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貝盧斯科尼

天穎

后宮佳麗三千

26歲的尼古拉·米內蒂，年紀輕輕就在米蘭的地方議會占有一席之地。這個踩著細細的高跟露趾皮鞋的漂亮女人，走到哪兒都有跟班服侍，每月領取1.2萬歐元議員薪金。假如問她意大利人當下有什么麻煩，她會把眼睛睜得又圓又大，小嘴微微撅起：“我認為，意大利是個非常好的國家……對不起，我可以去一下洗手間嗎？”跑進洗手間，她馬上撥通某位高人的電話，匆匆請教一番后，信心滿滿地走出來：“全靠貝盧斯科尼的領導，意大利是個多么可愛的國家！他為國家做了多么偉大的事啊。”

不要苛求這位姑娘，她本來就是花瓶，憑貝盧斯科尼提攜才有今天。尼古拉·米內蒂的長處在于手里攥著大把更年輕、更漂亮的姑娘，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組織狂歡派對，讓貝盧斯科尼心滿意足。參加過派對的人說：“貝盧斯科尼是唯一的老大，發起錢和禮物就像天女散花，20多個姑娘圍著總理團團轉。”——“土耳其后宮”是外界的說法，貝盧斯科尼身邊的人把這種派對稱做“BungaBunga”。

貝盧斯科尼贏過3次大選，是戰后意大利執政時間最長的總理。他擁有龐大的傳媒帝國和最受人喜愛的AC米蘭足球俱樂部；2011年福布斯富豪榜上，他的身價被評估為62億美元。他有一副典型的意大利人的俊朗面孔，歌喉濕潤，經常通過YouTube發布新的情歌。他還是化解危機的大師，執政以來成功度過51次對政府的不信任投票。

“他是個魅力十足的男人。”一個熟悉貝盧斯科尼的人這樣總結，“我們經常在一起聚餐，他滔滔不絕，說什么都在行，我們只有俯首聆聽的份兒。在女人方面，他固然慷慨大方，但是請大家記住，假如他想和某個姑娘在一起，根本不必掏錢——因為他的魅力足以讓姑娘心甘情愿。”

這個風流倜儻的江湖老大，怎么能爬到國家領導人的位置上？

商人黃袍加身

1936年，西爾維奧·貝盧斯科尼出生在意大利商業中心米蘭，父親是銀行職員，母親則是家庭主婦。這個普通人家的孩子從小就顯示出驚人的商業頭腦。

小學時，他成績優秀，靠替同學寫作業換回可口的課間餐。中學和大學，他和同學結伴到游艇上彈唱，或沿街推銷吸塵器，掙學費和零花錢。大學畢業，他從父親手里借了點錢，決定從建筑業掘取生平第一桶金。

20世紀60年代，米蘭到處大興土木，他用極便宜的價格拿下機場周圍很大一片空地。其他開發商認為，這片空地的上方正是飛機頻繁起降的通道，開發價值不大。但貝盧斯科尼買下空地不久，飛機的進場航線“奇跡”般改了方向，他捂著嘴躲在一邊偷偷樂個不停。

他給自己預留出一大塊地方辦私人電視臺。當時，意大利政府規定私人只能經營地方性電視臺。為了打破壟斷，貝盧斯科尼不斷在各地開設“分臺”，每天用飛機把錄制好的“總臺”節目送到全國主要城市，再由摩托車手組成快遞隊伍分送到次級城市的分臺。于是，總臺和976個分臺在同一時間播放相同的節目，打著“貝盧斯科尼”標簽的地方性電視節目每天覆蓋95%的意大利國土。幾年后當政府決定解禁時，貝盧斯科尼的電視臺早就拿到了全國收視率第一。

“在成為一個大人物的過程中，我從不靠行賄這類歪門邪道開路。”幾年前，貝盧斯科尼如此吹噓，他只承認在交易中“按照行規”給關鍵人物遞一點“回扣”或者“傭金”。然而熟知他歷史的人都知道，當1992年意大利掀起名叫“干凈的手”的反腐運動的時候，貝盧斯科尼和他的利益集團明顯慌了手腳。“當時，有好幾個有頭有臉的大人物被‘干凈的手送進監獄，很多人在監獄里自殺。”一個密友后來說，“貝盧斯科尼擔心自己忙到最后也混成一個悲劇人物。”

如何逃避法律制裁？貝盧斯科尼苦思冥想后，終于有了答案：“只有進入政界，親自制定游戲規則才能避免鋃鐺入獄。”從1992年起，從政成為貝盧斯科尼最大的人生目標。他定期把親信召集到豪華別墅，讓這些對政治一竅不通的公司高管接受專家培訓，像演員試鏡似的逐個考查過關，然后想辦法把他們送進各級議會。“這是一場閃電戰，”親信后來說，“他調動一切力量，組建政黨，奪取議會多數，就為了把自己推上總理寶座。”

