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培良的《反攻后之游記》

黃錦才（江蘇省檔案局，江蘇南京，210008）

馮培良寫于1945年9月18日至1949年4月23日的《反攻后之游記》

馮培良是江蘇的老機要工作者，1940年參加新四軍，1941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42年開始從事機要工作，解放戰爭期間先后在華中七縱、十一縱和華中二分區、警六旅任機要股長、科長，解放后任蘇南行署機要室副主任、江蘇省委機要處秘書科長等職，1994年病逝。其愛人鄭云芳在清理其遺物時，發現他寫于1945年9月18日至1949年4月23日的《反攻后之游記》，并交給我看。我認真詳細地看了一遍之后，分頁摘錄了其一些內容，整理成文。我的老科長馮培良在整個解放戰爭的三年零七個月中，跟隨部隊東奔西走、南征北戰，靠兩條腿行程近萬里，轉戰蘇中戰場。《反攻后之游記》是一份十分難得的珍貴歷史檔案，我建議鄭云芳捐贈給江蘇省檔案館永久保存。

最近，南京軍區機要局為建立南京軍區機要工作歷史紀念館，向老機要人員征集機要工作歷史資料，我經省檔案館有關領導同意，將鄭云芳捐贈給省檔案館的《反攻后之游記》原件復印給南京軍區機要工作歷史紀念館。我想這個做法是符合馮培良的“寫下了光榮的歷史一頁”的遺愿的。

《游記》是1945年9月18日開始寫的，當時正值日本剛投降，我蘇中部隊正積極收復日偽據點。他隨部隊于1945年9月19日參加攻占丁埝、如皋的丁如戰役。10月中旬部隊移駐江都吳家橋，原準備進行“揚泰線戰役”，后因情況變化，改打鹽城，部隊即北上，11月9日攻克鹽城。接著又南下，12月20日打下高郵后，即進行“揚泰線戰役”，馮培良先后參加了郭村、塘頭戰斗。

1946年1月10日，國共兩黨簽訂了《停戰協定》，但駐在長江北岸（南）通揚（州）線上的國民黨部隊經常挑起事端，因此馮培良所在部隊經常在江都、泰興、海安、靖江、如皋一線來回移動，應付國民黨軍隊進攻，并于4月15日在靖江縣斜橋打了一次反擊戰。

1946年7月，蘇中七戰七捷前夕，馮培良在海安參加了華中野戰軍司令員粟裕召集的營以上干部會議，聆聽了粟裕的動員報告。粟裕說：自衛戰爭將要開始，現在正處于戰爭暴風雨的前夜，火藥味已到處皆是，全軍已開始行動，向著敵人的心臟——泰興、宣家堡開戰！7月12日，馮所在部隊由海安移駐曲塘，激戰兩晝夜，宣泰戰斗首戰告捷，殲敵3000多人。戰斗結束隨即連續行軍兩天，迎戰南通、白蒲來犯之敵，在如皋以南進行如南戰斗，20日戰斗結束，殲敵10000多人。接著又連續幾天行軍，至海安南袁橋，7月底8月初即進行海安戰斗，又殲敵3000多人，取得了第三仗的勝利。海安戰斗后，部隊在海安東北迂回了幾天，終于在海安以東的李堡找到了戰機，于8月10日、11日，又進行李堡戰斗，殲敵9000多人。在七戰七捷中，馮培良隨七縱隊司令部參加了宣泰、如南、海安、李堡四次戰斗，他在近一個月的時間內，縱橫輾轉1000多里，完成了繁重的戰時機要通訊任務，為戰役作出貢獻。

蘇中七戰七捷后，馮培良隨七縱北上，12月在華野一師和十縱的配合下，在鹽城、伍佑地區進行反擊戰，殲敵5000多人。以后華野主力北撤山東，蘇中轉為敵后，他所在的七縱改為十一縱兼蘇中軍區，堅持蘇中敵后戰爭。1947年2月南下，先后打了栟茶、李堡戰斗，4月又北上，進行大中集戰斗。后乘敵人“掃蕩”東臺，南線兵力空虛之時，又南下進行掘港戰斗，扭轉了一、九分區的局面。掘港戰斗后，部隊即北移臺北（今江蘇大豐）小海地區進行休整。8月1日，十一縱隊在小海舉行隆重的建軍20周年紀念大會，并進行閱兵式，以壯士氣，還觀看了歌劇《白毛女》，過了一個既有意義又十分歡快的建軍節。“八一”以后，十一縱和十二縱聯合進行鹽城戰役，取得了殲敵7000多人的勝利。這一戰役的勝利，扭轉了華中戰局，獲得了華東局和華東軍區的嘉獎。

鹽城戰役后，為了打開二分區的局面，馮培良所在部隊西征開赴二分區，先后進行了射陽鎮和望直港戰斗。戰斗結束，剛過中秋節，又接軍區電令，即東移。當時，蘇中、蘇北兩軍區為適應形勢需要，合并成華中指揮部，駐鹽東縣（今江蘇射陽）合德鎮。部隊到達華中指揮部駐地時，馮培良因身體不好，調至華中指揮部，一面工作，一面休息。

