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趙東
(鶴壁職業技術學院,河南 鶴壁 458030)
20世紀70年代以來,翻譯研究經歷了“文化轉向”之后,逐漸形成了譯入語的文學翻譯理論,認為翻譯是一種跨文化交際行為,翻譯學跳出了傳統翻譯理論的視閾,拓寬了翻譯學的研究領域。出現了像多元系統理論、權力話語理論和操縱理論等一些新的研究領域。埃文·佐哈爾于20世紀70年代提出的多元系統理論,把翻譯研究引上了文化研究的道路。他把翻譯和譯作與其所產生和被閱讀的文化語境、社會政治條件等諸多因素結合了起來,為翻譯研究開拓了一個相當廣闊的研究領域。權力話語理論認為,翻譯不是純粹的文本間的信息轉換,而是一種復雜的由權力話語操控的產物,翻譯研究的深化和發展應借助權力話語理論來展開和進行,為翻譯研究提供了新的理論視角和研究方法。
勒菲弗爾在借鑒多元系統理論和權力話語理論的相關理論的基礎上發展了操縱理論,認為翻譯應該分為四個層次:意識、詩學、論域和語言,同時指出,譯者不僅要翻譯詞句,更重要的是翻譯意識形態、詩學和論域。勒菲弗爾將翻譯置于政治、意識形態、經濟和文化背景中,深入探討翻譯過程中影響翻譯策略的各個層面的限制。
勒菲弗爾操縱理論的核心概念是改寫,在《翻譯、改寫以及對文學名聲的制控》一書中指出:“改寫”泛指對文學原作進行的翻譯、改寫、編選、批評和編輯等各種加工和調整過程。翻譯就是對原文本的一種改寫。不論意圖如何,所有的改寫都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某種意識形態和詩學。改寫是一種操縱,為政治服務,同時在文學和社會改革中也會起到一定的積極作用。改寫可以引進新的思想觀念、文學樣式以及寫作方法。翻譯的歷史就是文學變革的歷史,是一種文化作用于另一種文化的歷史。
勒菲弗爾指出,在不同的歷史條件下改寫主要受到兩方面的限制:意識形態和詩學形態。意識形態主要是從政治、經濟和社會地位方面來限制和引導改寫者的創作。詩學觀則是改寫者進行創作時所處的文化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改寫者往往會對原作進行一定程度的調整,以使其符合改寫者所處時期占統治地位的意識形態和詩學形態,達到使改寫的作品被盡可能多的讀者接受的目的。
《天演論》是嚴復在特定社會條件下翻譯的一部影響巨大的作品,它的獨創性是前所未有的。嚴復《天演論》的突出特點在于:它對赫胥黎原本的有選擇的取舍、改造、評論,根據現實,取便發揮的達旨。這本書在力求服務于當時中國需要的同時介紹了西方的思想,影響深遠。
赫胥黎的基本論點是:生物是進化的,不是自古不變的,為什么會有這樣的進化現象呢?其原因就是“物競”與“天擇”。所謂“物競”就是“生存競爭”,“物爭自存”也。所謂“天擇”,就是自然選擇(自然淘汰),“以一物與物物爭,或存或亡,而其效則歸于天擇。”這樣,“一爭一擇,而變化之事出已!”赫胥黎又認為,這種生物的發展規律同樣可以用來解釋一切自然現象和社會現象。
嚴復完全認同赫胥黎這個論點,在《天演論》每篇譯完之后,常加按語發表自己的意見。嚴復認為,世界也是一個大競爭的局面。在競爭中,誰最強橫有力,誰就是優勝者,誰就能生存,否則就是滅亡。因此,中國人別再妄自尊大,談什么“夷夏之辨”了,要老老實實地承認:侵略中國的正是“優者”,被侵略的中國,正是“劣者”;在國際生存競爭中,中國正處在亡國滅種的嚴重關頭,我們應該何去何從:愿意做亡國奴呢?還是愿意力爭自己的生存呢?我們應該有所抉擇!
