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李賀詩歌語言的詞語藝術

張翠玲

（日照廣播電視大學，山東 日照 276826）

談李賀詩歌語言的詞語藝術

張翠玲

（日照廣播電視大學，山東 日照 276826）

李賀詩歌在唐詩中別樹一幟，他在語言上大膽探索，力求創新，以豐富的想象竭力表現出的強烈而獨特的自我感受，頗得后人贊許。李賀詩歌奇想聯翩，構思精巧，用詞奇麗，設色濃艷，都體現出一種奇詭、冷艷、瘦硬的語言風格，其語言的詞語藝術更被推崇。

李賀詩歌；詞語；色彩；情感

李賀是中唐時期一個具有獨特性的詩人，具有精湛的駕馭語言的藝術修養和高超的語言藝術技巧，他的詩歌在語言上大膽探索，力求創新，以其豐富的想象竭力表現出強烈而獨特的自我感受，因而奇想聯翩，構思精巧，用詞奇麗，設色濃艷，體現出一種奇詭、冷艷、瘦硬的風格。翻開《李賀詩集》，撲眼而來的詩句呈現的是濃麗詭異、異情幻彩、光怪陸離。“辭尚奇詭；所得皆警邁，絕去翰墨畦逕”[1]在李賀筆下，人轉而為鬼神。“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自然、清新之美轉而為“羲和敲日玻璃聲”，“塞上胭脂凝夜紫”般的人工雕飾之美，奇幻之美，濃色重彩之美。確實，李賀在表達自己的情感方面，精心雕琢表述語言，表露出凄涼哀颯的情韻。本文就李賀詩歌語言的詞語藝術做一些膚淺的探討。

一、“新”與“奇”的詞語

詩歌創作是一項艱苦而興奮的精神活動過程，歷來詩人總是抱著“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心態從事創作，李賀沿著這條路走得比以往任何人都遠，他的遣詞造句，達到了令人觸目驚心的效果。李賀詩的藝術特色也正是大膽地把他獨特的感覺形象地直接表現在詩里，因而帶有強烈的主觀色彩。

為了突出在主觀感受中最強烈的內容，李賀常常打破正常詞語的使用，在客觀上創造“新”和“奇”的效果。如《李憑箜篌引》中有句“老魚跳波瘦蛟舞”，魚本不言老幼而習稱大小，此句似為不妥，但細究起來又有其著理之處：一是此為神魚，既然生在“天上數日，人間千年”的神仙境界，其壽命之長自不待言，稱其老以別于人間之魚亦就自無不可。類似的例子還有很多，如：《金銅仙人辭漢歌》中的“東關酸風射眸子”，《神弦》中的“玉爐炭火香咚咚”等。再如“更容一夜抽千尺”、“抽空綠影春”、“劈地抽森秀”，一個“抽”字，用在筍、竹、華山，將三者的挺拔神姿、旺盛的生命力、勃勃的生機表現得淋漓盡致。再如“煙花不堪剪”、“一雙瞳人剪秋水”、“欲剪湘中一尺天”等，把“剪”與煙花、秋水、湘天等形象相接，以實帶虛，相映成趣，景象浩渺，十分空靈。還有在其《河南府十二樂詞》中，《三月》不用“桃李”字，《五月》不用“蒲艾”字，《七月》不用牽牛織女事，《八月》不敘明中秋，而在第二句“獨客夢歸家”中暗含佳節思親的意思。

李賀的詩在遣詞中之所以頗費苦心追求詞語的“新”與“奇”，主要是尋求他所需要的刺激來打破正常的秩序，表現自己精神上的傷痛和缺陷。

二、“冷”與“艷”的詞語

李賀是我國古代詩人中運用色彩最具特色的一位，他一反我國古典詩歌講究恬靜，不著重彩的傳統，在運用色彩方面施以濃墨重繪。李賀不僅喜著重彩，而且還善于把色彩與人的官能感受和內心感覺相融合，用語言渲染出一種特殊的濃郁的氛圍，造成一種強烈的視覺效果，給人的內心以強烈的震動。

