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狀論質”發微

杜丹，蔣淼，劉海

1 “辨狀論質”理論的提出

謝宗萬先生受中醫“辨證論治”理論的啟發，提出中藥品種傳統經驗鑒別的“辨狀論質”觀點，即根據藥材外觀性狀所表現出來的特點，來判斷藥材的真偽優劣，從而闡明其本質[1]。以藥物的性狀來鑒別其品質，是中藥重要的傳統經驗。許多藥物名稱本身就隱含著其性狀特征和質量要求：如鶴虱、牛膝等與其形有關；丹參、黃連、紫草、青蒿、白及等與其色有關；木香、敗醬、甘草、苦瓜、酸棗、細辛等與氣味有關。隨著人們對藥物認識的加深，逐漸總結出一套行之簡便而且有效的中藥鑒別方法，即性狀鑒別法。直接利用感官，以看、摸、聞、嘗等方法觀察藥物外觀性狀（形、色、氣、味），輔以水試、火試等，以達到鑒別藥材真偽優劣的目的。

2 “辨狀論質”的歷史依據

限于篇幅，謝先生未能展開敘述，本文試作進一步闡論。筆者對《神農本草經》到《本草原始》時期的本草學著作中關于藥材鑒定的內容進行整理、對比，為“辨狀論質”這一藥材經驗鑒別的理論精髓找尋歷史依據，試作進一步闡述。

取類比象是古代認識論之一，對藥物療效的認知，往往也與其外在特征如形色氣嗅、生態環境相聯系，乃至有“法象藥理”之說。《神農本草經百種錄》云：“凡藥之用，或取其氣，或取其味，或取其色，或取其形，或取其質，或取其性情，或取其所生之時，或取其所成之地，各以其所偏勝而即資之療疾，故能補偏救弊，調和臟腑。深求其理，可自得之[2]。”茲按滋味、形色、氣嗅、質地等略作歸納。

2.1 滋味與品質

《素問?藏氣法時》中提到的“五味”，乃至《本草經》作為藥性理論提出的“五味”，都與真實滋味有一定關系[3]。《淮南子?修務訓》說“神農嘗百草之滋味”，《帝王世紀》說“黃帝使岐伯嘗味草木”，雖然是上古傳說，仍能看出嘗味辨物的悠久歷史。此如明代醫家張景岳云：“余少年時，每當用藥，必逐件細嘗，既得其理，所益無限。”隨著實踐經驗的積累，一些中藥的味道已成為衡量其品質的標志之一。如山楂、烏梅，棗皮以味酸為佳；黃連、黃柏以味苦為佳；甘草、枸杞、黨參以味甜為佳；肉桂、厚樸以味甜辣為佳[4]。

2.2 形色與品質

古人根據藥物外觀形色，結合法象藥理理論，提出一些藥物的質量要求，此亦如徐大椿所說：“因形以求理，則其效可知矣[2]。”故此作一總結，如下：

2.2.1 形狀 古人在描述藥材形狀時多采用類比法，生動而形象。如，黃連“其根如鷹、雞爪，根若連珠者佳”[5]；木香“ 形如枯骨者佳[5]”；川芎“形如雀腦者佳”[6]； 升麻“今惟出益州，好者細削，皮青綠色，謂之雞骨升麻”[7]等等。對一些藥材的外觀特征作經驗總結，形成術語，如：“黨參有獅子盤頭者真；防風頭節堅如蚯蚓頭者為好[8]”。

2.2.2 大小 對藥材大小的描述古人也常采用類比的方法，給出藥物的大約尺寸，并以此來判斷藥物優劣。如《本草原始》圖載地黃有三類：“釘頭鼠尾沉水者佳，形肥大者俗呼頂條。二條，今多用，俗呼中條，再小者不堪用”；《本草衍義》記載牛膝：“長三尺最佳”。《炮炙大法》言：“牛膝二尺五以上者為佳。”由此可知，古人對不同尺寸大小的藥物是有優劣之區分的。

