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是烏鴉

沈 博

沈陽故宮清寧宮前庭院里立著一根三米多高的木桿子，木桿子安在一個漢白玉的石座上，在這個桿子的頂部還套著一只錫斗。這個桿子是干什么用的呢？桿子上的錫斗是裝什么的呢？桿子為什么會立在這里呢？

這個桿子就是人們常說的索倫桿，又叫索摩桿，是滿族傳統(tǒng)的祭天“神桿”。按滿族習(xí)俗，祭桿時，在錫斗里要放上碎米和切碎的豬下水、腸子等，供給烏鴉和喜鵲享用。這種奇異的祭祀，不知始于什么時候。但為什么立桿祭天飼鴉鵲，倒有兩段有趣的傳說。

一段是據(jù)《滿洲實錄》載：三仙女在布勒瑚里沐浴，神鵲銜一朱果放在仙女佛庫倫衣上，佛庫倫吃了之后就懷孕生下了愛新覺羅的祖先布庫里雍順。布庫里雍順領(lǐng)導(dǎo)愛新覺羅家族許多年后，他們的子孫開始變得暴虐無道，在某一年的六月間，部眾群起暴動，攻破了鄂朵里城，追殺布庫里雍順的子孫，全族中只有一個叫范嗏的小男孩逃了出來。當(dāng)他逃到曠野時，追兵已經(jīng)趕來，在危難之際，突然一只喜鵲飛來落在范嗏的頭上，追兵誤認(rèn)為喜鵲下是一顆枯樹，便收兵回去了。從這以后，愛新覺羅家族就奉喜鵲為祖，從不加害，并留下了立桿子，供碎肉，請喜鵲享用的習(xí)俗。《清史稿》說這個故事的主人是滿族的遠(yuǎn)祖范嗏；后來，他的孫子孟特穆很有智謀，將殺害他全族的仇人子孫四十多人，斬于虎蘭哈達(dá)山下，為家族報了仇。這個孟特穆，也稱為猛哥帖木兒，就是清朝開國皇帝努爾哈赤的六世祖，清代皇族奉他為愛新覺羅氏的始祖，尊為“肇祖原皇帝”。

另一段傳說是公元1574年，即明神宗萬歷二年，遼東總兵李成梁攻破了女真部落首領(lǐng)王杲的古勒寨，其時努爾哈赤兄弟正寄住在外祖父王杲家中，于是成為俘虜。努爾哈赤非常聰明，立即跪在李成梁的馬前，痛哭流涕，請求賜他一死。李成梁見他乖敏可憐，收到帳下作了隨從和侍衛(wèi)。據(jù)傳，因努爾哈赤長相憨厚、樸實，李成梁給他起了個名字，叫小憨子。

有一天晚上，小憨子在給李成梁洗腳的時候，看到他腳上有三顆黑痣，就說，“你腳上長了三顆黑痣，我給你刮下來吧。”李成梁說：“那可不行，小憨子，你知道我為啥能當(dāng)上這遼東的總兵嗎?”努爾哈赤說，“不知道”，李成梁得意地說，“我就是因為腳心長的這三顆黑痦子，命中注定要坐這遼東的總兵。”努爾哈赤笑著說，“我不信，我腳心上還長著七個紅痦子呢?”李成梁聽說，忙讓小憨子把鞋脫下來一看，果然有七顆紅痦子，而且還非常像天上北斗七星的排列形狀，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不就是腳踏北斗的七星混龍嗎？

恰巧前兩天，京城送來皇上密旨，說明朝欽天監(jiān)夜觀天象，看出遼東女真人中，要出一個造反的七星混龍，讓李成梁秘密擒拿，這不應(yīng)在了小憨子身上。

總兵把這事告訴了他的小妾喜蘭，并準(zhǔn)備明日打造木籠囚車，押解小憨子送往京城，喜蘭是個善良的女人，等到李成梁睡熟后，她爬起來穿上衣裳，來到努爾哈赤住的屋里，把事情告訴了他。小憨子連夜逃出了總兵府，李成梁立即派兵去追，小憨子跑得筋疲力盡，終于，支持不住昏死了過去。

