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不滅的烈火

卞福順/改編 馮遠/繪畫

1 1939年，白洋淀中心漁村水莊子，有個青年漁民叫何鐵樁，二十歲。自幼鐵樁的父母就被鬼子殺害了，是淀里的貧苦漁民把他養大。風浪里，他練就一身捕魚打雁鳧水的好本事。

2 有一天，水莊子來了一個區干部，名叫趙亮。他是隨北上抗日的紅軍從陜北來的，到處宣傳中國共產黨抗日主張，發動群眾，組織力量。

3 趙亮經常同鐵樁吃睡在一起，一次又一次地把毛澤東思想講給鐵樁。鐵樁在趙亮的教育幫助下，沒有多久就參加了中國共產黨。村里成立自衛隊時，他當了隊長。

4 從這以后，鐵樁抗日練武的勁頭更足了。有一次，我主力部隊在水莊子宿營，鐵樁看到隊伍有步槍，還有機槍，心里高興極了。機槍射手看他那個愛槍勁頭，就主動地教會了他怎么打機槍。

5 轉眼就到1939年的立夏，日本鬼子已經占領了新安城。一天，鐵樁和他的好朋友高智要去趕集，賣野鴨子，正巧碰上趙亮從岸邊經過。趙亮囑咐他們上南淀口要小心，別碰上這幾天要進行掃蕩的敵人。

6 鐵樁問趙亮怎么現在要進淀?趙亮回答說，白洋淀地處京、津、保三角地區，戰略地位很重要，敵人保不住這個地區就很難在華北站穩腳根……鐵樁氣憤地一揮拳說：“他想得美，咱白洋淀人民決不能讓敵人安生!”

7 趙亮立即支持說：“對!為了打擊敵人，上級指示，白洋淀要組織水上游擊隊……”鐵樁和高智一把拉住趙亮的手，說：“老趙，組織游擊隊，我們頭一個報名!”趙亮笑了，說：“放心吧，還能少了你們這些淀里的雄鷹!”

8 趙亮走后，鐵樁和高智兩人，一邊興致勃勃地談論參加游擊隊的事，一邊向南淀口劃去。

9 南淀口有兩千戶人家，是白洋淀最大的一個漁村和集鎮，漁民們都叫它“小天津衛”。這里的抗日活動開展得比較早，在白洋淀起了帶頭示范作用。

10 鐵樁和高智剛把船靠岸，就聽見有人喊：“老弟，你們那鴨子我全要了。”鐵樁見是南淀口街賣鹵鴨的老主顧，忙說：“好，我們給你送去!”

11 高智守著船。鐵樁背著鴨子跟老頭走進一家鹵鴨店，剛算完賬，就聽一陣汽船響，接著街里一片混亂：喝罵聲，哭叫聲，夾著雞飛狗咬。鐵樁探頭往北一瞧，原來是敵人進村了。

12 鬼子、偽軍三五一伙，到處燒殺搶掠。鹵鴨店的老頭見一群敵人一窩蜂似的從南頭涌過來，急忙把鐵樁拉到店房后說：“快走，敵人來了!”

13 鐵樁出了鹵鴨店，拐彎抹角，來到離河邊不遠的一間小屋，貼著墻根往河邊看。壞了，兩個偽軍端著槍在河邊站崗，從正面沖過去是不可能了。

14 這時候，從一個小胡同里又過來幾個鬼子兵。鐵樁立刻藏進小屋旁邊一間柴禾棚子里，透過縫看著敵人。只見兩個鬼子拐進西邊胡同去了，另一個沖進了小屋里。

15 緊接著屋里傳出一陣叫罵和廝打聲，一個女人憤怒地罵著：“畜牲，野獸，我跟你拼了!”鐵樁聽了火冒三丈，抄起一塊磚，閃身進屋。

16 鐵樁一步躥了上去，舉起磚頭，照準鬼子頭，狠狠地砸去。那家伙手一松，栽倒在地。

17 青年婦女見一個不認識的小伙子把鬼子打死了，也顧不得問什么，只說聲：“快跑!”“不行，得把他藏起來，要不會連累你。”鐵樁說著，把鬼子死尸藏進柴禾堆里。

18 鐵樁從柴禾棚出來，見河邊兩個敵人還在那兒站崗。他想從另一條胡同繞到背后，剛拐彎，迎面又碰上兩個鬼子兵。“站住，你的，那邊的開路!”敵人的槍口已經逼住了他。

19 兩個敵人押著鐵樁，穿過小胡同，來到大街上往北走。大街上，煙霧騰騰，一片火光。

20 鐵樁被押進一個大院。這兒原來是個唱戲的地方。院里擠滿了全村男女老少，大約有兩千多人。

21 戲臺上一挺機槍張著嘴正對群眾。群眾面前點著一堆大火。“誰是共產黨，誰是自衛隊，快快地講!”鬼子官在臺上吼叫。一連問了三遍，臺下鴉雀無聲。

22 漢奸翻譯走下臺，從人群里拽出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搡到火堆旁邊。“你說，誰是共產黨，誰是自衛隊?不說就燒死你!”女孩子昂首挺立，一個字也沒說。鐵樁怕她遭毒手，一個勁往前擠，想到最前面去。

23 兩個鬼子架著女孩，從一排排的人群面前走過。漢奸翻譯說：“你看誰是，點個頭也行。”全場人屏住氣，兩千多雙眼睛都在親切地看著她。女孩緊咬嘴唇，平靜地從鄉親們面前走過，她頭一動也沒動。

24 那漢奸看已經走了大半個場子，還一無所得，氣得照女孩臉上就是一巴掌，罵道：“他媽的，不說，就燒死你這個小八路!”女孩子把脖子一挺，還是一聲不吭。

25 臺上的鬼子官急了，一聲狼嗥：“死了死了的!”兩個鬼子拖著女孩就要往火堆里扔。女孩子媽高喊著：“我的孩子……”一下子撲上去。

26 全場群眾眼看女孩子就要被扔進火堆，一齊往前擁，人群里一片喊聲：“不許燒孩子!”“孩子犯了什么罪?”