他常把紅色與寒冷、流淚、死亡等人的官能感受和衰敗、凄涼、傷感、憂愁等人的內心感受相連，創造一種獨特的意境。如“墜紅殘萼暗參差”、“冷紅泣露嬌啼色”，“愁紅獨自重”等。青春逝去的哀傷，人生失意的悲苦，形影相吊的孤寂，瀕臨死亡的絕望，離別相思的痛楚等都與紅色相揉，使詩被一種濃郁的哀傷氣氛所籠罩。當然在李賀的詩中還有一些詩通篇的描述都是靠色彩語言來實現的，如《雁門太守行》，詩人通過黑云、甲光、金鱗、夜紫、紅旗、云龍等具有濃烈色彩的意象，以虛寫實，烘托出兩軍鏖戰的全過程，顯示出一種悲壯的氣氛。再如“雄雞一唱天下白”實現了天地間一派光明璀璨的白色。這些色彩被詩人賦予色彩和色彩的意象的情感和人性，有了象征的意韻。“紅”、“白”、“綠”等亮麗的色彩，詩人都用“哀”、“頹”、“寒”、“凝”、“愁”、“苦”、“老”、“啼”、“泣”、“死”、“靜”等用來形容，更是詩人別有一番用意在其中。

顧隨說：“平常人寫凄涼用暗淡的情緒，不用鮮明顏色，能用鮮明的調子去寫暗淡的情緒是以天地之心為心。——只有天地能以鮮明的調子寫暗淡的情緒，如秋色是紅、黃。以天地之心為心，自然小我擴大，自然能以鮮明色彩寫凄涼。”[2]在李賀的筆下，他用鮮明的色彩創造幽冷，凄寂之境，并刻意創造出眾多具有綺麗色彩的意象。正是他以“天地之心為心”，將現實放在遙遠的天宇世界去思考；“自然小我擴大”，將個人的身世、不幸擴展到全社會，對人生進行了思索。這些鮮明的色彩更多的匯入了作者主觀的，述情的因素，詩人借具有濃麗色彩的意象來渲染氣氛，塑造形象，突出主題，從而使讀者獲得獨特的審美感受，進而激發讀者的想象和聯想，把他們帶進詩的意境之中。同時，寄托作者對幸福理想和對永恒存在的希望，對人生短暫，功名虛幻的感慨，有非凡的震撼力。

三、“精”與“煉”的動詞

李賀在精練動詞方面確有獨到之處。例如“侵衣野竹香”、“旅酒侵愁肺”、“白草侵煙死”都著一“侵”字，或無可奈何的侵襲，或不由自主的感染，使人心領神會。再如“煙花不堪剪”、“一雙瞳人剪秋水”、“欲剪湘中一尺天”等，一“剪”字虛實結合，空靈而有韻味。從上面列舉的例子中，不難看出李賀精煉動詞大致有以下三個特點：

一是動作性特強。所煉的動詞都是“含有包孕的片刻”[3]的動作，不但顯示了一個動作過程，而且能啟迪人們的想象，全詩意境飛動，形象有特。

二是精切而有韻味。試看他的《竹》詩，詩人在詩中以竹喻己，開頭兩句，為竹具形：“入水文光動，抽空綠影春”。詩人具形不似西洋畫，也不似中國工畫筆，而是采用虛筆，若隱若現中讓人感染龍竹隨波跳躍的文光，綠映碧空的青蔥，凌空而起的勁拔，傲然屹立的英姿，這些都可以從“抽”字上體會出來，還令人聯想到雨后春筍壓抑不住的頑強生命力。試換他詞恐怕無論如何都沒有這樣強烈的藝術效果。

三是動詞在句中的位置異常靈活，因此李賀詩句抑揚頓挫，流動上口，這一點從上述例句中的動詞“抽”字的運用可以體會到。由這點不禁使人聯想到李賀詩句中一種慣用的動賓互文的安排形式。《上云樂》中有一句“飛香走紅滿天春”，讀起來總覺得它描寫的春景比千古名句“紅杏枝頭春意鬧”，“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墻來”等描寫的春景更加瑰麗濃烈，郁勃而有生氣，令人眼花繚亂，濃香欲醉。這種藝術效果雖與詩的意境有關，然而也得力于“飛”、“走”兩個動詞的提煉和位置安排上。

