然將發射機功率切換至雷達天線，快速鎖定目標并發射導彈。一個經驗豐富的越軍雷達操作手，只需讓雷達發射30秒鐘，就可以鎖定目標并發射導彈。

在一個如此落后的非工業化國家遭遇如此強悍的防空系統，是美軍始料未及的。絕大多數美軍飛行員起初都曾拒絕在自己的飛機上安裝電子干擾吊艙，因為這樣會讓他們少帶一些炸彈，但血的教訓很快讓事情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到1966年底，每架需要穿越“薩姆”防空圈的F-105戰機都裝上了干擾吊艙。雖然這種吊艙嚴重影響了飛機的機動性，但是依舊沒有人愿意把它們從飛機上拆下來。

在越南戰場上，“薩姆”-2地空導彈系統稱得上是最令美國人勞神的越軍裝備之一。時至今日，專職獵殺雷達的“野鼬鼠”戰機依舊存在于美軍的編制序列中，“假負載”的應用思路也成了當今電子對抗設備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下期讓我們再次調轉視線，看一看蘇聯在這一領域的發展，敬請關注下期文章《不走尋常路》。

[編輯／何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