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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諸神遺棄的人們

2012-07-13 02:23:24黃孝陽
青年文學 2012年13期

文/黃孝陽

黃孝陽:1974年出生,江西撫州人。作家、編輯。出版有《人間世》《遺失在光陰之外》《網人》等。《人間世》入圍“鳳凰網網友票選2010年年度十大好書”。

出售時間

在夜市的最西邊,一個形容枯瘦的老婦人蹲坐在一個攤位前,身上衣裳的顏色與她身后黑黝黝的樹林一般。若非她那雙異常明亮的眼睛,你還差點兒以為攤主不在。攤位上并沒有擺放著發夾飾品等常見的小商品,而是擱著一塊絨制黑布,就好像這個古怪的老婦人所兜售的,正是她自己。

冷風吹過,你縮起脖子,像一只受了驚嚇的鱉。這就是你要找的那個人嗎?

你遲疑地來到她面前:“我的朋友叫我來找你,說你出售時間。”

婦人點點頭:“你準備好了?”

你咬咬牙,把一雙局促不安的手擺在絨布上,你的聲音不會比一只螞蟻大上多少。

“我沒有足夠的錢,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用這雙手替代。它相對還算是靈活敏捷,能在一晝夜的時間加工出三千四百五十一個誤差不到一微米的螺母。”

婦人深深地看了你一眼。你在她眼里看見了月光下的大海,以及那個讓你魂牽夢縈的男人的身影。你失聲慟哭,慌慌張張擦去眼淚,賠著笑,把雙手重新擺上黑絨布,用不無哀求的眼神望向她:“可以嗎?”

“他就算擁有了你用雙手換來的時間,也不會愛上你。”婦人的聲音冷淡,不含有感情。

“我知道的。”你小聲說道。

婦人嘿嘿笑出聲:“你會后悔的。”

“我知道的。”你的聲音更低了。

你想了想補充道:“不管原因如何,結果已經是這樣。原因不重要,人們只會去詛咒或贊美那場龍卷風,而不會試圖去找到那只在亞馬遜森林里扇動翅膀的蝴蝶。對于我來說,結果是我已站在你面前。”

“有意思。但這話不是你說的。”婦人吐口痰,用腳擦去,“我不需要你的雙手,但需要你回答一個問題。答對了,我把時間給你;答錯了,你把靈魂給我。”

“好。”

“人是什么?”

“人是時間單位,只有意識到這一點,人才可能真實找到屬于他自己的這一生,而不被種種虛偽的情感所左右。”你再次想起那個男人說過的話。

“這是他的答案,不是你的。”婦人糾正道。

“我?”

“‘我’是世上最難以言喻的存在,是基因的意志,是‘我們’的結果,是歷史的一小團凝結,是對過去的記憶與傳承,是時間的短暫停留,是宇宙的一次神秘呼吸。”婦人臉上的笑容如同游標卡尺所丈量的,不增一分,也不減一毫,“這也是他說過的,你應該記得。”

“是的,我記得。我記得他說過的所有的句子。”

“所以我問你,人是什么?”

“我只知道在遇到他后,我終于清楚自己是一個人,還是一個女人。”你結結巴巴地說。

“可憐的孩子。”婦人嘟噥著,不耐煩地握住你猶在顫抖著的雙手。你的冰涼被一種溫暖迅速驅走。在昏暗的光線下,你看見她嘴角上的皺紋又多了兩根,這讓她的樣子看起來像是一個好心腸的巫婆。

指甲在生長

你終于看見了月亮。它在屋脊挑起的檐角處,與她在信中所描述的完全迥異,比你通過手指觸摸那些凸起來的字母所察覺到的還要冰涼,像一只微微鼓起的不含有任何屬于人類情感的眼睛,睫毛短而稀疏,眼白布滿血絲,瞳仁是一小團褐黃,也許不是褐黃,是別的什么,比如那種照在地獄上空的火苗。

你盯著它,一直盯至眼睛發麻、淚水溢出,才跟隨著它的視線,來到她身邊。她已經不是記憶中的那個模樣,但與你想象的一樣。你在床頭蹲下,觸摸著她額頭失去水分的皺紋與嘴唇上蒼白細小的裂口,輕聲問她為什么要這樣做。

