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舒婷
(福建中醫藥大學,福建福州 350122)
《黃帝內經》簡稱《內經》,是中國傳統醫學四大經典著作之一,是我國現存醫書中最早的典籍之一,集中反映了我國古代的醫學成就。該書成書于戰國至秦漢時期,包括《素問》與《靈樞》兩部分,各81篇,共162篇論文,多數篇章以黃帝與岐伯的問答體裁寫成,語言精煉,文化色彩濃厚。但由于成書年代久遠,除古醫學知識之外還涵蓋哲學、天文、地理、氣象等自然科學,有大量文化負載詞,行文中大量使用明喻、暗喻、對偶、頂真、錯綜、互備、舉偶等多種修辭格,在豐富了該書的文學性的同時,也使得《內經》的翻譯幾成不可能的任務。
《素問》英語翻譯始于1925年,截止2005年已有11部正式出版的《黃帝內經》英譯本,包括:
①Dawson節譯的《素問》(1925);
②美國醫史學家Ilza Veith《素問》前34章的英譯本The Yellow Emperor's Classic of Internal Medicine(1949);這是第一部由外國人翻譯的較完整的內經譯本,也是她的博士論文。雖有較多錯誤,但譯文流暢,備受推崇。
③廣州孫逸仙醫學院院長黃雯醫師《素問》前2章的譯本Nei Ching,the Chinese
④加拿大人亨利·C陸 (Henry C.Lu) 《內經》和《難經》的合譯本《內、難全集》(1978);
⑤美國華裔中醫師Maoshing Ni的《素問》編譯本 Nei Ching—the Chinese Canon of Medicine(1995);作者長期旅居國外,譯本語言流暢,用詞靈活,側重臨床使用,雖存在某些錯譯、漏譯但不失為一本極有使用價值的譯著。
⑥旅美華人中醫師吳連勝和吳奇父子的《黃帝內經》的漢英對照全譯本The Yellow Emperor's Canon of Internal Medicine(1997);作者有良好的中醫修為,且英文基礎扎實,行文流暢清晰,但文內注釋偏多,更似英文白話版《內經》。
⑦周春才,韓亞洲編繪的《黃帝內經》養生部分漫畫本The Illustrated Yellow Emperor's Canon of Medicine(1997);
⑧臨床中醫師朱明的《黃帝內經》節選重排譯本The Medical Classic of the Yellow Emperor(2001);采用字對字的直譯方式,雖能較完整的展現原著風貌,畢竟缺乏文學性和可讀性。
⑨德國醫史學家文樹德 (Paul Unschuld)《素問》的評述譯本Huang Di Nei Jing Su Wen,Nature,Knowledge,Imagery in an Ancient Chinese Medical Text(2003);他是醫、史、文并重的學者,為使譯文在“充分性”上更接近原文,他的翻譯未采用任何現有的中醫術語翻譯而是自成體系。
⑩海外學者呂聰明博士的《黃帝內經》和《難經》的合訂本A Complete Translation of Nei Jing and Nan Jing(2004);
?李照國教授的《素問》全譯本Huangdi Neijing—Yellow Emperor's Canon of Medicine(2005)。該譯本為《大中華文庫》之一,參照歷代醫家多種注釋,在準確性、學術性和權威性方面都較有保證。
以“黃帝內經英譯”為關鍵詞在中國知網上搜索到25篇相關論文 (1994-2011年),其中發表在權威核心期刊上的占13篇。我國的《黃帝內經》英譯研究起步晚,發展慢,單一年度發表論文最多的是2011年,占總數20%,其次是2008年和2004年各占16%.