貝盧斯科尼就像羅馬帝國的皇帝一樣，深諳利用“面包和馬戲”取悅公民的招數。1994年，貝盧斯科尼成功當選意大利總理，他心里明鏡似的：“干凈的手”再也不會給自己找麻煩了。

退位與復辟

他沒管理過政府，卻毫不怯場，干脆把政府當成自家企業打理，而他是唯一的老大，一切都由他說了算。

這個政治履歷一片空白的意大利總理，第一次執政就給公眾留下了深刻印象。

就任總理后不久，傳聞其弟可能因為向稅務檢察官行賄而接受司法調查，貝盧斯科尼急忙頒布特別法令禁止“對賄賂案嫌疑人進行預防性拘捕”。這道護身符不但救了弟弟，也讓已經收監的1165名嫌疑人重獲自由。為一勞永逸地消除隱患，貝盧斯科尼決定雙管齊下。他調動手中媒體向“干凈的手”發動進攻，制造丑聞詆毀該運動主要負責人。短短數月，不但主要檢察官相繼辭職，就連同情該運動的知名編輯也難以安身，他們無不憤恨地表示，自己的家庭“被鋪天蓋地的謠言毀得面目全非”。

執政僅9個月，貝盧斯科尼就已經走到內外交困的田地，他被迫辭職，灰頭土臉地結束了第一次從政經歷。聊以自慰的是，他臨走前已經把“干凈的手”徹底埋葬，無須擔心有人找他秋后算賬。臨走前他還放出話來：“放心，我不會走得太遠！”

1996年，貝盧斯科尼真的卷土重來。這一次，他準備得更充分。為達到目標，貝盧斯科尼有計劃地把自己的律師團隊“植入”政府：私人稅務律師被提升為政府經濟與財政部長，兩名親信被送進議會并成為司法委員會的首腦。這3個人沆瀣一氣，指揮議會通過10多條法令，使商業賄賂和逃稅漏稅在某種意義上成為政府默許的一項“正常行徑”。“在總理大人的干涉下，”一名反對黨成員氣憤地說，“議會成了他的商業利益的代言人，正常工作無從談起。”

誰把皇帝拉下馬

他嘴尖舌巧、言語刻薄，即使對歐洲盟友也經常出言譏諷，俏皮話噎得人喘不上氣。他好美色，毫不掩飾自己在這方面擁有特長。他濫用職權，為貪腐大開方便之門，至今仍有23項司法調查背在身上，卻能長期掌控意大利政局。

貝盧斯科尼真有什么護身符嗎？

熟諳意大利的行情是他長期不倒的秘訣。“意大利人之所以長期包容其所作所為，特別是和女人昏天黑地的BungaBunga派對，與這個國家的國情密不可分。”社會學家羅伯托·薩維亞諾這么解釋。貝盧斯科尼在經商和從政上的雙重成功，在崇拜個人英雄主義的意大利很有市場。“普遍的看法是：他是個成功的男人，所以有權享受人生。”羅伯托·薩維亞諾說，“更重要的是，他的成功經歷現在已經成為意大利人的勵志寶典。”

然而無論何種包容，總有一個限度。2006年他主持修改法律，規定獲勝政黨的黨魁有權把自己喜歡的人安排進議會。于是，貝盧斯科尼身邊的年輕女人就有了走進議會的機會。這一行徑讓人難以接受：“絕不能讓我們的議會變成他們家的妓院！”

執政10多年，貝盧斯科尼當初拉選票時的諸多諾言幾乎從未兌現。他向大家承諾，當上總理后開放市場，提高企業競爭力，可是為確保其商業集團一家獨大，他天天反其道為之。幾年前，默多克的天空傳媒想打入意大利市場，貝盧斯科尼不動聲色地宣布，他必須比意大利本土企業多繳兩倍以上稅額才能獲得營業許可。經濟學家因此抱怨，在貝盧斯科尼執政的17年里，意大利經濟沒有增長，企業間缺乏競爭，“大家全都變得目光短淺”。

20年前，意大利GDP年增長率高達18%，是世界第五大經濟體；今天，歐債危機讓這個國家重癥纏身。2011年11月12日，貝盧斯科尼向總統提交辭呈，示威群眾聚集在馬路兩側“歡送”他，人們齊聲高呼：“走開吧，小丑！”

倒臺的貝盧斯科尼依然不失“氣度”。辭職當天，盡管他決定從總統府后門悄悄溜走，卻沒有忘了委托其政黨發表聲明，借他們之口對自己表達敬意：“總理本來不必辭職，他是為了國家，寧愿犧牲自己。”遞交辭呈的第二天，貝盧斯科尼已經耐不住寂寞地宣布：我早晚還會回來！——只是，誰會站出來歡迎他呢？

（厝山摘自《世界知識畫報》2012年第1期）