她沒有回答你,但顯然聽出了你的聲音,呼吸急驟起來。

你沒再問下去。她的呼吸比最細的絲線還要脆弱。你抱起她,穿過長廊與漫長的人生,來到你們曾經待過的露天劇場。許多鬼魂在座椅的四周張望著你們,身子隱藏在各種建筑物的陰影下,是半透明的,目光半是貪婪半是膽怯。其中幾只朝你伸出長長的手臂,手背上有著茂盛的粗毛,指甲還卷曲成一團。你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多的鬼魂——無一例外,這些奇怪生物的臉上都保持著它們作為人類瀕死前的那個表情。

“我的光陰,我的骨,三百六十五根逐漸崩塌的廊柱……野獸在院墻外歡聲動天。我是其中最兇猛的一只。”一個似有若無的聲音在劇場上方盤旋。

她說,“你害怕嗎?”

你不害怕,因為她在你懷里,輕得像一根被風吹起的羽毛,但你確確實實能感覺到她的存在,以及正從她體內流走的溫度。

“它們挺可憐的,應該餓了很久吧,還賠著笑臉向我乞討呢。”你笑著說。看見幾只手掌抓住你的肉體,你迅速掙脫了它們。它們卷曲著的指甲瞬間變得尖銳無比,輕而易舉就割開肉體的喉嚨,一滴血濺到了你的唇上。你的胃一陣猛烈地抽搐。

劇場騷動起來,一個個鬼魂躍過你的頭頂與身側,朝著這具肉體撲了過去。

“我對你的愛毀了你這一生。”她嘆息著,挺起脖頸,臉朝向月亮所在的方向,“月亮美嗎?”

“美,比你在信中形容的還要美。”你擦去唇上的血跡,抬起頭去看頭頂上方那個橢圓狀的目露兇光的存在。

“能讓你看清我的模樣,我就死無遺憾了。本來我還擔心眼角膜移植出現排斥反應。”她如釋重負,臉上有了一點兒羞澀,想起了什么,“十三年前,我已經把靈魂出賣給了它們。現在它們在叫我的名字,我得去了。”

你點點頭。她的身子顫抖起來,像被風吹散的羽毛。

你忍住眼淚,隔了幾分鐘,慢慢轉過身。

你看見了她,是十三年前的她。她驚疑不定地看著你,還有那具正被鬼魂撕咬的曾經屬于你的肉體。

“怎么會是這樣?”

你沒說話。她的指甲也是卷曲著的,若涂上鮮紅的 丹,會非常好看。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瘋狂地沖向前,與那些鬼魂廝打成一團,嘴里嚷道:“放開他。求求你們放開他。”

短短半分鐘,那里已經什么都沒有了,包括血跡。那些奇怪的生物心滿意足地舔著舌頭,退回至暗處。她癱坐在地上,披頭散發,看著你,臉上一片茫然。你撿起腳下兩個指甲大小的肉塊,一塊咽下,另一塊塞入她的口中,“親愛的,現在我們是一樣的了。”

“你會后悔的。”她哽咽道。

“我為什么要后悔呢?如果你是地獄,我就是那地獄里能讓你暖和的火。”你望了眼天空,把她攬入懷里,把她的手掌放入自己的手心。

你能感覺到指甲正在迅速生長。

你醒來的時候,蔚藍的星球已經空無一人。

你驚疑不定地打量著這個極熟悉又極陌生的世界,突然驚覺自己還是一棵樹。

“樹”。是誰命名了此詞語,又是誰把它深鐫于你的記憶深處,使你知道了自身與萬物的區別?胸腹間有一絲輕微的顫抖。你垂落枝椏,這顫抖猶如一個傷口。你又想了許久,當鶯來到你頭頂歌唱,你終于認出這是一種方塊字的筆畫。

一個少年,在很久以前,用一把小刀刻下它們。

少年有著薄薄的唇與飛揚入鬢的眉。他刻得很專心,夜晚的月光讓他一心一意。那時的你才碗口粗細。你覺得疼痛,搖動不多的葉,朝他憤怒地叫喊。可他什么也聽不見,目光與他手中的刀子一模一樣。這是一個女性的名字。你如蒙奇恥大辱,甚至想把根拔出地面就此死去。而當叫這個名字的長腿少女看見這些筆畫放聲大哭的時候,你想告訴她,那個躲在人群后面遠遠觀望的少年就是兇手。