表1 《黃帝內經》英譯研究發表時段
主要研究者情況及論著如下表所示:
①李照國:現為世界中醫藥聯合會翻譯專業委員會副會長,自80年代末開始從事中醫英譯研究,出版《黃帝內經》等譯著23部,論文百余篇。李照國博士的《內經》翻譯的基本原則是“譯古如古,文不加飾”,基本概念的譯法以音譯為主,釋譯為輔,篇章的翻譯以直譯為主,意譯為輔[5]。根據自己對中醫翻譯多年的體會,他提出了中醫翻譯的3條原則:1)薄文看醫,得“意”忘“形”2)比照西醫,求同存異;3)尊重國情,保持特色。作為一名譯者,李照國博士的論文主要從自身的翻譯實踐出發,討論翻譯感想與心得。
②蘭鳳利:現為上海交通大學副教授,從事中醫英譯及醫典籍翻譯研究。目前正在主持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基于語料庫的中醫典籍翻譯研究”。蘭鳳利采用多元系統理論及相應的描寫性翻譯批評方法論,對跨越近80年產生9種譯本的《素問》譯事業進行描寫性研究,包括不同時期譯本的全面歷時性描述以及對翻譯歷程的脈絡性勾勒。該研究證明了以下兩點:采用多元系統論的描寫性翻譯批評方法能夠有效解決一些由歷史語境影響和決定的翻譯現象;描寫性翻譯批評方法可以彌補規定性翻譯批評方法的局限性。[6]
在《翻譯實例分析》一文中她較為系統的歸納了中醫典籍翻譯中的幾個難點:通假字、古今字的辨析,詞義的辨析,修辭的翻譯。對翻譯實踐很有指導意義[7]。
③施蘊中:南京中醫藥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她的論著《黃帝內經》首部英譯本述評,對譯者Veith女士及其譯本都做了詳細介紹,填補了科技翻譯史上的一個空白。
隨著研究的深入,《內經》翻譯研究的理論依托逐漸豐富。翻譯研究的重點也從名詞術語的譯法發展到對《內經》中各種修辭格的翻譯和語篇的連貫性等。如張斌、王治梅探討了省略辭格的翻譯,鄔明良和張璇討論了文化負載詞的英譯,傅靈嬰研究了虛指數詞的英譯,李照國研究了比喻、借喻、比擬、對偶、聯珠的翻譯,蘭鳳利研究了比喻、借喻、錯綜、互備、和舉隅的翻譯。雖然規定性研究仍占多數,但研究的總體趨勢已經從規定性研究向描寫性研究發展,由于4篇論文既有規定性研究又有描寫性研究,一篇屬于翻譯隨想,故5篇論文未計入統計。
《內經》翻譯的總體趨勢是從歸化到異化的轉變。首部《黃帝內經素問》英譯本的譯者 Ilza Veith為了使西方的讀者更易接受中醫的概念,多直接用西醫的概念替代中醫詞匯的歸化法。如她將“神”譯作soul或mind,將脾譯作stomach(胃),而之后的譯者則多采用異化翻譯,盡量保持中醫特色,對于文化負載詞多采用音譯加注的方法,如李照國將“神”譯作the Shen(mind or spirit)。具體的翻譯策略有:音譯、直譯、意譯、字對字翻譯、補償 (夾注或腳注)、借用西醫詞匯、解釋等。文樹德博士則采用拉丁文和希臘文自造新詞翻譯中醫詞匯以求在“充分性”上更接近原文,但照目前趨勢看來他的理論似乎難以推行。

表2 《黃帝內經》英譯的理論依托
《黃帝內經》誤譯的原因提及最多的是因為文化差異所造成的理解困難或缺少對應語,其次是由于古漢語語言深奧,內涵豐富且修辭法眾多造成的誤譯,第三是由于譯者缺乏中醫知識造成的理解失誤,還有由于《黃帝內經》原文版本多,且因年代久遠在抄寫印刷中的錯漏和衍文所造成的誤譯。
規定性翻譯研究 (prescriptive translation study)可以被認為是傳統的翻譯批評理論,上世紀50年代以前國內外的翻譯研究都遵循經驗歸納的模式。它的特點是“定出一個規范 (norm),讓所有譯者不分時代 (timeless),不分工作對象,不分譯者、讀者的認知環境 (cognitive environment),在他們的翻澤實踐中一律遵照執行。若有違反,便叱之為不忠實或結構笨重 (heavy structure)、誤導讀者(misleading)等等。”[1]
它以原語為中心,以文本研究為重點,把翻譯當成純粹的語言藝術,通過文本對照探索語言轉換的規律,并且根據一定的價值標準對譯文的優劣作出判斷,并以此判斷指導翻譯實踐。如泰特勒的“等效”,奈達的“動態等值”,嚴復的“信、達、雅”,許淵沖的“三美”,錢鐘書的“化境”,嚴琮的“八備”等都是根據經驗或者語言學的原理對翻譯制定規范[2]。規定性研究理論以語言學為基礎,以語言規律來考察翻譯,只局限于對語言及翻譯技巧的探討,而忽略譯者的主體性與文化大環境等因素。
