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勝兵,劉友金,周華蓉
(1.湖南科技大學商學院,湖南湘潭 411201;2.湖南省戰略性新興產業研究基地,湖南湘潭 411201)
沿海產業為何難以向中西部地區轉移
——基于企業網絡招聘工資地區差異的解析
賀勝兵1,2,劉友金1,2,周華蓉1
(1.湖南科技大學商學院,湖南湘潭 411201;2.湖南省戰略性新興產業研究基地,湖南湘潭 411201)
通常認為,由于中西部地區勞動力成本相對較低,沿海產業特別是勞動密集型產業有可能大規模轉移到中西部,然而這一狀況并沒有出現。本文首次利用企業網絡招聘工資數據實證分析工資地區分布及其變動對沿海產業轉移的影響,從勞動力成本的視角探索沿海產業難以向中西部轉移的原因。回歸結果顯示:男性、技術工種、受過高等教育和沿海地區的工資顯著高于基準組;雖然中西部地區的工資水平相對較低,但是地區工資差距不大,而且中西部工資增長速度快于沿海地區,地區間工資差距趨于縮小。實證研究表明,當前地區勞動力成本差異并不能成為中西部吸引沿海產業轉移的主要優勢,依靠勞動力成本差異驅動的大規模產業轉移尚難以實現。
勞動力成本;地區差異;虛擬變量回歸
進入新世紀以來,伴隨著制造業的快速發展,我國已成為名副其實的全球制造業基地。制造業是當前我國國民經濟中最重要的支柱產業,也是最具競爭力的部門。我國制造業的快速發展主要得益于低廉的綜合成本優勢,然而由于近年來我國勞動力成本上升、人民幣升值、出口退稅調整等多種因素的影響,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我國制造業的價格競爭優勢,特別是沿海地區勞動密集型產業面臨較為嚴峻的形勢。在這一背景下,一部分沿海企業積極轉向中西部地區以降低成本,尋求更大的發展空間。不少學者認為,以沿海產業向中西部地區轉移為主要特征的新一輪產業轉移的前景相當樂觀,例如有研究機構經測算認為,到2010年僅上海、廣東、浙江、福建的產業轉移潛在規模即可達到1.4萬億元①深圳綜合開發研究院研究報告:《東部產業轉移的趨勢與湖北產業承接的機遇》,2008年。。2010年,我國專門出臺了《國務院關于中西部地區承接產業轉移的指導意見》,隨后又設立了安徽皖江、廣西桂東、重慶沿江和湖南湘南承接產業轉移國家級示范區,積極引導沿海企業向中西部地區有序轉移,與此同時,廣大中西部地區也紛紛加大了承接產業轉移的工作力度。
然而,觀察到的現實情形表明,大規模的沿海產業轉移并沒有發生,產業轉移的實際規模明顯低于預期[1-3]。現有文獻中關于阻礙產業轉移的因素可以主要歸納為以下6個方面:一是東部地區享有出海便利的區位優勢,企業轉移到中西部地區后貨物出口的運輸成本大幅增加[4];二是先發區域產生極化效應,產業聚集使東部地區形成了產業配套條件,增強了東部地區的優勢地位,使轉移成本大為提高[5];三是西部地區交通、通信、服務等基礎設施相對落后,西部承接產業轉移的能力有限[6];四是中西部地區勞動力大量流向了東部沿海地區,東部沿海地區勞動力要素供給的彈性非常大,從而缺乏產業轉移的動力[7-8];五是由于沉沒成本、地緣聯系等因素產生路徑依賴效應[9];六是不同地區的市場經濟制度發育狀況、投資稅收政策、地方政府壟斷等差異使得資本無法形成穩定預期,從而阻礙了東部資本向中西部轉移[10]。我們注意到,一方面,由于獲取企業實際經營數據的存在困難,現有的研究主要側重于理論層面的探討,建立在數據分析基礎上的實證研究仍然較少;另一方面,在現有文獻中研究者普遍把中西部的勞動力成本顯著低于沿海地區看作是一個當然成立的基本事實,在此基礎上從不同角度觀察沿海產業轉移低于預期的原因,而鮮有文獻應用實際數據系統考察區域勞動力成本差異及其對區際產業轉移的影響。
