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消玉殞是為甚？——論奧菲利婭的悲劇命運

薛 朋

（東華大學(xué)外語學(xué)院，上海 201620）

作為“那位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全人類所加冕的戲劇詩人之王的燦爛王冠上面的一顆最輝煌的金剛鉆”[1]442——《哈姆萊特》以其深刻的思想性和超越時空的藝術(shù)魅力吸引著無數(shù)學(xué)者的眼光。莎士比亞獨特的藝術(shù)創(chuàng)造力和想象力賦予了劇中人物角色生命，使其穿越時空，歷經(jīng)歲月的洗禮卻依舊閃現(xiàn)著熠熠光彩，回蕩著靈與肉的搏動。圍繞劇中主要人物形象——丹麥王子的國仇家恨這一主要線索，《哈姆萊特》同時穿插著其他幾條故事線索，多條線索共同交織，構(gòu)建了劇中人物豐滿的情感網(wǎng)絡(luò)和性格空間。作為劇中愛情故事的女主角，奧菲利婭情感、命運的變化對聯(lián)接全劇重要人物間的關(guān)系和渲染作品悲傷的氣氛起著重要的作用，因此對奧菲利婭命運的探討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解讀《哈姆萊特》。

奧菲利婭作為一朵未曾開放便已凋零的“蓓蕾”，未曾品嘗人生和愛情的美好絢爛便香消玉殞，落水而亡，如此悲劇性的命運又是為哪般？

一、在愛情與親情間迷失

（一）愛情的背叛

莎士比亞在《哈姆萊特》中塑造了多個人物形象，奧菲利婭無疑是最讓人痛心憐憫的。與陰險毒辣的克勞狄斯、亂倫不忠的喬特魯?shù)隆n郁高傲且富于哲思的丹麥王子相比，這位溫柔可愛、天真質(zhì)樸的少女雖在劇中出場較少，卻給人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探討奧菲利婭的悲劇命運，我們首先需要回顧哈姆萊特與奧菲利婭的戀愛過程。叔本華曾在《愛戀的激情》一文中論述了男女之間正常的戀愛進程、起因以及雙方的表現(xiàn)。然而，莎翁筆下的這兩位戀人卻有著不同尋常的愛戀過程。在經(jīng)歷了最初的秋波傳情、互遞暗號（主要是通過書信）之后，哈姆萊特與奧菲利婭的感情并沒有進一步的增進，反而上演了“呈現(xiàn)滑稽的或悲劇的現(xiàn)象”[2]195。哈姆萊特既沒有“受種族之靈的鼓舞，了解它所擔(dān)負的使命遠較個體事件重大”而產(chǎn)生“如果不能與愛侶結(jié)合，即頓感人生空虛乏味，連生命也失去魅力”[2]196的幻覺，也沒有像“陷入情網(wǎng)的男人，雖明知意中人的氣質(zhì)或性格”而“一意孤行”[2]197的意志。相反，哈姆萊特對奧菲利婭卻是無盡的指責(zé)和奚落。例如在第三幕第一場的對話中，哈姆萊特對奧菲利婭兩次發(fā)問：“你貞潔嗎？”“你美麗嗎？”這種來自戀人的詰問，對于奧菲利婭這位從小受著傳統(tǒng)教育并有著歐洲中世紀女性觀的女性來講，是一個巨大的侮辱，更何況這個侮辱來自于自己深愛著的戀人。接著，哈姆萊特又說，“因為美麗可以使貞潔變成淫蕩，貞潔卻未必能使美麗受它的感化”[3]282，并讓奧菲莉婭“進尼姑庵去吧，去；再會！或者要是你必須嫁人的話，就嫁給一個傻瓜吧”[3]283。這種近乎癲狂的責(zé)罵就像帶刺的利箭一樣刺向奧菲利婭脆弱的心靈。而后面一句“你當(dāng)初就不應(yīng)該相信我，……我沒有愛過你”[3]283，似乎又是哈姆萊特對自己的一種辯護，意在說明當(dāng)初自己對你的那些甜言蜜語、海誓山盟（在信中）僅僅是因為一時被你的美貌眩惑所致。如果前面那些責(zé)罵已給奧菲利婭造成不能愈合的創(chuàng)傷，那么后面這句輕易的悔棄無異于往傷口上繼續(xù)撒鹽，完全否定了奧菲利婭對他的深情厚義。當(dāng)然，背負著“重整乾坤”、“國仇家恨”雙重壓力的哈姆萊特在面對克勞狄斯的試探和攻擊時，難免會出現(xiàn)敵我不分、謹小慎微的懷疑態(tài)度，進而做出對奧菲利婭的出格行為。但這種為所欲為、肆意踐踏神圣愛情的做法，已摧毀了奧菲利婭對美好愛情的所有憧憬，而作為“比我們?nèi)粘５奈⑿〉乃紤]與沖動要強烈的多的，崇高的現(xiàn)象”[4]493的愛情在他倆之間也失去了本來的光環(huán)。如果像叔本華所說，“戀愛時，對戀人示之以冷淡，甚至以使對方痛苦為樂，我們把它稱之為‘殘忍’，實在并不過分”，[2]198那么哈姆萊特對奧菲利婭的冷嘲熱諷和無情奚落，就是巨大的殘忍。

