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慧娜
(河南財經政法大學區域可持續發展研究中心/資源與環境科學系,河南鄭州450002)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城市化進程不斷加快,城市在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中的作用逐漸凸顯。1978年我國城市化率僅為17.9%,至2009年已達到46.6%,平均每年提升0.92個百分點,尤其是2000年以來,年均增幅達1.15個百分點①數據來自于《新中國60年統計資料匯編》,并進行了計算。。2009年,全國287個地級以上城市市轄區以占全國6.5%的土地面積、30.7%的人口,實現了全國59.4%的地區生產總值①根據《中國城市統計年鑒2010》數據計算。,城市成為國民經濟的主要力量。然而,城市化的快速推進和城市經濟的發展以高增長、高消耗為基本特征[1],這種推進模式能夠在短時間內積累大量的物質財富,為經濟增長積累充足的物質資本,但對于人力資本的影響如何,目前研究還比較缺乏。而當前我國經濟增長也已逐漸凸顯出對人力資本的強烈訴求,正面臨需要特別關注人力資本的關鍵發展時期。
近年來我國經濟的高速增長主要依賴于資源的大量投入,以犧牲環境為代價,產出效率低。根據國家發改委公布的數據,2009年中國消耗了世界鋼鐵、水泥總產量的50%,能源總產量的18%,但是中國的GDP只有世界總量的8%多,二氧化碳和二氧化硫的排放量居世界之首②張曉強:《把握新形勢,促進生物產業加快發展——在第四屆中國生物產業大會高層論壇上的講話》,轉引自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網站-http://www.ndrc.gov.cn/zjgx/t20100625_356852.htm,2010年6月。。而依靠大量資源投入拉動經濟增長面臨可持續發展的嚴峻挑戰,并受到資源和環境的雙重制約,亟待轉變增長方式。其中,由依賴大量物質資本的投入,轉而將重心放在人力資本的投資及培育上,是轉變經濟增長方式的主要途徑。不可否認,物質資本的投入在拉動區域經濟增長過程中作用顯著,但是,中國在依賴于大量的資源投入保持經濟持續高速增長十多年后,僅依賴于投資數量對經濟的拉動開始出現邊際遞減,提高投資效率將成為未來經濟保持持續增長的重要因素。而投資效率的提升需要提高資本利用效率,需要技術的投入,技術的升級和改進則離不開人的作用,特別是受過一定教育,具有特殊知識和技能的人才。也就是說,人力資本在當前我國亟需提高創新能力、提升投資效率、轉變增長方式、促進經濟的長期可持續發展這一關鍵時期,將發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那么,考察城市化進程對人力資本的影響如何,對當前及今后轉變城市化推進模式,促進城市健康可持續發展有顯著意義。
當前,關于城市化進程對人力資本影響的研究較少,在有限的研究中,國外學者Luisito bertinelli和Benteng Zou等[2]依據多國經驗數據分析發現,城市化與人力資本積累之間呈U型關系,當城市化低于40%時會阻礙人力資本的積累。Duncan Black 和 Vernon Henderson[3]認為,城市化的過程包含單個城市規模的不斷擴大,而這一不斷擴大的過程伴隨著地方人力資本的積累及知識的溢出。Jonathan Eaton和 Zvi Ecktein[4]的研究表明,雖然工人之間是同質的并且是可以自由流動的,但大城市往往有高人力資本水平、高租金和高人均工資。國內學者王金營等[5]認為,我國人口城市化對人力資本和物質資本在經濟增長中的作用發揮均有積極性,但主要體現于物質資本的人口聚集效應,而人力資本的人口聚集效應還未充分發揮。章麗君等[6]通過對浙江省11個城市的實證分析,發現城市化的推進未能發揮出城市對要素集聚,包括對人力資本吸引方面的特殊功能。程開明[7]認為城市具有的人力資本積累優勢有利于技術創新,并基于中國國家和省級層面的分析驗證,認為城市化是構成技術創新水平提高的格蘭杰原因,城市規模越大,創新能力越強。
