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弗洛伊德潛意識理論視域下安娜多重性格之探析

劉 寧

（遼寧對外經貿學院英語系，遼寧大連，116052）

一、作家及作品簡介

多麗絲·萊辛于1919年10月22日出生于伊朗，原名多麗絲·梅泰勒，父母都是英國人，她很長一段時間都生活在非洲，因此她非常熟悉殖民主義和種族歧視，她原本非常向往一種理想化的生活，但在其理想破滅之時，她對原來的信仰表現出了困惑與懷疑，并為此內心感到極度痛苦。這種復雜的感情在其小說《金色筆記》中得到了充分的體現。萊辛在14歲時由于家庭負擔比較嚴重不得不結束了所接受的正規教育，輟學在家。在之后的幾年里，她從事過不同的工作，例如保姆、接線員、職員、速記員及新聞記者，這些職業增加了萊辛的生活閱歷，同時也為其提供了充分的創作素材，因此在這段時間內萊辛創作并出版了幾部短篇小說。她有政治理想，曾參與南羅得西亞工黨的一些政治活動，在1952年至1956年期間她還加入了英國共產黨，并積極投身到反對核武器的運動中。其成名作是《青草在歌唱》（1950），代表作是《金色筆記》（1962）。《金色筆記》這部作品不但被視為女權主義運動的先鋒，而且還是反映20世紀男女關系的為數不多的文學作品之一。

在該部作品中女主人公安娜·沃爾夫總共寫了五本筆記，她用不同的顏色對筆記本加以區分——藍色筆記是安娜的日記，黃色筆記是安娜根據自己的生活經歷創作出來的故事，紅色筆記記錄的是安娜的政治生活，黑色筆記記錄的是安娜在非洲的一些經歷，金色筆記是對前幾本筆記進行總結的筆記。整部作品穿插著藍色、黃色、紅色、黑色筆記以及最后總結性的金色筆記，反映了女性的生活經歷，尤其是女作家的生活經歷，同時也展現了女性的世界觀和價值觀。安娜也通過這幾本筆記分別表現出她對于非洲、政治和共產黨的看法，她與男人之間的關系——包括性關系，以及榮格精神分析法和她對夢境的解釋。這種雜亂的形式恰好反映了其矛盾重重的精神世界。