后來,后來發生了什么呢?你在一天天長高。許多孩子都喜歡來到你身邊打開書本。你學會了閱讀,知道他們叫人,你叫樹,而在遙遠黃沙處,有一座人面獅身像,叫斯蒂芬斯。你被這個名字與形象所吸引。所以你每天都在努力長高一點兒,想早點兒看看它的樣子。你沒注意到薄唇少年與長腿少女是什么時候離開的,也沒有留意到長腿少女是什么時候又回到你的身邊。因為一本被少女朗讀的書,你發現自己這一生恐怕都難看見那座石像——除非你有一天長得比大氣層還要高。而這是不可能的,因為你是樹。

絕望像蟲子咬著你。“我要死了。”你是這樣想的,可少女不這樣想。她已經成為了女人中的女人。在沒有人的深夜,在被月光籠罩著的地球上,你獨自看見她隱藏在灰衣裳下的那個光芒四射的胴體。

她把蟲子從你身上趕走,用手掌輕輕撫摸著你身上的那三個歪歪扭扭的漢字——在你看來,它們只是丑陋的疤痕。你理解了她當年的眼淚與現在的心情。你不再去想那個讓靈魂燒灼的名字,只想好好陪著她,陪著她一直到光陰的盡頭。

他來了,看見了她。盡管過了這么多年,他仍一眼就認出白發蒼蒼的她。他們聊了起來。很快,他告辭了。又過了一些日子,她死了。她的日記被寄到他手中。她這一生都用來等待那個在樹上刻她名字的少年。

再后來呢?沒有后來了。所有的人類都消失了。若非一場颶風,你幾乎都沒有察覺到那塊被洪水送到你腳下的圓石,是花崗巖石。你用根須抓住它。不知道為什么,你知道了它曾經就是你惦念的那個名字里的一部分。更奇怪的是,你沒有為這個事實感到任何悲傷。

你繼續生長。

光線

在擁擠的站臺。一個男孩說:“你差點兒得上《變形記》里找我了。”他的女友不屑地撇嘴:“沒去婦產科找你就磕頭謝天恩吧。”

你在他們身后。

可怕的人潮。窒息感。壞掉的渦輪洗衣機。人們互相交換的肺部空氣,充滿厭憎。一層層汗互相浸泡。所有的事物,都在接近虛脫。

這些斷裂的句子在你腦海里跳躍。當它們形成某種古怪的節奏與更為古怪的形狀時,男孩虛脫了,從石階上滾落,就像一塊石子,嘴里甚至沒有一聲呼喊。

人群中空出一小塊地,與幾秒鐘的寂靜。幾秒鐘后,他們繼續向上。你遲疑地望著四周,在男孩身邊蹲下,擠出難為情的笑容,把他抱入懷里,像一只真正的蜘蛛一樣,走上墻壁,走到天花板上。

男孩醒了。你聽見一個聲音在問他:“你恨她嗎?”

“恨。”男孩眼里溢滿淚水,良久,又小聲補充道,“她也是沒有辦法。你聽見的,她確實是喊過的。”

女孩確實發出過一聲奇怪的叫喊,但這個過于微弱的聲音立刻就被洶涌的人流所吞噬。也許不是吞噬,不過是水滴回到水流中間。你聳聳肩,吸吸鼻子,眼角余光瞥見腦海里那些斷裂的句子最終所形成的樣子——是一把生了銹的刀子,且正深深地往下戳著。你驚呼一聲,手指下意識地痙攣。男孩瞧見了,皺起眉:“你沒事吧?”