目前成果豐富了城市化與人力資本研究的內容,但也存在較多不足:一是側重于將城市作為承載人力資本的平臺進行分析,局限于城市對人力資本溢出的研究,忽略了城市化進程中諸如生產方式轉變等其它因素的影響;二是多以國家整體為樣本,欠缺對區域差異明顯的國家(尤其是中國)內部的詳細分析;三是缺乏城市化對人力資本積累的作用機理分析,致使實證研究說服力不足。基于此,本文試圖深入分析城市化在人力資本形成、積累及不斷提升過程中的作用,探討城市化的人力資本積累效應形成機理,并根據理論分析衡量中國城市化的人力資本積累效應。內容安排如下:第一部分就城市化的人力資本積累效應及其形成機理進行系統分析;第二部分根據理論分析,設定模型并選擇適當的指標進行計量分析;第三部分對計量結果進行分析和討論;最后是結論及政策建議。
針對城市化的人力資本積累效應,我們需要討論的是,城市化對人力資本投資及形成存在怎樣的作用機制。本文認為,城市化通過生產方式轉變增加人力資本需求,進而提升了人力資本價值,刺激人力資本投資擴大供給,同時,勞動力遷移改善了人力資本供求之間的匹配,開放的環境及競爭氛圍增厚了這種供給和需求(圖1)。
首先,城市化通過生產方式轉變,提升了人力資本在生產活動中的作用,進而引發對人力資本的需求,產生人力資本需求效應。根據新興古典城市化理論,城市的出現是分工演進的結果,城市化使過去依附于土地的自給自足型生產方式向規模化生產和專業化分工協調發展的社會化大生產方式轉變,是由于非農產業的迅速發展所引起的社會生產與生活地域空間組織的變遷過程,即是第二、第三產業不斷集聚發展的過程。由此可見,制造業和服務業向城市的集中是城市化過程中分工的必然結果。這一過程中,人口和各種生產活動不斷集聚,對相應服務產業需求增加,各類產業不斷完善,專業化分工更加細致,代表城市特征的各種生產活動不斷出現,對具有一定素質和能力的勞動者的需求增多。這一轉變過程對生產要素產生重組,土地不再是唯一的制約產出水平的要素,而更多地依賴于機器、技術、人才為主的現代生產要素。尤其是隨著市場范圍的擴大,人們對各種物質產品和精神產品的需求更加多樣化,簡單勞動產出的產品和服務將不能夠滿足人們多樣化的需求,而人力資本要素能夠提供一般要素不能提供的產品和服務。
其次,城市化引發人力資本需求效應的同時,刺激人力資本投資規模擴大,衍生人力資本供給效應。城市化提高了人力資本的價值。蘊含復雜勞動的人力資本的邊際回報要遠高于簡單勞動,具有一定受教育水平、掌握一定技能的人傾向于得到更高的收入。那么,在人力資本高投資回報的刺激下,對人力資本進行投資,獲取更多的勞動報酬就成為個人及家庭,尤其是農村家庭投資決策的主要方向。較高的收入水平也是提高醫療保健及文化類消費投入的前提,收入的增加所提供的激勵能夠刺激人力資本投資[8]。而且,城市化水平高的地區意味著有更多居民生活在城市地區,能夠享受到比農村地區較好的教育資源,有利于人們學習知識、發展自身技能,更易于對人力資本進行投資,形成人力資本[2]。
