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千里
(泰州職業技術學院思政部,江蘇泰州225300)
大愛精神是近些年來高等教育界比較關注的一個詞語,在高等教育功利化、大學精神衰微的背景下討論這個話題無疑具有非常大的現實意義。從楊家福院士首先提出并對“大愛”作出解釋,到清華大學、復旦大學等41所高校共同發表《長江宣言》,“大愛”已經與大學教育緊密聯系在一起。高等教育者們對“大愛”及其精神的關注,彰顯著傳統大學精神、教育理念的回歸,更體現了關乎國家、人民以及自身命運的責任意識的張揚。
大愛精神作為人的一種心理意識必然離不開“人”這個主體,因此,對大愛精神的概念界定首先必須考察“人”本身。每一個人,都是兼具生命存在和社會存在的個體,生命存在意味著自然力量在“人”身上的維持和延續,社會存在則充分體現了人之所以為人的規定性——社會關系的結合體。“社會性質是整個運動的普遍性質,正像社會本身生產作為人的人一樣,社會也是由人生產的。”[1]所謂大愛,應該體現為人對自身生命的尊重,對人生價值的思考,對家國命運的關注和對社會前途的負責,是一種符合人性趨赴的高尚的道德情操。
首先,大愛精神體現了對生命及其價值的考察。人作為具有理性思維的生命個體,其對生命的認識是非常深刻的。一般生物的生命存在只是自然力量在其身上的宿命輪回,它們不可能也沒有能力去思考生命于它們的意義,生命的開始和結束對于它們而言都具有不可決定性和不可抗拒性;雖然對于人來說,生命的終結同樣具有不可抗拒性,但人總是會去改變生命存在的方式,探究生命延長的可能,追究生命存在的終極意義和價值。人之“大愛”首先體現為對生命的尊重和對人生價值的關愛。人要愛惜、尊重自己的生命,“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一個漠視生命的人,要么將自身拋棄于塵土,要么抹殺他人之生命于其兇行,此乃其一;人也要去思考怎么活著這個經久不衰的問題,人的生命延續非大海孤舟,每一個人都必須掌控自己的前途和命運,對自身的前途和命運要有責任感,此乃其二;人更要去思考為什么活著這個嚴肅的話題,活著是為了什么?生命的價值是什么?對人的自身價值的思考是對生命個體的終極關愛,此乃其三。
其次,大愛精神體現了對社會整體利益的關注。作為社會關系的結合體,每個人的生存和發展都離不開社會環境。社會整體為每一個生命個體提供了賴以生存、發展的條件和實現人生價值的舞臺,每一個生命個體的發展和成就又為社會整體的存在和發展提供了動力和支持,人對生命個體的關愛和對社會的大愛互為因果。對社會整體利益的關注不僅僅體現為將個人利益和社會利益視為共同體,更體現個體對家國命運的關注和責任,強調個體對社會和國家的奉獻和忠誠,這正是大愛精神的要義所在。溫家寶與東北大學留校學生過節時指出:“愛是一切道德的基礎”,“對祖國和人民有愛心,對社會有責任感,對國家有獻身精神,這三點的基礎還是愛”[2]。
再次,大愛精神體現了愛己達人、愛人及物的人文情懷。從老子的“大愛無言,愛善渡萬物而不鳴”,到孔孟的“仁者愛人”,再到墨子的“兼相愛,愛無差”,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大愛精神體現了愛己達人、愛人及物的價值取向。大愛精神尊重人作為生命存在的價值,更追求人作為精神存在的超越,既強調愛人愛己的人本情懷,又強調愛崗愛事業愛科學的身心素養,更推崇愛國愛社會的責任擔當。所關注的不僅是關于人性、人倫、人道的解讀,更多的是對社會倫理、社會道德和社會良俗的倡導;不僅關注對人性的解剖和對人生境遇的悲憫,更側重于對真善美的弘揚和對一切科學規則的尊重。
大愛精神得以在高等教育領域獲得廣泛研究和應用,除大愛精神本身所蘊含的道德價值和理性追求外,更在于其與高等教育之間存在諸多共通的地方,大愛精神與高等教育之間的密切關系是提倡大愛精神的關鍵。
高等教育特別是其主體——大學,作為一種特殊的組織機構,在社會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和比較高的聲譽。大學的使命不僅僅是知識的保存和承繼,讓受高等教育者得到知識、技術的獲取和訓練是高等教育的一項主要任務,但絕不是唯一。《大學》有言:“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雖然此大學非彼大學,但卻一言中的。霍爾丹勛爵有句名言:“大學是民族靈魂的反映”[3],大學首先應培養具有民族品質、民族情懷和民族精神的人,一個在理想層面沒有民族情結的人,一個不以求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為己任的人,毫無疑問應為大學所摒棄。在功利主義和實用主義盛行的高等教育之今日,很多人并沒有意識到我們所面臨的危險:“科學雖然擴大了我們的視野,增加了我們的滿足感并且解決了我們的問題,但同時也帶來了自身所特有的種種危險。知識的進步和控制力的增強會沖昏我們的頭腦,使我們失去眼力,失去歷史感,失去哲學觀,失去對各種有關的文化價值的洞察力。”[3]
