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 玲
(內江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 四川 內江 641110)
埃德加·愛倫·坡(Edgar Allan Poe)(1809-1849),十九世紀美國詩人、小說家和文學評論家。 其一生中所著短篇小說70 余篇,以恐怖小說著稱,其中具有強烈哥特式色彩的《厄舍府的倒塌》是最具有代表的恐怖小說。
小說講述了“我”接到小時候的好朋友即厄舍府主人羅德克里·厄舍的邀請來到厄舍府。 厄舍家族僅剩的一對孿生兄妹羅德克里和瑪德琳居住在這座陰森恐怖的古廈里,兄妹二人患有嚴重的精神壓抑癥,隨著這種壓抑不斷升級,哥哥將妹妹活埋在地窖里。 在一個風雨雷鳴的夜晚,妹妹破棺而出,與哥哥同歸于盡。 最后厄舍府隨之倒塌,“我”落荒而逃。
在評論界中,評論家們大膽的探討了小說的隱含意義。丹尼爾·亞伯爾(Daniel Arbor)認為此小說揭示的是生命、理性跟死亡瘋狂激烈地對抗;丹尼爾·霍夫曼(Daniel Hoffman)則指出,《厄舍府崩塌記》 實質上是一篇愛情故事, 其中亂倫、謀殺和戀尸情結都是無法回避的寓意。[1]筆者則用精神分析學家拉康的鏡像理論剖析瑪德琳這一女性形象如何在無形中被哥哥剝奪主體性后并最終以同歸于盡的方式進行反抗。
據拉康鏡像理論,當幼兒第一次看到鏡子時,發現鏡中的形象是完整的,并隨著主體運動而運動,在外人強化下,幼兒會將鏡中的形象等同于“我”,而此虛像并非是幼兒主體,是個虛像,是他者。 這就是拉康所說的鏡像,幼兒通過鏡子里的虛像認識自我。
如上所述, 這個鏡像他者指代著 “我”, 但是不等于“我”,它給“我”這一不確定實體的主體穿上衣裝,將主體隱藏起來。 而幼兒通常會把鏡像內化,形成一個鏡像自我,當他們在想像自我時,內心會呈現出此鏡像。 若幼兒混淆主體和鏡像,就會陷入永遠的失落,并強烈暗示了主體今后的命運。 如同拉康所說,“由于鏡像的整體形象的介入,主體蒙受了某種變容, 這種變容在主體上發揮了與人終生相伴的決定性力量。 ”[2]
在鏡像階段,自我與主體長期處于矛盾狀態中。 主體混淆了本質和自身形象,封閉在被自我誤認的效果中,而自我藏匿了主體自居于中心位置,自稱代表主體,而它只是“給予主體一個所謂自律性和整體性的想像的外觀,從中并不能發現主體的本質。 主體真正能夠言說的場所不是叫做自我的場所,對于從自我中排除的位于意識之外的自我而言,它必須被邀請到其他的地方。 ”[2]雖然自我給了人整合的肯定性,但它只是個幻想,如弗洛伊德所說,“自我既不是自己本身的主人公,也不被置于主體的中心。 ”[2]因此,如果主體“不背叛自我,就不會消除隔閡。 只要不把自我撕裂,不把它的外殼撕得粉碎,我們就不會走上自由之路。 ”[2]所以,自我和主體就始終處于奪取主導權的爭斗中。 這樣的斗爭在瑪德琳的內心進行的如火如荼。
小說中,厄舍家族只剩下這對孿生兄妹,其他成員都是處于缺失狀態中。 在此環境中,“妹妹長期患有嚴重的精神病,精神幾乎崩潰”,[4]她想要從自身與外在世界的不協調中擺脫出來,就須與外在的他人聯系,而父母缺失,妹妹只將把外表與她極像的孿生哥哥作為認識自我的鏡像,并被強烈的吸引到哥哥的影像中。 她的自我瘋狂的跳進去,將外部他者的鎧甲披在身上,把自己的形象完全隱沒其中。 這樣,通過自身的認同,這個具有外在統一性的鏡像給予妹妹的自我強烈的肯定感,使其也得到整體性。 但“鏡像是與自身刻有差異的外來的他人的形象”,[2]如果自我不顧一切變容為鏡像,主體就會失去自己的本質,成為鏡像的傀儡。 瑪德琳自我就像飛蛾撲火急切變容為哥哥的鏡像,其主體也慢慢被哥哥的鏡像閹割,但內心深處,瑪德琳的主體與自我展開了激烈斗爭。