第三,勞動力遷移提高人力資本擁有者與需求者之間的匹配性,改善了人力資本的市場配置。勞動力遷移是一種由遷移成本和遷移收益決定的人力資本投資行為。勞動者為尋求新的就業機會而進行的遷移雖然不會直接增進人力資源的生產能力,但由于通過流動可以提高生產資本的價格(即工資),改善市場資源的配置,從而也會提高人力資本的價值。舒爾茨的人力資本理論也認為,對于個人來講,遷移被視為是一種在個人人力資本上的投資,這種個人投資可以增強自身的經濟效益從而提高自身的整體生活水平。作為一個理性的投資人,遷移者總會從邊際收益率或平均收益率低的地區流向邊際收益率或平均收益率高的地區,從而實現最大凈收益。那么,可以認為,人力資本積累與人口向城鎮流動呈正相關關系[9]。

圖1 城市化的人力資本積累效應示意圖
第四,城市化孕育開放的環境和激烈的競爭氛圍,擴大了對人力資本的需求和供給規模,增厚了供求效應。城市化提供的開放式環境使人們更加傾向于對人力資本進行投資。城市化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打破傳統小農經濟自我封閉狀態,使在自然經濟條件下形成的農耕文明向城市文明轉變。在這一開放的環境下,外來事物沖擊著城市化的推進方向,人們更加注重對精神需求、自我價值實現及高層次生活質量的追求,提高自身素質成為實現這些追求的主要途徑,人們在主動抑或被動的追求和享受城市文明的過程中,已經開始對廣義層面的人力資本,包括知識、信息、教育、思想、技能、觀念、精神狀態、衛生、健康等進行投資。大社會生產方式下,不確定性因素增加,競爭也更加激烈,迫使人們進行人力資本投資,以適應生產生活需要。在傳統農業生產條件下,土地是主要生產力,人與人之間的競爭很少,人們更多的是對土地和人力進行投資,重復簡單勞動。而在城市化生產方式下,技術成為主要的生產力,各種技術、生產工藝、知識更新換代速度加快,孕育激烈的競爭環境。在這一情況下,要同經濟社會發展保持同步,就需要不斷對人力資本進行投資,才能夠適應社會生產需要,同時,勞動力流動頻繁,職位演替異常迅速,高素能型人才更具競爭力,要想不被新進人才替代,大部分人員就需要不斷地通過正式、非正式的途徑進行教育和培訓投資,顯然也刺激了人力資本投資。
總之,城市化使得生產方式發生了根本性的變革,人力資本的投資回報增加,激勵人們對人力資本進行投資,引發人力資本需求效應和供給效應。加之開放的環境和激烈的競爭氛圍,以及勞動力遷移等,能夠擴大供需規模,改善人力資本市場配置,對人力資本的投資、形成及發揮作用產生影響,形成人力資本積累效應。
同城市化的人力資本積累效應形成機理分析相對應,我們提出以下研究假設:
H1:城市化本身能夠促進人力資本積累;
H2:城市化同產業結構演化的共同作用有利于人力資本積累;
H3:城市化伴隨勞動力遷移帶來的收入增長,有利于提升人力資本利用效率,進而促進人力資本積累;
H4:城市化同開放式環境的相互作用產生人力資本積累效應;
H5:產業結構、收入水平、開放式環境均能夠產生人力資本正向積累效應。
根據以上分析,設定具體模型實證檢驗我國城市化的人力資本積累效應時,需要考慮以下內容。一是要體現出城市化通過產業結構演化對人力資本積累的影響。正如理論部分所述,城市化進程是生產方式轉變的過程,而這與產業結構具有緊密的關聯。城市化通過生產方式的轉化,實質上也是通過產業結構演化作為傳導機制來影響人力資本積累。并且,產業本身也對人力資本產生需求效應,人力資本是產業結構優化升級的關鍵支撐,隨著區域產業的不斷發展,對各類勞動者的需求增加,而勞動力是人力資本的承載者,相應地對人力資本的需求也增加。因此,在擬合模型時需要將產業結構及城市化與產業結構的交互作用納入進來。