你想說“沒事”,你想從牙縫里擠出這兩個漢字。讓你失望的是,它們卻變成刃尖的一部分。你的額頭濺出些許冷汗,眼前景物猶如雪花飄落,又仿佛暴雨將至。時間在此刻此處停止奔跑,所駐足處是那飽含虛無與靜寂的“水面”。

“水面”的旁邊,墻壁的上方,涂抹著一些橫七豎八的筆畫:

我想生起一座爐子,溫暖這個寒冷的世界。你我皆知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你從我手中拿走了它。夜晚從我頭頂與地鐵的臺階上靜靜滑落。城市像一匹受驚的馬,在你腳下。

這些不知何人所遺的句子,隨著歲月與穿過城市的光線,緩慢地進入你的顱腔,并被那把顱中之刃雕刻。你幾乎要失聲慟哭,你覺察到一種在你漫長的生命中從未見過的某種物質,正在這個被雕刻的過程中出現。

你把男孩的身體拋回到人群中,看著他被幾個穿制服的人抬走,看著他那只被踩扁的手垂落在擔架邊來回搖擺。這是一個神秘的咒語。你對身下擠在通道中黑壓壓的人頭說:“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你掉下眼淚,很快又擦干。墻壁把他們圈養,就像河道放牧著洶涌水流。但這又與你有什么關系呢?暗中出現了一點兒光。

你輕輕一躍,回到天上,不再注視這片被諸神遺棄的土地。

那個名字

二○二七年四月的一個下午,你坐在水邊,看著一個白晝與水流一起從身邊淌過。暮色沉沉。一些奇異的液體出現在水面。你喃喃自語,但隔著僵硬的臉龐,你始終聽不大清楚自己說了什么。

一個穿著T恤的孩子來到你面前,手里拿著一本書,很恭敬地詢問你是不是“那個名字”。你點了下頭,也許,你只是搖了下頭。也許不是點頭,也非搖頭,而是手部、腿、下頜、舌頭、前額、眼瞼與脖子一并在震顫。

年輕的孩子捧著書開始大聲朗誦,神色激動。詞語從他嘴里蜂擁而出:蜜蜂、胡蜂、紅腳細腰蜂、抓了狂的絨蟻蜂、喜歡在枯木上鑿洞筑巢的黃領花蜂、像一串隨風搖曳的金黃色葡萄的變側異胡蜂……你辨認著它們,小心翼翼用目光觸摸著它們腹翅的顏色、體長,以及習性。你很想與這位興奮的孩子談論那只奇怪的黃腳虎頭蜂——它就像一個孤獨的你從未見過的身負一百四十對羽翼的天使。

你還是聽不清自己說了什么。

腰部有燒灼感,嘴角流下口涎。你努力想從這具已經接近壽命盡頭的皮囊中掙脫出來。你可怖的樣子(你在水面上看見了這種可怖)讓孩子漸漸住了嘴。他疑惑不定地來回打量著你的臉與手中這本書的封皮上的肖像,搖搖頭,不無懊惱也不無沮喪地走開了。

那些詞語還在,嗡嗡飛著,樣子依稀熟悉,漸漸越來越陌生。

當月亮出來的時候,它們看了你一眼,然后一只一只沒入水面。

異鄉人

一個披著軍大衣的異鄉人出現在馬路上,衣服上沾滿泥濘。他問他們是否見到他的孩子,那個肩上長著翅膀的天使。他沒有得到他想要的回答,所以不停地描述他孩子的樣子,一直到最后一個路人也離開。

你在二樓的陽臺上看著他,隔著秋日的黃昏、稀疏的梧桐葉。這個不幸的人是一幅油畫里的人物。你心生憐憫,又不知道應該做點兒什么,準確說,你也不想去做點兒什么。你知道,你已經被這份憐憫感動。這就足夠了。

夜里你做了一個夢,夢見死去的父親敲響房門。你打開房門,父親問你為什么要不告而別。你數落著父親的種種不是,一直到號啕大哭。

天亮的時候,你醒了。

帶著霜意的樹葉輕輕落在你的額頭上,你發現自己正蜷縮在那個異鄉人的懷里,身體還被那件腌得令人窒息的軍大衣所緊緊包裹。你下意識地朝著幾個早起晨練的人喊起了救命。這聲音驚嚇了他們,他們被馬路吃掉了。

在這個讓你絕望的時刻,你驀然驚覺身后那個懷抱其實早已僵硬冰涼。他死了,嚴寒與饑餓把他帶去了另一個地方。

你怔怔地看著他的臉龐。他臉上的皺紋與父親臉上一樣多。

你是一個夢游患者,他不是。他脫下軍大衣裹緊你的時候,是否想起他那個肩上長著翅膀的天使?你喊了聲“爸爸”,淚水在快涌出眼眶時,又被冷風頂回去了。

我是猴子

一個綽號叫猴子的男人在去山林游玩時,發現自己原來是一只猴子——這不是上輩子的事,不是下輩子的事,就是此生此世。他萬分驚訝,還是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并把它轉告了與他一起來到山谷深處的妻子。