《天演論》譯成出版后,立刻轟動一時,在社會上產生巨大的影響,特別是在知識分子中間,像吳汝綸這樣的封建士大夫看見了他的《天演論》,欣賞它的議論之精、文辭之美簡直如“劉先主之得荊州”;至于當日維新派的許多重要人物,更是對它稱嘆不已。康有為看到《天演論》譯稿后,承認嚴復所譯《天演論》為“中國西學第一者也”。所以,《天演論》在正式出版之前,就已經譽滿于主張維新的士大夫間,出版之后,其影響于社會就更深了,魯迅、胡適等爭相購買《天演論》,看“物競天擇”“蘇格拉第”“柏拉圖”等精警的理論與新鮮的名詞。事實上,幾年之后《天演論》便變成了一般救國及革命人士的理論依據。
操縱理論認為,翻譯就是對原文本的一種改寫,改寫在特定社會條件下,會受意識形態和詩學觀兩方面的限制。《天演論》的翻譯其實就是一種改寫,在《天演論》譯本中存在著大量受意識形態和詩學觀的限制而出現的改寫現象。意識形態的操縱主要體現在作品內容和道德觀念的改寫方面,《天演論》是一本進步的作品,宣傳“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在當時中國內憂外患的嚴峻情況下,具有很強的警示作用;另外,在赫胥黎原本中存在的一些思想觀念與中國傳統觀念不符,如在提到哈姆雷特時,嚴復著意為其加上“孝子”的頭銜,就是受到當時中國傳統倫理道德的影響。詩學觀的操縱主要體現在作品的語言表達、意義和文化因素的改寫上,《進化論與倫理學》是一部科學著作,語言通俗,但嚴復的《天演論》卻成為一部促進民族奮起的驚世之作,語言優美絕倫,是翻譯中的精品,其改寫可見一斑。
嚴復所處的清朝晚期,統治專制腐敗,文化封閉,經濟落后,危機重重。面對西方資本主義的侵略,清政府軟弱無能,節節敗退,賠款割地,中華民族危在旦夕。面對國內外環境,進步的中華兒女有著強烈的革命思潮,救亡的迫切感使他們不愿面對落后挨打的悲慘境況,轉向西方尋求救國救民的真理。封建士大夫在面對中國的傳統文化逐漸衰落的情況下,卻妄自尊大,死守中央文化論。
嚴復的意識形態和詩學觀是很獨特的。嚴復也是傳統知識分子的典型代表,本身受過良好的儒學教育,有著強烈的民族主義情緒。但不同于一般知識分子,他早年留學歐美,接受過系統的西方教育,對西方的思想觀念、政治、經濟、司法等理論非常精通,被認為是在近代中國在共產黨出現以前向西方尋求真理的四大人物之一。因而,嚴復的意識形態是超前的。同時他的良好的古文功底和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通使得他的翻譯迎合了士大夫階層的欣賞習慣,受到他們的極度欣賞,因而,嚴復的詩學觀是迎合時代的。總之,嚴復超前的意識形態和迎合時代的詩學觀是其翻譯取得巨大的成功的關鍵因素。
從操縱理論的視角看,在嚴復的《天演論》翻譯中存在意識形態和詩學觀兩方面的改寫。譯者的意識形態和詩學觀直接操縱著作品的翻譯。嚴復的意識形態和詩學觀對《天演論》翻譯的操縱體現如下:
意識形態的操縱主要表現在翻譯選材和翻譯策略兩個方面。翻譯選材的操縱主要體現為兩個方面:內容和道德觀念。嚴復所處的時代,政治形式比較復雜,作為接受過西方教育的高級知識分子,在國家主權受到威脅、民族面臨崩潰的時刻,毅然決然地選擇翻譯《天演論》這樣進步的作品宣傳“物競天擇”來喚醒民族奮發的斗志,表達他“于自強保種之事,反復三致意也”的思想。嚴復意識到西方國家的先進,認為他們的富強源自制度和思想的進步,因此,嚴復系統地翻譯了西方的政治、經濟、法律、哲學、理學和教育等方面的書籍,希望能從思想上徹底改變中國落后的狀況。因此,他所選擇的作品都是資本主義社會最重要的理論著作,內容具有很強的進步意義。同時,在倫理道德方面,由于知識分子本身的民族主義觀念,嚴復在翻譯時十分注意對民族傳統文化的保留,并刻意在倫理道德和傳統觀念方面做了必要的補充。
對翻譯策略的操縱主要體現為兩個方面:歸化和達旨。由于意識形態的操縱,嚴復在翻譯西方的先進理論和思想時要考慮中國的社會現實和讀者群的接受情況,因而在翻譯策略上選擇了“歸化”和“達旨”。從多元文化系統中源文化與目的語文化的關系來講,嚴復在當時應該采用異化譯法,但翻譯研究首先要考慮到對國家文化的有效性,嚴復認為只有達、雅古文才能滿足士大夫讀者群的審美需求,因此,他順應中國的翻譯傳統采用了歸化譯法。同時,作為一名優秀的譯者,嚴復還是采用“達旨”的譯法成功地引進了西學,達到了翻譯的最終目的。
嚴復的詩學觀是迎合時代的,具體表現為古文、達、雅和創四個方面。“詩以言志”表明文學與政治的關系,事實上,中國的翻譯也是為特定的讀者服務的。嚴復采用古文譯法符合他微言大義的目的,也符合統治階級的審美要求。同時,嚴復扎實的古文功底為他的翻譯增添了一道亮麗的風景,議論之精、文辭之美,他的“達”“雅”的風格得到了充分的展現,令封建士大夫贊嘆不已。同時,他是一位創造性的譯者,對兩種文化的準確把握,以至經常以古籍名詞翻譯西方特有名詞,用中國最傳統的詞語來翻譯西方的新理論,創造性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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