愛可以成就一個人，亦能毀滅一個人。車爾尼雪夫斯基指出悲劇的第二種形式就是一個人所以遭受毀滅或者痛苦是因為他犯了罪，或者犯了錯誤，最后，或者僅僅暴露了他的堅強而深刻的天性中的弱點，這樣就和主宰著人類命運的律令發(fā)生矛盾[4]489。奧菲利婭出身名門，是一位天真可愛、涉世未深的大家閨秀，她對哈姆萊特真摯的愛使她輕信哈姆萊特對她做出的任何許諾，以至于最后完全成為哈姆萊特手中的玩偶，失去了愛情的主動權(quán)。即使在遭到哈姆萊特的言語侮辱之后，奧菲利婭還是流露出對丹麥王子的愛意：“朝臣的眼睛、學(xué)者的辯舌、軍人的利劍、國家所矚望的一朵嬌花；時流的明鏡、人倫的雅范、舉世矚目的中心”[3]283。如果說“奧菲利婭所以遭受嚴酷的命運，其罪咎無非在于錯誤”[4]489，那么奧菲利婭的溫柔善良、忠貞不渝以及對哈姆萊特的輕信恰恰是她“天性中的弱點”和“錯誤”，成為她毀滅的原因之一。正像車爾尼雪夫斯基說的那樣，“……奧菲莉婭的愛和痛苦是如此真誠，遠非每個女人所能做到”[4]489。難怪英國批評家赫士列特發(fā)出感慨：“過早凋謝的鮮花”，“她的愛情，她的發(fā)瘋……溫柔之至，凄惻之極”。[5]217

（二）親情的別離

奧菲利婭生長在官宦之家，可謂名門淑媛，正統(tǒng)的封建家庭教育在她的身上烙下了深刻的印記，對父輩兄長的言聽計從早已成為其性格的一部分，而從小喪母的遭遇，讓她對父親和兄長的感情和依賴甚于他人。

從第一幕第三場波洛涅斯一家的對話中，我們便可以推知波洛涅斯和雷歐提斯對奧菲利婭將來的婚姻是非常關(guān)切的，并且此時的奧菲利婭并沒有完全陷入愛情的“泥沼”。盡管在雷歐提斯提到“對于哈姆萊特和他的調(diào)情獻媚，你必須把它認作年輕人一時的感情沖動，一朵初春的紫羅蘭早熟而易凋”[3]248時，奧菲利婭曾表示出一點點的懷疑：“不過如此嗎？”但經(jīng)過哥哥的一番勸誡“不要放縱你的愛情，不要讓欲望的利箭把你射中”[3]248-249后，奧菲利婭順從地接受了勸告，“我將要記住你這個很好的教訓(xùn)，讓它看守著我的心”[3]249。父親對奧菲利婭的勸告更是面面俱到，盡管這些勸告里面有些違背了奧菲利婭本人的意愿，帶有強制性的意味，但奧菲利婭的回答是“我一定聽從您的話，父親”[3]230，也從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了父親在奧菲利婭心目中的地位。

然而，悲劇往往是“演出正直、無辜的人們不可挽救的失陷”[6]350。波洛涅斯被哈姆萊特的誤殺、雷歐提斯與哈姆萊特的交惡，奧菲利婭徹底被這“不可挽救的失陷”深深地傷害了。可以想象，一個從小失去母愛的柔弱女子而今又陷入失去父親的傷痛中，是多么的“凄惻之極”。

二、殞于當(dāng)時的社會

（一）男權(quán)至上的社會觀念

造成奧菲利婭悲劇的另外一個原因就是男權(quán)至上的社會觀念。在第一幕第二場中，哈姆萊特的那句“脆弱啊，你的名字是女人”，雖是對女性偏頗的注解，卻道出了中世紀歐洲女性地位低下的普遍看法，女性在以男性為中心的社會中處于被動的地位。奧菲利婭的命運也不可避免地受到這種男權(quán)主義思想的影響。

