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紅春
(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山東 濟南 250014)
文藝消費權益與藝術產業發展
李紅春
(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山東 濟南 250014)
隨著藝術商業化、產業化程度的加深,文藝消費權益是一個必須被提請的概念。它是指公眾在購買、占有、使用和處置藝術產品及服務時所依法享有的各項權益,應至少包含自主選擇權、信息對稱權、公平交易權、產品退換與受損補償權、維護尊嚴權以及監督批評權等。對文藝消費權益的維護不僅關系到個體權益和社會公平在當下的進一步深化、發展,也關系到藝術市場的優化、繁榮與升級。目前對文藝消費權益的維護還存在難點,如藝術產品價值在判斷上的模糊性、藝術生產鏈中的利益同盟過于強大、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相對滯后等。在這種情況下,加強文藝市場監管,強化藝術、傳媒等各領域的職業道德建設,完善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建立多元動態的藝術評價體系,培養公眾的藝術辨識力等就十分必要和亟需了。
文藝消費權益;藝術產業;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社會公平
從上個世紀90年代初始,藝術產品的生產與流通日益被納入商業軌道,成為市場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在藝術產品的商業化過程中,藝術產品與大眾之間的關系也得以重構,從帶有等級色彩的膜拜關系轉變為平等互利的契約關系。這一轉變不僅提升了大眾在藝術活動中的地位,同時也賦予了他們作為消費者的相關權益。大眾的文藝消費權益也就此成為一個現實問題,需要得到理論界的關注。從目前的藝術產業研究來看,大眾的文藝消費權益還沒有被作為一個理論問題提出來。已有的研究更喜歡從生產者的角度來探討藝術問題,如藝術資源的開發利用、藝術人才的培養管理、藝術品的策劃生產和營銷傳播等。在論及藝術消費問題時,在為數不多的研究中,有的從心理學、文化學出發將其視為透視社會心態和文化演進的風向標,有的則立足于藝術生產將其視為可以無限拓寬的利潤之源。這些研究都有其不可忽視的積極意義,但是只有補足對文藝消費權益的研究,關于藝術產業的研究才會更加完整。就更為現實的實踐價值來說,這一研究的展開將不僅在微觀上關系到大眾在文藝消費中的切身利益,也在宏觀上關系到藝術市場的健康培育和文化產業的集約化發展。
無論是在傳統社會,還是在計劃經濟時代,當藝術品還主要地被作為稀有產品為社會特權階層所壟斷,或者由意識形態向全社會單方面地配送時,大眾在藝術活動中不是被排斥在外,就是成為完全被動的接受者。在這些情況下,大眾的文藝消費權益是無從談起的。從上個世紀90年代始,我國社會的民主化、市場化效應在藝術領域也日益得到顯現。市場經濟中所蘊含的平等意識和契約精神也不可阻擋地貫穿到藝術領域。在藝術商品面前,大眾一改往日的被動局面,成為與藝術生產商及其產品具有平等地位的消費者。在這一基礎上,大眾也就有了向藝術生產商提出要求的權利,文藝消費權益也就應運而生。
文藝消費權益是指在商品經濟條件下,公眾在購買、占有、使用和處置藝術產品及服務時所依法應享有的各項權益。在目前,我國對文藝消費權益還沒有明確的界定,但參考國際通行的關于消費者權益的規定以及我國的《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對于文藝消費來說,最核心的權益至少應包括自主選擇權、信息對稱權、公平交易權、產品退換與受損補償權、維護尊嚴權以及監督批評權等。