本文試圖從地區勞動力成本差異的角度展開實證分析。以A.Weber為代表的工業區位論認為勞動力成本是影響企業區位決策的基本因素之一[11]。現有文獻普遍認為中西部地區吸引沿海產業轉移的主要優勢在于較低的要素成本和廣闊的國內市場。要素成本優勢主要表現為低廉的勞動力成本和土地價格,其中土地成本屬于一次性投入,對持續經營的企業影響較小,于是降低勞動力成本被認為是沿海產業轉移降低生產成本的重要考慮。文獻中通常以工資表征勞動力成本,又由于制造業轉移是沿海產業轉移的主流,因此本文選擇主要以普工和技術工人為招聘對象的企業網絡招聘工資來觀察企業用工成本的變化,通過回歸分析探索工資的性別差異、工種差異、學歷差異和地區差異,進而以實證分析的結果為基礎,探討勞動力成本地區差異對沿海產業轉移的影響。
現有的國內工資研究文獻主要基于統計年鑒提供的宏觀工資數據,或者借助CHNS(中國健康與營養調查)、CHIP(中國家庭收入調查)等調查數據集獲取工資收入數據。這類數據權威、可靠,但時效性較差。當前,我國勞動力市場正發生深刻變化,沿海地區頻現“用工荒”,而統計數據顯示,現在的農民工后備力量每年比此前高峰時減少了600多萬人[12],同時一些學者和研究機構都預期我國勞動力總數將在2015年前后達到頂峰,以后開始下降[13-15]。為及時捕捉到勞動力價格的最新變化,本文選擇以網絡招聘工資為數據來源。盡管招聘工資與入職以后的實際工資收入并不完全相同,但仍然不失為反映勞動力市場供需狀況的重要價格信號。
隨著因特網的快速發展和普及應用,網絡已成為企業發布勞動需求信息的重要平臺,也是求職者發布求職信息和搜尋工作機會的重要途徑。網絡招聘具有信息量大、數據更新即時靈敏的優點,能夠很好地反映勞動力市場的動態變化,因此本文主要通過各城市的網絡招聘信息采集工資數據。在眾多的招聘信息發布平臺中,我們選中“58同城網”的招聘板塊,這是由于該網站定位于服務本地社區及免費發布分類信息,勞動供需雙方均可即時免費地發布信息,該招聘板塊積累了旺盛的人氣,發布的招聘信息數量巨大。數據采集對象為“全部普工/技工/生產”板塊,其工作崗位既包含綜合維修工、制冷/水暖工、電工、木工、鉗工、切割/焊工等普通工種,也包含總工程師、技術工程師、廠長/副廠長、車間主任等技術工種,每個網絡頁面載有35條招聘信息。各企業的招聘工資均以包含月工資下限和工資上限的數據區間的形式給出。數據采集的時段為2010年1月1日至12月31日及2011年1月1日至6月20日。部分城市如北京、上海等由于數據量太大,將數據截取限定為100個頁面。樣本涵蓋中國大陸除西藏外的30個省級行政區域,每個省份選擇省會城市及3~5個地級城市。在處理數據的過程中,剔除了數據存在明顯錯誤或工資水平顯著低于區內最低工資標準的觀測值,也剔除了所有“工資面議”的條目,最后從113個城市的網絡頁面總共提取了102068條有效招聘信息,其中,2010年32867條信息,2011年69201條信息①2011年各城市網絡招聘信息量相比2010年有較大幅度的增加,反映出越來越多的企業選擇通過網絡渠道招聘員工。。
本文研究過程中使用的變量定義如下:
1.性別。按照網絡招聘的特點,分為男性、女性和男女不限三種類型。以女性為參照組,設立其他性別類型的虛擬變量。
2.工種。本研究將職業分為三類:第一類為專業技術工作者,包括廠長、車間主任、總監、主管、設計師、工程師、高級技工和專業技術人員等;第二類為普工,包括焊工、鉗工、車工等各種操作工等;第三類為服務人員,包括搬運工、送水、送貨、清潔工等。在處理數據的過程中,剔除了鐘點工及工作地點不在國內的對外勞務輸出和海員等工種。以服務人員為參照類型,設立其他職業類型的虛擬變量。
3.學歷。根據網絡招聘的學歷分級,本研究將個體的受教育水平分為中專組(包括高中、中專、技校)、大學組(大專和本科)、研究生組(碩士和博士)、不限學歷組四種類型。以不限學歷組為基礎,設立其他教育水平的虛擬變量。
4.地區。本文以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提出的八大綜合經濟區為研究單元。八大綜合經濟區是對四大板塊的進一步細化,具體方案為:東部板塊劃分為北部沿海、東部沿海、南部沿海三個綜合經濟區;中部板塊劃分為黃河中游、長江中游兩個綜合經濟區;西部板塊劃分為大西南、大西北兩個綜合經濟區;東北板塊即東北綜合經濟區②北部沿海包括北京、天津、河北、山東;東部沿海包括上海、江蘇、浙江;南部沿海包括福建、廣東、海南;黃河中游包括河南、山西、陜西、內蒙古;長江中游包括湖北、湖南、安徽、江西;東北包括黑龍江、吉林、遼寧;大西南包括四川、重慶、貴州、廣西、云南;大西北包括甘肅、寧夏、青海、新疆、西藏。。以長江中游地區為基礎,設立其他地區的虛擬變量。八大區域的樣本城市如表1所示。
