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壘
(廣州體育學院 廣東廣州 510500)
毛澤東的思想與儒家文化
王 壘
(廣州體育學院 廣東廣州 510500)
在中國社會從傳統到現代的轉型期,傳統與現代之間,既有矛盾性的一面,也有同一性的一面。因之,人們在面向未來之時,既不能完全割斷傳統,又不能無批判地繼承。只有進行深入的批判和揚棄,才能撥開重重迷霧,在科學理性認同的基礎上進一步發展民族文化的優秀素質。中國儒家傳統文化強調“經世致用”、“民胞物與”,被視為既突出實踐理性又富有人文情懷的精神。毛澤東自小深受傳統教育的系統熏陶,在他的思想中的許多方面對儒家文化精神有許多深刻的認同。[1]正是在這一基礎上,創造性地推進了馬克思主義與中國文化傳統和革命實踐的密切結合,邁越時流,為毛澤東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歷史進程中奠定了重要基礎。
“實事求是”是毛澤東思想的核心、靈魂、精髓。這既是毛澤東運用馬克思主義認識論原理對中國革命實踐經驗所作出的理論概括,也是他對儒家文化精神傳統的繼承與發揚。
長期在農耕文化土壤里形成的儒家理論體系具有實踐理性的特色,突出強調“經世致用”和“實事求是”的學風。毛澤東在青少年時期,深受船山學派求真務實、勇于任事、革故鼎新的學風的培育,深刻陶鑄出經世致用、不慕浮華、開拓進取的高品格。
1917年,毛澤東撰《體育之研究》一文,即標舉顧炎武、顏習齋(即顏元)、李剛主為文武兼備、三育并重的師表,備加稱頌,恰恰表露了他自己所選擇的努力方向。毛澤東不但認真學習領悟“經世致用”的精神,而且還能見之于行動。他多次利用寒暑假,偕好友蔡和森等到各地進行“游學”活動,稱為讀“無字之書”,努力把間接經驗與直接經驗兩者結合起來。這一實踐理性精神在毛澤東身上極為鮮明,與同時代的先進分子相比,毛澤東更多提倡實地調查,講求“窮源探本”地研究國情,注重研究中國的歷史與現狀這一鮮明的特色,是與他系統研習并比較深入地接受儒家文化精神求真務實的優良傳統有著相當密切的關系。
毛澤東在1941年重新闡釋和大力提倡儒家“實事求是”精神,對推動延安整風,使人們真正從教條主義的束縛下解放出來,在黨內外開創一代新風。
“實事求是”這一命題原本是儒家實用理性思維方式的經典表述。關懷人生,關注現世,求真務實,這是中國傳統文化特別是儒家文化的一個顯著特色。但是,這一特色在漢、宋儒生空談義理考據的氛圍中,曾經受到遮蔽。至明清實學派儒家在“經世致用”四字上狠下功夫,努力講求返本開新,求真務實的思想才又重新獲得持續擴大的影響。
1941年,毛澤東在《改造我們的學習》中,運用辯證唯物主義認識論的原理,特意創出新解:“‘實事’就是客觀存在的一切事物,‘是’就是客觀事物的內部聯系,即規律性,‘求’就是我們去研究。我們要從國內外、省內外、縣內外、區內外的實際情況出發,從中引出其固有的而不是臆造的規律性,即找出周圍事物的內部聯系,作為我們行動的向導。”毛澤東的新解,繼承了“事即物”“是即理”的傳統儒家文化觀點,在新的歷史條件下,對“實事求是”作了馬克思主義的創造性解釋,使這一命題的內涵與外延都發生了變化,它所代表的是一種新的學風與思想路線。
毛澤東以“實事求是”一語,錘煉為馬克思主義的核心與精髓所在,是在準確把握馬克思主義本質的基礎上,對儒家文化精神中“經世致用”的實學傳統的繼承與發揚,破除了建黨以后左傾教條主義路線的長期桎梏。正是由于毛澤東的科學闡釋與大力倡導,進而經過延安整風的發揚,實事求是這一思想路線終于在全黨范圍內得到確立,這是中國共產黨歷史上的一件大事,也是中國近現代思想文化史上的一件大事。
客觀唯心主義和主觀唯心主義都認為“理”就是宇宙的本原。所不同的是,前者主張“理”在心外,而后者則主張心即是“理”。當青年毛澤東認定“本源”是“宇宙之真理”時,他的立腳點是客觀唯心主義;而當他進入認識論領域時,卻說“天下之生民,各為宇宙之一體,即宇宙之真理,各具于人人之心中”。[2]在這里,作為認識對象的“宇宙之真理”被移置心中,客觀唯心主義便由此而轉化為主觀唯心主義。青年毛澤東的思想主流無疑具有唯物主義傾向,但一旦進入社會歷史領域和觸及哲學的根本問題,就明顯表現出唯心主義傾向。
世界的終極本原究竟是什么呢?青年毛澤東在《致黎錦熙信》中說:“夫本源者,宇宙之真理”,而“宇宙之真理,各具于人人之心中”正同黑格爾的“絕對觀念”或朱熹的“理”一樣,青年毛澤東所持論的“宇宙之真理”,就是某種既不依賴于自然界,也不依賴于任何人的獨立的精神本原,它是全部現實世界的靈魂,自然、社會以及思維領域的各種現象都不過是這種“宇宙之真理”的表現而已。由此可見,青年毛澤東斷言精神性的“宇宙之真理”是世界的本原,這是按照儒家客觀唯心主義學派的觀點對哲學基本問題所作的回答。
