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才強 伍 江
談到香港,高密度是不可避免的話題。香港2010年的總體城市密度超過每平方公里6400人,城市建成區密度超過每平方公里26,800人,是新加坡的2.6倍,紐約的1.5倍。住宅區的密度接近每平方公里33000戶,是新加坡的3倍,紐約的2.7倍。造成超高密度的原因與地形限制有直接原因。香港城市總面積約1100平方公里,但城市建設面積占23.4%,剩下多為山地,制約了城市水平方向的發展,向高空發展成為必然的選擇。
在高密度環境下的香港城市發展首先值得關注的是高層高密度高混合度的緊湊城市使用方式,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傳統城市使用方式向高空的延續。這種方式對于保持城市活力,減少不必要的交通流量非常有效。
交通方面,香港人多地狹,尤其市區道路狹窄但道路密度高。發達的公共交通系統承載了出行比例的90%,占世界第一位。人口高度密集為發展公共交通提供了很好的條件。另一方面,綜合利用,拓展各種公共交通方式也是增加公共交通效率的有效方式,如地鐵、電車、輕鐵、小巴、大巴、出租車等。香港交通模式為人多、路窄、資源有限的城市環境下如何順利解決交通問題提供了很好的范例。
對于城市更新,如何在城市更新中延續原來的場所精神,融合傳統和新城市生活方面,香港近年來所做的努力也值得肯定。多樣化的城市使用方式,靈活的項目操作方法在香港獨特的政治經濟體系下發揮著重要的作用。
從城市建設形式上說,因地制宜,利用已有地勢創造錯落有致的居住環境,提高舒適度,巧妙利用地形提高環境質量的做法也值得學習。
在香港邁向國際都會的發展過程中,將著眼點從城市本身放大到區域層面是非常具有前瞻性的策略。政策上與整體珠三角地區的發展統籌,空間上用升級鐵路等基礎設施,增加填海、開發城市高空等措施來進一步拓展城市發展方向。在全球化經濟要求個別城市擔當更重角色的背景下,相信香港能夠繼續發揮在過去一百多年間數次轉危為機的能力在全球城市圈找到自己的位置。
伍江
同濟大學
副校長,教授
香港在當代城市中非常特殊。作為一座近代殖民地城市,香港在相當長的歷史時期都常常被當作一個負面的城市樣本。香港所特有的密集而雜亂的高層建筑既是香港的標志性形象,也是理想城市規劃的反面教材。
然而,隨著全球城市化進程不斷推進,快速城市化和過度工業化帶來地球環境的不斷惡化,現代主義的理想城市摹本越來越多地暴露出其對地球環境資源和人類未來的不負責任;而香港城市樣本,也正因為此而被越來越多地正面解讀。今天香港的特有標志性形象依舊,高度與密度比之過去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其作為一個特殊城市樣本的積極價值也越來越多地顯現出來。
首先是香港的極緊湊型開發模式。香港以超高密度為代價,在極度土地資本主義市場模式下竟然換取了至今還處于未開發狀態的3/4原生態土地資源。這在全世界絕無僅有。我們可以設想,如果今天全世界的城市更多地采用香港模式,那么我們對于地球土地資源和環境資源的擔憂就會緩和得多。對于當今中國而言,緊湊型城市的發展模式毫無疑問是應對土地資源的不二選擇。更值得我們深思的是,當今便利而緊湊型的居住模式和城市生活已被香港市民廣泛接受,而在中國內地,城市空間的豪華松散,居住空間的寬大氣派仍是大多數人的價值取向。不改變這一點,我們的土地資源節約問題永遠是空談。
其二,香港作為一座移民城市,其人口的快速增長和城市擴展用地之間的矛盾始終突出。為此香港很早就推出了新市鎮計劃,半個世紀前就啟動的沙田新城至今讓人贊不絕口。而在城市空間和建筑管制上常表現出弱規劃的香港,在土地開發引導方面卻顯示出極強的規劃導向。被廣為推崇卻有難以推行的TOD模式,在香港卻被一次又一次地成功大規模實踐。香港的公交系統特別是其公共軌交系統不僅承擔著世界第一的極高出行比例,香港軌交的盈利模式也讓所有城市望塵莫及。香港也因此使這座人均GDP早就超過了3萬美元的城市其私人汽車保有率竟然遠遠低于北京、上海甚至廣州!這值得中國大陸所有城市深思。
其三,香港作為自由資本主義市場,在巧妙處理追逐最高土地資本利益的房地產市場和中低層市民保障性住房民生的矛盾中,表現出世界少有的智慧。香港的房地產業高度發達,房價高居世界前列。但香港也是最早推出并成功實施公屋計劃的地區之一。香港近半人口享受著公共住房制度的恩澤。這對動輒限價限購,只知打壓房地產業來試圖解決住房民生問題的中國內地政府來說,真是值得好好研究。
其四,香港作為一座法治城市,其前英國殖民地時期形成的城市管理制度之嚴之細,凡是在香港生活過的人都有體會。但這絲毫沒有淡化這座城市的人性。中國南粵文化特有的生活習俗使這座城市活力四射。英式的嚴格制度化管理框架內仍然滋生著大量隨意、自在的人性化自由生活空間。香港城市空間的無序和城市生活的隨意使外人甚至一時難以覺察這座城市的內在秩序。這對于內地城市一味追求城市的外在形象,靠城管來維持城市的“秩序”,對一切“隨意”行為零容忍,實在是一個應該學習的榜樣。
當然香港的城市發展也有可圈可點之處。高度資本主義的市場化文化和務實哲學,使得香港這座極富文化魅力的城市在快速發展中極少關注歷史文化遺產的保護。學界多年的吶喊被繁華的噪雜聲所淹沒。一個半世紀的建筑痕跡逐漸淡去。雖然今天的香港已開始對此正視,但僅存的那幾座孤零零的遺存能告訴我們多少歷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