二是要考慮到城市化通過影響收入水平進而對人力資本積累產生的作用。居民收入同人力資本投資之間具有緊密的關聯,擁有充足的收入是能夠對人力資本進行貨幣投資的前提和保障,而高水平人力資本又會帶來高回報,進一步激勵人們對人力資本進行投資。那么,根據前文理論部分的分析,城市化通過改變生產方式影響家庭投資決策,刺激人們對人力資本進行投資,同時城市化進程中的勞動力遷移一定程度上也是人力資本趨利行為的表現,城市化對收入有顯著影響,二者共同對人力資本投資產生作用。故我們在擬合模型時,需要考慮城市化通過影響收入對人力資本積累的作用。
三是需要考慮城市化進程帶來的開放環境對人力資本積累的影響。城市化使得小農經濟下封閉的生產生活環境向各種資源和要素更加富有流動性的狀態演變。在這種富有活力的開放式環境下,更加有利于思想、信息、技術的交流,激勵人們提升自身素能,影響人力資本積累。因此,在擬合模型時還需要考慮城市化和開放環境的共同作用對人力資本積累的影響。
四是需要控制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同人力資本積累具有密切的關系。而我們重點考察的是城市化對人力資本積累的影響,因此,需要控制經濟發展水平這一反映宏觀經濟環境的指標。
那么,考慮到以上這些方面,設定模型時:(1)城市化本身是影響人力資本積累的首要因素;(2)分別將城市化與產業結構、收入水平、開放程度的共同作用納入模型中,并且還要考慮產業結構、收入水平、開放程度單獨對人力資本積累的影響。關于前者我們加入城市化與各項的交叉項,關于后者我們可直接選擇相應的代理變量納入模型中;(3)將地區經濟發展水平納入模型中以便控制經濟發展狀況。同時考慮到人力資本積累的動態性,我們設定半對數模型,具體形式如下:

其中,human capital為人力資本水平,urbanization為城市化水平,variables為由K個變量組成的其它自變量。在此,K=3,分別反映產業結構、收入水平和開放程度。u×variables為城市化與相應變量的交互作用,表示城市化通過產業結構、收入水平和開放環境對人力資本積累產生影響。controls為控制變量,在此需要控制地區經濟發展水平。α、z、δ、φ 均為參數,z、δ是K 行一列的向量,為相應自變量及其與城市化交叉項的系數,εit為誤差項。
根據所設定的模型,我們需要選擇相應的指標來反映地區人力資本水平、城市化水平、產業結構、收入水平、開放程度和經濟發展水平。本研究采用的是省級層面數據,選擇大陸地區30個省市區作為樣本,其中重慶市并入四川省。相應指標、數據來源和計算方法如下。
1.人力資本水平(h)。我們用勞動者平均受教育年限表示,關于計算方法,參考國家統計局的標準,假定未上過學、小學、初中、高中、大專及以上教育程度的居民平均受教育年數分別為2、6、9、12和16年①考慮到即使未受過正規教育,在現代環境熏陶下一般不識字的人很少,我們將未上過學者受教育年限界定為2年。,則地區勞動者平均受教育年限的計算公式為:

其中,illi、prim、midd、high、univ分別為未上過學、小學、初中、高中和大專及以上受教育程度從業人員占總從業人員的比重,即勞動者受教育程度構成。關于各省市區勞動者受教育程度構成,1990年數據是第四次人口普查資料,來自于《中國統計年鑒1992》,1996-2009年數據來自于歷年《中國勞動統計年鑒》及《中國人口和就業統計年鑒》,1991-1995年受教育程度數據為平均數擬合,2000年全國和河北省數據分別來自于《中國統計摘要2005》和《河北經濟年鑒2007》,其余為平均值擬合數據。
2.城市化水平(u)。采用城鎮人口與總人口比重表示。國家層面1952-1990年數據來自于《新中國60年統計資料匯編》,1990年以來的數據來自于《中國統計年鑒2010》;省市區城鎮人口和總人口數據來自于1991-2010年歷年中國統計年鑒及中國統計數據應用支持系統。