自主選擇權是指消費者自由選擇文藝產品的權利,其它組織和個人不能隨意干涉,更不能將私人意志強施于人。在習慣于用行政指令來指導文藝活動的我國,大眾的這一權利尤其顯得重要和突出。信息對稱權是指大眾有權了解藝術產品的相關真實信息,藝術產品提供商有義務為此提供真實情況。例如,湖南衛視的品牌節目《快樂女聲》就曾因為未能將參賽選手進入15強后必須與它旗下的天娛公司簽約這一信息公之于眾,被指責為有欺詐之嫌。公平交易權是指消費者在購買藝術品和享受文化服務時有權享有質量得到保證和價格合理的產品,并拒絕強買強賣現象。我國藝術產品在價格上一直偏高,比如大陸電影票價的居高不下就一直受到國人詬病。香港電影導演徐克在談到這一問題時就曾說:“不只我,連廣電總局副局長趙實都覺得國內電影票價太高了?!保?]此外法國的駐華使館影視專員伊莎也認為中國電影票價偏高[2]。電影行業的這一狀況顯然有悖于大眾在文藝消費上的公平交易權。產品退換與受損補償權是指大眾對質量低下、粗制濫造的文藝產品有要求退換的權利,對于造成身心傷害的產品也有權提出賠償要求。盡管這一權益在涉及到藝術產品內容時難于操作,但對這一權益的呼聲在大眾以及學界卻越來越高,并在2010年集中表現為對“電影退票制”的熱烈討論和強烈呼吁[3]。監督批評權是指消費者對文藝產品及文化服務進行監督并做出價值評判的權利。對于這一權利的行使,消費者既可以以市場主體的身份來進行,也可以以社會主體的身份來展開。始自2010年5月并持續至今,因文藝批評而發生于畫家范曾與收藏家兼藝術批評家郭慶祥之間的訴訟與反訴訟[4],進一步確認了將文藝批評上升為文藝消費權益之一種的必要性。
作為一個新生的概念,文藝消費權益的內容還有待于進一步厘定。尤其是考慮到文藝產品在存在形態和價值內涵上與普通商品還有很大的不同,文藝消費權益在內容上也必將有自己更為特殊的規定和細致的要求。但無論這一概念的提出將面臨多大困難,其價值卻應該被充分考慮。只有明確了文藝消費權益的內容,才能談得上文藝消費權益的維護,而后者的社會、文化意義更加不容低估。
在談到文藝消費時,人們似乎更愿意將其與“市場培育”聯系起來。盡管這看起來是對文藝消費的一種呵護,但在本質上卻抽空了文藝消費的個體性和創造性,將其貶低為商業利潤和國民生產總值中無足輕重、毫無個性的一個數字而已。在這種視野中,文藝消費并不具有獨立的價值,也沒有什么能動性。但是,如果立足于社會個體的生存及其發展以及民族文化藝術的長久繁榮,那么將文藝消費與“權益保護”聯系起來似乎更顯重要更具價值,也更有現代意識和人文情懷。
對文藝消費權益的維護有助于更好地維護社會個體的人格和尊嚴,強化其自我保護的能力,促進社會的公平和正義。文學藝術的商業化意味著消費社會的痕跡在我國社會生活中日益深化。這一深化的直接后果是,社會大眾越來越從集體走向個人,從公共空間走向私人領域,其力量因此更加分散、弱小。在面對權力集團和商業聯盟時,消費者個體的力不從心顯而易見。即便是在藝術市場領域,這一現象也十分突出。在這種情勢下,只有加強對大眾文藝消費權益的保護,才能進一步拓展大眾維護自身權益的能力,獲得生存與發展的尊嚴與機會;只有對強勢權力加強約束,才能更好地促進社會公平和人間正義。
對大眾文藝消費權益的維護,還有利于對藝術市場形成自下而上的監督和約束,促進藝術市場具有更為合理的結構,提供更高質量的藝術產品,更好地滿足大眾的精神文化需求。文化消費權益的每一項內容實際上都是對藝術市場的一種規范和激勵。與自上而下的行政監督和管理相比,這種自下而上的大眾監督更有效率、更加民主,也更能尊重大眾多樣化的審美趣味,并照顧到真實人性和現實生活的本真需求。只有當藝術生產在文藝消費權益的約束下更多地向下看,關注民眾、尊重現實時,才能實現藝術品的優勝劣汰,提高藝術產品的質量,優化藝術產業的結構,形成良好的藝術市場秩序。如果單純地依靠行政命令來對藝術文化市場進行監督管理,不僅會因市場的日益龐大而力不從心、捉襟見肘,也往往會因權力的封閉性給文藝的發展帶來封閉性、教條性。
對大眾文藝消費權益的維護也是發揮大眾的文化創造熱情,促進我國藝術昌盛、文化繁榮的關鍵。對文藝產品的消費不同于普通的物質商品。后者主要是物質層面的消耗,而前者則是一種精神層面的意義再造行為,是文化的再生產。藝術產品在本質上是一種精神產品和符號產品,盡管它也離不開物質材料作依托,但其符號內容才是核心。這也就意味著,對藝術產品的消費既包含商業層面的購買和占有,但更表現為符號層面的理解和闡釋。盡管在經濟層面,大眾有可能受到商業體系的控制和盤剝,但在符號闡釋的層面,大眾始終具有主動性,他們各自不同的“前理解”以及天然的下層族類身份使他們總是能對原有的文藝產品進行創造性的闡釋和利用,新的意義就此得以產生。從這個意義上講,文化藝術從來就不是已經制造好了的,而是存在于大眾對文藝產品的消費中。在文藝活動中,消費就是創造,是文化更新、藝術繁榮的核心動力。但是只有在大眾的文藝選擇權、闡釋權、批評權等權益得到充分的尊重和保護時,大眾的這種創造性才能被無限地激發出來,藝術的繁榮與文化的發展才能獲得持久而深厚的動力。