“對不起,我是一只猴子,不能再愛你了。”

妻子臉上的戲謔與疑惑很快變成了勃然大怒,繼而歇斯底里地尖叫出聲。

他豎起十根手指頭,再一根根扳下,不緊不慢。

“我直立行走,猴子也直立行走;我用工具,猴子也用工具;我喜歡吃香蕉,猴子也喜歡吃香蕉……我與猴子有這么的相同處,你難道一點兒也沒有發現嗎?

“我過去是人,現在是猴子。這不矛盾。這與你曾經是受精卵現在是人的道理一樣,與你現在是人但死后就要腐爛成泥的道理一樣。事實上,在受精卵之前,你與我什么也不是。

“我認為我是一只猴子,難道還需要取得誰的批準與認可嗎?這是上天賜予我的權利,是我的自由所在。你可以不贊同我的觀點,但作為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你有義務誓死捍衛我認為自己是一只猴子的權利。

“對于人類來說,你有一張美麗的臉龐,但在我現在看來,是丑陋的。若我不是一只猴子,怎么會有這樣的審美意識?

“基因既然證明不了人是猴子變成的,又怎么能證明我就不是一只猴子,而是一只豬?當然,我現在與在樹枝上跳躍的它們還不大一樣,這只需要一點兒時間與飲食習慣的改變,毛發會從皮膚上長出來的,就像草從泥土里長出來。否則哪來那么多的野人的故事?

“放心,全世界的猴子不用給派翻譯,馬上就能交流,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就能與它們直接溝通了。只有人類才那么復雜,弄出那么多種語言。隔著一個村莊、百十里路,就像是牛對馬講。

“猴子曾是我的綽號,現在更是我這種存在的本質。事物的本質總是因為命名才能逐漸清晰。這不是我說的,是維特根斯坦說的。

“我當然是我媽生的,不是猴子生的。但猴子能把人生下來,人也應該能生出猴子。這不奇怪。”

他滔滔不絕地說著,沒有發現女人是什么時候離開的。他不無自嘲地笑了笑,脫去衣服,只在腰間留下一塊布匹。最初,猴群并不歡迎他,沖著陌生的闖入者齜牙咧嘴。沒過多久,他成了它們中不可缺少的一個,與它們一起面對光陰更替,春花開時便攀上樹梢去看,看滿山谷的綠在陽光下所呈現出的不同光斑;夏天來了悠然蕩著樹枝,或者是抓著一只睡著了的猛獸頸脖處的毛發蕩來蕩去;秋日什么也不想,只是用心品嘗食物的美味,閑著無事便互相捉去身上的毛虱;而當冬雪鋪滿大地即躲入石洞暈暈欲睡,不討論忠誠、理想等,只是活著,隨著白晝黑夜與四季輪回。

他顯然更高一籌的智慧(比如把生果烤熟),為他贏得了普遍且廣泛的尊敬,就像人猿泰山——那個著名的格雷托斯勛爵,所不同的是,一段時間后,他愛上一只母猴子,還給它取了一個名字叫“嗒嗒”。

他們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嗒嗒死后,他傷心欲絕,葬了母猴后,在其墳丘附近的一棵高樹上搭了一座窩棚,直至一個魯莽的偷獵者驚慌地對著他的胸膛開了一槍。

鳥人

一個年輕人張開雙臂攔住你,問你是要走左邊,還是右邊。

“你總得走一條道,不是左邊,就是右邊。你不可能同時既走左邊,又走右邊。當然,你更不可能站在原地不動。你占的位置阻擋了別人的路,他們會毫不客氣地推倒你,踩爛你。”年輕人顯然是喝醉了,舌頭上有石子。