3.第三產業結構(ser)。我們用第三產業占地區生產總值的比重表示產業結構所處狀態。數據來自于1991-2010年歷年中國統計年鑒。
4.收入水平(rincome)。本文采用農村居民純收入反映收入水平。由于傾向性的發展政策,我國教育資源多向城市傾斜。相反,農村家庭對人力資本投資的影響更多地受制于家庭收入來源和收入水平的限制,農村家庭收入對人力資本積累的影響更能夠反映當前我國二元經濟結構狀況。數據均來自于《新中國60年統計資料匯編》,并根據相應的收入指數,以1990年為基期進行了調整。
5.開放程度(fdi)。考慮到外向型經濟在我國城市化進程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甚至已成為一些地區城市化的主要動力,我們以外資水平代表開放程度加入模型中。同以勞動者平均受教育年限表示的人力資本相對應,我們用勞動者平均FDI表示外資程度。關于FDI,首先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提供的相應年份匯率調整為人民幣,然后根據固定資產投資指數消除價格因素。相應數據來自于中國統計數據應用支持系統。
6.經濟發展水平(gdp)。用勞動者平均地區生產總值表示。為消除價格因素,我們以1990年為基期,根據地區生產總值指數進行了調整。數據來自于歷年中國統計年鑒。
根據設定的模型及選擇的相關指標,我們得出具體回歸方程為:

首先,我們使用常用的F統計量和Hausman檢驗法對面板數據的3種模型形式——混合模型、固定效應模型、隨機效應模型進行選擇,其中,F統計量用于判斷使用混合模型還是固定效應模型,Hausman檢驗用于固定效應模型和隨機效應模型之間的選擇。檢驗結果均表明,固定效應模型最為合適①從現實情況看,我國省市區之間在地理環境、經濟社會發展狀況均具有較大的差異性,而各省市區之間這些固有因素的作用也不同,故也需要利用固定效應進行消除。(見表1)。
采用固定效應對方程(1)進行估計(見表2估計結果I),結果表明,各項估計結果在統計上都非常顯著。考慮到城市化對人力資本積累的影響比較復雜,將線性形式進行擴展,發現三次曲線擬合效果最為顯著(見表1估計結果III),并且兩者的散點圖也表明,二者之間存在明顯的三次曲線關系(圖2),其余變量擬合方向基本保持一致。估計結果均顯著,且D-W值接近于2,說明已經消除自相關,估計結果也比較可靠。以下我們結合上文提出的理論假設,根據表2中的擬合結果進行分析。

表1 模型形式選擇結果

表2 城市化的人力資本積累效應估計結果

圖2 省級城市化水平與人力資本積累的關系
(1)城市化產生正向人力資本積累效應。無論線性還是非線性估計結果,均驗證了理論假設H1,即城市化能夠促進人力資本積累。根據線性估計結果(模型I),城市化率每增加一個百分點,人力資本水平將增加0.676%。進一步的擬合結果表明,城市化對人力資本積累的正向作用具有顯著的非線性特征(模型III),也就是說,城市化水平的高低影響人力資本積累速度,城市化所處階段不同,人力資本積累速度也不同。模型III形式如下:

我們對模型兩邊求偏導,得到城市化進程對人力資本積累的邊際效應,即:

將估計結果III中的各項參數估計值代入方程(2),并且取三產比重、農民人均純收入、fdi的樣本均值代入得到常數項,我們可知具體的邊際效應為:


圖3 城市化進程對人力資本積累的邊際效應