從發布招聘信息的地區分布來看,東部沿海地區發布的網上招聘信息量遠大于中西部地區,例如,2011年北京市1個月發布的招聘信息約為300個頁面或10500條信息,長江中游地區的長沙市1個月的信息量約為40個頁面或1400條信息,位于大西北地區的蘭州市的月信息量則不足10個頁面或350條信息。顯然,不同城市網絡招聘信息量的差異受到當地的信息化水平、招聘者的信息發布習慣等多種因素的影響。

表1 八大區域企業網絡招聘的樣本城市
從招聘單位來看,通過“58同城網”發布招聘信息的企業絕大多數為中小型企業,而農民工是主要的招聘對象。在2010年的樣本數據中,招聘男性工人的比例為86.62%,男女兼招的比例為8.68%,招聘女性工人的比例為4.7%;招聘服務人員的比例為16.40%,普工的比例為80.29%,技術人員的比例為3.31%;學歷要求為中專組的比例為15.27%,大學組的比例為2.12%,研究生組的比例為0.01%,不限學歷的比例達到82.6%。不難看出,網絡招聘要求為男性工人、普工、不限學歷的需求數量最大,其比例均超過全部樣本觀測值的80%。可見,樣本數據較好地反映了我國以中低端制造業和出口推動經濟發展的主要特點。各地區企業網絡招聘信息的數量按照沿海、東北、中部、西部四大板塊的順序依次遞減。八大區域網絡招聘工資樣本數據月工資下限和月工資上限的統計描述如表2所示。
2010年以來企業網絡招聘工資是否發生了變化?為了回答這個問題,可以把2010年和2011年的數據分別看作是源自于兩個總體,進而通過檢驗兩個總體的月工資下限與月工資上限均值是否相等來做出判斷。原假設 H0:μ1=μ2,備擇假設H1:μ1≠μ2。原假設成立下得到觀測值的概率P取值為0.00,因此在0.01的顯著性水平下能夠拒絕原假設,即可以認為2010年和2011年的工資存在顯著的差異。進一步,為準確地刻畫不同工人群體的工資差異,探索產生差異的原因,本文通過建立虛擬變量回歸模型展開實證分析。

表2 八大區域企業網絡招聘工資的描述性統計
1.模型設定
分別對網絡招聘的月工資上限和月工資下限建立虛擬變量回歸模型,具體設定如下:

被解釋變量Y分別為招聘月工資的下限值和上限值,解釋變量X為表征性別、工種、地區和學歷的虛擬變量①由于“58同城網”招聘信息網絡頁面設置發生改變,2011年只提取了工種和地區變量的信息。。模型以長江中游地區、不限學歷、女性、服務人員為基準情形。虛擬變量的設定具體如下:
性別變量設置2個虛擬變量,以區分男性、男女兼招和女性3種情形。

工種變量設置2個虛擬變量,以區分服務人員、普工、技術人員3種情形。

學歷變量設置3個虛擬變量,用以區分中專組、大學組、研究生組和不限學歷組4種情形。

地區變量設置7個虛擬變量,以區分東北、北部沿海、東部沿海、南部沿海、黃河中游、長江中游、大西南、大西北8種情形。


2.實證分析結果及解讀
利用EVIEWS6.0軟件對模型(1)進行估計,得到的實證分析結果如表3所示。從表3中可以做出如下解讀。
作為基準情形,2010年一個長江中游地區、不限學歷的女性服務人員的網絡招聘月工資下限平均為1458.88元,工資上限平均為2388.26元;2011年則分別為1633.16元和2695.23元。下面結合虛擬變量的估計結果分析網絡招聘工資的性別、工種、學歷及地區差異。
(1)工資的性別差異
從月工資下限和月工資上限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出,男性工作崗位的工資水平較高,女性工作崗位的工資水平較低。與基準情形相比,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2010年男性比女性的下限月工資水平平均高出141.11元,月工資上限高出225.01元,比男女兼招工作崗位的月工資下限水平高出88.86元,月工資上限高出127.18元。男女兼招又比女性的月工資下限高出52.25元,月工資上限高出97.83元。工資的性別差異顯示出在員工招聘中存在顯著的性別歧視,在相同工作條件下,男性的薪酬待遇高于女性。