與這樣一個人爭論乃至于推搡,只能證明你的愚蠢程度。所以你跳了起來,從他頭頂輕輕躍過。

“你是個鳥人啊。”他的眼里充滿羨慕。

“不,我只是一個活在小說里的人。”你轉過身糾正道,“小說是對現實的摧毀,價值取決于其摧毀的總和。現實已經足夠驚心動魄,小說要克服這種沖動。左與右,不管看上去有多么正確,或者說迷人,它們的實質是一樣的,都是時間與偶然性的堆積,追求的也都是戲劇感。在現實之外,另有一個沉默無言的上帝,其翅不計其數,大者若星系,小者似處子紅唇,翼上又綴滿星辰與那些難以言喻的瑰麗之物,翼間之羽由種種尚不為人所知的公理定式編織而成……”你喋喋不休,口腔快感主宰了你——薄薄的雙唇似乎有它自身的意志。當你意識到這點,一股寒意倏然浸透骨髓。

你下意識抬頭,一張帶著血腥味的網兜頭罩下。你被捆了個結結實實,網上所附帶的金屬倒鉤毫不留情地扎入皮肉。你呻吟出聲。

“知道鳥人的命運嗎?必須說,這是一種珍稀生物。我想許多正常人類還是愿意交納一定費用的門票前來參觀。”年輕人搓著雙手,笑容滿面地踱到你面前。

“我不是鳥人。我沒有翅膀。”你賭咒發誓,恨不得用牙齒撕開肩膀上的衣裳。

肩胛處沒有可疑的凸起。

年輕人皺緊眉頭,喃喃低語:“難道我錯了?”

街角轉來一張臉容剛毅的中年男人,他瞥了你一眼,又掃了年輕人一眼:“我們是不會犯錯的。我們說他是,他就是。”他腳步不停,迅速消失在另一個有著一片暗藍色的街角。他的目光跟刀子一樣。你沒再分辯,也沒有機會再分辯。

然后就是現在了。你看著我,默默地俯視著我。鐵制的柵欄在我們中間。你是鳥人,我是一頭毛皮斑斕、額頭上有兩個奇怪漢字的異獸。我們都在不可掙脫的籠子里,漸漸忘掉彼此,忘掉了那些只屬于我們倆的秘密。

欺騙的舌頭

第八日,當第一束金黃色的光線割開凌晨的喉嚨,他聽見自己嘴里冒出一個含糊不清的聲音:“這是你不為人知的阿喀琉斯之踵,也是通往永恒真理最后的考驗。”

噢,這一定不是神的意旨,是這根該死的舌頭在欺騙他。他抓住這塊人體中最強韌有力的肌肉,用力地揪出。但這個聲音還在,震得顱腔嗡嗡回響。他又扳斷了自己的幾顆牙齒。很快,他被自己撕碎扯爛。四周出現一群由薄霧、光線、腐朽的死亡氣息構成的身影。這些詭異的身影簇擁在他的血肉旁,正在貪婪吞食,有的像饕餮,有的像鬣狗,有的像蛆。他不無驚疑地加入其中,這種滋味使他激動萬分。他是如此勇猛,打敗了它們,并從它們的胃里找到自己原本被啃食掉的肢體,他成功地吃掉整個兒的自己。

“所有人都該明白恐懼的感受。諸神也不例外。”

當夜幕來臨的時候,孩子望見了這個男人在云層中向下望的灰色目光。孩子不無笨拙地鼓起腮幫,吹過去一陣風。風把孩子的頭發弄得更亂了。但沒關系,孩子或許成為不了一位勇士,但他將作為一個真正的人那樣活著。

世界如此寂寞

你十四歲那年發現了你的靈魂。你驚喜的目光打擾了那團原本安靜的蜷曲若嬰兒沉睡的透明物。它開始不安地掙扎,讓你變得頑劣異常。比如用刀子剖開一只每天下蛋的母雞的肛門,因為你實在好奇蛋是如何在母雞體內形成的。你母親追打了你整整一天,不過,到了晚上,你還是喝上了一口鮮美無比的雞湯,這讓你的惡變得更加肆無忌憚,同時也更為隱蔽。

沒過多少年,你的靈魂遇到一個美麗的少婦。她與生俱來的善良讓你羞愧難當。你好像一把燒得通紅的刀子,暴行隨時一觸即發,在略施小計趕走她那個多疑的丈夫后,踉踉蹌蹌抓著她的胳膊,用最兇狠的口吻向世界宣布:她是屬于你的。理所當然,你得到了一記耳光與眾多唾沫,但在夜晚,你還是得到了這個溫軟的嘴唇。

