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清華
當前和未來10年,我國面臨一個特珠時期:一個世界大發展大變革大調整的非常時期,一個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關鍵時期,一個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的攻關時期,一個推動中華文化大發展大繁榮的破題時期。①趙秋麗、劉昆: “六中全會吹響了文化大發展大繁榮的號角” ,《光明日報》,2011年10月20日第一版。
我國的對外開放,已由過去的出口和吸收外資為主轉向當前的進口和出口、吸收外資和對外投資并重。這種更加積極主動的開放格局,一方面,要求優化對外貿易結構,提高利用外資水平;另一方面,要求加快實施“走出去”戰略,積極參與全球經濟治理和區域合作,不斷拓展新的開放領域和空間,擴大和深化同各方利益的匯合點,實現互利共贏。
我國的“走出去”戰略,理應包括中國企業“走出去”和中華文化“走出去”。沒有中華文化同步“走出去”,中國企業“走出去”必然面臨曲解、困難和障礙。
中國企業“走出去”, 是按照市場導向和企業自主決策的原則,由政府引導各類所有制企業有序到境外投資合作,發展海外工程承包,擴大農業國際合作,深化國際能源資源互利合作,積極開展有利于改善當地民生的項目合作,逐步發展我國大型跨國公司和跨國金融機構,擴大人民幣在跨境貿易和投資中的作用,提高國際化經營水平。①本段系《國家十二五規劃綱要》原文。
中華文化“走出去”,主要是指傳統優秀文化“走出去”,以海外受眾喜聞樂見和樂于接受的形式,在中國企業“走出去”所到之處,發展中醫藥事業,懸壺濟世,演繹中華醫藥的獨特魅力;拓展漢學發展國際空間,展示中華文學藝術作品之美,傳遞中華文化自強不息、厚德載物、道法自然的文明信息,既和睦鄰里、和而不同,又“勇而不猛、泰而安、不言而威”,做中國企業“走出去”的幫手和推手。
中華文化與中國企業同步“走出去”,應是實施“走出去”戰略和文化強國戰略的主要著力點之一。這是增強國家文化軟實力的具體路徑。通過中華文化“走出去”,更能培養中華民族高度的文化自覺和文化自信,提高全民族文明素質,增強國家文化軟實力,建設文化強國。
實施“走出去”戰略,要求做好海外投資、合作與發展環境研究,強化投資項目的科學評估;提高綜合統籌能力,完善跨部門協調機制,加強實施“走出去”戰略的宏觀指導和服務,維護我國海外權益,防范各類風險。①《國家十二五規劃綱要》。
在這樣的背景下,面對這樣的發展機遇,思考中國法律人才的培養具有特殊的意義。
無論是中國企業“走出去”,還是中華文化“走出去”,都需要國際化復合型中華情法律人才保駕護航。 這是我們總結近幾年 “試水”“走出去”戰略對法律人才需求得出的基本結論。
首先是國際化要求。國際化,要求法律人才具有寬廣的國際視野和一定的國際問題意識,熟練掌握相關法律領域的國際法和比較法,有獨立從事國際專業活動的能力。
法律人才的國際化要求,主要是源于經濟全球一體化。隨著全球經濟治理和區域合作成為國際社會的主題,相關法律事務的全球化特征越來越顯著,貿易與投資領域法律規范趨同化日益明顯,進程顯著加快,跨國法律事務日益增多,跨國訴訟和仲裁越來越普遍,對國際交往中能熟練運用國際法和外國法,獨立處理有關法律問題的專門人才,有了更多需求。
其次是復合型要求。復合型,要求法律人才對于“走出去”可能涉及到的風險與法律問題,具有較強的信息處理和應用能力,以及跨文化溝通能力。因此,復合型法律人才,除了應當是法律方面的專才外,還應當具有一定的市場、會計、金融、科技和(風險)管理知識,以及流利的外語和熟練的計算機技能。
