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脆弱——記北京房山區“7·21”特大水災

本刊記者 馬云川

生命的脆弱
——記北京房山區“7·21”特大水災

本刊記者 馬云川

房山區衛星圖片

人類是萬物之靈長，擁有著地球上的最高智慧，但這卻絲毫不能改變生命的脆弱。本刊以特寫方式還原洪水肆虐的瞬間，是為了銘記這段歷史，讓逝者安息，讓生者堅強。

母親最后一刻水于下托起幼女

小曹今年30歲，在房山區青龍湖鎮許海濤的家具廠里工作，她是3個女孩的母親。7月21日當晚，小曹和她的妹妹，被洪水困在了同一間屋子里。

情急之下，他們撥通了身在外地的徐海濤的電話求救，但洪水卻仍在不停地向小屋子里沖過來，水位越來越高……

眼看再不走就是等死，小曹決定抱起女兒沖出去。誰也沒想到的是，門剛剛被打開，一個巨浪拍過來卷走了他們母女兩個。

妹妹試圖去救姐姐，同樣也被沖走，不過幸運的是她被一棵樹擋住，之后被鄰居王蒙飛救下。當徐海濤找到人趕來相救時，已經來不及了，小曹的電話也已經打不通。

王蒙飛原本試圖去救小曹，卻只能看到，在水面上，露出了一只手，拖著自己的孩子。由于洪水越來越大，無法施救，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只手和孩子消失在洪水中……

第二天上午，人們在崇青水庫里，漂浮的一堆樹枝當中，找到了孩子的尸體，24日中午，她的遺體終于被找到，卻已經全身腐爛。

而青龍湖鎮即是這次重大水災的重災區之一。

北車營村：重災區中的重災區

北車營村位于青龍湖鎮、兩座大山之間，共有1411戶，2896人，一條寬約1～2米的排水渠自南向北穿村而過。

大雨發生時，房山區及時啟動紅色汛情預警一級響應，各級防汛部門迅速動員起來，組織救災，然而洪水來勢洶洶，很快漫過排水渠，向兩側的民房沖去。

下午15時左右，路上的積水已經有40厘米深，但僅僅20分鐘以后，水位就已經達到了70厘米。

時間就是生命！北車營村民調組主任劉洪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立刻通過村里的大喇叭向村民通報了雨勢，并提醒大家注意防范。

據當地村民介紹，當天晚上，北車營村的40多名小伙子自愿加入了救援搶險隊伍，到各片排查村民安全情況。到晚上20點10分，大部分村民已被轉移到地勢較高的山上或村前的公路中。

只有村頭的一個70多歲的老人帶著兩個孩子，在屋內不敢出來，后來被及時趕到的消防隊員用繩子救出。

7月23日下午，市委常委、宣傳部長、副市長魯煒等人來到房山青龍湖鎮北車營村災民安置點，看望受災群眾，給他們送來液晶電視和收音機，要求保障受災群眾“有房住、有飯吃、有水喝”。

魯煒來到帳篷內，關切地詢問受災群眾吃飯、休息有無保障，“你們放心，政府不會不管你們的”。得知災民王志家的房屋已成危房后，魯煒對王志及其妻子說：“雖然帳篷里有點熱，但總比家里的房子住著安全些！”

魯煒對北車營村支部書記說：“最起碼要讓他們吃上方便面，喝上水。”據工作人員介紹，他們此行帶來了20臺液晶電視及150多臺收音機，由青龍湖鎮政府統一安排發放。

這次7·21特大暴雨中造成兩側200多戶村民受災，100多間房屋一夜之間變成危房，幾十輛轎車被毀，是青龍湖鎮32個行政村中受災最嚴重的村落，所幸的是，并沒有人員死亡。

就在北車營村遭遇重大暴雨的同時，北京房山區的其他地區也面臨著幾乎同樣的災情。

十渡：8000余人被困

十渡風景區位于房山區西南，是北京著名的風景區，北方唯一一處大規模的喀斯特地貌，是國家3A級風景區和中國國家地質公園所在地。

7月21日，和往常一樣，大批的游客來到十渡景區參觀游玩，淅淅瀝瀝的小雨似乎也沒能熄滅游人的興致。由于恰好是周六，游客更是人滿為患。

誰能想到，到了下午，洪水突然來臨，二渡、十一渡、十七渡三座近河而建的小橋也都被沖毀，導致大量游客滯留。

“太可怕了，看著洪水打著卷涌過來，看到那么多農家院被淹，至今仍會讓我做噩夢。”剛撤離現場的游客小田說。

據拒馬樂園負責人介紹說，21日，洪水突然來臨，由于上午已經接到預警，他們提前將500多名游客安排在客房最高處，躲過一劫。

晚上8點多，拒馬河的水位越漲越高，緊鄰十一渡橋的龍港山莊成了重災區。政府工作人員拿著大喇叭喊：“水位升高，趕緊撤離到十渡鎮中心衛生院去。”