27 鐵樁這時拼命擠到了前頭，他眼里冒火，“噌”地躥上前去，劈手奪過女孩。兩個鬼子正要去抓鐵樁，擁上來的群眾一下子把女孩和鐵樁團團護住了。

28 臺上臺下的敵人大吃一驚，鬼子官慌忙走下臺，晃著指揮刀一陣狂叫。所有的敵人一齊舉槍，兩千多群眾面臨一場血腥大屠殺。

29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人群里響起一個洪亮的聲音：“等等，不要開槍!”隨著喊聲，走出一個身材魁梧的青年，逼近了鬼子官。鬼子官嚇得倒退好幾步。

30 那青年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鬼子官說：“你們不是要找共產黨、自衛隊嗎?為什么要殺害老百姓!把槍都放下來，我告訴你們!”

31 人們一下子認出來這個青年。他是東街鐵匠鋪掌鉗子的張威，南淀口村自衛隊隊長。人們不知道，他還是地下黨支部書記。大家都替他捏著一把汗。

32 鬼子官見張威氣概不凡，便問：“你是共產黨?”“不錯，我是共產黨員。”“你把共產黨、自衛隊統統交出來!”“這兒人多，看不清楚，我得站得高一點。”兩個鬼子把張威押上戲臺。

33 張威背靠臺上機槍射手站著。他望著一片火海的村莊，心想：“敵人今天是要血洗南淀口，打擊白洋淀的抗日力量啊。反正是個死，不如動員群眾跟敵人拼了!”想到這，張威大聲喊道：“共產黨員們，自衛隊員們，鄉親們，起來跟敵人拼啊!”

34 他騰起一腳，把敵人的機槍踢到臺下的人群里。他又一扭身摟住了鬼子官，一擰便摁倒在臺上。鬼子官拼命掙扎，兩人滾在一起。臺上的敵人亂了套，想開槍，害怕傷了鬼子官。一個鬼子兵照張威腿上捅了一刀。

35 張威更不怠慢，照著鬼子官脖子，狠勁就是一口，咬斷了他的氣嗓。那家伙尖叫了一聲，雙手一松，兩腿蹬了幾下，就斷氣了。

36 這一剎那，一個鬼子兵端著刺刀沖他刺來。張威順手抄起鬼子官的指揮刀，撐著受傷的腿，嗖的一下把那鬼子兵的腦袋削成兩半。

37 可是張威身上卻連中了幾槍。他用盡最后一口氣，挺起高大的身軀，大吼一聲，劈死了那漢奸翻譯。他自己也因流血過多，壯烈犧牲了。

38 再說張威剛才踢下來的機槍，正巧落在鐵樁身邊不遠。鐵樁見張威壯烈犧牲的場面，心里萬分激動。他立即抓起機槍，對準敵人猛烈地掃去，前面的鬼子兵倒下十多個。

39 鐵樁見子彈打光了，就舉起槍高喊著：“打倒日本帝國主義，鄉親們沖啊!”全場群眾就像沖開了閘門的洪水，撲向敵人。

40 鐵樁沖在最前面。一個敵人照他刺來，他用機槍一擋，朝敵人頭蓋頂砸去。

41 這時候，又圍上來幾個敵人，刺刀一齊朝他刺來。鐵樁眼尖手快腳步靈，大喝一聲：“你們來吧!”雙手掄槍闖進了敵群。

42 南淀口的地下黨員和自衛隊員們，在張威和鐵樁的鼓舞下，個個如猛虎下山，打得敵人節節敗退，紛紛奪門逃走。人心齊，泰山移，只聽得轟隆隆一陣響，如同天崩地裂，圍墻整個被擁倒了。大院里外是塵土飛天、煙霧蓋地，逃遠的敵人嚇得一個勁地往河邊汽船上跑。

43 鐵樁一聲高喊：“抄磚頭哇!”鄉親們拾起磚頭，劈哩啪啦照敵人砸了過去。敵人慌慌張張開了船，逃跑了。

44 敵人逃跑以后，南淀口的村長領著一些自衛隊員裝殮了犧牲的張威和鄉親。人們聚在戲臺前，默默地悼念他們。

45 鐵樁這時也被鄉親們找到了。大家紛紛圍住他，問他的名字。鐵樁已經精疲力竭，一陣頭暈，眼看要倒。幾個小伙子急忙扶他躺下，這才發現他大腿受傷，鮮血直流。人們都大吃一驚，這小伙子原來是帶著傷流著血堅持戰斗的啊!大家趕忙把鐵樁抬到一家藥店里，上藥包扎。

46 不一會兒，高智上岸找來了。他緊緊地握著鐵樁的手，說：“我一上街就聽人們都在夸你。”鐵樁搖了搖頭， 回答：“不，那個鐵匠張威才是真正的英雄，我們應當學習他!”

47 南淀口這場斗爭，揭開了白洋淀人民武裝抗日的序幕。不久，水莊子成立了雁翎隊。鐵樁傷好了，參加了雁翎隊，當了隊長，趙亮擔任了指導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