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波
(淮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 安徽 淮北 235000)
多麗絲·萊辛,英國著名女作家,2007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其小說涉及面廣,寓意深刻。小說《第五個孩子》(1989)講述童年的“怪物”班,國內目前已發表數十篇評論文章,其姊妹篇《浮世畸零人》(2000)則講述成年后的班在人世的種種遭遇,目前國內對其研究屈指可數。因此,對這部小說進行細讀和探索,既可填補當前的研究空白,也可挖掘這部小說潛在的創作意義。
故事先后發生在英國、法國和巴西的幾個現代化大都市里,人們不知道班是一個什么東西,反正不能算是人類。他矮小粗壯,寬肩闊胸,吃生肉,捕捉和生吃小鳥。他愚鈍、遲緩、心智不全,卻充滿野性的力量。因此,人們稱他為“生物返祖”現象。作者將這樣一個與現代社會格格不入的人孤零零地放置于現實中,透過他無辜無助的眼睛展現世間百態,由此揭露了我們生活的這個時代和社會的弊端。
現代社會面臨很多復雜的問題,貧富差距加大,種族仇視不斷抬頭,恐怖主義時時侵擾,環境日益惡化。同時,隨著經濟的發展,個人主義、拜金主義、享樂主義等現代腐朽思想盛行,還出現了高犯罪率、高離婚率、毒品消費以及普遍的道德淪喪、青少年精神頹廢等現象。黑格爾既對現代性的成就滿心贊揚,也為其后果憂心忡忡。他把市民社會大多數的不良經濟后果和危害看成是不可避免的。“關于財富分配中日益增長的不平等以及暴民的產生,黑格爾承認他沒有找到任何解決辦法。”[1]黑格爾把倫理分為家庭、市民社會和國家三個層次,而科技的發展是現代性的一大標志,因此,本文將從家庭、社會和科學研究三個方面挖掘小說《浮世畸零人》中作者對現代社會的反思。
家是社會的細胞,千千萬萬家庭的穩定關系社會的基本穩定。然而,在如今的現代社會,家卻在逐漸地消解。攀高不下的離婚率、從而產生的成群失去家庭庇佑的問題少年、越來越多信奉不婚不育的“單身派”和“丁克族”。讀者在萊辛的這部小說里不難發現,離家的人們陷入艱難的境地,而且,家的概念和意義并沒有在他們的記憶里被模糊和淡化,相反,他們比以往任何一個時代的人更加渴望家的溫暖和關懷。在《浮世畸零人》中,大部分的人物都處于一種“離家”的狀態。孤苦無依的老婦人在死亡邊緣獨自掙扎;失去父母的管得利家的低能兒們被留在農場上自生自滅;年輕的麗妲輟學逃離惡劣的父母到倫敦靠做妓女討生活;詹士頓十四歲逃離一個問題家庭后以偷竊和干一些不法勾當賺錢;電影人亞力有一個兒子,但是和孩子的媽離婚了,過著隨遇而安的生活。完整意義上的家幾乎不存在了,但是他們并沒有停止家的夢想。小偷李察夢想著在蔚藍色海岸買一棟小房子。詹士頓希望有錢后生大堆的孩子,然后讓他們全都上私立學校。小說的主人公班更是流離失所,命運從一個人手中落入另一個人手中,從倫敦流落到法國,再到巴西。“不在家”的人們象失去了根,正如班的感受。“他覺得自己是如此松垮,毫無重量,沒有歸屬感,仿佛可以掉落到地板上,或漂浮在房間里”[2](94)。 萊辛通過塑造這些“生活在別處”的人物,將現實擺在了讀者的面前:家的缺失已成為一個普遍的社會現象。她在作者注里特別提到的整日游蕩在街上的少年犯罪幫派正是這一社會現象的一個直接后果。不難看出,萊辛為我們提出了一個警示:拋棄家庭組織,人們會將自己陷入不幸的境地。
在萊辛的這部小說中,社會的異化主要體現在森嚴的等級制度上。階層決定人的社會地位和尊卑。上層凌駕于下層社會,窮人受制于富人,男人壓迫女人,白人比黑人優越,未受過教育的人仰視著有知識的人,種種社會不平等現象在小說中均能發現。優越的白人路易茲批評他朋友的女兒茵妮絲不應該進貧民窟,說她可能被謀殺或綁架,可見上層對下層諱忌很深。來自下層的人覺得“受到這個富裕聰明世界的壓迫”,在那個世界里人們 “覺得安全”,“高枕無憂”,“只要有錢”。異化并不局限于某個階層,同時是整個社會的現象。班作為一個低能兒,嘗盡世間辛酸。他試圖在農場和建筑工地靠賣力氣為生,卻要么被偷,被搶,要么被騙,而旁人只是圍觀看笑話,從沒有人為他出頭。一些人甚至萌生殘酷的惡意捉弄他,攻擊他。如果班只是外形上的扭曲,而蓄意傷害一個無害之人的那些人則是人性受到嚴重的扭曲。麗妲的一席話揭示了作者的觀點:“然而,他如果不是人類,那么又是什么?一個有人性的野獸”,“唉,我們不都是如此嗎 ? ”[3](52)
科學技術無疑能推動人類社會的前進,在倡導“知識就是力量”的現代社會,科技的發展也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然而,自19世紀世界工業化以來,由于“人類中心主義”、“單純功利主義”思想作怪,為了推動科技的發展,人類對大自然和其它生物采取無情的掠奪。在科學研究領域,在動物身上做試驗已得到廣泛的認可,但某些手段和方式沖破了法律和道德的界限,令人發指。萊辛在小說中披露的某些研究機構的“牢籠”,讓人慘不忍睹。兔子的脖子被固定,“化學藥品不斷滴進它們的眼睛”;一條狗被反復地開腸破肚,以觀察它內臟的功能;母貓和小貓的頭顱被插上電線,以測量“它在糞便滴在頭上還努力喂小貓的感覺”。德蕾莎對小說中那位科學家這樣指控:“他什么都做得出來,而且永遠不會在乎這些動物付出了怎樣的代價。他是個冷酷無情的怪物”[4](191)。萊辛喚醒人們去思考一個被廣泛忽略和遺忘的問題:在我們享受能改變自身命運的的科學成果時,誰成為了背后的犧牲品?在科學一往無前的道路上,她呼吁人類尊重自然,尊重我們的生物同伴。
在現代社會無處容身的班最后絕望而自殺。通過班的悲劇,萊辛意在喚起人類對自身的反思,我們的現代社會到底有多少包容和關懷。弱肉強食和優勝劣汰在我們高度文明的世界里展現得淋漓盡致。班的自殺也預言式地告訴我們:人類正走上一條自我毀滅的道路。正如是說:“現代社會,人類面臨的主要問題已不是自然的威脅,而是人自己造成的災難”。[5]
[1][美]大衛庫爾柏.純粹現代性批判:黑格爾、海徳格爾及其以后[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66-67.
[2][3][5][英]多麗絲·萊辛.浮世畸零人[M].朱恩伶,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8.
[5]畢彥華.何謂倫理學[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10:2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