由于應試教育、就業等客觀因素的影響,高等教育或者說是大學在實踐中明顯側重于知識和技術的傳授,大學生的思想道德教育僅僅靠大部分學生不感興趣的思想政治理論課程在支撐,很多人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都存在困惑和缺陷,大學正在向社會輸送大量非常“務實”的受過高等教育的社會人。北京大學錢理群教授在一次專題研討會上深刻指出:“我們的一些大學,包括北京大學,正在培養一些‘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他們高智商,世俗,老到,善于表演,懂得配合,更善于利用體制達到自己的目的。這種人一旦掌握權力,比一般的貪官污吏危害更大。”
大愛精神的基本要義是對人的關愛,對家國命運、前途的關注和憂思。對大愛精神的提倡是傳統大學精神的回歸,是對大學使命的再認識。在完成社會化最重要的階段,高等教育者們應讓大學生能夠獲得更多關于人、關于社會的道德體驗,讓學生從利己“私愛”的桎梏中跳出來,以高尚的大愛品質引導學生學會愛人、愛己、愛社會,讓其真正成為符合社會良知和道德要求的社會人,真正實現德才兼備的教育目標。
在論及大學生的地位或重要性的時候,我們極容易得到這樣一個結論:作為受過高等教育的群體,大學生擁有更為廣博的知識和才能,是經濟社會發展所必需的高層次人才。特別對于建設創新型國家而言,大學生群體的壯大和充實是重要的人力資源基礎。這里就不得不去考察更為深層次的一個問題,即高等教育為誰服務?大學除了提高部分社會群體的文化和智力水平外,是否應當肩負更為重要的任務?
如果我們把大學這樣一個組織放在社會大視野里去考察,就必須思考大學對社會、國家的功用是什么。從歐洲中世紀大學的教會主義,到近代大學的現世主義,再到現代大學“訓練學生以‘繼承事業’”,在大學的歷史發展進程中,信仰、主義是大學不可或缺的精神元素,特別是近代以來,政府對大學的控制日益增強:大學必須從政府獲得其“合法性”,政府資助大學的發展,意識形態的教育在政府控制下成為常態。“遠離社會實際政治與經濟利益”的大學形態早就成為過去。“對高等教育在政治上的合法地位用不著大驚小怪,所有偉大的教育哲學家都把教育作為政治的分支來看待。”[4]不僅教育哲學家們如此認識,政治家們和政府亦從不隱晦其賦予或希望高等教育服務政治的功能。基于此,大學在培養高層次人才時擔負了極其重要的責任:讓受教育者信守我們的信仰、堅守我們的制度和體制、繼承我們的事業。
“教育是民族振興的基石,教育公平是社會公平的重要基礎。要全面貫徹黨的教育方針,堅持育人為本、德育為先,實施素質教育,提高教育現代化水平,培養德智體美全面發展的社會主義建設者和接班人,辦好人民滿意的教育。”[5]胡錦濤十八大報告關于教育的重要論斷中明確了“堅持教育為社會主義務現代化服務的根本任務,培養德智體全面發展的社會主義建設者和接班人”的目標指向。這與大愛精神的提倡在目標追求上是一致的。正如前文所言,大愛精神不僅僅體現為大學生對自身、對生活的愛,更體現為對國家、對民族、對社會深層次的大愛。以社會主義大愛精神塑造人,引導受教育者學習認同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能以馬克思主義方法論分析、解決社會經濟政治問題,樹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共同理想,培育以愛國主義為核心的民族精神和以改革創新為核心的時代精神,唯有此,才能真正培養社會主義合格的接班人而非掘墓人。
如果說我們前面將大愛精神與高等教育的使命和方針放在一起作比較分析是“功利”、“工具性”的,這里我們不妨將大愛精神與高等教育的精神本質——大學精神放在一起討論。何謂大學精神?筆者粗淺的認為有以下幾點:一是自由、誠實的學術精神,二是嚴謹、創新的科學精神,三是崇高、永恒的道德精神,四是和諧、關懷的人文精神。