維護好大眾的文藝消費權益既是民主社會大眾權益的擴展,也是對大眾人格尊嚴和文藝審美趣味的尊重。在我國推進藝術產業化的情勢下,也只有維護好大眾的文藝消費權益,才能提升文藝產品的質量,優化藝術產業的結構,并為藝術產業的人性化發展提供內在的引導、持久的動力。
最近幾年,大眾要求維護文藝消費權益的呼聲越來越高。在各類傳統的或新銳的媒體中,大眾對許多藝術產品的粗制濫造、弄虛作假表示出強烈的憤慨,甚至有訴之于消協和法院的愿望。2010年前后,大眾借助于媒體對“電影退票制”的呼吁就集中表現出他們維護文藝消費權益的愿望。但就實際結果來看,大眾的不滿只能表現為輿論上的批評,還無法轉化為切實的維權行動和經濟補償。近幾年各省消協在盤點消費投訴事件時,發現涉及文藝甚至文化消費的投訴少之又少,吉林省在2007年甚至為零。對于文藝消費中的這種“零投訴”,有學者認為這主要導源于消費者維權意識的淡?。?],但在筆者看來,更根本的原因在于文藝消費領域的維權還有其更為深層的難點,不僅涉及到藝術價值判定標準的模糊性、文藝生產模式的復雜化,也關涉到相關法律法規的缺失等問題。只有正視這些深層問題,才能在文藝消費領域提出建設性的維權策略和路徑。
文藝消費權益在維護上的難點首先在于文藝產品很難有一個統一的價值判斷標準。與普通產品不同,文藝產品在價值構成上既包括物質部分,如影碟的清晰度、圖書的紙張和裝幀等,也包括符號內容,前者是載體,后者是核心。一般而言,由于前者具有明確的物理屬性,很容易借助科技手段進行質量鑒定和價值評估,但一旦涉及到文藝產品的符號精神內容,問題就十分復雜了,似乎很難找到被普遍認同的客觀標準。對文藝作品精神內容的評判在本質上是一種情感判斷,它依賴于欣賞者的主觀體驗和情感反應。這首先意味著,物質的檢測手段對此將無能為力。同時,作為主觀的情感體驗,由于不同的個體在價值立場、知識積累和審美取向上往往存在不同,他們對同一產品往往會有很不相同的評價。在“趣味無爭辯”這一現代美學原則的保護下,每一種評價似乎都有其存在的合法性。如此一來,沒有誰比其他人更有資格成為最終的裁定者。在藝術評判領域,不僅政治生活中的“服從多數”原則無法適用,而且知識領域中的“專家意見”也很難服眾。文藝作品在價值判斷上的這種主觀性和個體性很容易被那些缺乏社會責任感的文藝制造商所利用,成為他們推脫責任、逃避懲罰的借口。
其次,文藝生產的商業化操作模式使很多非藝術性因素介入到藝術活動之中并形成鞏固的利益同盟,這進一步強化了文藝消費者的弱勢地位,使其在權益維護上更加困難。在當前的文藝消費領域,在藝術品的周圍聚集著藝術經銷商、出版商、畫廊、經紀公司、大眾傳媒和文藝評論家等許多擁有大量經濟資本和文化資本的實體和個人。這些介入其中的非藝術因素,盡管可以為藝術家免除俗務,助其在有利的環境中從事藝術創造,但是一旦這些因素因利益追求而放棄職業操守和社會責任時,他們就會遙相呼應、弄虛作假,對藝術活動中無關緊要的東西進行無限制地炒作,以此來激發大眾的消費欲望。在當今的文藝市場,藝術制造商不停地釋放各種虛假信息,制造各種噱頭,以便獲取公眾注意;大眾傳媒也往往淪落為某些藝術品和藝術家的巨型廣告,失去客觀公正的內涵;而有些文藝批評家也為了蠅頭小利而放棄文藝批評求真求善的要義,成為別人的吹鼓手。在諸如此類的鬧劇中,贏家似乎總是明星、藝術經銷商、文化公司、電影院和大眾傳媒等,而輸家總是那些被哄來進行文藝消費的大眾。這就難怪德國著名的社會批評家阿多諾不無激憤地宣稱,在商品化的文藝產品面前,大眾只能是被“算計的對象,是機器的附屬物。顧客不是上帝,不是文化產品的主體,而是客體”[6]。在文藝消費市場中,這樣的利益同盟無疑會使大眾進一步被邊緣化、孤立化,增加了維護自身利益的難度。