追兵眼看就到了，就在這個時候，天空中飛來了成群的烏鴉，落在努爾哈赤身上，把他遮蓋在里面，追兵沒有發(fā)現(xiàn)就走了，努爾哈赤因此獲救。這就是著名的“烏鴉救駕”的故事。努爾哈赤在建國稱“汗”之后，為了感謝烏鴉救命之恩，奉烏鴉為“神”，并設(shè)專門的鴉糧喂養(yǎng)。

民國遺書《東北名勝古跡遺聞》所載：在清代，每年的二月、八月，盛京將軍衙門要派人，在沈陽八門城墻上，吹海螺螺號，通知八旗旗丁領(lǐng)取錢糧，俗稱“吹城”。而盛京內(nèi)務(wù)府要派人，在沈陽故宮西院轎馬場，撒放糧谷，當(dāng)時稱作“鴉糧”。那個時候，數(shù)以千計的烏鴉從四處飛來，飽食后翩然飛走。直到清朝的光緒、宣統(tǒng)及至民國時期，才逐漸廢止了撒放“鴉糧”的活動，但此后烏鴉每到季節(jié)，仍然來到皇宮找食物。

清朝遺老金梁曾撰《瓜圃述異》，其中記載了沈陽故宮內(nèi)曾養(yǎng)有一群烏鴉，成百上千，早晨出宮尋食，晚上返巢鳳凰樓樓頂。這些烏鴉居住在宮內(nèi)很久，直到公元1931年，“九一八”事變，這些烏鴉在此后的某一天飛走后，再也沒有回來。

滿族人自古是狩獵民族，長期在長白山一代的深山密林中生活，在滿族人幾千年的生活演化中，滿族人對烏鴉的認(rèn)識是一個逐漸被神化的過程。

烏鴉曾經(jīng)是滿族人的信使，在滿族人早期的狩獵和征戰(zhàn)中，會把孵雛的烏鴉隨軍帶走，這個時候的烏鴉無論走多遠(yuǎn)，都會飛回老巢，滿族人就把信件系在烏鴉上帶回。烏鴉在千里之外也會準(zhǔn)確找回自己的老巢，傳遞信息非常可靠。

此外，在滿族人長期的狩獵生活中，發(fā)現(xiàn)一個在長白山中不迷路的秘密，就是根據(jù)烏鴉的白色鳥屎來判斷方向和方位，這就是滿族人說的“鵲路”。滿族人發(fā)現(xiàn)烏鴉白色的鳥屎留下的痕跡是有規(guī)律的，而且烏鴉四季都在長白山中生活，不遷徙，行走和飛行的規(guī)律很固定，滿族人就根據(jù)這個規(guī)律確保自己在長白山中不迷失方向。古代狩獵的人，能出去，能安全地回來是最關(guān)鍵的，所以滿族人就非常崇敬給自己指引方向的烏鴉。狩獵中的滿族人，在發(fā)現(xiàn)獵物并捕獲獵物以后，會在飽食了獵物以后，將剩余的內(nèi)臟和骨頭，放在高高的樹上，使成群的烏鴉飛過來吃食，烏鴉成群地在一個地方盤旋飛行，就會給在很遠(yuǎn)處的其他滿族人看到，別人就會聚攏過來一起分享，這個習(xí)慣慢慢地成為滿族人狩獵中的規(guī)矩，慢慢地滿族人在祭祀的時候就仿照古人的樣子，在院子里也豎起來桿子，在上面放上豬肉和骨頭，吸引烏鴉，沿襲下來就演變成一種祭祀的習(xí)慣。

也許這才是滿族人在漫長的歷史中漸漸地崇尚鴉鵲和祭祀鴉鵲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