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晨


晚上7點還差10分鐘,赫姆科·萬·達爾整了整黑色的西服,隨手理了一下胸前的金日成像章,這個荷蘭中年人的工作每天從這一刻開始了。
在此之前3個小時,他還穿著一件印有英國潛水艇字樣的黑色T恤在和記者閑聊。達爾把工作與休閑分得很清楚,工作的時候肯定要著正裝,而且一定會別上有著特殊意義的金日成像章。
“一走進海棠花的大門,就是進入了朝鮮,進入了平壤。”達爾是“阿姆斯特丹平壤海棠花餐館”的老板,也是為數不多能夠戴上金日成像章的歐洲人。他頗有些自豪地告訴《中國新聞周刊》,能夠把金日成像章別在胸前的歐洲人超不過兩位數,“阿姆斯特丹平壤海棠花餐館”有兩個這樣的人,另外一位就是他的商業合伙人赫靈曼·雷姆科。
正是達爾與他的合伙人把“海棠花”引入阿姆斯特丹,歐洲首家朝鮮餐館就此誕生。
5次去朝鮮
赫姆科·萬·達爾與他的合伙人去過5次朝鮮,他們感覺自己看到的朝鮮與西方媒體描述的朝鮮完全不一樣。于是他們產生了把“真實”的朝鮮介紹給阿姆斯特丹、給荷蘭、給歐洲的想法。
朝鮮餐館只是達爾“介紹朝鮮”計劃中的一個組成部分。他說:“西方的媒體總是用有色眼鏡去觀察朝鮮,報紙上的報道往往都是負面的,他們對正面的東西根本不感興趣。我們去過朝鮮5次,看到的東西與報紙上完全不一樣。我們主要是想建立一個朝鮮文化中心,朝鮮餐館只是其中的一個部分。”
達爾想用美味的朝鮮料理吸引歐洲人,然后讓他們通過文化中心的絹畫、照片、書籍、報紙了解一個不同于西方媒體描繪的朝鮮。
兩年半之前,對于當時還在印刷廠工作的達爾來說,朝鮮同樣是一個充滿神秘色彩的國家。他回憶說:“那個時候,我們對朝鮮的了解僅限于報紙、電視,內心充滿著去看一看的沖動。我們通過聯系旅行社,辦理好去朝鮮的手續。當我第一次踏上朝鮮領土的時候,強烈的文化差異撲面而來。”
第一次僅局限于平壤一地的旅行,并沒有滿足達爾的好奇心。很快,他再度申請去朝鮮旅游。“我總是覺得看得不夠,希望了解得更多一點。一年之后,我們開始了第二次朝鮮之行。”
達爾的第二次朝鮮之行,不再是走馬觀花,“我們不斷地和導游溝通,和他們交流。不只是白天,晚上也在一起聊個沒夠。”
兩次朝鮮之行,達爾和他的合伙人有了在阿姆斯特丹開設朝鮮文化中心的想法。“回來之后,我們寫了一份非常詳細的商業計劃書。其中有文化中心,有朝鮮餐館。隨后,我們交給了與朝鮮有聯系的旅行社,讓他們幫助我們聯系。”
達爾很快就得到了來自朝鮮政府的肯定答復。
荷蘭當地媒體報道說,“海棠花”在全球各地布局,離不開朝鮮政府的財政支持。但是達爾聲明,阿姆斯特丹的“海棠花”絕對沒有得到過類似的支持,他也沒有因為開店向朝鮮政府支付過任何費用。
自2009年朝鮮第二次核試驗以后,歐盟就開始對朝鮮實行更加嚴厲的制裁措施,凍結相關朝鮮官員在歐盟的資產并禁止其進入歐盟國家,凍結朝鮮實體在歐盟的資產。
“我需要付的,就是員工的工資,其中包括他們在阿姆斯特丹的食宿,僅此而已。”達爾說。
從北京海棠花餐廳找人
由于繁瑣的簽證手續與過長的等待時間,朝鮮方面最初讓達爾嘗試著在當地解決人手問題。兩位荷蘭商人于是便開始在荷蘭的韓國社區內尋找廚師與服務員,他們甚至把招工廣告貼到了韓國餐館。