描寫翻譯學 (descriptive translation study)出現于上世紀50年代,是對規定性翻譯研究的糾正與補充,而非徹底的顛覆。MariaTymoczko(1999)說描寫性翻譯是在研究翻譯的過程、產物、以及功能的時候,把翻譯放在時代之中去研究。廣義的說是把翻譯放在政治、意識形態、經濟、文化之中去研究[3]。Gideon Toury認為翻譯在接受文化里的地位是翻譯文本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翻譯是為了滿足某種需要,為填補某個空白而出現的,其結果是譯者在某個文化中起到了首當其沖地為該文化利益而服務的作用,所以文本可以為目的語文化賦予新的功能[4]。所以描寫翻譯學注重的是意義和功能,而不是單純的語言形式。它不像規定性翻譯總在譯本的語言上挑錯,認為翻譯沒有絕對的標準,給譯者更大的空間,也給研究更大的空間。具體來說,對于一個譯本的研究,可以研究譯者的學術背景,知識結構,原文文本的選擇,翻譯策略,時代與出版方的因素,讀者的接受,目標語文化的影響等等。
綜上所述,《黃帝內經》的英譯研究還急需系統的描寫性研究,以及更多元的理論與標準評價《內經》英譯本的社會功能和文化功能,也需要引進實證研究以科學客觀的評價《內經》英譯本。值得欣慰的是不少新的研究人員為《內經》英譯研究帶來了新的希望。如施蘊中指導的幾位研究的碩士論文采用語料庫分析《黃帝內經》英譯本。
計算機語料庫引入翻譯研究一般認為始于Baker 1993年發表的題為《語料庫語言學與翻譯研究》一文。他將語料庫語言學與描述性翻譯研究相結合,對翻譯普遍性問題進行探討。與翻譯研究相關的語料庫有3類:平行語料庫,多語語料庫和可比語料庫。目前翻譯研究中平行語料庫應用較多。平行語料庫 (parallel corpus)是搜集某種語言的原創文本和相應的翻譯文本建成的語料庫。語言學家使用平行語料庫可以對比兩個文本在詞匯、句子和文本上的差異[8]。
目前在中醫英譯研究中還非常缺乏語料庫研究,盡管有學者在探討建立中醫英語語料庫的可行性,但目前在知網上唯一能找到的利用語料庫進行翻譯批評的就是施蘊中指導的幾篇碩士論文。如雷燕的“三種《黃帝內經》英譯本的對比研究”,她以《內經》原文和三種譯本作為原料自建平行語料庫,利用WordSmith Tools統計分析軟件對三個譯本進行科學的差異比較。如利用其中的單詞列表功能可以研究文本大小、單詞使用變化率、詞長與句長并以此分析譯文的整體風格。李蘋的“《黃帝內經》對偶辭格英譯研究”,該文選擇李照國和Iliza Veith的《黃帝內經》譯本和原文自建語料庫,并手動統計《素問》前34章中的對偶句,共134句,以抽樣的方式統計前5章中的對偶詞共220個。通過分析對偶句和對偶詞的譯文,比較兩個譯者在翻譯方法上的共性與差異。
另外就是目前蘭鳳利教授正在主持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基于語料庫的中醫典籍翻譯研究”,以及2004年施蘊中教授立項研究中醫英語語料庫。相信今后中醫英譯語料庫研究將日趨興盛。
隨著《黃帝內經》多種譯本的出現,翻譯研究不能再以“準確、忠實、對等”這樣絕對的標準來評判一個譯本的優劣。傳統的對等理論以不能滿足目前的研究需要,我們要從多元的視角來研究《黃帝內經》英譯。
[1]林克難.翻譯研究:從規范走向描寫[J].中國翻譯,2001(6):43
[2]周浚博,陳述軍.描述性翻譯研究簡介[J].湖北經濟學院學報,2011(7):130-131
[3]Maria Tymoczko.Translation in a Postcolonial Context-Early Irish Literature in English Translation[M].St.Jerume Publishing,1999.
[4]Toury,Gideon.Descriptive Translation Studies and Beyond[C].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1995:12
[5]李照國.Yellow Emperor’s Canon of Medicine[M].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05:19
[6]蘭鳳利.《黃帝內經素問》英譯事業的描寫性研究[J].中國中西醫結合雜志,2005(2):180
[7]蘭鳳利.《黃帝內經素問》翻譯實例分析[J].中國翻譯,2004(4):74-76.
[8]Mona Baker.Corpus Linguistics and Translation Studies[M].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