2.2.3 顏色 古人根據藥材種類的不同，對其顏色有特殊的要求。如《本草原始》記載白術：“凡用不拘州土，惟白為勝”；黃連：“凡用黃連，選粗大，黃色鮮明，多節堅重，相擊有聲者，為勝”；丹參“其根皮丹而肉紫者佳”等。并且古人常把藥物的顏色與其功效聯系起來，如《本草綱目》在丹參釋名時即說“五參五色配五臟”[9]。

2.3 氣嗅與品質

某些藥材有特殊的香氣或臭氣，其氣味能反映出藥材的固有特性，因此氣味也是中藥的特征鑒別方法之一。古人對氣味的表達有許多形象的比喻。如常把生黃豆樣的氣叫豆腥氣，木香（蜜香）“氣香如蜜”[5]，紅花“氣膻”[10]，有些氣比較特殊，稱為“臭氣”或特殊的氣，如白鮮皮的“羊膻氣”、天麻的“馬尿氣”、琥珀的“松香氣”等。通常藥物氣味的濃烈與其質量的優劣是相關的，如當歸“取其氣香體潤者為佳”；白芷“色白氣香者為佳”[5]等。

2.4 質地與品質

藥物的質地包括輕重、軟硬、堅韌、粉性等，如茯苓“有大如斗者，有堅如石者，絕勝，其輕虛者不佳”[9]，川芎“形塊重實者佳”。古人還提出以水試比重的方法判斷藥物的質量，如沉香：“浮而不沉水者，名棧香，此品最粗；半浮半沉于水面平者，名煎香，此品略次。凡入藥劑惟沉而不空心者為上[11]”；地黃：“干地黃……生者水浸驗，浮者名天黃，半浮半沉者名人黃，沉者名地黃。沉者力佳，半沉者次之，浮者不劣”[12]。

2.5 其他

此外，古人對藥物還有一些特殊的要求，如貯藏時間，以及一些獨特理論。

藥物“鮮陳”之說，體現出對藥物儲藏時間的要求。鮮藥的應用歷史悠久，因鮮藥中某些有效成分還沒有被破壞，而療效獨特，特別是對于某些急癥、表癥及解毒、外治方面有著干品不可替代的功效。如：鮮石斛的清熱生津作用，鮮小薊搗爛外敷治損傷出血，鮮地黃性寒，清熱涼血、生津、止血功效勝于干地黃等[13]。而有些藥材陳用療效明顯，如枳殼、陳皮、半夏、麻黃、吳茉萸等要求“陳久者佳”，其機理可能是在儲存過程中有效成分的量發生了變化，但是否化學成分上有質的變化，尚有待從化學分析上作進一步的研究。

3 討論

古人在藥物質量優劣鑒別方面是經驗豐富的。由藥物外觀性狀來鑒別其品質，即“辨狀論質”的經驗鑒別法具有科學性、實用性，使得其多年來為中藥業廣泛使用，對中藥材質量優劣鑒別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3.1 科學性

“辨狀論質”是古人對藥物認識的長期實踐經驗總結，并且，現代的藥物研究發現部分經驗是可以通過實驗證明的。例如黃連（味連、雅連）經驗鑒別認為以身干、肥壯、連珠形，殘留葉柄及須根少，質堅體重，斷面紅黃色者為佳，實驗發現，經驗鑒別認為質優的藥材，其中小檗堿含量高。又如延胡索，經驗鑒別認為以個大、色黃、質堅、飽滿、斷面金黃發亮者為佳。實驗證明，有一些同屬植物，其斷面色黃白或白色，達不到質量標準，后者所含有效成分—生物堿的含量就是低。這也證實了“辨狀論質”的鑒別方法是具有一定科學性的，值得我們進一步探索。