四、“巧”與“妙”的代詞

錢鐘書說：“長吉好用代詞，不肯直說物名。”[4]在李賀的詩歌語言里，大千世界的物象，都被他用另一種名稱來替代，此類手法的運用比比皆是，以此來渲染他的感傷情感和超出常人的想象。如“人間望玉鉤”，“老兔寒蟾泣天氣”，“曉月當空掛玉弓”，“蟾蜍碾玉掛明弓”等詩句中，將“玉鉤”、“兔”、“玉弓”、“明弓”等代替月亮。又如將“草”稱為“寒綠”、“頹綠”、“絲綠”、“凝綠”；將花稱為“團紅”、“笑紅”、 “愁紅”、“墮紅”、“老紅”；鬼燈用“漆”、“冷翠”；燈光用“寸輝”；瀑布用“玉紅”；魚叫“錦鱗”；鳥名“細頸”；水呼“碧虛”；日稱“白景”；淚眼曰“魚目”；白發作“素絲”來替代，以增強詩的形象感。

借代本是詩人常用的藝術修辭手法，李賀在借代方法這方面有突出的兩點：一是多，二是像。從上文所舉例子可見，李賀運用借代手法時，有特征借代，有局部借代，還有先比后借代等各種方式，然而盡管他的借代手法靈活多變，神出鬼沒，但如果細加探究就會發現，他在運用這一手法時有一個共同之處，那就是他選擇來用于借代物名的字詞，都力避淺俗，追求形象美，或描繪形貌色彩，或傳達聲音，或兼而有之，的確抓住了令人醒目，感受最深的特色，讓人耳目一新，誦讀有味。

五、成詞的用典

用典貴在活，“用事而不拘于事”，化鹽入水，使典成為自己詩歌語言的有機成分，這才是用典的上乘。李賀常用自己的語言對典故進行濃縮、概括，創造出新警的詞語。這類手法是李賀用典最有特色，最有成就的一著，也是李賀高人一籌的地方。《開愁歌》云：“衣如飛鶉馬如狗，臨歧擊劍生銅吼”，“銅吼”出自《世說》，《太平御覽》曾引《世說》記載，說古代有人去盜墓，墓中別無他物，只有一把銅劍，當盜墓者一觸及古劍，劍便呼嘯而起，直上長空。李賀用此典，意謂自己雖在衣衫襤褸中，還心懷大志，希望有朝一日象銅劍一樣凌空而起。“銅吼”一詞不僅含義深刻，且語言新奇。除了概括典故，籌創新詞外，李賀化典成詞還有一種更巧妙的手法：融事胸中，因事引申，創制新語。《李憑箜篌行》云“女媧煉石補天處，石破天驚逗秋雨”顯然“石破天驚”是李賀融鑄了女媧補天的神話，加上自己執著天真的想象造出來的奇語，詩人的思維邏輯是這樣的：女媧曾煉石補天，李憑箜篌聲音美妙，震驚上蒼，補過的地方當然不如其他地方堅固，便因震動開裂，天河從中瀉出，形成滂沱秋雨。李賀把自己從典中想象引申的意思，用“石破天驚逗秋雨”這樣警策的語言精凝的概括出來，形象的顯示出李憑箜篌驚天地泣鬼神的感染力。從這一例子中，可看出李賀化典詞最大的特色：富于形象，聯想豐富，傾注了濃郁的主觀情素。

綜上所述可看出，李賀用自己獨特的藝術思維方式，新穎獨具的藝術感受，精心錘煉的詩歌語言，創造性地進行藝術構思和想象，反映復雜多樣的社會現實，抒寫自己的情思。了解李賀詩歌語言的詞語藝術的手法和特點，為我們準確地理解李賀的詩歌找到了一條重要的路徑，并進而認識到詩人在詩歌創作上的大膽突破與創新為中國詩歌的發展作出的歷史貢獻。

[1] 歐陽修，宋祁. 新唐書·李賀傳（卷 203）[M]. 北京：中華書局，1975.

[2] 顧隨. 詩文論叢[M]. 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5.

[3] 錢鐘書. 舊聞四篇[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

[4] 錢鐘書. 談藝錄[M]. 北京：中華書局，1984.

On the Word Art in Li He’s Poems

ZHANG Cui-ling

Li He’s poems are of a special type among Tang poems. Li He’s poems are famous for the magic imagination, intricate conception and luxuriant use of words, which express an exotic, elegant, and tough style. His word art is especially widely praised.

Li He’s poems; words; color; emotion

I222

A

1008-7427（2012）06-0059-02

2012-03-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