在談及大學或大學教育時人們往往習慣于關注大學教育的目標、任務,高等教育者們“崇高”地將培養符合社會經濟發展要求甚至是符合市場需求的大學生視為己任,培養什么樣的人、怎樣培養人問題的解決往往與“經濟”效益或“經濟”效率結合起來,經濟學領域的成本收益分析被廣泛地應用到高等教育領域中,就業率、就業質量成為諸多高校衡量大學教育質量的重要甚至是主要標準。不可否認,知識、技能、就業是大學生所亟需的,但他們更需要某些生死攸關的財富——理念、精神和可持續發展能力,這一點,其實高等教育者們亦早已認識到,也正是這一點成為高等教育和中等教育之間的鴻溝。有意思的是,高等教育者們在教育教學實踐中一直在對學生進行理念、精神等方面的培養和塑造,但卻鮮有人將這一點列為考評或衡量教育目標達成的指標——至少臺面上如此。雅斯貝爾斯在談到什么是大學時指出:“大學是這樣一處所在,在這里,憑著國家和社會的認可,一段特定的時光被專門騰出來盡最大可能地培養最清晰的自我意識(Self-awareness)。”[7]顯然,在雅思貝爾斯看來,“自我意識”的培養于大學生而言是極其重要的,當然,雅氏并不否認“真理”在大學中的地位,在論及大學存在的必要條件時,他說:“大學的生存要歸功于社會,社會需要在自己領地內的某些地方可以開展純粹、獨立、不偏不倚的研究。社會需要大學,因為它感到在自己范圍之內的某些地方純粹地服務于真理對自己是有益的。”[6]
四種大學精神中學術精神和科學精神是對科學及科學研究應有的正確態度,道德精神和人文精神是對人性倫理加以肯定的思想意識。在筆者看來,大愛精神與大學精神在本質上是一致的,呼喚大學精神的回歸和提倡大愛精神在價值目標追求上也是相通的。首先,大愛精神是大學道德精神和人文精神的核心。愛是一切道德的起點,離開對生命及其價值的熱愛,沒有對民族和國家的深切感情,離開對各種道義和正確主張的張揚,拋棄對真善美的認同,都無法領悟和堅守大學道德精神和人文精神;其次,大愛精神是大學學術精神和科學精神的基礎和前提。“我們提倡的人文精神應該是具有現代科學(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意識的人文精神,我們提倡的科學精神應該是充滿人文關懷的科學精神”[7]。“愛”首先意味著尊重和認同,愛自由才能有自由學術之精神,愛創新才能在大學教育學習中富有創造力,尊重事實、尊重科學才能有批判的嚴謹求實之科學態度。再次,大愛精神為大學精神的回歸和重建提供了準則。大學精神的衰微從來沒有像今日之嚴重,高尚正義的大學精神在經濟利益——確切地講是金錢面前顯得不堪一擊。尤其可怕的是大學里的精英們,克拉克·克爾在談到這一點時憂心忡忡:“知識不僅是權力,它也是金錢——而且從來不是這樣既是權力又是金錢,而且大學教授超出所有其他群體擁有更多的知識。”[8]大學精神的回歸和重建的重要使命首先應由大學教授們去擔當。大愛精神的倡導有利于大學教師對自身職業崇高的再認識,有利于解決愛什么和怎么愛的問題。只有大學精神首先在教師身上得以回歸和體現,才能引導學生去認識、體驗傳統大學精神并完成“自我意識”的構建。
[1]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M].中共中央馬克思,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
[2]劉振宇.溫家寶總理首次同大學生過春節展示愛國情懷[EB/OL].(2007-2-19)[2012-9-2].http://edu.qq.com/a/20070219/000012.htm.
[3]亞伯拉罕·弗萊克斯勒.現代大學論——美英德大學研究[M].徐輝,陳曉菲,譯.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06.
[4]約翰·S·布魯貝克.高等教育哲學[M].王承緒,鄭繼休,張維平,譯.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01.
[5]胡錦濤.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為奪取全面建設小康社會新勝利而奮斗[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
[6]雅斯貝爾斯.大學之理念[M].邱立波,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7]龔育之.自然辯證法在中國[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
[8]卡拉克·克爾.高等教育不能回避歷史[M].王承緒,譯.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