此時，十一渡橋已經漫上了水，在橋頭的一棵大樹上，救援人員系上一根手腕般粗的繩子，500米外，十幾個救援人員像拔河一樣緊拽著繩子的另一頭，繩子在大雨中繃得筆直。

幾百名游客在大雨中，抓著繩子，緊緊相挽，趟過了十一渡橋，終于被安全安置在了衛生院里，此時回望龍巷山莊，早已被洪水淹沒。

7月23日下午5點，市政路橋養護管理集團的工人在十一渡橋北側臨時修通了一條輔路，大量被困在十二渡以上的游客和車輛得以順利撤離下來。現場的民警稱，他們用大巴車免費接被困游客下山，共安全撤離上千游客。

為使景區游客迅速安全撤離，北京鐵路局積極組織開行百里峽至北京西站的臨時旅客列車，免費疏散景區滯留旅客。截至24日零時許，北京鐵路局共開行臨客6對，疏導旅客12000余人。24日凌晨0時40分，隨著Y598次列車停靠北京西站，最后一批滯留景區游客1800余人安全返回北京。凌晨0點40分左右，滯留游客順利抵京。

記者了解到，目前的初步統計顯示，此次特大暴雨洪災中，十渡鎮的2300戶，8200人受災，直接經濟損失5.79億元，而公共服務設施損毀嚴重，全鎮19條公路、3.2萬米堤壩被沖毀。

中國少年軍校基地：300多人受困

中國少年軍校基地位于北京房山區青龍湖鎮。由于地勢低洼，當洪水來臨時，洪水很快淹沒一樓，三百多名中小學生、老師和家長被圍困。

一樓被淹，于是孩子們轉移到了二樓，但洪水就像洶涌的猛獸，窮追不舍，很快二樓也開始被淹。

一部分孩子在老師和家長帶領下，冒雨從一層食堂轉移到另一個樓的二三層。據家長介紹：在轉移的時候根本沒辦法打傘，而地面均為淤泥，因此大一點的孩子都抱著小孩子，相互扶，小的孩子幾乎半個身子都要陷在瘀泥里。

孩子們遇險的消息在微博上受到關注。

上百名消防官兵聞訊分兩批迅速趕往現場，組織營救；具有中國國際救援隊經驗的北京軍區某集團軍工兵團帶著挖掘機和沖鋒舟趕往青龍湖鎮。

由于道路積水，救援車輛被困無法前行，攻堅組官兵徒步向被困人員方向前進。被困網友的朋友于9點20分左右發布微博，表示消防官兵已到現場，正在施救。隨后，北京市公安局官方微博“平安北京”發布消息：被困師生都已安全轉移到教學樓內高層，沒有危險。

消防官兵表示，他們帶了充足的食物和水，提供給被困者，并且連夜評估房屋的構架，防止被水沖刷和浸泡之后發生危險。

政府的行動

災情發生后，房山區委區政府立即組織10多萬人趕赴搶險救災第一線參與救援，包括近3000名駐區部隊官兵、公安干警、武警、消防官兵等專業救援力量，3.7萬名共產黨員，5萬多名干部群眾，出動大型機械設備1500余臺、輛，沖鋒舟30只，投入水泵64臺，發電設備140臺，編織袋23.8萬條，編織布1萬平方米，擋水設施2000米，砂石料156萬立方米，救生衣160件，油料310噸。

在市委市政府的堅強領導下，房山區迅速開展賑災行動。7月24日一大早，區四大部門帶領機關干部800余人在政府樓前進行搶險救災捐款活動，共捐獻善款38.28萬元。截至26日，已發放礦泉水1.4萬瓶、方便面5400箱、雞蛋1萬個、火腿腸2.7萬根、餅干7200盒、面包7600個；發放消毒藥品700箱、帳篷1000頂、衣服被褥各4000套。目前，全區受損干道已基本恢復通行，通訊基本暢通。

“下一步，房山區將對傷亡人員家屬和受災群眾進行安撫，繼續做好災情統計和賑災工作，盡快讓受災群眾恢復正常的生產生活。”祁紅補充道，“相信專家組會盡快制定出一個讓群眾滿意的處理方案”。

7月24日下午，房山區召開了本次暴雨災害損失以及救援情況通氣會。在會議上，區委副書記、區長祁紅介紹說，本次水災的損失大概在50億元人民幣，各種受損的房屋共6.7萬間，倒塌房屋8200多間，道路損壞300多處，約700多公里，橋梁損壞50座，受災農作物5000公頃，設施農業2000多公頃。水利設施受損嚴重，防洪堤壩的損失大概200多公里，農田水利設施損失300多處，小流域損害大概700多公里，堤防受損2000米，各種塘壩、機井的損失達500多眼，各種通水管線，通訊設施等總損失近千公里。