二、弗洛伊德潛意識理論視域下安娜多重性格之體現

以往對《金色筆記》的研究主要側重于其體現的女權主義、女性世界觀、價值觀以及女性社會角色沖突等，在此將另辟蹊徑依托弗洛伊德的潛意識理論研究女主人公安娜的多重性格。

（一）弗洛伊德潛意識理論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1856－1939），猶太人，奧地利精神病醫生及精神分析學家，精神分析學派的創始人。弗洛伊德是第一次提出人類具有潛在意識學說的人。弗洛伊德提出關于無意識精神狀態的假設，將意識劃分為三個層面：意識、前意識和潛意識。前意識，指潛意識中人們能夠回憶起來的經驗。它是潛意識和意識的中間環節。潛意識很難或根本無法進入意識，而前意識則有進入意識的可能性，所以前意識和意識之間盡管有嚴格的界限，但卻沒有無法逾越的鴻溝。處于意識和潛意識之間的前意識擔負著不準潛意識的本能及欲望入侵意識之中。但當前意識失去警惕性或警惕性降低時，原本被壓抑的本能或欲望也就是潛意識就會以偽裝的形式迂回地滲入到意識中。弗洛伊德所談的潛意識，是一種本能，它與理性相對立而存在，換句話說，就是追求滿足的、享受的、幸福生活的潛意識，這種潛意識是我們看不見摸不著的，卻一直在控制著人類的言語行動，它也是人類存在固有的一種動力。弗洛伊德認為潛意識可以主動地對人的性格及行為施加壓力和影響。弗洛伊德認為事出必因，尤其是其在探究人的精神領域時運用了決定論的原則。潛意識是指那些在正常情況下根本不能變為意識的東西，比如，內心深處被壓抑而意識不到的欲望，秘密的想法以及恐懼等等，它們有時是通過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來體現的，如做夢、口誤和筆誤等都是以偽裝的形式來表現大腦的潛意識。事實上，原始沖動、本能以及種種欲望，由于社會標準或社會傳統不允許，因此得不到滿足而被深深壓抑到潛意識之中，但它們并沒有消亡，而是在潛意識中積極活動著。相反，意識則是經過學習、培養、鍛煉提升而成，因此比較高級、高尚，受到社會倫理道德、禮教、風俗習慣所約束。人的意識抑制潛意識中低層次的需求，從而提升、發展為人性的、高級的、高尚的需求和行為，這就是人的性格。換句話說，性格是個人對客觀現實的穩定的態度和與此相適應的習慣的行為方式。但是，潛意識中仍然存在人的本能的需求，它只是被意識抑制住，沒有表現出來而已，也就是被一種意識控制的性格自覺地抑制的。這種抑制并不會引起人在心理上的沖突和矛盾，所以心理發育正常的人并不會感到自己有雙重或多重性格。在醫學上講，雙重或多重性格是指正常人在同一時間存在兩種或更多的思維方式，其中，各種思維的運轉和決策完全獨立運行，不受其他思維方式的干擾和影響。具有雙重或多重性格的人在生活中會受到雙重或多重性格的極大影響，通常來說，他們在考慮問題時常常有兩套或多套思維方式在共同運轉，從而影響了大腦對信息的收集，對于結果的選擇也有其不利影響：具有雙重或多重性格的人可能無法選擇或舉棋不定，從而引發焦慮，頭暈、頭痛以及失眠等癥狀。

（二）安娜多重性格之體現

《金色筆記》中的女主人公安娜生活在20世紀50年代的倫敦，她既是一個單身母親、政治活動家、作家，又是情人、朋友。安娜所面臨的最基本的問題就是必須在母親與自由女性這兩個社會角色之間進行權衡和選擇。一直困擾著安娜的問題是婚姻問題以及由此帶來的一些復雜問題。根據弗洛伊德的潛意識理論，當人受到意識的控制的時候，會表現出一種穩定的性格，但當意識無法抑制潛意識時，潛意識會使人表現出另一種或多種性格。安娜的言行以及安娜在黃色筆記中虛擬的人物愛拉的言行都體現出安娜具有多重性格。

1.安娜的第一重性格——自由型

在意識占主導地位時，安娜是用智力進行思考的，在這種狀態下作為知識女性的她不想再忍受丈夫的支配，其結果就是和丈夫離婚，獨自撫養女兒，這正體現出自由女性希望掙脫不幸婚姻的束縛和制約，選擇自己的生活道路和生活方式。安娜還對作為自由女性以及作為傳統女性進行比較，從而得出自由女性具有很大的優越性的結論。

2.安娜的第二重性格——自我型

安娜非常理性，希望改變女性的社會現狀，而且她對男權社會中的利己主義和自我滿足的規則也深感不滿，因此她從事作家這一職業，因為寫作對于安娜非常重要，寫作能讓其發現自我、確認自我。

3.安娜的第三重性格——思想型

她還積極參加工黨或英國共產黨的政治活動，將政治生活視為人生的重要組成部分，因為政治生活顯示出其視野的開闊以及對真理的渴求。安娜經常思考共產主義的相關思想，并對束縛與自由，善與惡，肯定與否定，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等進行深入的思考和探究。安娜與好友摩莉每每在廚房會面，也會討論生活和思想方面存在的難題。她一直在苦苦探求，不愿盲從，也不肯隨遇而安。

4.安娜的第四重性格——保護型

在生活中，安娜既是簡納特的母親，又是麥克爾的情人，這兩種角色讓其不時覺得角色緊張，難以處理好二者的關系。最后，安娜選擇結束麥克爾情人這一角色，專心做職業女性和合格的母親，而且要盡力做到與男人毫無關系。