(2)工資的工種差異
從工種虛擬變量的估計結果可以看出,技術人員的工資水平最高,普工和服務人員的工資水平較低。與基準情形相比,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形下,2010年技術人員比服務人員的月工資下限水平高出359.22元,月工資上限高出897.53元,比普工的月工資下限高出389.95元,月工資上限高出1033.03元;2011年技術人員比服務人員的月工資下限高出936.1元,月工資上限高出1298.57元,比普工的月工資上限和月工資下限分別高出835.85元和1107.2元。這清楚地顯示,技術人員由于擁有更高的生產力,其勞動報酬相應較高。2010年服務人員的月工資下限比普工高出30.67元,月工資上限高出122.48元,而2011年的情況與此相反,普工的月工資下限和月工資上限分別比服務人員高出了100.25元和191.37元。服務人員和普工由于技術含量較低,從業人員眾多,其薪酬待遇相對較低,而二者間的年度工資相對變動則反映了勞動力市場需求的變化。一個可能的解釋是,2010年我國剛剛走出國際金融危機的陰霾,企業的生產經營還未得到完全恢復,因此對產業工人的需求相對較弱,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和制造業逐步復蘇,對工人的需求增加,進而拉動工資上漲。

表3 虛擬變量回歸結果
(3)工資的學歷差異
估計結果顯示,大學組工資水平最高,中專組工資水平最低,研究生組由于觀測值過少而估計系數不顯著。與基準情形相比,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形下,2010年大學組的月工資下限水平比不限學歷組高329.60元,月工資上限比不限學歷組高730.09元。這個結果顯示,由于工資報酬更多地取決于勞動者的素質和勞動產出,大學學歷作為更高生產力的信號顯示,對獲得更高收入水平是相當必要的。中專組月工資下限比不限學歷組低68.39元,月工資上限比不限學歷組低98.87元。顯然,中專組由于學歷和技能層次較低,用工需求方對其評價甚至低于不限學歷的情形。
(4)工資的地區差異
總的來看,2010年東部和東北板塊的工資水平較高,中、西部板塊工資水平較低。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形下,東部沿海、東北、南部沿海、北部沿海地區的月工資下限水平分別比長江中游地區高出651.61元、327.04元、272.56元、212.96元,大西南和大西北地區的月工資下限與長江中游無顯著性差異,黃河中游地區的月工資下限比長江中游低81.88元;東部沿海、東北、北部沿海、南部沿海、大西南地區的月工資上限水平分別比長江中游地區高出 824.30元、630.08元、472.46元、388.16元、153.55元,黃河中游和大西北地區的月工資上限與長江中游無顯著差異。從以上分析結果可以看出,八大區域中東部沿海地區工資為最高,黃河中游的工資水平為最低。

圖1 八大區域企業網絡招聘工資水平及其增長率
2011年,企業網絡招聘工資地區分布格局變化不大,沿海工資水平仍然高于中西部地區。但是,除東北地區外,其余7大區域的網絡招聘工資均有不同程度的上升。其中,月工資下限值漲幅較大(高于10%)的地區包括大西北、大西南、黃河中游、北部沿海和長江中游地區,其上漲幅度分別為22.14%(331.68 元)、18.70%(269.70 元)、16.26%(223.94 元)、12.35%(206.48 元)、11.95%(174.28元),南部沿海、東部沿海地區上漲幅度較小;月工資上限值漲幅較大地區包括大西北、長江中游、大西南地區,漲幅分別為19.97%(494.32 元 )、12.85% (12.85%)和10.73%(10.73%),其余地區漲幅相對較小。由此可見,西部地區工資上漲最快,中部次之,沿海和東北漲幅最小,沿海與中西部地區的工資差距趨于縮小。圖1展示了2011年八大區域企業網絡招聘工資分布及增長情況。