同時，從另一方面來講，雖然現在有從藥物有效成分來鑒別藥物質量的方法，但是在大多數藥材有效成分都不完全清楚的情況下，“辨狀論質”對中藥質量優劣的鑒別尤為重要，可起到指南作用。

3.2 實用性

“辨狀論質”以眼觀、手摸、鼻聞、口嘗等方法得出藥物的性狀特征，生動形象地描述了藥物的性狀特征。在商品流通中，這種簡單易行的鑒別方法具有很強的實用性，特別適用于基層藥檢單位和藥材經營單位、醫療單位中藥房。

3.3 局限性

任何一種鑒別方法都不是十全十美的，同樣的，“辨狀論質”經驗鑒別法也存在著一定的問題。列舉如下：

（1）無等級評價標準 古人在對藥物外觀性狀與質量作評價時，常用“以……為佳，以……為勝，以……最妙”等來表現藥物質量的優，用“以……次之，不堪用”等來表現藥物質量的劣。除個別藥物，如，牛膝“長二尺五寸上者佳”，大多數藥物無具體等級評價標準，描述內容比較簡單粗略。如白術“凡用不拘州土，惟白為勝”；黃芩“惟取深色、堅實者為好”；補骨脂“氣妙香”；白豆蔻有一種“清爽妙氣”；陳皮、枳殼、半夏等以“陳久者佳”等，缺乏參照標準，不利于客觀評價藥物的質量。

（2）評價指標的不完整性 本草所記載藥物性狀特征多不完整，除《本草品匯精要》[14]外，未見有能按形、色、氣、嗅完整記載藥物的性狀的著作，但由于歷史原因，《本草品匯精要》未能刊行，對此筆者將另作討論。評價指標的不完整影響著藥物質量評價的準確性。

綜上所述，傳統的經驗鑒別方法在評價藥物的質量優劣方面是有獨特優勢的，簡單實用，這種綜合評價方式相比單一化學成分分析評價而言更加全面。但如前所述任何一種鑒別方法都不是十全十美的，同樣的“辨狀論質”鑒別法也是有一定局限性的，評價的客觀性也有待提高。因此需要結合一些現代的先進儀器、科學技術，才能更好地為我們的中醫藥發展服務。包括借鑒其他科學領域的一些先進技術，如電子舌，電子鼻的應用[15]，這樣更能發揮“辨狀論質”的優勢。總之，我們應該看到的是“辨狀論質”這一理論是中藥質量經驗鑒別的精髓，值得我們去進一步探索。

[1] 謝宗萬.中藥品種傳統經驗鑒別“辨狀論質”論[J].時珍國藥研究,5(3):19.

[2] 清?徐大椿.神農本草經百種錄[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1956.

[3] 周禎祥.中藥五味實質探討[J].湖北中醫雜志, 1999, 21(5):232.

[4] 賈興平,郭仙菊,喬華.口嘗法在中藥性狀鑒別中的應用[J].浙江中醫學院學報,2002,26(6):73.

[5] 明?李中立.鄭金生編.本草原始[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07.

[6] 宋?蘇頌.本草圖經[M].蕪湖:皖南醫學院科研科印,1983.

[7] 梁?陶弘景.本草經集注[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

[8] 梁?陶弘景.本草經集注[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

[9] 明?李時珍.本草綱目[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1982.

[10] 明?賈所學.藥品化義[M].北京:學苑出版社,2011.

[11] 明?陳嘉謨.本草蒙筌[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1988.

[12] 五代?日華子.日華子本草[M].合肥:安徽科學技術出版社,2005.

[13] 郝近大.鮮品中藥及其臨床應用[M].上海: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1996.

[14] 明?劉文泰等纂修,曹暉校注.本草品匯精要[M].北京:華夏出版社,2004.

[15] 黎江華,吳純潔,孫靈根,等.基于機器視覺技術實現中藥性狀“形色”客觀化表達的展望[J].中成藥,2011,30(10):17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