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浩剛
(平頂山學院 文學院,河南 平頂山 467000)
元延祖對元結的影響
羅浩剛
(平頂山學院 文學院,河南 平頂山 467000)
元結之父元延祖生于681-682年之間,卒于756-757年之間,他的青少年時期在武則天的恐怖政治中度過,形成了全身遠害和躬耕自足的道家思想及生活方式。這些對元結產生了重要的影響,并凸顯在元結以后的為官生涯及人生中,是元結優秀的為官品質的源頭。
元延祖;元結;全身遠害;躬耕;影響
元結在唐代有著顯赫的位置,官至道州刺史、容州經略使,為一方大員,且政聲極好;在文學上為元白新樂府和韓柳古文運動之先驅;受到同時之顏真卿、杜甫及稍后的韓愈的的極力稱贊。元結是后人眼中積極進取的成功者,但其實元結有著強烈的道家隱退思想。研究者在探討對元結有重要影響的人物時,常常集中于其師元德秀,而忽略了其父元延祖。元結“十七歲始知書”的獨特經歷,[1]166使其父親的作用顯得尤為重要,他的隱退思想與元延祖關系密切。
一
那么元延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祖亨,字利貞,美姿儀。嘗曰:‘我承王公馀烈,鷹犬聲樂是習,吾當以儒學易之。’霍王元軌聞其名,辟參軍事。父延祖,三歲而孤,仁基敕其母曰:‘此兒且祀我。’因名而字之。”[2]4681元結的祖父元亨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了尚武的家風,并且在死時留下遺囑要求兒子繼承、光大自己的儒學遺志。但是“(元延祖)逮長,不仕,年過四十,親婭強勸之,再調舂陵丞,輒棄官去,曰:‘人生衣食,可適饑飽,不宜復有所須。’每灌畦掇薪,以為‘有生之役,過此吾不思也’。”[2]4682元延祖不樂仕進,清心寡欲,依靠耕作,自食其力,這種思想更多是道家的,而非儒家的。他又“以魯縣南商余山多靈藥,遂家焉”,[1]166元延祖重視養生,也是道家思想的反映。元延祖并沒有繼承元亨的遺志,這是為什么?這要從元延祖的經歷來探求。
元延祖的生卒年史書沒有記載。元結《辭監察御史表》有“自奸臣逆命,於今六年”,可得此文寫時安史之亂爆發已六年,是為760年。文章提到“臣老母多病,又無弟兄,漂流殊鄉,孤弱相養。伏愿陛下……念臣老母,令臣得以奉養”,談奉養不及父親,又曰“孤弱相養”,則元延祖必死于760年前。“安祿山反,(元延祖)召結戒曰:‘而曹逢世多故,不得自安山林’”,[2]4682安史之亂爆發于755年的十一月,則元延祖755年仍健在。那么元延祖的卒年當在在756-759年之間。又據《元次山年譜》759年9月,元結接受肅宗征召,上《時議》三篇,并被委任官職。[3]37按古人守父喪27個月的常例推算,元結的父親當死于756-757年之間。《新唐書·元結傳》云元延祖“卒年七十六”,[2]4682逆推可知,元延祖當生于681-682年之間,卒于756-757年之間。
據上引《新唐書》:“父延祖,三歲而孤”,則元延祖之父元亨當卒于683-684年之間。又據上引《新唐書》:“霍王元軌聞其名,辟參軍事”,與顏真卿云:“祖利貞(元亨),霍王府參軍,隨鎮改襄州”,[1]166則元軌對元亨有知遇之恩,并成為元軌的心腹。但就在元亨死后四年,“(垂拱)四年(688),(元軌)坐與越王貞連謀起兵,事覺,徙居黔州,仍令載以檻車,行至陳倉而死”。[4]6454武則天除去異己手段的殘忍與毒辣令人發指。“太后自徐敬業之反(684),疑天下人多圖己,又自以久專國事,且內行不正,知宗室大臣怨望,心不服,欲大誅殺以威之。乃盛開告密之門,……元禮性殘忍,推一人必令引數十百人,太后數召見賞賜以張其權。于是尚書都事長安周興、萬年人來俊臣之徒效之,紛紛繼起。……每得囚,輒先陳其械具以示之,皆戰栗流汗,望風自誣。”[4]6438這些酷吏不但對武則天的主要政敵進行誅殺,而且“逆黨親屬及其交游有涉嫌疑”者,也“莫不窮捕考校”。[5]2144-2145周興、索元禮、來俊臣等酷吏,競為暴刻,所殺各數千人,所破各千馀家。