達爾把招工廣告拿給韓國餐館老板看。“韓國餐館的老板看過之后,都很吃驚。不過,他們沒有反對,反倒很支持。他們都說,朝鮮餐館的廣告一定會引人矚目。”
引人矚目的招工廣告效果卻很一般,達爾的招工計劃就此落空了。事后他解釋說:“在荷蘭的韓國人,不愿意從事餐飲業,他們都喜歡到大公司發展。即便是去餐館打工,對于他們來說,去朝鮮餐館也是很敏感的事情。”
遭受當地招募員工失敗挫折的達爾,不久便與位于瑞士伯爾尼的朝鮮駐瑞士大使館取得了聯系,后者將“北京平壤海棠花餐館”介紹給了達爾。就此,達爾的計劃走上了正軌。
2010年11月底,“北京平壤海棠花餐館”電復達爾:一切都沒有問題。4個月之后,達爾期待的朝鮮廚師與服務員開始在北京待命,等待通往阿姆斯特丹的“通行證”。
剩下的工作都交給了達爾和他的合伙人。他們特地聘請了專職律師,幫助申請工作簽證等相關手續。2011年12月底,韓明姬等一行9人踏上了阿姆斯特丹的土地,正式開始籌備“海棠花”開張。
從達爾踏上朝鮮的土地,有了開朝鮮餐館的想法,到韓明姬等人踏上了阿姆斯特丹的土地,正式開始籌備“海棠花”開張,整整耗時兩年半。
在這兩年半時間里,朝鮮駐瑞士大使館給了達爾很多的幫助。“負責在西歐事務的朝鮮駐瑞士大使館對我們的計劃很支持,他們都很熱情。他們還為我們特別組織了電影展,其中一場電影便是《阿里郎》。”達爾說。
達爾曾經想在阿姆斯特丹的市中心開餐館。但是因為時間周期拖得太長,原來選好的地方被別人租了,就只能選在西郊的奧斯多普小鎮。旅居阿姆斯特丹20余年的日本僑民坪田隆次,在朋友的推薦之下來“海棠花”就餐,問了三次路才找對地方。
他們喜歡集體行動
2012年1月28日,“阿姆斯特丹平壤海棠花餐館”開始了試營業,9名工作人員都是朝鮮人,包括總經理韓明姬和4名廚師。
朝鮮人從北京帶來了美味的朝鮮食品,還帶來了許多介紹朝鮮的絹畫、圖書、報紙、光盤。2011年12月底甫一抵達阿姆斯特丹,他們便開始著手布置餐廳,爭取實現達爾“進餐廳便等于進入平壤”的目標。韓明姬他們布置了三天,“海棠花”初具模樣。
阿姆斯特丹對他們來說,似乎只局限于奧斯多普小鎮,駐地、餐館“兩點一線”的生活與北京的日子沒有太大的差別。
“我們依舊沿用北京海棠花的管理模式,一切并沒有太大的改變。”在北京生活了15年的韓明姬對《中國新聞周刊》說,她是朝鮮方面的負責人。她和崔善英、韓誠心等來到阿姆斯特丹之后感到的唯一差別是:當地的氣候與北京不一樣,比較潮濕。
達爾為員工安排的住處在阿姆斯特丹城西賓館,距離餐館步行不到一分鐘。韓明姬對此感到很滿意:“走著就能到餐館,很方便。”
9個人來到阿姆斯特丹之后,達爾安排他們集體逛了一次街。“朝鮮廚師和服務員,一直是集體行動。有時候,我們會帶他們一起去超市。周末的時候,我們還會去附近的中餐館吃飯,有時也會吃西餐。”達爾說。
達爾認為,朝鮮員工之所以不單獨行動,是因為他們對外部環境有“恐懼感”。“一個人出門,他們還是有些害怕,這可能是與文化差異有關。他們喜歡集體行動,一般出門至少三四個人。”他說。
經過與朝鮮員工的交流,達爾感覺“文化差異”是造成外界誤讀朝鮮的重要原因。他提到,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日去世之后,朝鮮員工的情緒都很低落,經常傷心痛哭。“西方的媒體說,朝鮮人是假哭,是迫于某種壓力才哭的。我和他們接觸后發現,他們是發自真心的。”