奧菲利婭命運的悲劇性首先表現(xiàn)在哈姆萊特對她的傷害上。哈姆萊特把由于母親失貞而產(chǎn)生的對女性的憎惡轉(zhuǎn)移到了奧菲利婭身上。在痛斥母親“鉆進亂倫的裘被”的同時，哈姆萊特對所有的女性也產(chǎn)生了偏見。在第三幕第一場中，奧菲利婭聽從父親的安排去試探哈姆萊特是否真瘋，在試探過程中，哈姆萊特對奧菲利婭進行了無情的嘲弄和諷刺。“進尼姑庵去吧；為什么要生一群罪人出來呢？”“你們煙視媚行，淫聲浪氣，替上帝造下的生物亂取名字，賣弄你們不懂事的風(fēng)騷。”[3]283這些戲謔的話語在嘲弄奧菲利婭的同時也流露出了對女性的侮辱和蔑視。也許裝瘋給了哈姆萊特有力的借口，以為以此便可以對女性恣意嘲弄，“發(fā)泄對女人的輕蔑”[7]82。他可知道這些瘋話卻深深傷害了這位不諳世事的姑娘，難怪海涅發(fā)出感慨：“可憐的哈姆萊特，首先毀掉理性這個華貴的珍寶，以裝瘋賣傻投身到真正瘋狂可怕的深淵，并冷嘲熱諷地折磨著他可憐的姑娘。”[8]118

對奧菲利婭的另一次傷害出現(xiàn)在第三幕第二場。在觀看伶人演出時，哈姆萊特在奧菲利婭面前舉止輕佻，當(dāng)喬特魯?shù)伦尮啡R特坐到身邊時，哈姆萊特說，“這兒有一個更迷人的東西哩”。隨后哈姆萊特就開始了他對奧菲利婭的挑逗：“小姐，我可以睡在您的懷里嗎？”甚至得寸進尺地說“睡在姑娘大腿的中間，想起來倒是很有趣的”[3]287。哈姆萊特這種赤裸裸的污穢語言對于奧菲利婭這樣的單純少女而言無疑是極大的侮辱。可見，哈姆萊特像對待自己占有物似地對待奧菲利婭，態(tài)度隨意，毫無尊重可言。

波洛涅斯對奧菲利婭的愛情橫加阻攔則是造成她悲劇命運的另一個因素。波洛涅斯作為奧菲利婭的父親，為了顯示其作為父親的權(quán)威，對女兒的愛情進行任意指責(zé)和勸誡，無顧奧菲利婭自身的感受。奧菲利婭向父親傾訴哈姆萊特對她示愛，“父親，他最近曾經(jīng)屢次向我表示他的愛情”[3]250，波洛涅斯卻說，“愛情！呸！你講的話完全像是一個不曾經(jīng)歷過這種危險的不懂事的女孩子”[3]250。而當(dāng)奧菲利婭陳述了哈姆萊特對她的做法，點出哈姆萊特對她的求愛是“很光明正大”的時，波洛涅斯卻不顧他這位美麗溫柔的女兒對美好愛情的憧憬，把愛情說成是“愚蠢的山鷸的圈套”和“齷齪的勾當(dāng)”。父女之間的對話沒有商量只有命令，而只有當(dāng)奧菲利婭順從了父親的勸誡并保證“我一定聽從您的話”之后，波洛涅斯才停止了對女兒的訓(xùn)導(dǎo)。

除了對女兒進行訓(xùn)導(dǎo)之外，為了逢迎國王克勞狄斯，獲得國王的器重，波洛涅斯不惜以奧菲利婭為工具去試探哈姆萊特是否真瘋，以博取克勞狄斯對自己的厚愛。由之前波洛涅斯對奧菲利婭美好愛情的無盡詆毀，到現(xiàn)在讓她充當(dāng)“試探工具”去試探哈姆萊特，我們無法知道此時的奧菲利婭內(nèi)心會有怎樣的變化，但可以肯定的是，當(dāng)她在和哈姆萊特對話時遭到哈姆萊特的奚落和肆意辱罵后，奧菲利婭徹底失望了，以致發(fā)出感慨，“我是一切婦女中間最傷心不幸的”，“我好苦，誰料過去的繁華，變作今朝的泥土！”[3]284。

然而，奧菲利婭死后仍舊無法歸于平靜，入土為安。雷歐提斯以父親代言人的身份在克勞狄斯的鼓動挑唆下，表達了自己對哈姆萊特的憤怒和報仇的決心。在葬禮上，當(dāng)雷歐提斯遇見哈姆萊特時，爭執(zhí)在所難免。借著奧菲利婭葬禮的契機，兩位血氣方剛的青年爭吵并發(fā)出決斗的宣言，決斗的“題目”是證明誰愛奧菲利婭更深一點，“愿意為她干些什么事情？”[3]332。很難理解，在葬禮的哀樂聲中，失去妹妹的雷歐提斯和失去戀人的哈姆萊特沒有哀泣，卻為了向世人證明自己的愛之深切，要和對方進行決斗。奧菲利婭的死是否又被用來當(dāng)作雷歐提斯和哈姆萊特爭取榮譽的工具呢？或許這句“按理講，對這件事情，我的感情應(yīng)該是激動我復(fù)仇的主要力量，現(xiàn)在我在感情上總算滿意了；但是另外還有榮譽這一關(guān)”[3]339，道出了兩人的真正目的。“弱者就是這樣遭殃，每當(dāng)一場巨大的冤屈落在他們頭上，他們首先便向他們所有最好、最可愛的東西發(fā)泄他們的怨憤。”[8]118