進一步,我們分別考察了與制造業密切相關的普工和技術工人網絡招聘工資水平的地區差異。表4給出了2011年八大區域普工和技術工人的工資分布,并計算出7個區域與作為基準組的長江中游的工資差距及比率。從表4中數據可以看出,東部沿海地區普工和技術工人的工資水平為八大區域之最高,黃河中游則為全國最低。但是普工和技術工人工資的地區分布也有明顯不同,普工的工資分布基本上呈現出“沿海>西部>中部”的格局,而技術工人工資地區差距相對較小,且呈現出交錯分布的態勢,大西北、大西南地區的技術工人工資水平甚至超過了北部沿海地區,與南部沿海地區持平,這反映出西部地區對技術工人有著較為旺盛的需求。

表4 普工和技術工人工資分布及與基準組的差異比率
在市場經濟體制下,勞動力價格主要由市場力量決定,工資水平取決于勞動力市場的供需狀況。人力資本、政府政策、全球化等多方面的因素都可能對工資的水平及其變動產生影響,工資收入差異是市場經濟中普遍的現象,不同個體、不同群體、不同區域、不同行業、不同工種、不同崗位等都可能會存在收入差距。自上世紀80年代中期以來,在改革與發展的進程中,我國居民地區收入差距呈現出階梯型上升態勢,但是從2006年起,收入差距程度有所下降[16]。本文的樣本數據也體現了這一特征,圖1顯示,雖然東部地區工資水平仍然高于中西部地區,但由于中西部工資增長得更快,地區工資收入差距呈現出逐步縮小的趨勢。
地區工資水平不平衡是由各地區勞動力市場的需求及供給差異造成的,勞動力流動則是對地區間勞動力市場不均衡的回應。改革開放之初我國經濟政策向東南沿海地區傾斜,由于國內工資水平大幅低于國外,海外制造業大規模向我國沿海地區轉移,使得當地經濟得到快速發展,東西部地區收入差距持續擴大,并吸引中西部人力資源向沿海地區流動。同一時期,由于發展基礎、政策、體制、觀念等多方面的原因,中西部省份發展明顯滯后,盡管勞動力資源充沛,但是企業經濟活力不足,工資水平較低,這些地區長期以來都是重要的人力資源輸出地。據國家統計局農調隊的調查,2000年跨省轉移的農村勞動力中,東部流入的占全國的86.23%,其中從中西部流入的占全國的77.4%,廣東是跨省流動勞動力的主要流入地,其比例占到全國的51.65%。但是,隨著近年來地區經濟發展的相對變化,工資的地區分布格局和勞動力流向也在逐漸發生改變。從表3的回歸結果可以看出,東部沿海地區的招聘工資明顯高于南部沿海。由于珠三角地區長期以來產業形態單一,“三來一補”企業眾多,偏重勞動密集型輕工產業。這類企業主要依靠低成本優勢賺取加工費,產品附加值低,加上近年土地、能源等要素成本上漲、人民幣升值及出口退稅調整等,進一步壓縮了企業的利潤空間,因此工資水平相對較低。相比之下,長三角制造業起步較晚,起點更高,發展更快,例如,長三角地區電子元器件的銷售額和出口值已居于全國首位,企業招聘員工的工資待遇也相應較高。在地區收入存在差距的情況下,由于一國之內勞動力能夠自由流動,追求更高收入(效用)的勞動者就可能會選擇用腳投票,近年出現的農民工從珠三角向長三角流動的現象即體現了這一特點。
然而,由于國家政策的調整,近年中西部地區自身發展加快,同時也承接了一部分轉移的沿海產業,使得中西部地區的勞動需求增加,工資水平呈現快速上升的趨勢。由于沿海地區生活成本高,原本流向沿海的部分農民工開始回流中西部地區。隨著中西部工資的持續上漲,可以預料的是沿海將會有更多的勞動力回流到中西部,東部地區大量招募員工的難度也勢必進一步增加,沿海“用工荒”的局面將更趨嚴重。那么,在這種情況下,會不會出現大量的沿海企業為降低勞動力成本而轉移到中西部地區?雖然對這一問題的回答最終取決于微觀企業的成本收益狀況,但是我們仍然可以從回顧產業轉移的歷史進程中得到啟示。上世紀80年代,中國大陸工人的工資水平大約為香港地區的1/8①數據來源:根據《中國勞動統計年鑒1991》中“部分國家或地區非農業職工平均工資收入”計算而得。,這正是吸引國外產業特別是出口加工業向我國沿海地區大規模轉移的首要因素。而本文的實證分析顯示,2011年八大區域中工資報酬最高的東部沿海地區的月工資上限值和下限值僅為最低的黃河中游地區的1.33倍和1.28倍。顯然,沿海產業向中西部轉移所能獲得的由于勞動力工資降低帶來的利益是相當有限的。