[4]6472那么元亨是霍王元軌的心腹人物,他雖然在元軌事敗之前已死,但以酷吏的做派,他留下的孤兒寡母也會成為官府羅織的對象,可以想象元延祖與他的母親在恐怖政治中生活的艱辛、不易。這種人人自危的殺戮、恐怖政治從徐敬業反(684)一直持續到神龍元年(705),長達20余年。可以說元延祖從682年出生后,他的青少年時代基本上都是在這種戰戰兢兢,唯恐人知的心理狀態下成長起來的。這似乎是元延祖雖然讀書但并不熱衷于功名富貴、沒有遵照元亨遺愿的根本原因。“活著”便是他追求的最大理想,道家思想無疑與他很相契合,政治斗爭的可怖使元延祖一直遠離政治,但是“年過四十”又為何出山做官?元結719年出生,此時元延祖三十八九歲,則元延祖中年做官是為養家。可能是經濟條件稍好,他便遁入魯山的商余山過起了隱居的生活。元結是他唯一的延續香火的兒子,他不愿讓兒子涉政治之險地,故而沒有逼迫元結讀書求仕,致使元結17歲時,尚不知書。
二
全身遠害在元延祖對元結的影響中最顯著。安史之亂中成功地舉家潛逃避難是明證,其以后做官時屢屢上表推辭也是這一思想的反映。759年9月剛做了官的元結,760年就上《辭監察御史表》,以贍養老母為由,請求辭官。762年4月肅宗死,代宗繼位,元結又上《乞免官歸養表》,請求辭官。這是元結出仕的第一階段,共四年時間兩上辭表,其辭官理由基本一致:奉母盡孝和懼怕“禍辱皆及”。元結為官的第三個階段是任容州經略使。768年任命的詔書剛下,還在道州任上作刺史的元結當即就上《讓容州表》,769年在容州工作剛一年的元結又上《再讓容州表》。辭讓的原因除以前的兩條外,另強調自己身體多病實難擔當重任,還有母死(769年元母死)需要守制。元結做官的第二個階段是任道州刺史,沒有辭官的書表留下來,但他在《讓容州表》中云:“前在道州,……頻請辭官,使司不許”,看來在道州時,元結也是多次請求辭官的。
也許表是呈給皇上的官樣文章,有作假的嫌疑,我們看他與呂諲的一封書信。呂諲任荊南節度使,非常依賴元結的軍隊,若沒有元結,呂甚至不敢到荊州上任。在呂的支持下,元結為被道士申泰芝誣陷致死的湖南防御使龐承鼎等人鳴冤昭雪,獲免者百余家,朝野歡慶。[1]167呂在朝為官時,不甚了了,但是自到荊州任上,卻大得民望。這與得力助手元結的貢獻是分不開的,元結自然很受呂的賞識。因此筆者推測呂在病重之時,曾屬意元結接替自己荊南節度使的位置,但元結多次推辭,呂以為非是元結真心,故元結迫不得已寫下《與呂相公書》,鄭重其事地表明自己不愿接任的真實意圖和原因。《與呂相公書》云:“某嘗見時人不能自守性分,俛仰於傾奪之中,低徊於名利之下,至有傷污毀辱之患,滅身亡家之禍。則欲劇為之箴於身,豈愿逾性分取禍辱而忘自箴者耶……今則辱在官以逾其性分,觸禍辱機兆者,日未無之……某甚愚鈍,又無功勞,自布衣歷官,不十月官至尚書郎,向三歲官未削,人多相榮,某實自憂。相公忍令某漸至畏懼而死,甚令必受禍辱而已?某前所言,相公似未見信,故藉紙筆煩瀆門下。某再拜。”在一封并不算長的書信里卻有這么多的內容在談禍辱,元子之憂何其深也!“某前所言,相公似未見信,故藉紙筆煩瀆門下。”進一步證明了筆者前面的推測。元結雖百般推脫,然而呂死后,能夠控制荊南形勢的卻非元結莫屬,他不得已做了荊南節度觀察使留后,但隨即連續上《請節度使表》和《乞免官歸養表》。荊南節度使的位置是多少政客、野心家處心積慮、夢寐以求要得到的,但元結卻唯恐避之不及。全身遠害的思想幾乎伴隨著元結整個為官生涯,而且表現的那么強烈、真誠。元結最終完成了父親“勉樹名節,勿近羞辱”的囑托,[2]4682也實現了其祖父元亨以儒學興家的遺愿。
三
以躬耕為榮是元延祖對元結的第二大影響。中國封建社會雖然把“農”的地位緊列在“士”之后,居于農工商之首,但是農民在現實生活中的真正地位,無論是經濟還是政治都是很低的,所以歷代重農、尊農的詔書、奏章、詩文連篇累牘,卻沒有幾個讀書人真正地去參加他們內心所卑視的低賤的農事活動。陶淵明是為數不多的躬耕者之一,當然他也避免不了忍饑挨餓的命運,這早被孔子不幸言中,正所謂:“耕也,餒在其中矣;學也,祿在其中矣。”所以封建士大夫雖然對似乎不食人間煙火的獨立、自由、超脫的陶淵明頂禮膜拜,而對他艱難的生活、辛勞的耕作是很不以為然的。“吏隱”才是他們向往的生存方式。但是元結是繼陶淵明之后躬耕的士大夫。