我國目前在文藝生產的監管上還主要訴之于行政手段,其管理主體包括了中宣部、文化部、國家廣電總局、新聞出版署和信息產業部等部門。這種自上而下的管理方式,盡管有其效率性和權威性,但在日益商業化、大眾化的文藝市場面前就顯得滯后遲鈍、力不從心了。文藝市場在本質上是橫向展開的社會活動,它以大眾多樣化的審美需求為中心,將眾多的社會因素和組織機構吸納在周圍。這對習慣于自上而下進行垂直管理的傳統行政模式無疑是巨大的挑戰。尤其是當行政管理受制于組織規模和人力數量時,它就很難跟上文藝市場的節奏,甚至出現疲于應付,或者干脆一刀切的狀況。在這種情況下,文藝消費權益的維護會受到很大限制。此外,行政管理在本質上帶有意識形態屬性,由于依托于公共權力,可以對很多稀有資源進行配置,這就很容易使意識形態本身成為文藝市場的訴求對象。如果這些訴求過于強烈和單一,文藝市場也就會失去市場的開放性和自由性內涵,大眾在審美趣味上的多元需求就有可能受到壓制。當意識形態管理本身成為文藝消費維權的訴求對象時,其困難也就可想而知了。
最后,文藝消費權益的維護還缺少細致全面、具有可操作性的法規條例。我國曾在1993年10月頒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用來維護消費者的權益。在此后的20年間,該法對保護消費者利益,促進市場經濟建設,都起到了莫大的作用。但是,該法主要適用于物質消費品,一旦涉及到以精神內容為主的文藝產品時,就很難作出有效分析,也無法對投訴案件作出處理。比如,對大眾反映強烈的文藝節目造假、作品的粗制濫造、藝術品的自拍自買、電影票房的造假等問題都缺乏適當、有效的懲處條款。從消費者所受侵害的角度來看,保護法所設定的條款主要是針對人身、財產所受到的損害,對文藝產品可能帶來的精神傷害并沒有相應規定和賠償方案。此外,文藝產品的消費帶有一次性特征,因此適用于物質商品的補償方式如包修、包換、包退等也無法直接拿過來施之于文藝產品。缺乏具體可行的文藝消費權益保護條例,大概才是文藝投訴在目前少之又少的根本原因。
如果跳出這些問題本身,著眼于我國文藝領域的總體進程,那么消費者在文藝領域所遭遇到的維權困境其實也是一種可喜的歷史進步。它表明我國文藝領域正從計劃經濟模式向商業模式轉換。一個以大眾審美趣味為中心,尊重并維護大眾文藝消費權益,體現我國寬容文化政策的文藝活動領域正在形成。這種轉換和蛻變必然會遭遇一個痛苦的過程,但是一旦認清問題、找準方向,這一過程就會大大縮短。就目前的現實情況來看,維護大眾在文藝領域的消費權益有以下幾個重點內容需要認真對待。
近幾年,文藝領域備受批評,許多粗制濫造的文藝節目泛濫于書店、銀屏和熒幕,以至于在每年的人代會上,都有代表大聲疾呼,加強對文藝領域立法。在眾多的批判之聲中,包括專家學者在內的很多人往往將文藝領域在目前的粗制濫造歸罪于文藝領域的市場化和商業化,認為是商業的盈利邏輯損害了文藝的品格和內涵。在筆者看來,造成我國文藝領域品格不高、質量粗糙的罪魁禍首并不是市場經濟本身,而是市場經濟在運行機制上的不完善。一旦優勝劣汰的市場經濟法則在文藝領域得到真正貫徹,劣質文藝產品也就無法在文藝市場立足。只有堵住文藝市場在生產、銷售和營銷等各個層面的漏洞,才會有更好的文藝作品問世,大眾的文藝消費權益也才能得到更好的保護。當然,這種監管應該淡化行政的職能,凸顯法律的力量。
在文藝領域周圍,藝術經銷商、大眾傳媒和文藝評論家等機構是其主要的聯盟力量。這些機構和組織之所以能形成攻守同盟,正是因為他們自愿放棄各自的職業道德甚至人格操守,成為單純的漁利之徒。因此,在各個行業樹立起堅定的職業操守,將敬業從道德規范上升為精神信仰也是當務之急。這就不僅需要依靠法律、輿論、紀律和報酬等在外手段來約束,更需要將職業所要求的道德規范內化為主體的自覺追求,以體認、敬畏的心態來接納。這是因為,“當規范僅僅以外在的形式存在時,其現實的作用本身往往缺乏內在的擔保”[7]。對于康德而言,各個行業的從業者不僅要有職業的操守,還要有社會的擔當,后者需要每一個人有勇氣對理性加以公共運用,超越狹隘的私人視界,站在更為廣闊的人類立場思考問題。在康德看來,只有在對理性的公共運用中,人們才算是一個啟蒙了的現代人。有了這雙重的態度和立場,文藝消費領域的商業聯盟才可能遭到瓦解,大眾才有可能提高在文藝消費中的主動性。