阿姆斯特丹的包容
達爾的餐廳在阿姆斯特丹沒有聽到反對之聲,荷蘭政府對他們的計劃也沒有提出異議。
美國駐歐盟外交官阿倫·盧卡斯對《中國新聞周刊》介紹說,阿姆斯特丹稱得上是全世界包容性最強的城市,自然能允許朝鮮餐館的生存。意識形態上的對立與區別,不能成為阻撓朝鮮餐館在阿姆斯特丹營業的理由。
如其所說,阿姆斯特丹的開放程度可謂世界之最,“黃、賭、毒”都能在這個水上都市找到合法的地位。合法的紅燈區、合法的賭場、合法的“咖啡店”(Coffee Shop,吸食大麻的場所),都能在阿姆斯特丹生存。

在阿姆斯特丹有5家韓國料理餐館。“他們是韓國,我們是朝鮮,完全不一樣。雙方的地理位置不同,食材有所不一樣;另外,朝鮮菜肴更為傳統地道,韓國料理可能在近些年有些改變,國際化程度更高。”達爾說。
“海棠花”的宣傳資料卻顯示:保證純正地道的朝鮮民族傳統食品特色,不斷創新,是“海棠花”的聲明。
為了保證提供原汁原味、純正的朝鮮美味,韓明姬們從平壤運來了大麥茶、冷面調料、朝鮮人參、辣椒等食材。“我們的大廚也是正宗朝鮮美食的保證。”韓明姬透露,現在阿姆斯特丹主廚的師傅曾在北京“海棠花”工作多年,經驗豐富技術一流。
歐洲“海棠花”會在當地采購一些肉類,魚類及海鮮類食材則主要從中國、日本進口。有時,他們也會從位于鹿特丹的韓國貨行進貨。
達爾說,99%的客人在用餐之后都表示滿意。“他們非常喜歡朝鮮飯菜,也很喜歡這里的氛圍。”在“海棠花”用餐,身著朝鮮傳統服飾的美女服務員會依次獻上《歡迎光臨》《阿里郎》等動聽的朝鮮歌曲。晚上用餐結束之后,客人還可以參與卡拉OK。
歐洲“海棠花”的價格與歐洲高檔餐館相當。朝鮮沙拉、南瓜湯、朝式烤肉、拌飯等五道菜定價79歐元。
“79歐元不算貴。客人來到我們這里,可以吃到可口的飯菜,還可以聽到美妙的歌聲。吃完之后,還可以參觀文化中心,了解朝鮮的文化。”達爾對高定價有自己的解釋。
對利潤的期望值并不高
如今,剛剛步入正軌的餐館每周三至周日營業。如果有團隊提前預定,周一、周二也會臨時營業。由于開業時間不長,外界尚不夠了解,經營狀況時好時壞。
“周末的情況好,經常會滿員。平時的情況就差一些。”對目前只有14桌招待能力的“海棠花”,達爾贏利的目標不敢奢望太高。
“因為開的是朝鮮餐館,所以我們對利潤的期望值并不高。也許一年到一年半之后,能夠實現贏利。”達爾透露,不久“海棠花”和文化中心的營業面積會擴大,他會嘗試著設立一些類似于北京“海棠花”的包間雅座,提升餐館的檔次。
北京“海棠花”是達爾追趕的目標。他認為,如果阿姆斯特丹店能夠達到北京“海棠花”的規模,贏利就不是問題。
“贏利之后,我們會回報朝鮮人民,幫助他們改變落后的農業技術。朝鮮經常出現食品短缺的情況。我們很想幫助他們改變這一局面。”達爾在朝鮮發現當地人們還是用很原始的技術種植農產品。達爾稱自己絕不是唱高調,完全是肺腑之言。
美國駐歐盟外交官阿倫·盧卡斯認為,阿姆斯特丹“海棠花”是朝鮮設在歐洲的“窗口”,贏利與否并非其最終目標。在他看來,“海棠花”在阿姆斯特丹開放的意義早已超出了經濟范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