據北京市防汛抗旱指揮部于26號的通報顯示，房山區共死亡38人，主要發現在河北鎮、周口店、青龍湖等鄉鎮。除此以外，還有更多的人不得不背井離鄉……

河北鎮四個村將搬遷

在從房山城關通向河北鎮的途中，被沖毀的橋梁、道路、民房和堤壩隨處可見。截至7月25日，在口兒村村委會門前，路已經斷掉，橫七豎八的大山石埋在路邊的水溝里。柏油路面沖成了好幾段，碗口粗的大樹或倒在地上，或露出了樹根。

順著崎嶇的山村小路走到口兒村的最高點，可以看到一輛大型挖掘機械正在平整著一大塊土地。已平整出的部分土地上，身穿園林綠化制服的工人正在搭建帳篷。

而據張艷珍鎮長說，這里原是采空區，即為房山煤礦礦區，地下全是空的。村民的民房又都是依山而建。如果再有雨，民房會很危險。所以，村里的村民全部要轉移到安全地點。除了山頂的安置區外，還有村委會等安全地點。目前，除投親靠友的村民，已全部安置。

張艷珍鎮長說，雖然村里只有7處民房倒塌，但這里已不能作為永久居住地了。作為采空區，鎮里早有整體搬遷安置的計劃，但因為還沒有經過審批，所以一直沒有搬遷。

搬遷后，安置房已選址在鎮里的一個廢棄的水泥廠，大約有110畝地。這批安置房建設很快會啟動。但這個安置房只是臨時過渡所用的周轉房，未來按鎮規劃要搬到中心區。目前規劃正在審批中。與口兒村一同要搬遷的還有它窖、杏園和南道,4個村共2100人。

7月24日，房山區再次出現降雨，張艷珍鎮長告訴記者，作為此次特大自然災害中受災最重的村鎮之一，對降雨也已經做了充分準備，全鎮所有危房和河道附近房屋全部不能住人，居民全部安置在地勢較高的臨時救災點和村委會、學校，同時，鎮干部全部包干到村，村干部包干到戶，一旦再有洪水預警，所有村民在最短時間撤離，確保不發生人員傷亡，而這樣的狀態一直要保持至汛期結束。

在河北鎮南道村的村口，來自海能電力的20多個工人和包括大型吊車、運輸車在內的大型機械昨天一早就趕到村里一邊搶修電力設施，一邊疏通大溝。

鎮長張艷珍介紹，村前的大溝連著口兒、杏園、它窖和南道四個村，是主要的排水溝。現在想把溝疏通后，挖得再深一些，以便大雨襲來，保證泄水。

“房山區河北鎮受災嚴重的它窖、口兒、南道、杏園四個村將整體搬出山區。第一步安置到河北鎮，目前已選好臨時安置房的建設地址，盡快開工建設。經過一段過渡后，將搬到中心區。”7月25日下午，在口兒村受災村民的安置現場，河北鎮鎮長張艷珍向記者透露。

山地多成誘因

房山區，位于北京市西南，北 緯39°30'～39°55'、 東 經115°25'～116°15' 之間。區內以山地為主，在全區2019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山區面積就占了1048.81平方公里，占51.9%。地勢為西北高，東南低。由西北向東南依次為中山、低山、丘陵、崗臺地和沖積平原，地貌類型復雜多樣。

中國社科院地理科學與資源研究所研究員郭來喜對記者說，這次雨區是從西向東而來，房山是從山區進入平原的最后一塊山地，坡度比較大，很多地方不穩定，遇到這么大降雨量就發生了山洪。本次受災最嚴重的河北鎮和青龍湖鎮即位于房山區西北部，而河北鎮四個需要搬遷的村莊則是因為多數民房依山而建。

區內有4條河流經過，即永定河、小清河、大石河、拒馬河。因此這些河流的階地以及干涸的河床便成了人口集中的地區，因此，也很容易遭受洪水襲擊。

在此次水災中損失慘重的十渡，即位于拒馬河流域。

漂流，是十渡的一個重要的旅游項目之一。往常，每天都會有大量的游客來到這里享受流水所帶來的刺激與歡樂，這些人為攔截拒馬河所形成的漂流不僅僅給游客帶來了快樂，也同時給當地民眾帶來了可觀的經濟收益。

但是，當洪水來臨時，情況則完全相反。由于拒馬河被一段段人為堤壩攔截，喪失了行洪能力，當洪水來臨時，水位急劇上漲，并迅速沖上河兩岸……

中國地質環境監測院副院長田廷山則表示，這是一次比較罕見的氣候引起的山洪泥石流，這么大的災害以前北京從來沒有遇到過，所以人們也比較缺乏應對和防御經驗。

而作為曾經的煤炭開采區，以及被外界所稱道的采石場和河沙，加之秀美風景與特色水果，此次大水背后，不僅將以往一切和盤托出，同時還有已支離破碎的石頭山、遍地煤渣和沖散的石料。

如今的房山人民，在政府領導下，正積極重建家園。逝去的，已無法挽回。但痛定思痛，我們還有很多工作需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