法律人才的復合型要求,乃是源于“走出去”的復雜性。“走出去”可能面臨的法律風險,與國家風險、經營風險、財務風險和文化沖突風險往往交織在一起,是一種跨境的多系統風險,涉及多個系統的風險因素,很難將它們截然分開。這就必然要求復合型法律人才,從“三懂型”律師,即懂法律、懂經濟、懂外語,到“四懂型”甚至“五懂型”, 即懂(風險)管理、懂科技。
第三是中華情要求。中華情,要求法律人才具有較高的政治思想素質和健康心理素質,能經受多元文化的沖擊,在做國際人的同時,保持中華民族的優秀人格和國格尊嚴。
法律人才的中華情要求,是我們多次交了昂貴的“學費”之后領悟出的真諦。在“走出去”的“試水”階段,我們多倚重歐美律師行的專業服務。大量事實證明,請來的歐美律師也許能滿足國際化和復合型的要求,但普遍“對中國國情了解有限,職業水準發揮也受到國籍立場、意識形態等因素影響,案件大多敗訴”。①博雅、彭凱雷: “國際舞臺上的中國律師——專訪北京市律師協會會長張學兵” ,2011年5月31日《香港文匯報》。究其原因,一是國際上知名的歐美律師事務所,與我國企業的交易對手往往有著血脈相連、千絲萬縷的關系,能否真心實意代表中方利益辦理委托的法律事務,值得關注;二是文化與價值觀差異使然,在為中方企業提供專業服務的過程中,肯定不如自己人那樣知心、順心和帖心。因此,投身于“走出去”戰略的法律人士最好應具有中華情,這就召喚大量中國國際化復合型法律人才。
近年來,由于“走出去”步伐提速,中國企業成了全球貿易保護主義最大的受害者。作為世界第一大出口國,中國成為國際貿易保護主義的“重災區”。中國商務部報告顯示,中國出口商品和外向型企業已連續15年成為世貿組織各成員國反傾銷調查的重點。
“不少企業家都感慨,在對外投資收購過程中,最大的保護神就是律師。”①博雅、彭凱雷: “國際舞臺上的中國律師——專訪北京市律師協會會長張學兵” ,2011年5月31日《香港文匯報》。中國律師中,極少數國際化復合型法律人才作為先行者,幫助中國企業了解投資地的政策法律環境,對投資目標進行風險調查和商業調查,協助中國企業家完成整個商業交易的談判。比如,在國際社會關注的吉利汽車收購“沃爾沃”一案中,由于牽扯到不同的法律管轄、繁多的商業條款和具大的文化差異,優秀的中國律師在其中起到了牽線搭橋、風險控制、權益保障的重要作用。
然而,中國國際化復合型法律人才嚴重不足,以致于在實施“走出去”戰略的過程中,絕大多數企業“未能得到中國法律服務業的有力支撐和服務”,中國律師行業在中國企業國際化經營中扮演的角色,“不到位、不充分”。一些對外投資項目的損失,顯示出防控風險能力較弱, “凸顯中國律師對外法律服務的滯后,作用發揮的廣度與深度均不足。 ”②詳見: “ ‘全球化時代的中國律師業’國際學術研討會在上海舉行” ,《上海要聞》,2011年6月14日 ,http://www.shanghai.gov.cn/shanghai/node2314/node2315/node4411/u21ai513466.html。這是來自中國司法部高級官員的觀點。
至于中華文化“走出去”可能面臨的法律問題,例如,文化企業海外并購的法律風險控制(legalriskscontrolinoutboundM&Aforculturalenterprises)、國際演出合同(internationalperformancecontract)、國際展覽合同(internationalexhibitioncontract)和傳統 知 識 的 權屬 之 國際 保 護 ( internationalprotectionoftheintellectualpropertyrightstotraditionalknowledge)等等,中國法律界對這些問題的討論還十分有限。