全文,妹妹出現了三次。 第一次,“我”見到她“從房間的遠處走過……很快就消失了”,[4]這樣短暫的出場暗示著妹妹在慢慢成為哥哥的影子,主體性正在被這個家族僅剩的男性閹割。 正如小說中安排的,“我”第二次再見瑪德琳時,她已被哥哥活埋在棺材里,此時,羅德克里剝奪妹妹主體性,在閹割其本質。 然而,詭異的是“她的臉和脖子上有一層像是涂上去的淡淡的紅暈, 嘴角上掛著一絲仿佛是裝出來的淺淺的微笑”,[4]這抹笑暗示著主體在被徹底閹割時,發現了自己的本質,主體決定戰勝投射在自我上的鏡像,拼命掙扎著在他者面前展示其本質。 這就預示著瑪德琳涅槃重生的最后一次出場——“她渾身顫抖,搖搖晃晃,在門檻處站了一會……”[4],也許她在為主體即將重生而歡呼,抑或在掙扎是否報復哥哥的掠奪。
在父母缺失的狀態下,哥哥充當父親的角色,是古屋的統治者,擁有絕對權威。 妹妹被男權的哥哥主導,并認同哥哥——權威鏡像的他者,“她在他者的形象中體驗了自己,走上了映射在他者的幻想上的人生”。[4]她成為了外部他者的傀儡,始終背負著奪取了她權利的他者的烙印,即使當她發覺被外部的鏡像背叛, 也不能說她自己最親近的人是外部的人,因為如此,她就顛覆了之前的認知,否定了他者——哥哥和她這個附體的存在。
但是“做了這種蠢事而又沒有發覺自己悲劇的人類由于被給予自身以整合狀態的鏡像誘惑,終身背負著由奪取自己權利的人烙上的烙印。 但被侵害權利的人的憤怒是不會消失的。 ”[4]結尾,羅德克里將瑪德琳活生生的裝進棺材,并聯合“我”將其抬進停尸房,對外宣布其死亡。 開始,她未反抗,表明瑪德琳主體默認了她是外部他者——哥哥的“像”,此時,迷失了自己的本質, 但她最終意識到自己的權利被剝奪,心里便滋生對剝奪者無法消失殆盡的憎恨, 即使是被死亡后。所以,躺在棺材里的她冒著一死,用盡最后力氣沖破假死亡的銅墻鐵壁,將自己真正的展現在他者——哥哥面前,宣布她自身主體的存在。 她沒有僅滿足于奪回自己的主體性,她要反抗——通過殺死哥哥這個他者而使威脅著自己主體性的鏡像遠離她的主體,要反過來成為閹割他者的主體。 瑪德琳“發出一聲長長的呻吟……這時候她的哥哥也倒在了地上死去,他是被嚇死的。 ”[4]重生后的妹妹,找回主體和本質,像顆引爆的炸彈,閹割了哥哥的主體性,并在爆發中反抗,在重生中消亡, 最終這座象征厄舍家族存在的古屋也隨之坍塌,象征著整個厄舍家族被這個敢于反抗傳統壓迫的 “女英雄”顛覆。
綜上所述,瑪德琳在認識自我時,她將自我投射在了哥哥這個鏡像上,她在自己成為自己的最初場面中抱定了這種自相矛盾的想法,即“在他者中生存,在他者中體驗我。 ”[2]因此兩人以奇妙的相互依戀結為一體,從此她陷入了“我是他者”[2]的狀況中。 在矛盾中,瑪德琳被他者閹割后,拼命奪回自己主體性,這樣的覺醒也使她擁有了閹割他者的力量。 將其上升到整個人類的高度,此小說表現了被壓迫的女性覺醒后對主導壓迫自己的男性的反抗。
[1]彭貴菊,熊榮斌,等.愛德加·愛倫·坡作品賞析[M].武漢:武漢測繪科技大學出版社,1999.
[2]福原泰平.拉康鏡像階段[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3]吳偉仁.美國文學史及選讀[M].北京:外語教學與將研究出版社,2006.
[4]彭蜻.自戀人格與悲劇命運:簡析愛倫·坡的《厄舍古屋的倒塌》[J].湖南冶金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08(4):5-6.
[5]洪斌.從地下藏尸室爬出的女子:論坡《厄歇爾府的崩潰》中的瑪德琳形象[J].讀與寫雜志,2010(5):60-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