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寧
中國海洋大學 山東青島 266100
總的來說,一篇好的翻譯無非要傳達兩項內容,即原作的基本信息和審美信息。翻譯的最終目的是為了使讀者產生與原作讀者同樣的感受。道家思想在中國古代思想的發展中扮演重要角色,以其獨有的社會和人生領悟,在哲學思想上呈現出永恒的價值與生命力。本文打算從道家典故來窺探翻譯的幾種境界:
老子《道德經》第八十一章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即人取法于地,地取法于天,天取法于道,道取法于自然。整個大自然,都是在“道”的管理下,按照一定的法則在運行著。這揭示了人總是要回歸自然的道理。
之于翻譯,就仿佛指出了文學翻譯的要害與根基:翻譯首要的要求是忠于原作。如王向遠所說,“文學翻譯與文學創作兩者的根本不同,是文學創作只遵循自身的藝術規律,卻沒有一個用來衡量其價值的外在的固定的原則標準”。而文學翻譯則與之相反。也就是說,翻譯有原則標準,不能隨心所欲地進行。“翻譯文學理論涉及更多的是原作的客觀性與翻譯家的主體性問題,文學翻譯及翻譯文學的起源問題,主要討論運用什么樣的原則標準、方式方法來再現原作中的這一切?!狈g畢竟不是創作,不能隨心所欲,只有首先忠于原作,才能準確傳達原著的風貌。
《莊子·齊物論》云:“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有一天,莊周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悠然自得。一會兒夢醒了,卻是僵臥在床的莊周。不知是莊周做夢變成了蝴蝶呢,還是蝴蝶做夢變成了莊周呢?該典故蘊含豐富的哲學思想。一個人在醒時的所見所感是真實的,好比實際可見的譯作;夢境是虛無縹緲的,好比之于中國讀者的外語原文。它表現了人們如果能打破生死物我的界限,則無往而不快樂的思想。莊周和蝴蝶二者雖不相同,但都只是道的物化而已。二者貌離而神合,矛盾而統一。這就要求翻譯者不割裂原作和譯作的關系,取其“神似”。
所謂翻譯,就是把原作語言所表達的內容和精神用本國語言傳達出來。由于譯者是原作的第一接觸者,既是原作的讀者又是譯文的創造者。在翻譯過程中,譯者或多或少都會受到社會背景、自身經歷、文化修養和價值觀等的影響,不可避免地對作品中原作情節產生主觀性的感情。傅雷主張“神似”,他在《高老頭·重譯本序》中曾說道:“以效果而論,翻譯應當像臨畫一樣,所求的不在形似而在神似。”“案本、求信、神似、化境”這四個概念是“我國翻譯理論體系里的重要組成部分”。只有做到這一點,才能做到原作與譯作的統一,做到“莊”與“蝶”的統一。
“形神兼養”是道家養生學的一項重要觀點?!肚f子·刻意》說:“吐故納新,熊經鳥申,為壽而已。此道引之士、養形之人,彭祖壽考者所好也”。莊子倡導在養生過程中既要注重形體養護,更要重視精神心理方面的調攝,即 “形”和“神”的統一。在翻譯上,要做到這一點,離不開文體的翻譯。文學翻譯在傳達原作基本內容的同時,還強調風格特色的傳達。對比“工匠型翻譯”和“才子型翻譯”,會發現其中很大的一個差異,即駕馭文體的功力。王小波說過“最好的文體都是翻譯家創造出來的,優秀的翻譯家都是文體大師?!睕]有好的文體,作品必然蒼白無力,反之則個性鮮明。
另外,不同文體的翻譯有不同的特征。只有駕馭文字、駕馭節奏、駕馭文體,才能傳達出原作的精神實質和感動,才能做到形神一致。這也是翻譯不可缺少的關鍵之一。
道教認為,學道修道,其目的就是要通過自身的修行和修煉,使生命返復到始初的狀態,即“返樸歸真”。正如我們欣賞歐洲抽象畫作和古典音樂之時,并不是執著于那詭譎的線條和單調的音符,而是領會作者的感悟和精神。
在翻譯上,就是要求抽離其光怪陸離的本質,取其精髓,回歸原作的質樸狀態,做到“化境”。錢鐘書的“化境”之說就要求跳出原作,追求“一種高層次的真正的忠實”。完成文學翻譯中“漂亮”和“貞潔”的統一。固執地、生硬地堅守原作的一詞一句,往往不會保持原有的風格。且以日譯中為例,如果全篇都是“因為所以”、滿目皆為重復詞句,那譯作只是原作的軀殼罷了。文學翻譯要做的,是“竊取原作的靈魂”、“保持原作之神韻”,是審美忠實,讓文學作品回復到最初的單純狀態,即所謂“返樸歸真”。
“清靜無為”是春秋時期道家的一種哲學思想和治術。即天道自然無為,主張心靈虛寂,堅守清靜,消極無為,復返自然?!盁o為”并不是不作為,相反,它要求人們積極能動地在客觀規律的指導下進行合理的作為。之于文學翻譯,就是要在遵循原著的基礎上進行一定程度的個人能動性創作。
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王向遠先生在他的《從“外國文學史”到“中國翻譯文學史”》中說道:“好的翻譯,‘信達雅’的譯作,對于讀者是可靠的,對于研究者也應該是可靠的。在文學方面,我們相信優秀的翻譯文學家,應當像相信優秀的作家一樣。翻譯文學中迫不得已丟掉的那些東西,那些‘過’或‘不及’的地方,翻譯家卻以自己的獨特創造給予了補償?!蔽膶W翻譯就是一種再創造,其中,譯者個人創作的重要性不可忽視。文學翻譯的最終目的是向本國讀者傳達作品的感情。如果忽略了本國文化背景,譯作就成了沒有靈魂的作品。因此,譯者在進行文學翻譯時可采用刪減、增添、異化等翻譯手法,填平作者和讀者之間的鴻溝。
《道德經》第四十二章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崩献拥摹暗馈睘槿f物的基礎。說到“基礎”,于文學翻譯即為讀者的本國語言。一切作品的內容及精神的傳達,都離不開這個基礎。文學界的交流無不是基于語言的傳遞。對語言文字的虔誠,正如哲學界對“道”的執著。因此,對國語的錘煉是好的譯作的關鍵。傅雷說過“譯文必須為純粹之中文,無生硬拗口之病?!蹦刚Z表達能力左右著翻譯的好壞。要知道,譯作歸根到底是為本國讀者服務的。“要做好文學翻譯,需要深刻掌握兩種語言的精髓”,其中,最為重要的是“掌握本國的語言和文化。”在深刻理解原作、把握原作精神實質的基礎上,“把自己完全投入到翻譯對象中,體會原作作者的創作情緒,最終用母語再表現出來,這要求譯者必須打下深厚的中文基本功底,領悟漢語言文學的精髓,使之融入血液中才行。”文學翻譯在熟練掌握外國文字的同時,也不能忽視翻譯的本源即本國語言,不忘翻譯之“道”。
翻譯理論同道家思想融會貫通。只有將這些富含哲理的道家觀點運用自如,翻譯才能如魚得水,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