與此同時,資金在世界范圍內的流動并不只是尋找最便宜的勞動,而是尋找生產能力最強同時價格也最便宜的勞動[17]。如果撇開勞動生產率,工資水平并不能全面反映企業勞動力成本的高低。這就是說,勞動力成本既與工資有關,也與生產效率有關。事實上,在2011年4月我們對湘南地區轉移企業的實地調查中,轉移企業普遍反映當地招聘員工的職業技能和素養明顯低于沿海地區的員工,和當地員工相比,到沿海務工的人員不僅擁有良好的職業技能,而且更加吃苦耐勞,紀律性更強。例如,對轉移到湖南郴州的著名臺資企業臺達電子的調查數據顯示,臺達郴州工廠新進員工兩周之內的離職率高達35%,這一比例遠高于轉移之前;雖然郴州當地的月工資水平比廣東平均降低了約400~500元(約20%),但是轉移之后工人的勞動生產率平均而言下降了30%左右①在調查中我們發現這一現象在已轉移到江西、湖北等地區的企業中也較為普遍。。綜合起來考慮,企業轉移前后的實際勞動力成本相差不大。由此看來,現階段勞動力成本降低并不足以構成驅動我國沿海企業跨區域大規模轉移的充分條件,這一結論也與李婭和伏潤明(2010)[3]相一致。不僅如此,潛在的轉移企業還要面對由于運輸成本增加、產業配套減少、社會關系網絡變更等帶來的一系列新挑戰。因此,如果沿海與中西部地區工資差距進一步縮小,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中西部地區擁有的勞動力成本優勢將被進一步削弱,對沿海產業的吸引力也會隨之下降。
當前,推動沿海產業向要素成本更低的中西部地區轉移已成為我國推動區域經濟協調發展、國民經濟持續發展,并在新一輪世界經濟結構調整中掌握主動權的重要國家發展戰略。然而,現實表明沿海產業大規模向中西部地區轉移的現象并未發生。本文首次以企業網絡招聘工資為數據來源,基于2010至2011年的實時工資數據,通過虛擬變量回歸探索工資分布及其變動對沿海產業轉移的影響。研究結果表明,僅憑勞動力成本降低不足以構成驅動沿海企業跨區域大規模轉移的充分條件,地區勞動力成本差異并不能成為中西部吸引沿海產業轉移的主要優勢。
實證分析結果給我們這樣的啟示:在中西部地區勞動力成本快速上漲的背景下,中西部地區如果主要依據勞動力成本比較優勢制定政策吸引沿海產業轉移,是難以奏效的。我們應當以綜合比較優勢作為設計政策的基點,制定系統方案,推動沿海產業向中西部地區轉移。為了提高綜合比較優勢,加速產業轉移,我們的政策指向要重點考慮:一是根據當地資源稟賦和產業基礎,有選擇地承接沿海產業;二是增強產業配套能力,促進專業化分工,打造特色產業集群;三是改善基礎設施,降低物流成本;四是發展多種形式的職業培訓,提高勞動力素質;五是建立制度化的公正透明的市場環境,提高政府服務效率,努力降低商務成本。
最后值得指出的是,由于大多數向中西部轉移的企業為中小型企業,本文選擇以“58同城網”招聘板塊作為數據來源,能夠較好地反映轉移企業勞動力成本的總體情況。但是也要看到,轉移企業中也包括一部分大型企業,大型企業多通過專業招聘會、本單位網站或者專業招聘網站等渠道發布招聘信息,因此本文的樣本數據與完整地反映制造業勞動力成本的要求仍有一定差距,這也構成了今后進一步研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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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y Is It Difficult for the Coastal Industries to Transfer to the Central and Western Regions:An Analysis Based on Regional Salary Differences as Revealed in Recruitment Ads
