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曉文
有一對美國老夫婦是月明餐館的常客,他們一周大概來三四次,幾乎認識在這里工作的每個人。
每次都是老頭攙著老太太進門,老太太幾乎不能獨立走動,她雙手緊緊地摟著老頭的左臂,似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吊在他胳膊上。兩人小心翼翼地挪動著,從餐館門口到座位之間短短的一段路,他們要走上幾分鐘,坐到座位上時,腦門上都是汗。
休息一會兒后,老頭又攙起老太太,到餐臺前拿食物。老太太用手指一一點著自己愛吃的食物,老頭一一替她夾到盤子里,然后再攙著她走回座位。晚餐就這樣開始了,老頭先用餐刀細心地幫老太太把肉切成小塊,然后自己才開始吃。餐館里添了龍蝦后,老頭就常常點一只給老太太吃。他小心地夾碎龍蝦殼,然后用叉子把雪白的龍蝦肉挑出來遞給老太太。老太太在先生的注視下吃得津津有味。
吃過飯,老頭要扶著老太太去一次洗手間。到了洗手間門口,老太太一個人扶著墻慢慢走進去,老頭一直等在門口。餐館里的客人來來往往,許多人都用奇怪的目光打量這個謙恭地站在女洗手間門前的老頭。有一次,我勸他去坐著休息會兒,他搖搖頭說,萬一老太太摔倒了,他在這兒能聽見她的喊聲。男女洗手間的門之間有一個很小的角落,當客人要進洗手間時,老頭就退到那個角落去,盡量把自己的身子縮得更小。有時老太太要十幾分鐘才能從洗手間出來,他就一直耐心地等著。老頭在人聲喧鬧中垂手站立的姿態,在我的記憶中站成了永遠。
一起走過漫長的歲月,當容顏已老、病弱無力時,有個人依然無怨無悔靜默地守候在身旁,那是多么幸福的事。
(鄧卉卉摘自《八小時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