青少年時期的元結因為家貧不得不參與農事勞動,難能可貴的是762年元結以從五品下的著作郎身份退居后,在武昌樊口依然以體力勞動為榮,并堅決而愉快地帶領著家庭成員、甚至山村野老墾荒種田,舟釣江水。《漫歌八曲》形象生動地記載了他在樊口辛勞耕釣的真實生活。《故城東》:“漫惜故城東,良田野草生。說向縣大夫,大夫勸我耕。耕者我為先,耕者相次焉。誰愛故城東,今為近郭田。”《將牛何處去二首》:“將牛何處去,耕彼故城東。相伴有田父,相歡惟牧童。將牛何處去,耕彼西陽城。叔閑(漫叟韋氏甥)修農具,直者(漫叟長子)伴我耕。”元結是以朝廷命官的身份退居的,他完全可以不用耕作,即使耕作也可以是個體行為,但是元結卻身先士卒,率領身邊民眾及親人一起墾荒、漁獵,其情形聲勢壯大、場面宏闊,簡直是在領導一場轟轟烈烈的大生產運動。安史之亂使國家財政經濟幾近崩潰,整個社會千瘡百痍,田園荒蕪,民不聊生,然而元結又敏銳地察覺當時農夫農婦“甘心寒餒”、普遍“惰游”。(《問進士·第四》)顯然,元結是有意識地激發農人的生產積極性,帶領民眾共同生產,扭轉好逸惡勞的社會風氣,解決安史之亂所留下的包括物質和心理兩方面在內的創傷。躬耕是元結退居官場后愉悅身心的重要生存方式,他帶領大眾墾荒的行為比隱者的自耕自樂有著更高的境界,更深的淑世情懷。這既是對父親躬耕自足品質的繼承,也是在此基礎上的重大突破。
元結刺道州時作《縣令箴》,云:“既明且斷,直焉無情;清而且惠,果然必行。或曰:‘關由上官,事不自我。’辭讓而已,有何不可。”當官為民,不能實現為政理想時,則退出官場,絕不貪戀官位。元結的為官準則與以躬耕為榮的農業生產觀相關。元結以為躬耕與做官僅僅是生存的不同方式,沒有高下、卑賤的區分,何必要為做官而心為形役呢?而且躬耕也為元結隨時隱退,保持獨立的人格提供了物質保障。當然元結能夠看輕官位,與其對官場存在著巨大的風險的認識也有關系。元結的這些全身遠害的隱退思想,和以躬耕為榮的生產觀是受其父親的影響而形成的,這也間接造成了元結優秀的官品。當然元延祖對元結的影響遠不止這些,如元延祖采藥養生也使元結養成了種藥、采藥的習慣。他在《漫酬賈沔州》云:“且為兒童主,種藥老谿澗”,《述居》又云:“耕藝山田,兼備藥石”。
[1] 元結,孫望. 元次山集[M]. 北京:中華書局,1960.
[2] 宋祁. 新唐書[M]. 北京:中華書局,1975.
[3] 孫望. 元次山年譜[M]. 北京:中華書局,1962.
[4] 司馬光. 資治通鑒[M]. 北京:古籍出版社.,1956.
[5] 劉喣. 舊唐書[M]. 北京:中華書局,1975.
Yuan Yanzu’s Influence on Yuan Jie
LUO Hao-gang
Yuan Yanzu, Yuan Jie’s father, was born approximately between 681 and 682, and died between 756 and 757. His adolescent period was spent during the terrible ruling of Emperor Wu Zetian, which influenced Yuanzu’s Taoism ideas and way of living, that is, avoiding the harm and feeding himself. These thoughts influenced Yuan Jie greatly and helped shaping his later good official qualities.
Yuan Yanzu; Yuan Jie; avoiding the harm; feeding himself; influence
K825.6
A
1008-7427(2012)06-0072-02
2012-03-23
河南省社科聯項目《元結在淮河流域與江漢流域的詩文、思想及影響的比較研究》成果之一,項目編號:SKL-2011-834。作者系平頂山學院文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