你喜歡上了夜晚,這是一個不可避免的過程。晚上睡不著的時候,你會登陸一個叫全球實時攝像頭監控網的網站,尋找著地球上那些已經熟睡的地方,在無數細碎的光塊中,它們就像屏幕前的你,一動也不動。

你尋找著你的靈魂。

你希望能與它一起再干點兒什么。

有一個夜晚,你終于又在屏幕上看見了你的靈魂。它伸長腿,坐在一個污跡斑斑的塑料桶上,仰著臉望著屋檐上的雨滴,兩顆污黃的牙齒掛在人中下方,臉上只有一種固定的表情,不是哭也不是笑。你問它為什么會這樣?它說:“世界如此寂寞。”你朝它豎起中指。它消失了。那個塑料桶還在,雨珠滴在上面,用你所聽不到的聲響提醒你,這并非是一張圖片。

你回到母親的身邊,成為一個乖孩子。

當高空中的幾片云化成蒼鷹與惡隼做俯沖狀時,你掏出彈弓射落它們。母親回頭用慍怒的眼神問你在干什么。

你揉了眼睛,說你剛從夢中驚醒,夢見了十年后的你,以及二十年后的你。

那是陽光明亮的中午,你記得很清楚。當你說完那句話的時候,一個美麗的少婦出現在長滿枯草的山坡前,右手緊緊地抓著一個頭上綁著繃帶的瘸腿男人的左手,好像后者是她的生命,只要稍不留神就要被風吹走。她朝你母親鞠躬,雙眼通紅,默不做聲從你母親手中抱過那只你最喜歡的足有三斤重的蘆花母雞,與瘸腿男人一起消失在山坡的下面。

“可憐的人啊。”

母親臉上的表情,至今也讓你想不明白。

你坐在電腦前,瀏覽著網頁上的一條新聞,想起這些。

你關閉電腦,上床,在她身邊躺下。她的身體里有山坡下水流過的聲響。

你做了一個夢,夢見深秋遼闊的山川。你在枝頭,是鳥的形狀——蒼鷹與惡隼。還有一個女人,奇怪的是,你似乎不認得她,她卻放下手中抱著的一只母雞,用一種詫異的口吻說:“你也在這里呀。”

枝頭動了一下,像有根手指拈起它,并從那里揭起一張宣紙。是一張畫。她與鳥形的你都在上面。你默默地看著她與它。看著它飛到她的手掌上,一起被突如其來的大雪凍僵。

邂逅風暴

一個故事沖向了我,抓住了我,幾乎要碾碎我。

故事的敘述者是一個戴眼鏡的瘦削青年。是我表哥。我們很久都沒有聯系,但有一天,我收到他寄來的一封信。在收到這封信的同時,我還聽到一個噩耗:他死了,跳江。

我把信看了幾遍,去了他所在的那個城市。無人得知我與他的感情。在這個穿過白晝與黑夜的旅程里,我耳朵里皆是他尖銳刺耳的叫喊。

他是一個女人的學生,狂熱又隱秘地愛著這個已為人母的女人。她有一個二十歲的女兒,自幼隨父在遙遠的邊疆生活。女孩回到母親身邊那年,因為一場眾所周知的風波,他被勒令退學。他在學校附近一間書店找了份工作,為的是還能看到她。

女人常來買書,也記得他,交談過幾次,偶爾還留下一些字跡娟秀的紙條讓他代為留意上面所列書目。這對他來說是甜蜜的痛苦,包含著暈眩、難以啟齒的念頭,必須完成的任務,最深的絕望。但有一天,女人含著眼淚找到他,問他是否愿意幫她一個忙。女人拿出一張醫療診斷書,是她那個臉上有雀斑的女兒的。最樂觀的估計,這個不幸的女孩還能活上一年。

“陪她,讓她像一個女人那樣愛過,也被人愛過。我對不起她。她父親死后,我得給她點兒什么。”女人遞過來一張五萬塊錢的存折。他想拒絕,想告訴她——愛,這個最讓人心神迷醉、心弦震蕩的詞語,包含了最歇斯底里的貪婪與瘋狂。但他沒法拒絕她的眼神。