HE Sheng - bing1,2,LIU You - jin1,2,ZHOU Hua - rong1
(1.School of Business,Hun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Xiangtan411201,China;2.Strategic Emerging Industries Research Base of Hunan Province,Xiangtan,China411201)
It is generally believed that coastal industries,especially labor-intensive industries may transfer to the central and western areas on a large scale,because labor costs in these regions are relatively lower than coastal regions.However,this situation does not appear.This paper analyzes the regional wage distribution and its impact on the coastal industrial transfer using network recruitment wages data for the first time.The results are as follows:firstly,the wages of male,skilled,highly educated and coastal areas are significantly higher than the benchmark group;secondly,although wages of the central and western regions are relatively lower,the regional wages gap is small,and wages in the central and western areas grow faster than in the coastal areas,so the wages gap between regions tend to decrease.The empirical results also show that the differences of labor cost can not be an important advantage of the central and western regions in attracting coastal industries transferring,and large-scale industries transfer driven by regional labor cost gaps is difficult to achieve now.
labor cost;regional difference;dummy variables regression
F429.9
A
1002-9753(2012)01-0160-10
2011-08-20
2011-12-16
國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標項目(09&ZD041);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10CJY035);湖南省社科基金重點項目(2010ZDB19);湖南省社科基金一般項目(09YBA059)
賀勝兵(1977-),男,湖北枝江人,湖南科技大學商學院講師,經濟學博士。
(本文責編:海 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