（二）黑暗的宮廷

黑暗的社會則是奧菲利婭殞命的社會大背景。奧菲利婭所處的時代正是一個顛倒混亂的時代。十六世紀末十七世紀初，當(dāng)輝煌的伊麗莎白時代成為歷史的時候，那個時代所創(chuàng)下的盛世也隨著時間的車輪湮沒于歷史的車轍中，繼任的詹姆士一世所創(chuàng)建的斯圖亞特王朝，吏治腐敗、貪污成風(fēng)，社會矛盾重重，國家動蕩不安。在這種歷史土壤下所滋生的各類丑惡現(xiàn)象，是造成奧菲利婭悲劇命運的社會原因。

丹麥王國作為牢獄中“最壞的一間”，謀殺、亂倫、篡位、戰(zhàn)亂使得丹麥成為一個無比黑暗的社會。天真善良的奧菲利婭怎能適應(yīng)這個充滿虛偽和罪惡的世界呢？在宮廷敵對雙方的斗爭中、在哈姆萊特“重整乾坤”的偉大行為中、在王臣追逐利益過程中，無辜的奧菲利婭淪為了權(quán)力斗爭、發(fā)泄怨氣、逢迎諂媚的工具。“憂愁、痛苦、悲哀和地獄中的磨難，在她身上都變成了可憐可愛。”[3]317與弱小的奧菲利婭相比，任何一股政治力量都比她強大，在這些強權(quán)面前，奧菲利婭無力抗衡，更無處控訴。于是，悲劇的命運就此產(chǎn)生。如果悲劇就是“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9]55，那么奧菲利婭的“瘋癲”恰是這種毀滅的藝術(shù)。要知道爾虞我詐的宮廷怎能容許正常的情感宣泄和意志表達？于是“瘋癲”似乎就成了奧菲利婭唯一合理的存在方式。

生活在中世紀的封建宮廷，柔弱的奧菲利婭早已養(yǎng)成了對王權(quán)俯首帖耳、惟父命是從的思維慣性，正常的人性遭到封建社會的壓抑。然而“瘋癲”恰好給了她釋放的自由，盡管這是一種奇怪和悲劇的方式。或許是黑暗的宮廷生活和封建的倫理道德早已使她厭惡并在她心中種下仇恨的種子，而此時親情和愛情的離去恰恰成為她怒火的引信和助燃劑，于是內(nèi)心中的反抗和壓抑，被她借助“瘋癲”變成了思想的洪流，瞬時沖破了謹小慎微、瞻前顧后的心理顧慮，道出了反映她內(nèi)心真實想法的“瘋言瘋語”。這些看似沒有道理的瘋話，卻飽含深意。正如伶人描述的“她不斷提起她的父親；她說她聽見世上到處是詭計；一邊呻吟，一邊捶她的心，對一些瑣瑣屑屑的事情痛罵，講的都是些很玄妙的話，好像有意思，又好像沒有意思。她的話雖然不知所云，可是卻能使聽見的人心中發(fā)生反應(yīng)，而企圖從它里面找出意義來”[3]312。在完成了對封建社會的譴責(zé)之后，也許是意識到使命已經(jīng)完成，也許是不愿再讓世間的丑惡渾濁雙眼，死亡便成了奧菲利婭的最后選擇。“鮮花紅似雨；花上盈盈有淚滴，伴郎墳?zāi)谷ァ盵3]313，如泣如訴的曲調(diào)，輕柔而憂傷，吟出了她內(nèi)心深處的無盡哀愁和悲愴。最后，她爬上樹枝，伴著古老的謠曲，沉入水流之中，走向死亡。

三、結(jié)語

在戀人離去、痛失親情、識破奸計之后，奧菲利婭對這個世界已徹底絕望，與其生于亂世不能得到幸福，走向死亡或許才是出路。于是悲劇的命運就此定格，正所謂“香消玉碎佳人絕，粉骨殘軀血染衣”[10]261，奧菲利婭在《哈姆萊特》中演繹了一出美的悲劇。創(chuàng)造這個藝術(shù)形象，莎士比亞匠心獨具，既把作品中的主要人物之間的關(guān)系通過奧菲利婭串聯(lián)起來，使劇情更具波瀾，又借奧菲利婭的瘋癲完成了對封建倫理道德的譴責(zé)，可謂寓意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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