5.安娜的第五重性格——享樂型

首先，安娜的第五重性格體現在她原本一心想做好自由女性和照顧好自己的女兒，但當安娜遇到索爾·格林時，意識已經不再能抑制住潛意識了，安娜與索爾發生了戀情，由此可見安娜潛意識中的享樂原則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其次，安娜虛構的人物愛拉雖然視自己為自由女性，可是她意識到她比她身邊的那些經歷過不幸婚姻的女性好不了多少，同樣迷失在沒有任何意義和結果的婚姻中，同樣沒有自由。可是當她遇到一位美國醫生后，全然忘卻了之前的愛情創傷，與該醫生發生了戀情，在此之后，愛拉與不同的男人上床，但并不愛他們。通過安娜對愛拉的描寫，我們可以看出安娜渴望得到異性愛情的滋潤以及性生活的滿足。

6.安娜的第六重性格——傳統型

首先，安娜的一些言行展示出她的第六重性格。例如當別人羨慕安娜獨自撫養女兒，不用受到丈夫的約束和牽絆時，安娜卻說：“我也想結婚，我并不想這樣生活下去。”安娜還想懷上麥克爾的孩子，但事實是，她懷上了一個她并不愛的男人的孩子；她是個需要愛情的人，但她如今還沒有愛情地生活著。由此可見安娜雖然生活在一團矛盾中，但卻渴望得到愛情。安娜在考慮自己存在的原因時，只找到了一個，那就是她是女兒簡納特少不了的人，把子女看成自己存在的理由是傳統女性的價值希望所在，由此可見安娜在精神上無法把傳統女性與自由女性割裂開來。其實，安娜在內心當中非?？释蔀橘t妻良母。

其次，安娜的第六重性格主要是通過黃色筆記中虛構的人物愛拉來體現的，也正體現了安娜在追求滿足的、享受的、幸福的生活潛意識的支配下，對享樂以及幸福的渴望。愛拉渴望得到愛情，因此當她在一次聚會上碰到精神病醫生保羅時，她愛上了保羅并與其開始了一段長達5年的戀情。這5年期間，愛拉喜歡躺在保羅強而有力的臂膀里，喜歡為其煮飯，但隨著故事情節的發展，兩個人的感情破裂了。保羅的離開讓愛拉覺得十分失落。

在意識的控制下，安娜是一個理性的，追求自我，追求自由，追求獨立的女性，而且思想上比較激進前衛，但在潛意識的控制下，她對自己的女兒充滿保護欲，渴望得到異性的愛情，渴望得到性生活的滿足，渴望為心愛的男人孕育下一代，可見在意識和潛意識的雙重作用下，安娜成為一個具有多重性格的女性。

三、安娜多重性格研究對社會的啟示

人類的文明是由男人和女人共同創造的，但是同樣的人類文明卻賦予了男人和女人不同的命運。不管是19世紀還是20世紀，男人可以毫無后顧之憂的去追逐社會地位和事業上的成功，但是女人卻成為家庭的工具。隨著婦女解放運動的不斷開展，女人們雖然有了獨立意識和自由意識，這主要體現在她們希望獲得與男人平等的地位上，但是當她們離開了幽禁已久的閨房和廚房，她們面臨的卻是另一個困境：事業與家庭對于女人來說成了魚和熊掌。在現實中，有一部分女性為了事業放棄了家庭的幸福，又有相當一部分女性為了家庭的幸福而放棄了事業的成功。當代的女性生活在家庭與社會的矛盾之中，這樣就造成傳統的女性角色與現實中的各種社會角色之間的矛盾，這種矛盾使得具有多重社會角色的女性不但顧此失彼，而且內心當中充滿困惑與焦灼。