隨著藝術產業的進一步壯大,越來越多的大眾在更為深刻和廣泛的層次上卷入到了文藝消費領域,在這種情況下對消費者權益保護法進行補充和完善就有了更為重要的意義。這首先需要仔細剖析文藝消費作為精神消費品的復雜性、主觀性和一次性等特征,使修正的內容更有針對性和有效性。其次,文藝消費權益的修訂應實現修訂主體的多元化,盡可能將更多階層和群體的利益訴求、審美主張等包容進來。在文藝消費上,并不存在唯一正確的尺度和標準,盡管審美趣味所依賴的階層群體有強弱之別,但這些趣味在價值上并沒有高低優劣的區分,這就意味著只有將更多群體的審美取向和價值主張考慮進來,才有可能使相關修正更具普遍意義和民主內涵。此外,對文藝消費權益的補充和完善,還需要考慮到對傳統文化心理的尊重、對西方已有經驗的借鑒以及我國意識形態的特殊要求。只有建立在尊重、多元和對話基礎上的修正,才具有現代意義和現實價值。
在市場經濟體系下,商業利潤往往不自覺地成為衡量藝術家和文化企業之價值高低的唯一尺度,如最近幾年雖引起爭議但堅持存在下來的“作家富豪榜”即為一例。但對于藝術家、文藝產品而言,僅僅一個尺度還遠遠不夠。文藝活動是一個綜合體,它不僅包含商業價值,還是社會價值和審美價值的承載者。這些價值之間也并非簡單的正比關系,要想真實地反映某一作品或藝術家的價值,至少需要從這三個方面來考慮其影響。就此,一方面需要擴大評價的對象,將更多的藝術家、作品、文化機構等包含進來;另一方面更應豐富榜單的類別,在商業價值之外,建立諸如大眾口碑榜、專家美譽榜、社會價值榜等評價體系。只有綜合考慮多方面的價值,才有可能抑制那些以票房、版稅論英雄的唯經濟論,才有可能克服知識精英孤芳自賞的封閉性和唯我論,從而促進文藝作品的升級,文藝市場的完善,保護消費者對高質量文藝產品的消費權力。
在現代社會,公眾與藝術品之間不再局限于鑒賞關系,還包容進商業關系。這就意味著,現代公眾在面對藝術品時,不僅是一位鑒賞者,更是是一位消費者。因此,他有權利也有必要以挑剔和審慎的態度對藝術品及與其相關的宣傳、評論等信息進行比較鑒別,以便將其中所可能隱藏著的過度修辭和虛假信息剔除出去,謹防因受言辭蠱惑而遭受物質與精神上的雙重損害。王一川教授曾將藝術鑒賞力界定為公眾對藝術信息所具有的理智性辨認與識別素養,它理應成為公眾購買或享用某一藝術產品的前提和警戒[8]。在虛假信息充斥于藝術品宣傳的當下,提升大眾的藝術辨識力理應成為國民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無論是著眼于國民素質的提高,還是文藝領域的健康發展,對藝術辨識力的培養有其不可替代的積極意義。公眾的藝術辨識力還應以一種自主平等的人格意識為基礎。在傳統的藝術活動領域,公眾往往將藝術家、導演和明星等人視為人類文化和社會良知的杰出代表而加以頂禮膜拜。在這種心態下,理性的藝術辨識力是無從談起的。這就需要公眾進一步培養以平等獨立為核心的現代人格意識,并將其引入到一直被忽略的藝術活動領域,重新校訂自我與藝術家們的關系。這種關系應該是一種更為積極、健康并以平等為核心的契約關系。面對藝術家及其作品,公眾在欽佩其藝術才能的同時,更須以平等的人格意識將藝術家視為與自己對等的一員,他們并沒有道德、人格上的先天優勢;也須以現代消費者的契約意識向作為商人的藝術家提出更高的產品要求。當前,藝術界尤其是影視界所暴露出來的種種丑聞也向一度迷狂的公眾做出了警示,確證了樹立人格平等意識的必要性。
文藝消費權益還是一種嶄新的概念,也是順應藝術市場化、商業化這一歷史趨勢所必然誕生的公眾權益。對這一權益內涵的厘定和完善盡管還有許多工作要做,但其存在的必要性卻是毋庸置疑的。只有加強對文藝消費權益的保護,才能更好地尊重并保護現代社會賦予每一個社會個體的主體權利,也才能以一種外部監督的方式有效地促進藝術市場更加規范有序、更加多元深厚,并最終促進文化產業的健康發展,滿足大眾日益增長的精神文化需求。
[1]徐克,張英.導演徐克:內地電影票太貴[N].南方周末,2008-12-25:(C19).
[2]顧小萍.法國人說:中國電影票太貴[N].中國文化報,2001-11-26:(2).
[3]成長.電影不好看 觀眾可不可以退票[N].中國文化報,2010-3-23:(8).
[4]李雪欽.是“文藝批評”還是“名譽侵權”? [N].中國藝術報,2011-4-27:(2).
[5]李洪濤.透視文化消費零投訴[N].中國消費者報,2008-6-18:(A03).
[6]阿多諾.文化工業再思考[M]//文化研究:第 1 輯.天津:天津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198-199.