很明顯,城市化進程對人力資本積累的邊際效應呈U型曲線形式,具體影響軌跡如圖3所示。我們求出最低點為(0.496,0.177),說明當城市化水平低于49.6%時,隨著城市化的推進,人力資本水平在提升,但是,其相對增長率是下降的;當城市化水平高于49.6%時,城市化進程不僅對人力資本水平具有正向促進作用,并且對人力資本積累的速度也產生正向促進效應。目前,我國城市化率為46.59%,即將達到人力資本加速積累的門檻值。我們對30個省市區的城市化進程進行考察,選擇2009年城市化率為衡量標準,同49.6%這一門檻值進行比較,發現有11個地區的城市化率大于門檻值,即城市化進程對人力資本積累的邊際影響處于U型曲線右側的演化階段,城市化對人力資本積累的邊際效應遞增。而有19個地區的城市化水平還未達到門檻值,城市化對人力資本積累的邊際影響軌跡仍處于U型曲線的左側,即城市化對人力資本積累的邊際效應遞減(表3)。
對位于門檻值兩側的省市區的相關數據進行匯總分析,發現兩類省區差異顯著,且發展差距呈擴大趨勢。首先,城市化進程的差異是顯而易見的。兩類省區城市化率絕對差距由1978年相差12.15個百分點增至1990年的17.97個百分點,隨后又增至2009年的19.08個百分點,中間雖稍有回落,但整體來講絕對差距是擴大的。位于門檻值之上的這些省區城市化率于1999年達到49.58%,接近于門檻值,而另一類省區2009年城市化率也僅為41.54%,僅相當于前一類省區1992年的水平。其次,兩類省區平均人力資本存量之間的差距也呈擴大趨勢,由1990年相差0.667年增至2009年的0.974年。第三,經濟發展水平也有顯著不同。對于門檻值之上的11個省市區來講,其地區生產總值占國內生產總值①國內生產總值由30個省市區的地區生產總值加總得來。歷年各地區的生產總值均以1990年為基期,根據國內生產總值指數進行了調整,匯總數據均是由調整后數據加總得來。的比重由1990年的45.93%增至2009年的50.26%,一直處于增加趨勢,但是增長速度在逐漸放慢。兩類地區間人均地區生產總值的差距也呈進一步擴大趨勢,由 1990年的 1094.3元/人增至 2009年的9306.8元/人,20年間擴大了7.5倍。
(2)第三產業結構、農民家庭收入、外商直接投資的回歸系數均為正,且通過了顯著性檢驗,說明優化的產業結構、高收入、開放式環境均對人力資本積累產生了正向影響,符合我們先前的理論假設H5。
(3)城市化與三產比重交叉項系數為負,且比較顯著,說明隨著第三產業比重的上升,城市化對人力資本積累的促進作用呈下降趨勢,城市化并未通過第三產業的發展充分發揮人力資本的積累效應。該結果顯然與我們的研究假設H2不相符合,也就是說,雖然城市化和第三產業發展都會促進人力資本積累,但是二者并沒有形成良性耦合,原因在于當前我國城市化推進并未帶動第三產業的強有力發展,第三產業發展水平和發展層次相對較低,產業結構升級滯后于城市化進程。目前我國的城市化率低于世界平均水平8個百分點,而三產比重則低41個百分點。即使用我國當前城市化水平與世界平均水平比較接近的1990年相比,三產占比仍然低20個百分點,同發達國家的差距則更大(表4)。我國城市化進程伴隨著大量勞動密集和資源密集型產業的發展,使得經濟體系對高層次服務業需求不足,對人力資本并未產生強烈的需求效應,也會潛在抑制人力資本投資。(4)城市化與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交叉項系數為負,且比較顯著,而農村居民收入系數為正,說明雖然城市化和農村居民收入的提高均會促進人力資本積累,但城市化并未通過農村居民收入的提升激勵人力資本投資,不符合理論假設H3的內容。原因可能在于,一方面,我國城市化進程中大量農村人口進城務工,提高了收入水平,但相當一部分已經過了受正規教育的年齡,雖然收入提高了,受教育水平仍保持不變,導致城市化同收入的共同作用對以受教育年限表示的人力資本無顯著影響。但也不能否定城市化對這些務工人員積累社會經驗等的影響。