在此旨在通過對《金色筆記》中女主人公安娜多重性格的研究來呼吁社會更多地關注女性。在現實社會中，女性尤其是知識女性往往具有多重社會身份，也可以說是具有多重社會角色，她們是妻子、母親、女兒、情人、領導、下屬、同事，甚至兼具更多的社會角色。這些不同的社會角色往往要求女性具備不同的特質，而這樣的要求就恰恰使得一些女性呈現出多重性格，當女性能夠恰當處理這些性格之間的沖突時，就能夠保證一個良好而又平和的心態，但當她們無法應付不同的性格之間的緊張時，就會出現精神崩潰的可能。女性不但是家庭的締造者，也是人類文明的締造者，對于人類的繁衍以及下一代的教育也起到不可或缺的作用，因此人類的發展離不開女性，作為弱勢群體的女性也理應得到更多的社會關注以及更多的理解。

安娜以自由女性來標榜自己，因此安娜在現實生活中反對社會傳統的制約與束縛，渴望成為自由、獨立的女性，然而“自由”和“獨立”卻成為她精神危機的根源，其對生存意義的追問成為自由女性的難以得到一個確定答案的問題，但她卻有一個不得不接受的事實，那就是她與那些傳統的女性沒有太大的差別，同樣不得不忍受男性，照顧孩子?？梢哉f安娜的確是一個獨立的女性，但她并不自由，因為她也需要丈夫或者是異性朋友，這就不符合自由女性的標準。安娜在整部小說中為了逃避這種現實，在黃色筆記中虛構了一個人物愛拉，愛拉實際上反映的是安娜性格的其它側面，那就是愛拉需要一個男人，并心甘情愿地照顧他。安娜通過愛拉來表達了自己的另一種思想，那就是社會在不斷的進步但女性不能進步，也就是說職業女性雖然已經被認可，但她們仍然要做家庭主婦，在家里仍舊要做飯、刷碗、照看孩子等。在安娜通過愛拉表達自己的另一種思想時，她卻有意無意地意識到了做自由女性的不現實。虛構出來的人物愛拉實際上是為了發泄安娜那些被壓抑和隱藏的情感，因為這些情感與標榜自由女性的她格格不入。虛構的愛拉代表了安娜浪漫的充滿幻想的那個自我——這個自我希望她的智慧能夠休眠，從而讓自己在夢幻般的愛與信任的世界里享受生活。愛拉代表了安娜認同社會傳統和男性主導地位的那個自我，這個自我希望得到男人的愛情、呵護以及男性的支配。還有，愛拉只有在一個強壯而又讓其欽佩的男人身邊或者為這個男人煮飯的時候才會覺得幸福，當安娜意識到自己在潛意識中存在這樣一個性格側面的時候，她十分驚恐，于是終止了對愛拉的進一步創作。在私生活里，安娜是四面作難，進退維谷。她不愿做賢妻良母，但又尚未擺脫渴求保護和依傍的心情；既要應付被男友離棄或“不忠”時的嫉妒心與失落感，又要避免成為那些妻兒俱全，功成名就的“體面”男人們的候補消遣物。如果安娜甘心做個從眾隨俗，循規蹈矩的“正常人”，她內心的壓力就會減少很多，但是安娜的激進思想、批判精神，卻使其惶恐疑惑。安娜深感自己處于重重矛盾之中，人格分裂，無所適從。但當安娜幾近精神崩潰時，她接受了愛拉是自己的一部分這一現實，從而調和了自己內心的矛盾，實現了內心的平靜。

綜上所述，人在意識和潛意識的雙重作用下，可能具有雙重或多重性格，但人們只要接受自己有原始的、本能的欲望和沖動，同時相信自己有更高的精神世界的追求，就不會發生人格分裂，人的內心矛盾也會通過調和達到內心世界的平靜，這是女性求得內心平靜的不可或缺的一個過程。

［1］劉哲.最新諾貝爾文學獎獲獎作品選讀［M］.天津科技翻譯出版公司，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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