他所做的一切無可挑剔。與世間普通男女之間的戀愛一樣,他與女孩邂逅,用一些精致的小禮物與一些飽含著他內心最真摯情感的句子打開女孩的心扉。驚慌的女孩終于向他坦承了自己的病情。他說沒關系。女孩要把自己交給他。他遲疑了,還是按照與她的約定做了。“讓我做一回新娘吧。”女孩的手掌冰涼。這是他與女人所沒有約定的。女人為難了,他望著她的眼睛怔怔地說沒關系。新婚不久,女孩幸福地死去了,自始至終都沒有察覺到他內心的風暴。

我是風暴。我是風暴產生的各種條件。

我被風暴撕碎。被撕碎的風暴從天而降。

世界洪水中。而一切都只是因為你。

而這一切……你都一無所知。

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他問女人,如何才能理解人類所曾經歷過的全部情感?如何才能確信“我現在所感受到的就是痛苦”?不多一分,不少一毫。

女人沒有回答。她的目光像刀子,捅入他的心臟。他想拔出刀子,又怕鮮血驚嚇了她哀傷的面容。

在他的葬禮上,我看到那個女人,一個體形臃腫的遲暮美人——與他的遺書中所留下的那些驚心動魄的句子迥異。她真的對他的情感毫不知情嗎?這并不難證明,尤其是對一個寫作者來說。首先是邂逅,就像他曾經做過的那樣。

我朝她走去,血肉回到了體內。

出售記憶

你永遠無法決定這個城市是黃昏還是深夜時更美。你在街道上走來走去,一直到再也挪不動腿。在你對面出現一間小店,很普通的樣子。你進去打算買瓶水喝。很快,你被柜臺里擺放的貨物所吸引,它們是如此迷人,完全就是你對“美”所能想象出來的樣子。

“這里有什么?”你瞧見角落里的一個黑盒子,問那個嗓音悅耳的女人。

“記憶。”女人用細絨布擦拭一座造型古樸的鐘表。

你啞然失笑:“那你擦拭的就是時間了?”

“不,也是記憶。這里只出售記憶。所有的……這店里所有的,包括我,也都是記憶的某一部分,或者說某種形狀。當然,我不出售。”女人抬頭沖你笑笑。她有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很容易讓男人掉進去。你吃了一驚,感覺到身體里有了風聲,下意識地把目光投向屋外。

這大約是心理學所稱的“自我防御的本能”在作怪吧。你這么想著,隱隱約約意識到自己身上正在發生著某種難以置信的事情。

小店外面的靜謐猶如一張張十九世紀大師筆下的油畫,被突然飄下的雨絲不斷地改變著明暗、色澤、景深與線條。你遲疑著,鼓起勇氣小聲說道:“我能看看它嗎?”

黑盒子里面擱著一個杯子,也是很普通的樣子。你辯認了許久,認出它就是自己曾反復摩挲過的那個杯子——有一天,它怎么也找不著了,你都以為是哪個淘氣孩子不小心打碎了它,再偷偷扔掉了它。

“為什么它在這里?”你聽見自己聲音里的不安與驚恐。

“一杯子,一輩子。你忘掉了嗎?”女人聳聳肩膀。

你確信自己不曾認識過她,你不明白她為什么知道這句話。你察覺到一種異樣的難受正從胃部流出,像高爐底部漏出的滾燙鐵水——每次你難過的時候,胃總是這樣不爭氣。你用手撐著墻壁,努力不讓自己摔倒。女人瞟了你一眼:“想買嗎?”

“多少錢?”

“五塊。”

這么便宜啊,你都以為她會開出一個天價。你馬上掏錢付賬,怕她反悔似的拿著杯子匆匆逃出。這個城市還是與幾分鐘前一樣美。你嘆息著,忍不住轉回頭,小店不見了,你打了一個哆嗦,從突然飄下的雨絲中清醒過來。你手上確實有一個杯子,是她剛剛遞給你的。這個從拐角暗處轉出的瘦削女孩,攔住你身后的一個男人,嗓音仍然是那樣悅耳動聽:“先生,買個杯子送女朋友吧。一杯子,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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