面對實施“走出去”戰略的發展機遇和需求,以中國律師為代表的法律人才如何同步“走出去”提供優質可靠的法律服務,與中國企業(當然包括文化企業)國際化步伐相協調,幫助中國企業在對外投資與發展中知己知彼、占得先機,這是中國律師行業面臨的重要課題。
與此同時,中國高等法律教育如何才能培養大批通曉“走出去”主要目的地國法律、了解和熟悉國際經濟慣例、貿易與投資規則的國際化復合型法律人才,確保畢業生既掌握基礎知識,又懂得專業知識;既掌握國內法律法規,又熟悉重要領域的國際法和比較法知識,以及國際經貿、外語、管理和科技等方面的知識;既有堅實的理論功底,又有一定的實務操作能力,這是大學法學院和教育行政主管部門必須回應的挑戰。
首先,法學教師應當國際化。高等法學院校教師的知識結構應當轉型。總的來說,我國法學專業教師民法法系的理論水平可能較高,但普遍欠缺有關英美法的系統知識,法律英語水平普遍較低,國際法律實踐能力和交流能力因而受到嚴重制約。培養出來的碩士、博士絕大多數為理論邏輯型,對國內法律事務實際運作尚且了解不夠,要求具有國際法律事務處理能力就完全是一種奢談。為此,應當從中國發展戰略的實際需要出發,培養和引進具有國際視野和復合知識結構的教師。這可以通過開展法學教育國際交流得以實現。建議制定法學教育國際交流的中長期規劃,加強交流的計劃性,大量選派法學教師到國外進修,或者與國外相關機構共同設立培訓機構,實現法學教師的國際化,使培養中國國際化法律人才成為有源之水。
其次,法學教育應當當代化。培養中國國際化復合型法律人才有賴于實現法學教育的當代化。當代法學教育的國際現狀總體是,中國學員(含學生、律師和教師等)學習、研究德國、法國和日本等民法法系國家的法律譯文譯著,而民法法系國家的學員則學習、研究英國、美國等英美法系國家的法律原文原著。這直接導致了我國法律人才不能適應國際社會法律活動的需要。
法學教育當代化的另一層含義是法學教育的前沿化。一個基本事實是,英美法學教育講解最新的立法和案例,培養的法律人才活躍于各種國際場合,引領風騷;而我們則習慣于研習故紙堆,設置各種史學課程,堆砌各種史學材料,而忽略了鮮活的生活。培養的學生,不少人成了社會上嘲笑的“考試型人才”;比較好的,只能從事國內法律業務;就是少數佼佼者,也難以指望其今后在國際上具有影響力。
第三,法學教育應當復合化。這可以從教學結構和教學內容兩方面來討論:
教學結構上,應從專業型向通才型發展,從本土化向國際化發展,從內向型向內外兼修型發展,加強西方法律制度、國際貿易、商法、比較法和外語等課程的教學,加強關于WTO規則及其主要成員國相關法律課程的教學,從而建立起適合中國國際化復合型法律人才發展的培養框架。
教學內容上,加強經濟學、管理學和自然科學基礎等跨學科的基本知識和理論教育, 同時應當相應減少包括各種法律史學在內的史學課程;到了研究生階段,應當要求選修與研究方向密切相關的市場 (marketing) 、 會計 (accounting) 、 風險管理 (riskmanagement) 、金融(finance)、環境科學(environmentscience)和生命科學(lifescience)等課程;加強外語和計算機技能培養,建立起適合中國國際化復合型法律人才發展的課程體系。同時,多渠道提供大學生、研究生從事社會實踐的機會,增強學生的操作能力。
最后,法科學生素質教育應國際化。不僅培養學生一般的公平正義理念、崇尚法治的精神、縝密的法律思維方式和嫻熟的法律技能,而且培養學生的國際問題意識、國際人權意識、獨立思考和解決問題能力,以及國際交流能力和國際適應與應變能力。
通過上述改變,實施“走出去”戰略所需的國際化復合型中華情法律人才就會逐漸大量涌現,就有可能為中華民族在世界民族之林做到“泰而安”、“不言而威”增添國際軟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