1948年1月12日，馮培良調華中二分區任機要科長，當時二分區司令部設在興化北部的一個小村莊——成其甫，他經常隨分區前指在前方活動。9月中旬，華中指揮部為了部署戰略進攻階段的機要工作，召開全區機要工作會議。他往返600多里去鹽東縣耦耕華中指揮部所在地出席會議。回二分區后，正值遼沈、淮海、平津三大戰役開始之際，分區機關準備西移射陽鎮，與分區前指會合。11月初，他隨分區首長率部南移，11月8日，分區部隊攻克高郵東部重鎮臨澤。12月11日，蘇北軍區副司令員劉先勝在寶應城召集二、六分區首長去開會，研究兩個分區在運河線上配合作戰問題，馮培良隨二分區政委韋永義去寶應出席會議。1月24日揚州解放，馮培良隨分區前指進入揚州。2月中旬，軍區為了部署渡江戰役中的機要工作而開會，他又往返500多里去淮陰徐楊莊軍區所在地。會議結束返回揚州后幾天，參加了舉世聞名的渡江戰役，4月22日隨部隊乘木船渡過長江，23日進駐常州。

馮培良在《游記》中，每當形勢發展的重要關頭，還以“注”的形式，對形勢作些簡要的評述。如1947年4月下旬，他在“注”中評述：大中集戰斗勝利后，南通敵49師湊集5個團兵力，于24日向東臺地區作報復性“掃蕩”，我蘇中主力即南下，與九分區部隊會合，準備拔除掘港據點，以求得打開九分區局面和配合一分區反“清剿”斗爭。又如1947年9月上旬，他在“注”中評述：鹽城戰役后，為打開二分區局面，即西征二分區。特別是1948年10月下旬，他在“注”中分析了全國形勢：形勢發展甚速，上月攻克山東省城濟南，殲敵10萬，創自衛戰以來第一次。接著10月東北又克關外重鎮錦州，亦殲敵10萬，長春守敵投降，又10萬。當此形勢勝利發展中，我東北、山東大軍可抽兵南下，這對我二分區形勢影響頗大，應配合大軍作戰。這說明馮培良對形勢十分關心，做到全局在胸，工作有勁。

1948年10月，馮培良把我從華中機要訓練隊帶到華中二分區。他是我從事機要工作的第一個科長，他的《游記》也包括了我在他領導下工作的近半年的戰斗生活，因此讀了倍感親切，并使我想起了在他領導下工作期間一些難忘的事情。

1948年10月16日，他到我們機訓隊駐地四港子，帶領我和其他3個學員連續行軍4天，行程250多里，一面行軍，一面向我們講述當時形勢。他說近兩個月，我軍在北線連續取得重大勝利，我們華中也將要打大仗。還講到打大仗與機要工作的關系。他說，打大仗戰場情況變化快，部隊調動頻繁，機要通訊任務繁重，機要人員隊伍必須擴大，才能適應形勢需要，你們這期機訓隊的同志來得正是時候。這些話，使我們聽得很入神，忘記了連日行軍的疲勞。

1948年12月11日，他帶我們隨分區政委韋永義去寶應城執行任務的途中，給我講抗日戰爭時期在蘇南敵后的一次戰斗中，某部隊機要員把上級來電中規定的部隊集結地“顧山”誤譯為“史山”，因而使戰斗失利的故事，教育我翻譯電報一定要認真細致，決不能粗枝大葉。這個故事我一直牢記在心間，因而在我從事機要工作的10年時間里，從未發生過重大差錯事故。

戰斗間隙期間，他常領著大家編制密碼。他邊編邊對我們說，自己動手，編制密碼，是我軍機要工作的傳統，看起來較土，但比較科學。在這條戰線上，我們一直走在敵人的前面，只要我們認真遵守機要工作規則，敵人就搞不過我們。他使我認識到我軍機要工作的科學性和嚴格遵守機要工作規則的重要性。

1949年元旦，我們二分區司令部駐在高郵臨澤鎮，當時新華社發表了題為《將革命進行到底》的新年獻詞，馮培良組織我們認真學習，使我們認識到我軍1949年的任務是打過長江去，解放全中國，應積極投入渡江戰役的準備工作。

馮培良除了教育我們認真學習，認清形勢，提高技術，做好機要工作外，工作間隙時間，他還同我們一起打撲克、下棋、唱歌、打乒乓球，處處和大家打成一片。這些親密無間的情景，還時常在我的腦海中浮現。

馮培良是我參加機要工作后的第一個領導，我在他領導下工作的時間不長，但他給我的教育，使我受益匪淺，永遠值得我懷念。

馮培良的這本手掌大小的《反攻后之游記》，是他在頻繁的戰斗行動中，以機要人員特有的認真細致精神，用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留下他在整個解放戰爭期間的行動軌跡，真實地記錄他在緊張的七戰七捷和堅持蘇中敵后斗爭的戰斗經歷。《游記》記錄了他聆聽粟裕司令員的動員報告和十一縱隊建軍20周年紀念大會及閱兵式的史實；記錄了他在頻繁的行軍作戰中背著行李、米袋和兩只密碼包跟隨部隊行軍，到達宿營地顧不上休息就投入緊張的工作，有時甚至在敵人炮火威脅生命的環境下翻譯電報的場面；記錄了他兩次往返五六百里出席上級領導機關召開的部署戰略反攻階段和渡江戰役中機要工作會議的情況。這是戰時機要人員的戰斗、工作、生活的真實寫照。《游記》也反映了他所在部隊的戰斗歷程和蘇中、華中戰場敵我斗爭形勢發展變化，是一本十分珍貴的軍史、戰史資料。

這本《游記》的時間跨度達3年零7個月，伴隨馮培良行程近萬里。馮培良在封面上特別注明“絕密”和“隨身附帶”的字樣，藏在密碼包里，隨身攜帶。建國以后又珍藏45年。馮培良逝世后，其愛人在整理遺物時才發現，這的確是一份難得的寶貴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