同時,人力資本投資具有代際效應,大部分收入用在了兒女教育上,可能當前收入的提高對若干年后人力資本的提升會有顯著影響;另一方面,收入的增加滯后于人力資本投資成本的增加。自1989年開始試行高等教育收費后,大學收費一直呈上漲趨勢。1989年高校每年學費為200元,至2008年,已升至5000元至10000元不等,20年間增長25至50倍[10],而根據統計資料,在未扣除價格因素下,同期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僅增長8倍,2008年僅為4760元,照此計算,加上生活費用,一個農村家庭需要兩人的純收入才能勉強供應一個大學生,家庭教育支出在收入中占去了相當的比重。從這一角度來看,通過正規教育對高層次人力資本進行投資的成本是相當高的,并且呈逐年增加的趨勢,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家庭對人力資本進行投資的意愿。并且,放棄繼續受教育而選擇進城務工,不僅能夠節省家庭開支,還能補貼家用。在過高的人力資本投資成本和即時增加的打工收入的雙重作用下,會產生人力資本擠出效應,放棄繼續接受正規教育而選擇進城務工成為大量農村青少年的選擇。

表3 以城市化對人力資本積累效應的門檻值分組的省市區及其區域分布

表4 我國同世界城市化及產業結構平均水平比較 單位:%
(5)城市化與fdi的交叉項為負,并且是顯著的,說明城市化與fdi的交互作用并未對人力資本產生正向積累效應,也不符合理論假設H4。這與我國城市化導向及外資流向領域密切相關。改革開放以來,特別是1990年以來,我國經濟發展戰略偏向于出口拉動型增長模式,強調利用大量的勞動力優勢,鼓勵外資流向勞動密集型產業,沿海地區的三資企業成為農村轉移勞動力的重要吸納部門[11]。誠然,同英美等發達國家相比,我國勞動力成本低,勞動密集型產業有更大的利潤空間,也成為外商投資的重點選擇領域[12],這些行業的發展其實并不利于人力資本的積累。也可以說,雖然我國充裕的勞動力和低廉的用工成本激勵了外商投資于勞動密集型行業,但是這些行業的發展并未創造足夠的人力資本需求效應,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對人力資本的形成產生擠出效應,將本來可以繼續接受教育的勞動者吸引到簡單勞動密集型行業中來,近年來一些農村地區出現的初中生輟學外出打工現象一定程度上也是由這種外資大量投入造成的,在務工收入的短期利益誘導下,人們尤其是青少年放棄對人力資本進行投資轉而加入到勞動大軍中去。因此,一定程度上有外資流入較高的地區,尤其是沿海地區,吸引了大量勞動力,城市化水平也相應提高,但外資拉動的城市化進程并未對人力資本投資和形成產生大的激勵作用。
本文分析了城市化的人力資本積累效應及其形成機理,提出相應的理論假設,并采用我國1990年以來分省區的面板數據進行驗證,發現,城市化能夠產生正向人力資本積累效應,且當城市化率低于49.6%時,隨著城市化的推進,人力資本水平的相對增長率是下降的,當城市化率高于49.6%時,人力資本水平的相對增長率是上升的。目前我國有11個省市區在這一門檻值之上,19個省市區在門檻值之下,兩類省市區之間的差距呈擴大趨勢。城市化、產業結構、收入水平、外資進入程度均對人力資本積累具有正向的促進作用。但城市化與產業結構、收入水平、外資的交互作用卻未對人力資本積累產生顯著的正向促進作用,原因在于我國產業結構滯后于城市化進程、人力資本投資門檻相對較高、外資流入勞動密集型產業導向下的城市化模式等。鑒于此,我們需要在以下幾個方面給予特別關注:
第一,轉變城市化推進方式,激勵人們對人力資本進行投資。長期以來,我國城市化推進主要依賴大量資源密集型和勞動密集型產業,投入了較多的物質資本和一般勞動力,使大量人口加入到簡單勞動大軍中,對人力資本的載體產生擠出效應,而人力資本需要以人為載體并進行長期投資形成,這種發展模式和短期的利益導向一定程度上使人們(特別是青少年)放棄對人力資本進行投資的機會轉而加入到勞動大軍中去。而目前這種依靠低勞動力成本的發展已逐漸失去比較優勢,缺乏可持續發展潛力。這就需要我們從宏觀層面轉變城市化推進方式,由以勞動密集型和資本密集型產業為主轉向以技術密集型和人力資本密集型產業為主,誘發對人力資本的強烈需求,激勵人們對人力資本進行投資。
第二,國家應加強對人力資本進行投資的支持力度。根據實證分析結果,城市化對人力資本積累的影響存在一個門檻值。目前,我國城市化率約為47%,處于城市化對人力資本積累的邊際影響遞減階段,即將進入49.6%這一最低谷。也就是說,平均人力資本存量雖然呈增加趨勢,但增速是下降的。在這一低谷時期,教育的投資預期回報減少,成本增加,個人對人力資本進行投資的動力不足,人力資本積累速度遞減。但是,隨著城市化的推進,邁過門檻值之后,對更加適合經濟發展的較高層次的人力資本需求會增加,人力資本相對增長將進入遞增時期。那么,在當前個人對人力資本投資不足的情況下,國家應加強對人力資本的投資,以便城市化邁過門檻值之后,有充足且合適的人力資本支撐其發展。目前來看,加大大學建設力度,提高高等教育毛入學率依然是很有必要的。即使在當前大學教育投資回報不高(這也是人力資本增長率遞減的原因之一)的情況下,國家也需要對大學教育進行支持,為城市化邁過門檻值之后的正常高質量推進提供保障。并且,根據《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提供的數據,2009年我國高等教育毛入學率僅為24.2%,而美國、日本高等教育毛入學率都超過了80%。因此,無論僅就高等教育發展水平,還是城市化對人力資本的需求來講,國家都應當加強對教育尤其是高等教育的支持力度,同時提高教育質量,使教學內容同經濟社會發展需要相適應。
第三,加強區域中小城市建設,使之成為吸納人力資本的主要力量。人力資本投資成本是存在地區差異的,在社會平均的人力資本投資成本上升的同時,進入不同經濟區域,融入城市生產方式,需要具備的人力資本存量也不同。也就是說,存在一個人力資本投資門檻問題,即要想在城市發達地區從事生產活動并享受城市發展成果,需要具備較高的人力資本,這需要投入更多的時間成本和貨幣成本。那么,就會形成一種預期,即要融入發達城市地區,需要對人力資本進行長期的時間投入和貨幣投入。而低收入家庭一方面亟需提高收入,另一方面無力承擔貨幣投入,且當前發展形勢下,高投入之后的預期回報不足以抵消大城市的生活成本,就很難形成人力資本投資激勵,而只有通過簡單勞動獲取低收入,既可以減輕家庭的撫養負擔,也可以緩解暫時的經濟壓力。那么,大城市高的進入門檻一定程度上并未激勵人們對人力資本進行長期投資,也不能吸納大量的人力資本,尤其是低層次的人力資本。由此,如果鼓勵中小城市的發展,將資源多向中小城市傾斜,一方面中小城市對人力資本水平要求不高,不需要對人力資本進行長期的高成本投入,另一方面中小城市生活成本低,也會形成能夠融入城市生活的良好預期。這樣一來,不僅能夠吸納當前我國大量低層次的人力資本,壯大中小城市,并且可以間接地激勵家庭,尤其是農村家庭對人力資本進行適當的投資,既不會影響當前生活質量,也會對以后生活充滿良好預期,為中小城市發展提供有力的人力資本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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