[7]楊國榮.倫理與存在[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153.
[8]王一川.論公眾的藝術辨識力[J].文藝爭鳴,2010(3):116.
Art Consumption Rights and Interests and the Development of Arts Industry
LIHong-chun
(School of Liberal Arts, Shandong Normal University, Jinan, Shandong 250014)
With the commercialization of arts, Art Consumption Rights and Interests should be presented as a concept worth discussion.This concept refers to the public rights in the purchase,possession,use and disposal of the art products and services which should contain atleastthe rightsoffreechoice,symmetric information,fairtransaction, productreturning and damage compensation,maintenance of dignity,and supervision and criticism.Maintenance on Art Consumption Rights and Interests is related not only to the individual rights and social justice,but also to the optimization, prosperity, and updating of the art market.At present,there are still some difficulties on maintenance of Art Consumption Rights and Interests, such as the fuzziness in judging art product values, the dominance of the benefit alliance of art production chain,relative lags of the consumer rights and interests protection law.In this case,it is necessary to strengthen the market supervision, to strengthen the ethics construction in the fields of arts, media, etc., to perfect the law on the protection of consumers’ rights and interests, to build a multivariate and dynamic evaluation system of art, and to cultivate public art appreciation.
art consumption rights and interests; arts industry; law on the protection of consumers’ rights and interests; social justice
J 124
A
1001-4225(2012)01-0033-06
2011-10-13
李紅春(1975-),男,山東德州人,文藝學博士,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副教授。
山東省社科規劃項目(07CWXZ07);山東省教育廳人文科學規劃項目(S07YF30)
李金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