毛澤東認為:“天下之生民,各為宇宙之一體,即宇宙之真理,各具于人人之心中。”這樣一來,既然人心和宇宙真理相貫通,那么,探求宇宙真理和發揮“心力”的作用也就自然得到統一。通過賦予宇宙真理以二重性,毛澤東就把他歷史觀的重點轉向于發揮“心力”的能動作用。
毛澤東深信乃師楊昌濟所傳之“心力”說。毛澤東認為“人之心力與體力合行一事,事未有難成者”。在一師求學期間,毛澤東還精心撰寫了一篇題為《心之力》的課程論文,把這一學說作了系統的闡發。對此,楊昌濟極表贊賞,給評了一百分。將近20年后,毛澤東在陜北與斯諾談話時,追憶及此,還津津樂道,不禁喜形于色。《心力說》這樣一篇體現毛澤東早期哲學思想的得意之作,今已無處尋覓;但夸大主觀精神在歷史上的作用,在毛澤東當年留下來的更多的書札和《批注》中,也是隨處可見的。
在近代的歷史人物中,毛澤東認為真正探得“大本大源”的只有“曾文正”。曾氏以畢生卓越的文章事功,終獲清廷賜以“文正”的謚號,他以“轉移風氣而陶鑄一世之人”自命,善于將程朱義理與現實斗爭相結合,使之成為護衛傳統倫理綱常、鎮壓太平軍以實現同治中興的精神利器。因此,他歷來被士大夫們尊奉為“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的儒門“完人”。曾國藩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遠大抱負,考究事實、多思多算、經世濟民的務實傳統,的確也深刻影響了毛澤東的思想。
對窮苦百姓的苦難的深切同情,不斷驅使青年毛澤東強化舍我其誰的救世情懷。毛澤東在《講堂錄》中恭錄了宋儒張載的著名格言:“為天地立志,為生民立道,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并進而對“為生民立道”作了進一步的闡釋,指出“為生民立道,相生相養相維相治之道也。”[2]青年毛澤東堅決反對君子置整個社會以及黎民百姓的苦難于不顧,去追求個人自我價值的實現。這是他對君子的期待,也是對自己的要求。而近代中國社會的階級矛盾、民族矛盾和社會矛盾總不能得到解決,民眾苦難難見解脫,就不斷強化了毛澤東舍我其誰的救世情懷。
大同思想在中國有悠久的歷史文化淵源。《禮記》假托孔子的名義,很早就揭舉了“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這一面“大同”思想旗幟。大同觀念,在此后2000多年的中國歷史上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歷來許多對現狀不滿的著名人物,都把實現大同作為自己追求的理想。陶淵明的《桃花源記》中有大同的影子;而以毀棄孔子牌位帶頭造反的太平軍領袖洪秀全,在《原道醒世訓》中也都不忘稱引孔子關于大同的描述。近代則以康有為著《大同書》,倡言“自由”“平等”,開始使“大同世界”具有了資產階級理想王國的色彩,同時也仍然保持了傳統的空想烙印。而隨著康有為的《大同書》刊行于世并廣泛傳播,孔子儒家的大同理想再次喚起人們熱烈的向往。從梁啟超到孫中山,都曾熱情地把西方的社會主義、共產主義學說與孔子的“大同”理想結合起來介紹給國人。毛澤東同樣熱烈地追求過這一理想。在《致黎錦熙信》中,最是念念不忘的,就是:“大同者,吾人之鵠也。立德、立功、立言,以盡力于斯世者,吾人存慈悲之心以救小人也。”
在這一信中,毛澤東對在封建專制統治下陷于水深火熱的“小人”“愚人”充滿悲天憫人的深切同情,對未來的“太平大同”的善良美好的理想表現出衷心的向往。
1919年,毛澤東在“新村主義”、“工讀主義”的影響下,進一步將這種“大同”理想化為具體的“新村”計劃,可見《大同書》和傳統儒家“大同”思想對他的深遠影響。正是在這樣的思想基礎上,更有利于青年毛澤東去進一步接受馬克思的科學共產主義學說。而毛澤東在成為偉大的馬克思主義者之后,仍然無限向往并縱情高唱:“太平世界,環球同此涼熱。”這就已是在繼承儒家“大同”理想的基礎上又實現了新的超越。
終其一生,毛澤東都沒有停止過對“大同”的向往與追求。他畢生的偉業豐功,以及他的錯失,都與他對“大同”的認識和對“大同”的癡迷追求有密切的關系。[3]
[1]王壘.儒學淵源與毛澤東的文化選擇[J].黨史博采(理論版)2010(3)
[2]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毛澤東早期文稿[M].長沙:湖南出版社1990.
[3]王壘. 毛澤東的“大同”理想與實驗[J].黨史博采(理論版)20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